李然一脸纠结地按了按眉眼,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几句话太深奥,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明白。” “儿臣过了年就四岁了,不小了。” 小太子心里有点不服气,一本正经地噘嘴望着李然,李然挠了挠他的头,脸上是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小孩子偏偏要装大人,实 在让人无语。 “恩,是不小了,男子汉大豆腐!” 小太子这回并没有介意那句大豆腐究竟是什么意思,反正李然已经认同他“不小”这个事实了,露齿傻笑。 小六子在一旁捏着嗓子插嘴问道:“殿下,男子汉怎么能是大豆腐呀?” 他一说完,立马吃了李然一记眼刀,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只能装腔作势地给了自己一锅贴,嘴上还喃喃有词:奴才是大豆腐! 是大豆腐! 恰逢月华从正殿走来,娘娘腔眼中死而复生般迸出闪亮火花。 “殿下,月华懂的比奴才多得多,不如让她来教吧。” 对方一脸谄媚,李然被他看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眼神里刀光更甚。 小六子不敢造次,巴巴地转过头去,细声细气地喊了声月华,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顺”。 月华这几日也同他们“混熟”了,心中大翻白眼,一脸鄙夷地瞧过去,见他们俊美无敌的小殿下正趴在凤案上,一脸认真,尊贵 的殿下望着小六的眼神几乎是血淋淋的,而那位被压迫人士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求救地望着自己。 月华冷哼一声,算是同意了,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心想这些内容一点都不难啊,又看了看抱着小太子凝眉深思的李然,脸上先 是疑惑,既而释然,在李然再三催促的目光里,将书里的意思透透彻彻地解释了一番,小太子听明白了,指着那个“非礼勿视, 非礼勿听”,一脸天真地回头对李然说:“母后,这句儿臣知道,父皇曾经说过。” 李然挑眉“哦”了一声,他倒没想到北烨的皇帝还有这个闲工夫来教一个奶娃娃。 “那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小太子想了想,凑近李然耳边低语:“父皇说儿臣还小,不能偷听他和别人‘商谈大事’。” “大事?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难道皇帝有什么秘密被这个孩子偷听到了? 李然轻声嗤笑,似乎所有做父母的都很善于哄骗孩子。 “儿臣没听清楚,父皇和那个人说得很小声,我听不见。后来我有一次去辰妃宫里,父皇知道后,又把这两句话跟我说了一遍。 ” “哦?你去那里干什么?”李然挑眉问他,脸上有些不解。 “哼!谁让她老说您坏话,儿臣本想捉条虫放她被窝里吓吓她,谁知道进去的时候父皇也在,她还坐在父皇腿上,连衣服都没扣 ,嘴里还哼个不停,我以前从树上摔下来那么疼都没像她那样。母后,我讨厌她!” 李然闷声一笑,心想这孩子将来估计不是个省油的灯。 瞧这气势,有他一半的风范。 还会举一反三,以次及比,是棵好苗子。 “母后,父皇怎么总是不来呢?” 看着小太子眼底的落寞委屈,李然心中稍稍有些触动:他长大后走上歧途,那是没办法,没有父亲教养的孩子,家境又差,很多 都走上了歪路,而怀里的这个孩子,似乎也是个有人养没人疼的家伙。 除了初时的可怜,李然此刻对这个孩子又平添了一份别样的感情,类似于责任的一种东西,一层一层地包裹缠绕着他的心,这种 久违的感情,他只对两个人有过,如今这个孩子,却不过短短数日,就能引发他的这种本能,也不得不感叹这具身体和这个孩子 血浓于水的牵绊了。 “他不来是他的错。”李然摸了摸小太子毛茸茸的小脑袋,笑了,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芒。 “那父皇犯了错,是不是也该罚呢?” “也不是不可以。”李然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其实他心里早笑得拍桌蹬腿了,暗想这孩子有潜质啊有潜质。 “太好了,母后也同意,那逸儿得好好想个法子。” 小太子低头冥思苦想,显然将这事当成一件大事在办,最后一句,说得还是很落寞的。李然摸了摸他的头,算是安慰了,既而伸 了个拦腰,说道:“那你好好想吧,我去泡个澡,身上黏糊糊的,一身的汗味。” 小太子一听泡澡,立马来了兴致,也不管刚才那一档子事了,乐呵呵地反身抱上李然的脖子,死也不肯松手,李然心想这小子变 脸变得比他还快,后来实在没法子,只得带着这尾树熊一起进了澡堂子。 要说这凤宫的澡堂子,真是有够气派:汉白玉的池座,碧波清澈见底,镶金的凤首一个劲地吐着活水,水波流荡,氤氲飘香,如 果没有水面上飘着的那几只玩具木马,或许会更具美感。 李然来到这儿,最喜欢的就是这凤宫的澡堂子,当年他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也是着实风光过一段日子的,便宜了小六子那厮, 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不过跟如今这待遇比起来,那可真是差的远了。 两人脱了个精光,入了池,小太子攀在李然脖子上拿着玩具戏水,李然半睁着眸子靠着一侧假寐,耳边是潺潺的水声,很静很轻 ,琉璃和巧馨在一旁替他洗发,如墨的黑发飘荡在水里,一丝丝地随波飘荡。 李然单手搂着怀里的小东西,半合着眸子放松享受:比三温暖还要舒服啊,真是穿对地方了。 却没想到此情此景,已全然落入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丽宫内殿,两个宫装丽人正在殿内品茗闲聊。 一个是皇帝新封的才人,她父亲姓徐,单名一个闽,在朝中任户部侍郎一职,颇受皇帝器重,另一个是去年进宫的王美人,王觉 年将军的女儿。 “姐姐如此天香国色,难怪陛下对您如此宠爱呢。哎呀,不知道那一位如今作何感想,会不会气得连觉都睡不好呢?呵呵——” 王美人听了,低头娇媚一笑,羞煞身旁一株海棠,徐才人刚才这番话显然让她极为受用,而她眼中的羡慕之色更是对她的胃口。 “妹妹无须羡慕,陛下对后宫之人向来温柔体贴,你刚刚进宫,久了便明白了。” “呵呵,从前都道辰妃如何受宠,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二人说完,彼此相视一笑,大有一切尽在不言之中的感觉,远远望着俨然是一幅姐妹情深的样子,只不过事实究竟如何,只有她 二人自己明白。 “不知姐姐听说没有,凤宫那位已经醒了,倒真是命大得很。” “醒了?那还真是命大,不过他若是去了,指不定就便宜辰妃那个贱人了。” “是啊,不过凤宫那位还真是神秘,一年里也见不上几次,有人还说太子是他亲生的,当真神秘得很呢!” “这个我倒不大清楚,想来人家是天赋异禀吧,呵呵……” “是啊,陛下明明不好男色,怎么会封他一个男人为后?还是个南琉人?我听人说啊,他进宫的时候惹得不少人非议,如今有了 太子,倒也堵了悠悠之口。” “他不过是个南琉人质,陛下对他根本不上心。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冷得跟块冰似的,连陛下都不给好脸色看。这几年呐,陛下 去他宫里的次数,估计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难怪年前选秀没有见到他,倒让那个辰妃出尽了风头,实在让人不甘心!” “呵呵,妹妹跟她较什么劲?她如今都进宫这么多年了,连个蛋都没下,陛下再怎么宠她,又还能宠多久?更何况是女人就会有 年老色衰那一天,再过几年,咱们还年轻,她可就老了啊!” 这么一说,两人皆低头娇笑。 多少蜚短流长,都在人嘴边。 第五章 [凤宫内殿浴池] 耳边水声不断,偶尔有脚步声经过,李然知道那是宫人,全不在乎。 更何况他一个大老爷们,还怕被几个小姑娘瞧去不成? 他从前和兄弟们一起泡澡堂子的时候,还不是照样坦诚相待,你掐我一把,我踢你一脚,正常得很。 半醒半睡之间,似乎听到一阵入水声,李然也没在意,孩子还在闹腾,不见有什么异样,应该是没人敢闯进来的。 正优哉游哉地泡着,却猛地觉得被一双厉眼盯上了,他这人向来警觉,但再警觉的人,到了澡堂子这种地方,也会变得懒散。 李然睁开双眼,入眼的赫然就是一个陌生男人,正气势颇盛地眯眼打量自己,那眼神就像盯着青蛙的蛇,让人一个劲地起鸡皮疙 瘩。 李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人是谁? “父皇!” 小太子对于这位父亲的出现似乎表现得非常欢迎,随之奉上的一阵咯咯笑声,证明了李然之前的撺掇报复胎死腹中。 李然在听到小太子那声叫唤的时候并没有吃惊,除了北烨的皇帝,难道还有别的男人敢这么堂而皇之地踏足皇后的浴池看皇后洗 澡? 当然,不吃惊,不代表他不能暗地里将对方的祖上都“好好”问候了一番。 “喂,你这样我会很尴尬。” 李然挑了挑眉,他从前做这个动作那是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只是如今换了副尊荣,那就变了味了。 江诀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氤氲水汽里,这男人一丝不挂,居然还朝自己抛媚眼? 这可不像他那个皇后一贯的作风啊! 听说是失忆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男人眼睛里藏不住的冷芒,怎能让他不生疑? “尴尬?你会吗?” 男人抱臂懒懒打量着李然,似乎对他口中这两个字很感兴趣。 “呵呵,正常人都会尴尬吧。”李然摆了个自认为最潇洒地pose,只是小太子一个劲地攀着他扭来扭去,倒地把他原本的那股潇 洒劲打了个折,李然却想要拍桌大喊:TNND,摆不成发哥那种赌王的pose,摆个星爷赌圣的造型总可以了吧。 输人不输阵!反正大家都是裸的!谁还怕谁不成? 显然他错误地估计了现在的形式,至少他那种脸,摆出星哥的造型,绝对和酷啊帅啊潇洒啊沾不上边,要说妖媚,那或许还更贴 切一些。 江诀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一个劲地“搔首弄姿”,心想这个男人确实有魅惑人的资本。 李然如今处在浴池一角,那个比他高出大半头的男人正步步向他进逼,怀里的小太子正睁着一双欢快的大眼睛,热切地望着他的 父亲,嘴里奶声奶气地说着这几日的开心事。 “这几日跟着你母后,逸儿很开心吧?” 江诀将对方逼到不能再往后退,留着半臂的距离,跟小太子唠嗑。 小太子使劲点了点头,一脸献宝地将手中的玩具递过去,笑得极为开心:“父皇,这是母后为儿臣雕的木马。” 江诀瞧着,眼中居然有些温情,将木马拿过来,装模作样地瞧了瞧,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是你母后做的?” 说着,目光在李然身上一扫,后者挺胸抬头地回敬他一眼,一派脉脉温情地景象,唯有他二人清楚私底下是如何的剑拔弩张。 江诀借着同小太子说话的机会,又向前小小跨了半步,如今同李然之间除了隔着一个孩子再没有任何空隙。 李然觉得很不好受,但如果第一回交锋就输了阵势,以后恐怕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江诀伸出双手撑在两边的池壁上,他很高,以李然现在178左右的身高,他怎么着都有185以上。李然被圈在角落里,本来也没觉 得有什么不妥,奈何如今大家都是赤条条的一个。好在他向来很能装腔作势,依旧没事人一般懒懒散散地靠在汉白玉的池壁上, 脸带招牌二分笑容,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两人靠的近了,彼此自然就看得越发清楚,不过大家都是男人,也算不上谁占便宜谁吃亏。只是和李然自己这副身体比起来,对 面这个男人浑身张扬的力量,确实让他羡慕。如今两个人之间还隔着一个小太子,倒缓解了不少袒胸露背的尴尬。 江诀探下头去,贴近李然的耳根,压低了声音说道:“几日不见,你这性子倒改了不少啊,皇后。” 那皇后两个字,被他压在嗓子里,玩味一般念出来,隐隐都是暧昧挑逗。 “可是你这个‘几日’也真够久的。” 李然并不恼,挑眉补了一句,脸上甚至还有笑意,他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皇帝是在调戏自己。 “哦?这是在抱怨朕冷落你了?” 听着男人压低了的低沉的闷笑声,李然觉得有些憋屈,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以他从前的性子,早赏江诀几颗子弹了 ,他李然这黑道,到底也不是白混的。 “哪敢啊,不过你既然来了,那就陪太子玩会吧,你儿子挺想你的。” 李然侧脸探到小太子耳边,嘀咕了几句,就见小太子以一个熟练的前扑的姿势,攀上了江诀的脖子,皇帝本能松手去接,李然以 堪比小六的速度跐溜一下窜出对方的势力范围,起身披衣,溜了。 这一套动作他以前做得从来都很顺手顺脚,如今也是一气呵成,江诀在一旁望着,眼中精光一闪:这个人,似乎变了很多啊。 巧馨和琉璃正在外间做事,见李然只披了一件单衣就从侧殿后面的浴池里走了出来,心下诧异,笑着问道:“殿下,您这是做什 么,风风火火的。” “是啊,好久不曾见过殿下如此急匆匆的样子了。” 李然被她们一唤,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已经可以被称之为“逃离”,立马就后悔了,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殿下?怎么了?” “殿下?” 她二人见他面色有异,唤他也不答理,以为李然的病还没有大好,走上前来,作势要扶他。李然被她们一碰,回过神来,低头瞧 两个丫头一脸的担忧和不解,心中立马就有了主意。 “刚才有人进来了,你们没看见?” 巧馨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甚至隐隐还有几分欢喜,朝李然眨了眨眼,笑着说道:“殿下见着陛下了?” 琉璃在一旁但笑不语。 李然凝眉心叹,心想不就是皇帝来了,她们这么开心干什么? “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你们不是守在外面吗?” 李然站着任她们替自己擦拭头发,小丫头们听他语气里似乎有所埋怨,都有些委屈。 “陛下好不容易来一次,奴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示意噤声了。殿下,您不会怪我吧?” “是啊,奴婢原也想要告知殿下的。只是陛下有命,奴婢也不好违抗呢。” 李然一想,觉得她们说得也算有理,点了点头,脸上扯出他那个招牌二分笑,说道:“算了,我也没怪你们。好了,别擦了,就 让它自己干吧。” 顶着如今这头长到后腰的长发,实在让他不习惯,心想一大老爷们的,头发比女人还长,这象话吗? 好几次李然手上的剪刀都碰到发根了,还是被这几个丫头拦了下来,哭天抢地地说了一通,大都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类的 套话。 李然后来实在被念叨得头痛,才不得不妥协。 “跟我进来,我有事要问你们。” 两个小丫头乖顺地福了福,托着墨玉的托盘跟着李然进内室去商谈,心想她们殿下这一病之后居然喜欢找人说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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