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终于厌倦,终于不再管我。 于是我又回到我的囚室,无声地过我阶下囚的日子,只是白天不再有医生、特护,夜晚不再有安眠药。有时我能睡着,有时不 能。 我无所谓,清醒的时候我就想,等离开了,我要如何重新开始。或者来一段新恋情是不错的主意,都说新欢是忘记旧爱的不二 法门。 设想有很多,五花八门都有,唯一的共同点是,没有顾飞。 我的将来,绝不能有这个人的存在。 这个人,和我的将来,就像水和火,不能共容。 我在平静中度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但顾飞忽然又想起了我,在某一天晚上出现在我的囚室里。 他说:「我派人和叶步云干了一架。」 这个话题我有点兴趣。我坐起来,把目光投向他。 他定过来,坐在床边轻抚我的脸:「他跟我叔公要你,七重门现在在北方发展得很不错,他答应和天河帮和解,还可以在当地 给我们些便利,叔公居然想答应。他忘了,现在天河帮说了算的,不是他,是我!」 「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几乎是愤怒地质问他。我想不通! 他愣了一下:「我怎么会答应?」 我说:「你在我身上费了这么多心思,不就是为了利用我对付他?现在他在北方,没有利益冲突,又答应和你和解,你已经达 到目的!我也绝不会再上你的当,你留着我并不能得到更多好处!」 他放在我脸上的手停了一下,慢慢移到我的脖子上,掐住。昏暗的光线中,隐隐可见他脸上青筋暴起。 但停顿很久之后,他的手终于还是松开:「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何况就是以前,我对你,也绝不只是利用而已。」 我根本不想听他的话,冷笑着,颓然倒回床上,沮丧到极点,但又有庆幸,庆幸叶步云不曾放弃我。 但顾飞压了上来:「阿远,让我做吧!」 我一惊,立刻奋力推他:「滚开!」 「阿远,我纵容你够久了!今晚你别想再逃!」他单手压住我,开始大力撕扯我的衣服。 纵容?他把这叫作纵容?我简直要疯了!若不是情势太危急,几乎就要狂笑出声! 我拼命挣扎,一边慌乱地转头四顾,寻找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 这几个月来,他不是没有想上我的时候,但只要我对他露出冷漠厌恶的目光,他就会停下,即使再不甘心。 但这一次,不一样。我知道不一样。 他的脸色狰狞,目光近乎残暴,再无以往真假难辨的温柔情深。他的耐心,终于被我磨尽。 没有,什么都没有!房间里干净得不可思议,不只没有刀剪,甚至没有任何钢铁或陶瓷制品,连刷牙的杯子和平日的餐具都是 塑胶或者木制的。 上衣顷刻间化成碎片,裤子也即将离体而去。 啪!我一掌全力摔在顾飞脸上。 他停顿三秒,转回头,目中透出野兽般的噬人凶光,在我恐慌地挣扎出他的身下之前,蓦地抓住我的头发提起,连着几掌甩在 我脸上,打得我眼冒金星。 而后在我头昏脑胀之际,他抓着我的头砰的撞在墙上,瞬间震碎了我的意识。 醒来的时候,身体在不断激烈摇晃,顾飞的脸在我上方来回晃动,分不清是兴奋还是狞恶。头很痛,身体很痛,心也很痛,分 不清哪里最痛。 我断断续续地呜咽,扭动着拼命想逃离那可怕的刑罚。 但我逃不掉,怎么也逃不掉。顾飞死死抓着我,一下一下,越来越深入,越来越用力。 我终于又昏迷。 再次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了顾飞,四周雪白的墙壁和特殊的消毒水味道提醒我身在医院的事实。 很快有医生走了进来,是曾到过顾宅的其中一个。问了一堆我懒得回答的问题之后,叹口气,摇摇头,替我上下检查一番,作 了记录,出去了。 我在医院里住了三天,顾飞一直没来。三天后,有人替我办理了出院手续,将我接到了一座稍嫌古旧,却占地极大且布局典雅 的宅院,安排我在一间尚算整洁的房间里。 黄昏时分,当顾老爷子出现在我房里时,我丝毫没有感到吃惊。 这座宅院,并非我第一次来,多月前的寿宴上,我已来过一回。其实在车子偏离往顾宅的方向时我已隐约猜到真相,如今敢这 样做和有能力这样做的人,并不多。 他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庄严如昔,说:「最近的事,我都知道。小飞的做法,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看你不如先在我这里住 一段时间。」 我说:「不如将我交给叶步云?他提的条件,相信会让老爷子满意。」 他摇头:「我本来是这么打算,不过现在看来不行了,小飞不会放手,起码目前不会。」 「那么老爷子带我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事到如今,我总不会天真到还认为他是想帮我。 顾老爷子说:「你只管安心住着就是了,只要你合作,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我淡淡笑,说:「若老爷于是要以我挟制顾飞,恐怕要失望了。老爷子既然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该不会还认为他会因我而有 任何顾忌吧?」 顾老爷子仍然平定,沉吟一下,说:「告诉你也无妨,这只是一部分原因,但我更不想看到小飞因你而乱了分寸。他是我亲自 选定的继承人,我虽然有些不喜欢他最近的态度,但最在意的,是他能否让天河帮发展得更好。」 顾飞因我乱了分寸?顾家人果然善于说笑话!算起来我听到的最好笑的几个笑话,几乎都是出自顾家人之口。 我十分捧场,笑得欢悦之极。 顾老爷子沉着地等我笑完,问我:「你知不知道小飞为什么放不下你?」 我怎知道?他的心思向来非我所能揣测! 顾老爷子说:「从小到大,小飞从来没试过得不到,你是唯一一个例外。」他站起身,说:「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你想逃, 绝不可能,若真想离开,不如乖乖听话,等他腻了烦了,自然会放了你,想来多不过一、两年时间。你有一天时间考虑。」 我想笑,眼睛却酸涩。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到手的不定几时就会成草。 顾飞天性如此,何曾真正对谁有过真心真意?明明一早就已清楚的,我竟然还会陷了一次又一次,落到今日地步,怪得谁来? 至于那提议,我当然不会答应!太过恶心,我知道自己做不到! 那么后果呢? 第二天黄昏我就知道了。得到我的答覆后,老爷子点点头就出去了。 有人过来关上了门,很快,外面响起了奇怪的敲击声,冲过去试了试,果然已经被锁死。还没等我回神,有人拿着整块的钢板 ,同样自外面封死了窗户。 这算什么? 我用力拍了拍门:「开门,让我出去!」 外面有人回答:「何少爷,老爷子觉得您需要冷静,在他认为您已经彻底反省之前,恐怕不会让您出去,也不会来见您。」 反省什么,反省自己不够死心塌地,不够识时务? 但外面脚步声响起,连那人也已经离开。 我呆滞片刻,决定不再浪费唇舌。回到床上躺下,开始努力睡觉。 吵闹并不会有任何用处,老爷子早已打定主意要折服我,怎可能没达到目的就放了我? 愤怒、惊慌、折腾,都只会徒然让自己更狼狈,白白让人看笑话罢了。何苦? 我没吃晚饭,但这半年我对饥饿一直不太敏感,对独处一室的孤寂也早已习惯,所以开始时实在没多少感觉,不久就睡了过去 ,只除了仍然睡得不安稳,偶尔会中途醒来。 断断续续地睡到第二日中午,我想我已经开始有些饿了,胃里空空的,隐隐地抽痛,还有无力和心头发慌的感觉,好在都并不 严重,最主要是渴。 房间里并没有饮水机,我下床走进洗手间,喝了些自来水,然后回到床上,继续努力睡觉。 大概是睡不着的,但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节省体力,延缓饥饿感觉的加重。 过一阵子,我又去洗手间喝了一回水,再重新睡回床上,而后在抗不过时再去喝水,再回床努力睡觉,就这样周而复始。 水越喝越多,而间隔越来越短,饥饿的感觉逐渐加重,慢慢我开始觉得痛苦,然后越来越难以忍耐。我觉得头晕,觉得心慌, 浑身都在难以自制地发颤。 我继续大口大口地拼命喝水。 一天、两天,终于第二天也过去了。 第四天到来,我仍然在忍耐,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或者,究竟会否有尽头。 我开始怀疑老爷子是不是有生生将我饿死或者逼死的打算,外面一直没有动静,我仿佛已被人遗忘。 如果反正要死,也许我该自杀,慢慢饿死的滋味太痛苦。 但我连和顾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曾放弃,若现在自杀,算什么?就算要死,好歹也要有点价值。 但这只是这一刻的想法而已,或许下一刻我就会崩溃,而后打碎喝水的杯子,用碎片血淋淋地结束自己的人生。 不是谁都坚强到能承受任何的苦难折磨,尤其,当未来已不再值得期待。若生无可欢,死有何惧? 第九章 门在第四天晚上打开,老爷子走了进来,说:「我给你准备了三样东西,看你怎么选择。」 三样东西一一摆在桌上,第一样,是一碗热腾腾的白粥,第二样,是一个小玻璃瓶子,第三样,是一支抽满液体的注射器。 「答应我的提议,喝碗粥,我让小飞好好领你回去。」 「不答应,你有两个选择,小瓶子里是药,你喝了它,我送你去夜总会待一段时间,每天给你安排几个男人,想必也可以断了 小飞对你的心思,第三样,是氰化钾,几秒钟就够了,我保证你不会死得痛苦。」 三个选择,都让我无比痛恨。 「我不信你敢这样做!」 事到如今我早已分不清顾飞的真心假意,但不管真相究竟如何,若顾飞并不在意我,则他没有这样做的必要,若顾飞真如此在 意我,怎容他人如此待我? 老爷子说:「没有敢不敢,只有必要不必要!无论如何,我还是天河帮的龙头老大,这点小事,还不至于不敢做、做不了!」 「小远,我混的是黑社会,可是盗亦有道,论说起来,是小飞对不起你,所以不到最后,我不会真正对你下手,但你若执意不 肯答应,我不会留情。」 「叶步云是个很麻烦的对手,小飞应付他,不会轻松,若你也一直给他找麻烦的话,内忧外患,小飞未必能应付得来!」 我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他做得到!这四天手段简单却让人崩溃的折磨,他已证明这一点。 顾飞已经等在大厅里,脸色阴沉,老爷子亲手将我交给他,眉目慈祥,说:「好了,小远答应原谅你了,皆大欢喜,回去好好 过,别再闹腾了!」 顾飞没有说话,鞠了一躬,牵着我走了出去。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我们回到顾宅,我躺在床上,让医生检查过,挂上点滴,他才低低地说:「对不起!」 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疲惫地闭上眼睛不答话。 他小心地抱住我,不断地吻我,附在我耳边反反覆覆地说对不起,难过而自责。我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为我难过,以及,难过 的真正理由。 第二日醒来,他说的第一句话仍然是: 「对不起。」 我问他:「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 他说:「阿远,我们重新开始。你信我最后一次,这一次,我发誓不会再让你失望。」 我相信我不会再失望,只因我对他已不再有期望。以往,我曾费尽心机想让他爱我,这一次,我只希望他能早早失去对我的兴 趣。 我不再反抗他,顺从地去他想让我去的各种场合,晨起说早安,睡前说晚安,在他想吻我时张开双唇,在他想上我时张开双腿 ,甚至按他的要求说爱他。 我知道这条路并不保证结果,但起码,这是一条有可能的路。 开始的时候顾飞很高兴我的转变,甚至可说是惊喜。他送我各式各样的礼物,名牌衣服、名表、名车,诸如此类,被轮番地送 到我面前,用以讨我欢心。 但很快,他开始不满,不满我机械的笑容,不满我时常飘忽的眼神,不满我被动麻木地接受一切。显然顾老爷子和我都低估了 他的要求。 他说:「阿远,这一次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想要爱你,想要让你幸福,我要的不是你虚伪的应付!」 的确很虚伪,我也不想,只是不得不为。 「告诉我,究竟我要怎么做,我们才能回到从前?」 我们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即使那从前也实在没什么好的,不过一个骗子和一个傻瓜的故事罢了!至于我想要你怎么做? 「我想要你放了我!」 他沉下了脸,好一会才咬着牙说:「绝不可能!」 我不再说话。 一切继续。 他不再追问我的想法,却绝没有任何愿意放了我去的迹象,仍然送我礼物,仍然每夜拥我入眠,在人前人后对我露出宠溺的笑 容,视而不见我曾让他十分不满的一切,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但我越来越感到难以忍耐。很长一段时间后,我终于失去耐性,我问他:「顾飞,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了我?」 他说:「我不会放了你。」 我说:「任何刑罚,都要有个期限。顾飞,就算我曾经对不起你,就算是我对不起你好了,你也该惩罚得够了!」 他说:「不是惩罚,阿远,这一次不是。我不会放了你,因为这一次,我想要的,是永远。」 我感到疲倦而厌烦,烦透了不断重复这样无意义的对话。 「顾飞,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但我会顺从你,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对我,只求你看在我好歹曾为你立下 不少功劳的分上,」虽然都是在我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等你觉得厌倦了的时候,请你放了我!」 他沉默了很久,说:「所以这段时间你这么听话,不过都是为了离开我?」他冷下了脸:「抱歉,恐怕这个要求,我不能满足 你。」 「顾飞,我真的不明白你究竟还想要什么?」我很累:「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要上我多少次都无所谓。对你来说,向来不是 只有得不到的才能激起你的兴趣?」 我指着自己:「你看看这个人,被你骗了第一次,他傻乎乎地死不放手,终于又被你骗第二次,更加死心塌地,为了你差点连 自己的命也可以不要!」 「这种人,简直愚蠢透顶,不可救药!你已经得到这个傻瓜的一切,从头到尾,从里到外!你现在该做的,是将他弃若敝屣, 立刻!为什么你还不放手?」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时青时红,变幻许久,他冷笑起来:「阿远,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我——并没有得到你的一切。」 「你说的没错,最能让我感兴趣的,的确是得不到!但你现在一心想要离开,就是再听话,我都算不上真正得到了你,要我心 甘情愿地放你走,除非你先爱上我!」 为了让他愿意甩了我,我必须先爱上他?这是什么逻辑? 忍不住惊叹自己的运气,竟连这么无厘头的事也碰得到!我还有什么话可说?我只有笑,笑得连泪水都几乎流了出来。 顾飞淡淡说:「若你做不到,就一辈子别想离开!」 我做得到么?我一直认为自己做不到。但是顾飞,若这是唯一的可能,那么我愿意,拼尽我全身力气,再爱你最后一次!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和他正在他某一位堂兄弟的生日宴会上,在应付了一堆无聊的人后,躲在阳台上吹风。现在我是真的有了 凡是宴会就避去阳台的习惯。 他俯首过来吻了吻我的脸,说:「我不能离开太久,先进去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就留在这里好了,我尽早应付完, 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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