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太多太沉,他不需要假惺惺的开释或是理解,只需要一个安静的聆听者,听他将所有怨气一一发泄 :「爸妈又怎么样?不回来就不回来了,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也蛮好,又没人管又没人教,把房子拆了 都没人能说我。你说是吧?是吧!钱,钱,钱,他们就知道问钱,钱够了又怎么样?钱就比儿子和老 娘更亲?钱就比结发的夫妻更好?」 无言地,严俨抬手替他拉上了被角,手掌罩住他已然泛红的眼睛:「魏迟,睡吧,别想了。」 掌下的眼珠不停移动着,温热的掌心感受到一股滚烫的湿意。严俨按捺着内心的起伏,将声调一沉一 沉:「魏迟,魏迟!别想了。」 恍然间从过往的思绪里醒转过来,魏迟不再往下说了,嗓音沙哑而疲惫:「严俨。」 「我在。」严俨说,附在他耳边,手掌依旧蒙着他的眼,「魏迟,我在。」 寂静无声,安谧的凌晨时分,鸟儿都还在兀自安睡。严俨慢慢移开手,魏迟睡得很沉。帘外天光乍现 。 第4章 这个世界每天走在千变万化,股票跌了,房价涨了,风起叶落,花谢花开。生活却是一成不变,清早 开门迎客,夜间打烊歇业。蹄膀和他的女朋友依旧好得蜜里调油,小青还是哀伤地坐在冷冷清清的店 堂里听着阿三在隔壁开怀大笑。 一天一天,转眼一旬,转身又半月。魏迟的病好了,很嚣张地在越来越凛冽的寒风里披着一件薄薄的 格子衬衣走南闯北。严俨抱着臂膀倚在墙边看他的背影:「好了伤疤忘了疼。」低低的嘀咕谁也听不 见。 刚要转身进门,魏迟忽然一转身,冷不防冲他扮个鬼脸。切,也不知道之前是谁,看见针头就牙关紧 锁眉心深陷,白白被实习护士取笑。 理发店的生意不咸不淡,午后总有闲来无事的阿姨们笃悠悠地晃进店里,一边等着做头一边打起毛衣 。嘴里也片刻不得闲,东家嫁女西家生子,大大小小的八卦逸事劈里啪啦地从上下翻飞的毛线里抖落 出来:「最近西边超市在搞促销,买鸡蛋不太划算哦。」 「哎呀,你不知道的啊?买鸡蛋吗要去东边新开的那家超市的呀,那里才真正叫实惠。」 「哎,你们猜,我昨天在马路上看见谁了?」 「谁啊?」 「你们想也想不到的两个人。31号里的黑皮你们认识吗?以前在煤气厂做的那个。和对面社区里经常 搓通宵麻将的方洁。两个人哦,手牵手在逛马路哦。吓了我一大跳!他们走在前面没有看见我。我就 尴尬了,超到前面去又不好意思,一直跟在后面嘛又跟做贼一样……」 「哎哟,他们两个啊,很早的事情了,侬刚刚才知道啊?在阿强开的棋牌室勾搭上的呀。阿强的老婆 老早说给我听了。这种事情现在外面很多的,有什么好稀奇的?啊呀,阿绿!阿绿!快帮我洗头。要 死了,光顾着跟你们瞎聊天,我连来这里干什么都忘记了。严俨,严俨啊……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我 今天要来染头发,以前染的颜色都快掉光了。哎,严俨,严俨呢?」 严俨正和魏迟肩并肩蹲在店门前的台阶上看街景。闻声刚要起身应答,却被魏迟抢先了一步:「赵姐 ,别染了,现在的颜色正好。洗完让阿绿帮你吹吹就可以了。」 说罢,他一爪子按上严俨的肩不让他起身。严俨用手肘推他:「哪有你这样拆人家生意的?」 魏迟赖皮地把嘴里的烟送进他嘴里:「急什么?再抽一口。等阿绿帮她洗完了再进去。」 被他按住了动弹不得,严俨咬着烟,气汹汹地瞪了他一眼。魏迟勾起嘴角笑得明朗。 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继续看街对面的风景。 两个人在一起好像也不会说些很特别的话,谈谈游戏,聊聊体育,摆弄摆弄手机。严俨在魏迟的手机 里翻出一张裸女的写真:「原来你喜欢这样的……」金发、细腰、长腿,堪称天生的尤物。 「是啊,不错吧?里面还有她演的片子,很不错哦,要不要看?」脸皮堪比城墙厚的男人才不会知道 「羞耻」两字怎么写,眉梢轻挑,嘴角微撇,一双滴溜溜的眼牢牢盯上严俨的脸,「你呢?喜欢什么 样的?弄张图来让我看看?」 「……」严俨语塞了,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比厚脸皮,谁能比得过魏迟? 「说呀,都是男人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御姐,熟女,还是萝莉?啧啧,看你这个样不会是喜欢SM 的吧?口味那么重……」越凑越近,越凑越近,魏迟笑呵呵地看着他的脸因自己的靠近而越来越红。 不怀好意的视线从敞开的领口沿着尖尖的下巴一路向上梭巡,直至对上他慌乱的眼,「你喜欢什么, 严俨?嗯?」 嗓音低沉带磁,恍如呢喃,只是唇边似有若无挂着一丝丝别有心机。 严俨慌了,心头「砰砰」一阵乱跳:「你干什么?」一把推开他靠得过近的面孔,退后一大步。 魏迟并不恼,表情无辜而善良,抬手指他的胸膛:「我只是想说,你衬衫扣子扣错了。」 「轰——」地一下,严俨的脸都烧到了耳朵根。 他一副抿着嘴拼命忍住笑的模样,眸光中满是奸诈,嘴里却故做天真:「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干什么?靠那么近又是那样的语气…… 「我……」窘得无从辩解,严俨面红耳赤地低头解衣扣。方一伸手才回过神,他今天穿的是长袖T恤 ,衬衣不过临时披在外头,连一颗扣子都未扣过,哪里来的扣错? 再抬头却已经迟了,握在手里的手机早被魏迟抽走了。 高高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魏迟笑得开怀:「看,又被我骗了。」 严俨气得咬牙:「藏了什么好东西,还怕给我看。」 小心地把手机放进兜里,魏迟表情神秘:「不告诉你。」 「切——」严俨不齿。 魏迟笑了笑,视线再度落到严俨脸上:「严俨,你裤子拉链开了。」 「你就扯吧你。」 「真的。」 严俨挑眉:「真的?」 魏迟坚决地点头:「嗯。」 高高抬起下巴,严俨猛然跨上前一步,鞋尖对着鞋尖,他白皙干净的脸几乎快要贴上魏迟的:「那你 替我拉上吧。」 「……」这次,是魏迟被哽得说不出话来。 再度蹲下聊了几句,店里,阿绿已经帮赵姐洗完了头,催着严俨进屋。严俨起身要走,魏迟忽然拉了 拉他的衣摆,两眼示意他看对面:「打个赌吧。」 「嗯?」严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位风韵不减的老板娘正在自家新开的小饭馆里忙碌,「赌什么? 」 魏迟的口气很耐人寻味:「赌等等她就会来你们店找宽叔。」 「无聊。」甩开他的手,严俨推门而入。 果然才过了没几分钟,店门被推开,漂亮的老板娘端着两碟热腾腾的点心袅袅而来:「我们店里新出 了两款新菜,宽叔,借你店里的客人用用,帮我试试看味道,好不好?」 做头的阿姨们笑逐颜开,纷纷夸奖老板娘有心。严俨越过旁人往外看,魏迟大大地冲他比了个「V」 字。 于是被伙计们叫做「莉姐」的老板娘就自然而然地留在了这边店里同阿姨们话起了家常,又聊一阵, 莉姐也坐上了理发椅,宽叔站在她背后,细致地为她将盘起的发髻一缕缕解开。 「这不是前天宽叔才刚盘好的吗?怎么今天又要重盘了?」阿绿站在严俨边上小声说道。 经他提醒,严俨才赫然想起,这位莉姐自从开店后,经常来串门,有时候是帮忙尝菜,有时候是多买 了几杯奶茶,有时候则是因为自家店里清闲。同女客们争相排队等严俨不同,莉姐每次来都是直接找 宽叔…… 「有问题,对吧?」魏迟用手肘撑着严俨的肩头,八卦地四处观察。 「你进来干什么?」 严俨毫不客气地侧身让开一步,重心不稳的魏迟却又顺势抓住了他的臂膀:「洗头啊。上次你答应我 的,有空帮我洗。」 「是吗?我忘了。」严俨旋身往里间走。 死缠烂打的男人牛皮糖一样贴上来:「严俨……」 严俨埋头找各种染发用具。 「严俨……」 严俨随手抓过一个人:「阿绿,替魏哥洗头。」 魏迟弯腰附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严俨?」 严俨开始咬嘴唇,肩膀渐渐塌下来,手里的动作也停了:「去,坐在那边等我。」 一等就是整整一个下午,及至日落西山,店门前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成群结队走过,店堂里才算是又重 新恢复了清冷。秋后的太阳落得早,傍晚时分天就阴了,暗暗的光线照在黑白相间的地砖上,一团团 纠结在一起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严俨踏着厚厚的发丝悄无声息地站在魏迟身后,往常总是立刻就笑着抬头的男人却低垂着脑袋一动不 动。严俨站到他身侧弯腰查看,原来魏迟已经等得睡着了,右手却还把手机牢牢握着,手掌心恰好压 着荧幕,生怕被谁抽走了似的。 想起他之前说的手机里有不能让他看的东西,严俨生出几分好奇,转念又一想,魏迟的手机里除了游 戏和穿着清凉的美女还能有什么?大概又是在网路游戏里拐到了哪个心思单纯的未成年少女吧? 活该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但凡心智成熟要求上进的男人,到了他这个年龄哪个不是甜滋滋地搂着女 朋友到处逛街吃饭看电影?哪像他,光晓得抱着碗泡面贴在显示器上打打杀杀。 于是伸手推他:「喂,魏迟,起来了。」 魏迟果然醒了,用手背揉着眼睛,满脸都是茫然:「天亮了?」 利落地甩开围布,沿着他的脖子紧紧地绕一圈,严俨不客气地用夹子顺便在他脖颈后边夹了一下:「 是天黑了。」 「哎哟……」吃痛的魏迟顿时清醒很多,用力睁了睁眼睛,长叹一声,满满都是遗憾,「难得做个当 皇帝的梦,刚要和我的爱妃共度良宵,就被你推醒了。啧……是个绝世的大美人啊,我梦见她好几回 了,这次总算能牵到手……」 严俨木着脸敷衍他:「是吗?那你等下次吧。」 魏迟就笑了,痞子似的笑容挂在一尘不染的镜子上,明晃晃地扎眼:「严俨啊……」 知道他不会有好话,严俨抿着嘴不搭话。 魏迟笑着,斜着眼兴致盎然地透过镜子打量身后面无表情的他:「如果你是个女的,我一定以为你在 吃醋。」 「啪——」地一声,沾着洗发液的手重重拍上他的头顶,也拍掉了那些未出口的胡言乱语。 魏迟笑不出来了,乖乖挺直腰杆坐正,低头垂首,眼观鼻,鼻观心,气沉丹田。严俨手中的力道便放 柔了,细腻的泡沫渐渐从双手的手指缝里源源不绝地冒出来。 安分了不到五分钟的大男孩又开始转着眼四处乱瞟,嘴角轻浮地勾着,欢乐地对着镜子大抛媚眼。 严俨伸手推一把他的头:「别乱看!」 魏迟哼哼唧唧地嘀咕:「我要跟宽叔告状,你服务态度恶劣。」 严俨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不满意你可以换人。你知道的,找我做头的客人都是要排队的。」 魏迟不吱声了。黑框眼镜后的双眼骨碌碌地转,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定格到镜台上的洗发液上。 莉姐还没有走,背对着魏迟坐在他侧后方的理发椅上。宽叔执着梳子,仔仔细细地为她将一头黑瀑般 的发丝一缕一缕盘起。他们谈得很投机,低声说笑着只有彼此才能听得见的内容。她迟疑,新发型是 否真的贴合自己的脸型?他便弯腰俯到她耳边,一手绕到另一侧,教她将脸摆正。相近处,脸颊与脸 颊只隔了一把尖尾梳的厚度。 魏迟幽幽地叹息:「老板和伙计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严俨站得笔直,一心一意把目光对准那堆将双手淹没的泡沫:「你可以看点别的吗?」 「能。」于是魏迟又叹气,撇着嘴,状似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严俨的身上重新移到洗发液瓶上,「这 服务态度……」 话说了一半没有了下文,店里忽然静得出奇。伙计们溜出去偷懒了,宽叔和莉姐的对话越发轻忽得听 不见。只有陈奕迅还在音箱里反反复复地质问:「好女人不好过,坏男人有错,好男人不好过,是不 是这个社会的错?」 魏迟脸上还写着浓重的困倦,虽然睁着眼,眼里却装满了呆滞。严俨实在看不下去:「晚上又熬夜? 」 「嗯?」魏迟的反应慢了半拍,「哦,嗯。玩游戏不小心玩到了天亮。」 视线起起落落,从洗发液落到吹风机,向上一半能看到躲在镜子角落里的宽叔和严俨的格子衬衣。倏 地一下落下来,又是洗发液,然后剪刀、电推刀,自己的球鞋,地上黑黑白白的地砖。头皮被按摩得 很舒服,浑身都放松了,魏迟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偷偷把视线瞄得一高再高,镜子里的自己,自 己身后的严俨,严俨的脖子,严俨的下巴,严俨的脸…… 严俨偏开了脸:「低头。你这样我洗不了。」 魏迟咧开嘴无声地笑,乖乖把下巴压低一分:「就是跟你说过的那个游戏。昨天晚上跟胖子他们去新 副本开荒,胖子个笨蛋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攻略,操,没一个地方是对的。在里面折腾到天亮也只 通了一半,我装备都红了。今天晚上还要重头再来。」 「原来也有你通不了的关卡。」白白的泡沫顺着严俨的手腕不停地往下落,看看差不多了,严俨让魏 迟起身跟着自己去里间冲水,「找点别的事情做吧,你又不是豆芽那个年纪,还玩什么网游。」 平躺在冲水池边,魏迟惬意地闭上眼:「无聊嘛……让你跟我一起玩,你又不肯。帐号都帮你弄好了 ,才玩了几天你就不上线。」 严俨说:「我没时间。」每天关门打烊回到租的房子里就差不多临近半夜,累得躺在床上就能睡着, 哪里还有精力去想什么练级做任务? 「店里那么多人,扫地擦玻璃这种事让阿绿黄毛他们做不就好了?老板娘都走了,晚上看店宽叔一个 人也可以的,干什么你也一定要留下来?」他倒算得精,方方面面都替严俨打算好了。 不知是谁把热水阀门关了,等了许久还是冰凉的冷水。严俨探身去拧热水开关:「再看吧。」 魏迟忽然睁开眼,双眼上方就是他干净白皙的一截颈子和微微滚动的喉结,于是自己的喉咙也跟着发 涩,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再看什么?今天晚上就上线。我带你升级,以后再跟我一起刷副本。我扛 怪,你输出,绝配。」 洒在手上的水花终于有了暖意,严俨不想继续同他胡扯。 魏迟喃喃念叨着:「胖子找来的那个输出操作一塌糊涂,妈逼的,水得比水货还水。等你等级到了, 老子立刻踢掉他。严俨,还是跟你在一起好,配合没得说。不刷副本也可以,这游戏画面不错,看看 风景,采采草,挖挖矿,欺负欺负小怪……」 严俨不做声,虽然只是玩过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是他知道,魏迟在游戏里是个大忙人,堂堂一个大公 会的会长,不是身先士卒地领着队伍在副本里厮杀就是带着新人满世界转悠练级,不时还有仇家的挑 衅、不同势力的对战、永远做不到尽头的声望任务……小人物在现实里得不到的成就感在虚拟世界里 同样不是轻易能够取得的。 转换话题同他扯两句不着边际的,今天中午蹄膀做的炒饭,前两天那场意甲。魏迟来了兴致,绘声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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