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得他的血液都像冻结了起来,仿佛听得到卡擦卡擦结冰的脆响。 沉重得可以称出重量的静默。 阮小灵在软枕上偏了偏头,一缕碎发拂过他秀气眉眼,落到洁白被褥上。 望着床边俊朗挺拔的男人,轻轻道: “小灵没有爱过人。小灵生命中,以前从来只有阮霁哥哥,眼里心里,只希望阮霁哥哥康复,只想要看到他健健康康 活下去。”他举了举被包扎住的手背,困难的抚上自己胸口,“——可是现在,小灵这里,只能记得起戚夜晟的面容 ,只能想起和他相处的一场又一场回忆,只能惦记着肚子里有他的血脉流动。盛院长,这就是爱情?爱情不应该是甜 美温柔的吗,为何小灵想起他,只是痛得不想呼吸,不想睁眼看到现实呢?” “爱一个人,如果不能获得等价公平的被爱的话,这份爱情就不该让它有见得天日的一天比较好吧?——至少,不会 给他带来麻烦和困扰。” ****** 华灯初上,正是灯红酒绿,醉生梦死时。 顶级夜总会“天尽华都”的夜晚,一如既往充满权色、金钱、美酒、淫靡与情欲。 这两天情况与平常有些微不同,整个天尽华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只有一位客人。 所有值班的“公主”“少爷”,倾尽浑身解数,你方唱罢我登场,正竭力讨好舞池中央那位喝得烂醉如泥的包场客人 。 出手阔绰,眉毛都不皱一下就能用大笔现金包下“天尽华都”三天三夜的专场演出和服务,这样的豪门大少不把还去 把谁? 无怪乎就连送酒小弟都恨不得袒胸露乳,赤膊上阵去勾引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了。 男人仰脖灌酒,一瓶接一瓶,看也不看酒瓶上的标签,不管红酒洋酒啤酒来者不拒。直喝得脚步踉跄,还撑着柜台拍 桌喊加酒。 “戚董您喝慢点,这种喝法伤身啊……” “小曼替您斟酒……啊呀呀您别急着抢过去啊我给您倒就是了~~~” “坏死了,戚董您也睁眼看一下我们姐妹嘛……” 吴侬软语,莺莺燕燕,脂粉味和香水味充斥鼻端。 男人对酒的兴趣远比对女人的兴趣大,抱着酒瓶不撒手,倒到嘴里直到空了才摔到一旁,又去够下一瓶。 裘理陪在旁边,急得头上直冒汗,再三劝阻却被戚夜晟一把推开。 赤红着双眼冷道:“敢再来多我的事,明天就不用回戚氏上班了!” “戚董您这又是何苦……” 被戚夜晟一瞪,裘理不敢再劝,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只能如热锅上蚂蚁团团乱转,一声接一声哀叹。 任凭酒量再好,几个小时下来不要命的吹瓶灌酒,男人的舌头也大了。 他眯缝着半开不阖的眼,失了商场上精明锐利,颠颠倒倒的咀嚼一个人名字。 靠他最近的一个倒酒男孩,听见男人反复在唤“小灵”。 尝试着搭讪:“戚董,小灵是……” 男人突然伸出大手, 一把将他抓过来,按倒在自己面前的桌几上狂吻。 舌头用力抵进男孩口腔中,粗鲁的吮吸噬咬,舌尖顺着男孩的牙龈一遍遍舔舐, 嘴里热切嘟囔着:“小灵,小灵,不要走……” 男孩久待声色犬马场所,也被戚夜晟不大正常的热情和疯狂惊吓到。 不由自主要推拒,却惊觉意识朦胧的男人竟然已经哧啦一声扒下他的长裤,鼓鼓囊囊的下身压着他就要一气挺进。 没有心理准备的吓得花容失色:“不是,戚董,我不是……” 一旁裘理更是魂飞魄散——这位老大喝多了黄汤,把跑堂小弟看成他决绝离去的心上人,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就想把人 家现场办了! 您好歹缓一缓等我去找间包厢啊! 他冒着生命危险去拉戚夜晟,男人醉酒了力气还相当大,裘理压根拉不动他,哭丧着脸,跟被戚夜晟牢牢压在身下的 男孩一样冷汗直冒。 死了死了,传出去戚大董事在天尽华都公然发情,这个行政秘书他就真的不用再做下去,大可直接去财务室领薪水回 家了!! 一个黑影悄然无声从身后接近,将一杯冰凉透骨的冷水从戚大董事的脑袋上方当空淋下。 盛筠佟面无表情把空杯子扔到地上,换过一只手,又一杯凉水淅淅沥沥,不客气浇满戚夜晟一头一脸。 男人蠢进的动作停止了,水淋淋转过头,与冷冽目光的好友面贴面对视。 裘理如蒙大赦,谢天谢地,只差声泪俱下对这位大少爷求救:“盛少爷您来得正好,快劝劝我们董事长……” 盛筠佟不理会他,“别误会,我不是来阻止你发神经,我没那么好心。” 将空杯一掷老远,拍拍手,像要拍落某种让人厌恶的东西。 “今天我来正式宣战。不论小灵心目中你是何种地位,从今往后,他的世界和他孩子的世界里,只会有我一个人。” “我盛筠佟会拼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他们母子到底。” 第二十八章 盛筠佟说到做到,将阮小灵带走,把他存在戚夜晟生命中的痕迹抹煞殆尽。 阮小灵不再出现在戚氏财团总部,裘理替他租的房子人去楼空,到戚夜晟后知后觉去戚氏安排阮霁就医的医院找阮霁 时,也被告知阮霁被盛氏的人提前接走。 阮氏兄弟,像戚夜晟做的一个短暂而伤感的梦,如融入大海的水珠,彻底没了踪迹。 ****** “暂停一切与戚氏签署的合作项目。……违约金你摆平,出事我负责。” 淡漠交待完,男人将手机关掉,迎着海风深深吸了口气,自嘲的拍拍额头。 转过身,露天阳台上除了他,落地玻璃窗前还站着一个人,唇抿得紧紧的,投来歉意的视线。 “身体好点了?”男人眼底掠过一抹诧异,没有料到终日缠绵病榻的阮霁会出现在自己身后。 他和他打交道不多,见到他的大多数时候这个年轻男子都在昏睡;即便把他和小灵一起接到这个远避人烟的海边别墅 来疗养,阮霁走出房间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他知道他在戚氏的私人医院里治疗得还算有效果,较之从前身体好转许多,但只是抑制病情,谈不上根治。 阮霁点点头,目光移到他手中握着的手机上,又移回男人平静的脸庞。 迟疑道:“我不知道小灵发生过这么多事……为了我们兄弟,给你造成太多麻烦。” 盛筠佟挑挑眉,不以为意微笑:“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爱插手管不平事,尤其乐意跟姓戚的过不去,你不用放在心 上。” 阮霁欲言又止。 事情来龙去脉,在他逼问下小灵不得不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当时他就在想,盛筠佟倾尽全力帮助他们兄弟俩,他有什 么可以报答他的么? 盛筠佟喜欢他弟弟,从他注视小灵的眼神可以察觉出来。 但是小灵对盛筠佟,有的只是感激之情,他甚至区分不了盛筠佟的怜爱之中夹杂的特殊情感。就算他分辨得了,恐怕 也无法予以回应。 因为阮小灵每夜呓语时,叫的那三个字的名字,不是盛筠佟。 阮霁眼里的自责让盛筠佟有点自尊受创,又有点好笑。阮霁不愧是阮小灵的哥哥,两人个性相近得要命,什么事都爱 揽到自己身上来扛责任——该说同样的家庭环境下造就如出一辙的性格,还是该说阮小灵的个性或许就是传袭自他这 位兄长? 他道:“一会小灵醒了,看见你不在房里,会担心。我送你上楼。” 阮霁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忽然听到缓慢又有点沉重的脚步声。 “哥哥?” 怀了近四个月身孕,身形开始笨拙起来的少年,右手端着一个放着水杯和药丸的托盘,轻叩他身后玻璃窗,温柔唤他 :“哥哥,吃药了。” 几乎在阮小灵出现的同一刻,盛筠佟面对阮霁时平和冷静的心态骤然转换,他急急越过阮霁去接少年手中的托盘,一 边将少年扶入怀中,责备道:“这种小事我来做就可以,你快去床上躺着。” “可是我已经躺了好几天,再躺下去骨头都要生锈了。” “感冒刚好就到处乱走,海边风大,看你只穿这么薄一件睡衣,万一又凉到怎么办?” 少年还想替自己找借口:“我身体恢复得快没问题,哥哥才是更加需要照顾的那个……” “什么没问题,你每天能吃下一碗饭我就谢天谢地了。你哥哥也交给我来就好,现在听话,上楼去。” “我……” “小灵,你现在是两个人,听盛院长的话,再多歇息几天。” 见哥哥也这么说了,阮小灵只好作罢,叮嘱阮霁一定要尽快服药,在盛筠佟的搀扶下慢慢走回房去。 阮霁在原地呆了片刻,慢吞吞把药服下,喝了几口温热的水,又想了想。 他在客厅里站了有半个小时,等盛筠佟安顿好小灵从房间出来时,对他说:“盛大哥,如果小灵不能忘记那个姓戚的 男人的话,他欠的情,我愿意代替他还。” 他郑重其事,突如其来说了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盛筠佟思维停顿了好一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脱线。 阮霁说什么?代替小灵还欠他的情?他是什么意思?他跟他好像不是很熟,而且他盛筠佟看起来不像是只要是个男人 就有兴趣的花花公子吧? 皱着眉道:“我觉得我一定误会了你话中的含义,所以你最好解释清楚。” “你喜欢小灵什么地方,我可以全盘模仿过来。在这世上活着一天,就为你尽一天心意,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 是在开玩笑。”阮霁咳嗽起来,神色却是相当严肃,“盛大哥想不想要孩子?我愿意给你生。” ****** 盛筠佟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还是没能理清现在究竟处于一个什么状况。 他一生当中见识过无数想倒贴他的男人女人,一生中见过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古怪情境,但就是没有遭遇过这类完全 没有心理准备、甚至根本搞不清对方试图表达什么的局面。 是说,阮霁该不会连精神上也存在不可治愈的毛病吧? 要不就是他的问题,不然怎么对方明明讲的是中文,听起来却比外星语还晦涩难懂呢? 两人面对面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阮霁耐心等他回话,盛筠佟也在努力消化他方才的一番肺腑之言。遗憾的是十几分钟过去了,聪明过人的盛院长依然 跟不上他的脑电波,最终宣布放弃挣扎。 “我去市中心转转,给你们买一些必需品,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谈。”他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如坠五里云雾中的拿 车钥匙出门。 阮霁上楼去找小灵,跟小灵说了方才与盛筠佟的一番对话,少年摸着隆起的腹部,怔怔的看着哥哥。 “小灵没有很听明白……?”哥哥说他要给盛院长生孩子? “小灵你为了给我治病才会去做那个代孕手术,如果不是你,哥哥说不定早就死了。盛大哥他自始至终在你身边陪着 你,还把你从那个一心只要孩子的无情男人手中带出来。我们拿不出别的东西偿还他,既没有钱,他要的……”阮霁 吞回那句“他要的情你也给不了”,“ ……他看起来也不需要金钱的样子,我想,或许他会愿意接受一个没有婚姻 束缚的孩子?他们上流阶层的人,对于血脉不是一向很看重吗?” “那怎么可以!哥哥你身体不好,即便要生,也该小灵来生……”话语到了嘴边戛然而止,少年捂住唇,发现自己竟 然不能想象孕育戚夜晟之外的男人的孩子。 阮霁拉过弟弟略微浮肿的手,贴到自己面颊上,安静的说:“小灵,昨天晚上,我又听见你在被窝里哭。” “……我没有。”苍白脸蛋上浮起困窘,阮小灵难堪的垂下头。 “你想那个人?” “不是……” “不喜欢他为什么每天做梦都喊他?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给他怀孩子?这次不是哥哥生病需要用钱,而且这孩子是他强 暴你才意外有了的,我看着你长大,怎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就算我喜欢他,哥哥也用不着去给盛院长生小孩啊!” “因为他——……” 面对阮小灵困惑追问的眼神,阮霁却无法将盛筠佟的感情坦诚相告。 盛筠佟想必也是不愿造成小灵的困扰才不对他表白的。他身为小灵的哥哥,更加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弟弟,这种事他绝 对会守口如瓶。 不能再给弟弟制造新的心理负担了,这一次,换他来守护他。 把手伸进弟弟衣衫中,透过薄薄肚皮感受孕育着新生命的奇妙。 “没事了,就当哥哥没有说过。” 第二十九章 手指犹豫着按上手机键盘,对着打上“小灵”二字的寄件人一栏,迟迟敲不下字去。戚夜晟枯坐良久,把白天坐成了 黑夜,窗外各大写字楼渐次燃起灯光,他还维持一动不动木然姿势。如果不是胸膛还有起伏,一直站在角落里等他出 声的裘理真要怀疑董事长是不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去了…… 呸呸呸,他怎么可以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 就算董事长这段时间来都表现得像个废人,他也不能因此就不尊重董事长……虽然那天隐隐从盛少爷的怒斥里晓得了 一些来龙去脉,按理说董事长就该冠上“活该”二字——呸呸呸,打住,不敬的意识快点退散。 裘理心里嘀咕着,觉得站到脚麻了,偷偷抖动一下小腿肌肉。 戚夜晟突然说了一句话,低沉音调像掺揉了粗粝砂石,干涩难听。 裘理好一会竟没反应过来这声音出自那个狂妄自大、自负又高傲的董事长。 戚夜晟问他:“盛氏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盛伯伯也不肯告诉我筠佟去了哪里?” 他转过头来,裘理被他布满疲惫和丝丝血丝的眼睛惊了一跳,顿生不忍。 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戚夜晟吗? 动了真情却后悔莫及,失去恋人音信后,连戚氏如此大的产业、让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家族势力也无法让他从消沉中振 作起来。 “盛老爷子一丝口风也不露,他说连他也很久没有见过盛少爷了。” 其实裘理登门请求时,盛天佑那老狐狸嘴里说着不知道,眼神中全是志得意满的神色飞扬,还不停拉着他问要是他家 摆喜宴,戚玖会不会出席——那模样哪里像是不知晓儿子去向,根本就是连儿子准备筹办婚事的对象都心知肚明才对 吧! 盛少爷该不会当真打算把怀着董事长孩子的小灵,迎娶进盛家做男妻??? 多年知交一夕反目,这三角关系赶得上狗血八点档了! 而且…… 裘理踌躇好久,不知道要不要把由于戚夜晟最近荒废工作,连戚老爷子都被惊动,再三打电话过来询问前因后果的事 告诉戚夜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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