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弱,脉相不稳。 关兮之咬紧牙关,「快去凤府,去请十九王爷来!」 十九王爷是大奚首屈一指的名医。这种状况下,其余大夫关兮之皆不作考虑。 十九王爷来了,但他的第一句话竟是—— 「关兮之,你若是相信我的本事,那就到外面等着去!」 关兮之顿时一愣,要他去外面等着?这样…… 凤若是陪着一起赶来的,见状连忙拉过关兮之,「你、你还是先去外面吧!」 玄昱最烦旁人陪诊,这是玄昱的忌讳! 关兮之站着不动,玄昱叹了一口气,「你儿子还在外面呢!」 玄昱摇了摇头,一进门他就看到了那个漂亮的小家伙一脸愁云的模样,孩子不应该跟着一起担心的。 咬了咬嘴唇,关兮之望向门口,又转头过来,「十九王爷,仲帛拜托您了!」 头也不回地走出内室,关兮之信得过十九王爷的医术,而且,他也的确需要透透气,看着陈仲帛,他只有心痛,像是 心脏被铁锤猛敲之后的疼痛。 见到儿子后,关兮之的心神再是一抽。刚才他只顾着陈仲帛的伤势,却忽略了陈锦。 坐到床边,关兮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小家伙蔫蔫的,显然被刚才的事情吓坏了。 「锦儿,」关兮之搂过孩子,「锦儿,你放心吧,你爹爹不会有事的。」 陈锦头低低的,这几天,他一直很怕,原以为见到夫子爹爹就会好的。可是,他哪里想得到…… 关兮之抿了抿嘴,孩子的心事他只有慢慢解决。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陈仲帛,那人可不能有事,一定要平安啊!关兮之 劝说了几次,陈锦始终不肯回房,关兮之无奈,只能抱着儿子一同在外屋等待消息。 夜幕降临,关兮之挪了挪麻木的双腿。突然凤若跑出内室,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怎么了——」关兮之「蹭」的一下子站起,双手紧紧攥住凤若的衣袖,慌乱不已。 凤若一愣,随即想起来意,「兮之,你的水滴玉露在哪里?」 这时候换成关兮之愣神,水滴玉露?凤若怎么想起了水滴玉露?现在是什么状况,管那些花草做什么! 凤若皱眉,连忙解释道:「玄昱说了,水滴玉露可以做药引,他让你快些拿来。」 来不及仔细琢磨,关兮之只听见了水滴玉露能够救人。迅速叫来马车,关兮之顾不上夜雾湿寒,亲自回到翰林书院将 两盆心爱的植物取了回来。 玄昱亲自配药,十几种药材均是药铺的普通品种,只有水滴玉露稍显特殊! 关兮之皱了皱眉,他知道不该质疑十九王爷的水准,但是…… 「祛毒的药物,药性大都霸道,陈仲帛有孕在身,」低头看了一眼床上侧卧的陈仲帛,玄昱轻轻一叹,道:「目前, 只有水滴玉露才能护好他的心脉。幸好,幸好啊!」 玄昱感慨,幸好关兮之有这种「东丹」国的奇药。不然,陈仲帛就真的危险了。 两盆水滴玉露,玄昱只用了小小一块,「剩下的这些,你每天切下一片,煮水给他喝,一直喝到他生产为止。」 「那他……」看着玄昱收拾东西,关兮之欲言又止,「他什么时候能好?」 「好?」玄昱俊眉一挑,「他是中毒,毒素已经侵入肺腑。现在毒素虽然除去了,可身子难免不会折损。」 「那怎么办?」 「好好养着!」 「那他……」关兮之抿了抿嘴,「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关兮之突然犹豫起来,玄昱的答案是什么?会不会令他不堪?他能不能接受? 玄昱心知关兮之难过,这样的彷徨、无助,他何尝不懂! 「你让人帮我准备客房吧,万一陈仲帛状况有变,你也不用再去凤府找我。」 抬眼看了看床上昏迷的陈仲帛,玄昱摇了摇头。对于陈仲帛来说,接下来的几天,天天都是艰难考验,人能不能醒过 来就看这些日子了。 「还有,让人看着你儿子,小家伙受了惊吓,怕会生病的。」玄昱收拾好药箱,重重一叹。 夜晚。 关兮之坐在床边,抬头望向窗外。现已是早春,梅树上仍有星星点点的细小花蕊,那株是腊梅,阵阵芳芬在屋里都可 隐约闻到。一瞬间,关兮之似乎回到了遥远的过去。那时候,他在紫雾山上种不少树木,也有好闻的花香。关兮之难 得安静一会儿。 早上,刑部的齐大人派人捎来消息,说是陈仲帛的二弟陈洛已经被官府缉拿归案。按照大奚的律法,劫质、蓄谋伤人 ,两罪并罚,一定是死罪难免、活罪难饶。 关兮之叹了口气,陈家的列祖列宗一定会觉得这样的后人丢人现眼,但犯错总要受到惩罚,不然何来的警示? 「仲帛,我不会去求情,你不会怪我吧!」拉着陈仲帛的手,关兮之悠然开口道。他知道陈仲帛舍不得,不过……那 个陈洛是头一个让关兮之起了杀心的人。时至今日,关兮之如何能够饶恕?他恨不得陈洛被砍上千刀、死上八回。 这几日,陈仲帛的病况几次反复,午后体温会升高,直至夜晚才能缓缓降低下来。 关兮之衣不解带地照料着,陈仲帛的右肩受伤,人不能平躺,只能侧卧在床上。关兮之就将陈仲帛的肚腹下方垫满棉 絮。但再多的棉絮也不如自如的活动,就像外间的那些珍贵补品,根本比不上正经的一日三餐来得有效。 治疗已满十日,可陈仲帛的伤口仍是红肿得骇人。取下换药的净布,关兮之特意叮嘱一旁陪着的陈锦道:「锦儿,你 和爹爹说说话吧!」 陈锦每天过来,乖乖地趴在床边,安安静静。关兮之摇了摇头,这小家伙表面踏实,心里定是难过得厉害。 夜色渐浓,一轮弯月升起,褪尽的是白昼的喧哗。 关兮之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抬起闻了闻,一股子药味。 「仲帛,你知道吗,那个问题锦儿终于问我了。」自言自语、自娱自乐。这些日子,关兮之早就习以为常。 「你一定很好奇吧,我是怎么回答他?」关兮之满脸轻松,「实话实说,整件事情,一五一十我全都告诉了他!」 为什么「缺席」之前那几年,这个问题,关兮之一直担心儿子问起。不是他不愿意回答,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什么样的答案,才能清楚解释他当时的心情和他当时的无奈! 情是无法描述的。 关兮之一直用这个借口回避整件事情。其实,他是在乎他的面子。他不想让人知道,一向宽容大度的关夫子竟也有那 种小肚鸡肠。 「仲帛,你是不是也很想听听,当时的故事……」 坐在床旁,关兮之凝望天上的弯月,「那一天正巧正月十五,你躺在溪边,奄奄一息。我们请了雪大夫,我觉得或许 还是有希望的。哪怕你真的不行了,我也要让你的伤口痊愈,让你无病无痛的离开。」 关兮之的神情似是惆怅,也有些隐忍,「雪大夫说你很难得,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坚持地走到溪边。」关兮之轻轻一 笑,「你一定很清楚吧,只有倒在溪边,你才能被人发现、才能获救。」 当年的事情,一点一滴,关兮之都牢牢记在心上。 紫雾山的邻里街坊全是热心助人的类型,看到有人受伤,大家纷纷赶来帮忙。可是,溪边的那个人、那个人似乎已经 断气了呢。 不愿放弃的只有关兮之一个。 他把人抬回家,又请了山上的大夫。那个人鞋上有大块泥渍,身上的长衫也被磨蹭得破破烂烂。像是走了很远的路, 很挣扎地才来到溪边。这份不甘心情,关兮之体会得到。 更何况,这个人虽然昏迷着,可每一次喂药都能顺顺利利。关兮之知道,这个人想活活下来,拼了命也想活下来。 「十天之后,仲帛啊,你终于醒过来了!」 关兮之低声呢喃,温柔的声音宛若紫雾山上的潺潺清泉。 那里他和陈仲帛经常过去,抓几条小鱼,或是淌淌溪水。那时候,陈仲帛叫做阿宵,而关兮之叫做关逸。 「阿宵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那天,我遇到你的那天。那天正好是正月十五,是元宵节的日子。」关兮之揉了揉额角, 人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那时候你迫切地想要想起一切,却总在想起的关头自己放弃。」 关兮之顿了一顿,「我很纳闷,你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到现在,我才明白你是在逃避,那一段过往令你难堪,更令 你不舍。」 时至今日,关兮之方才幡然了悟,在陈仲帛的心底,血缘亲情仍是最重要的一块。他会下意识的保护、下意识的想要 宽恕。像陈锦,更像是陈洛。 不开心的事情,关兮之已经不愿再想,未来才需要花费心思。 「我一直很珍惜咱们的感情。后来你有了锦儿,我是真的高兴,那些日子我沉浸在喜悦之中,我觉得我是最幸福的一 个。 「我爱你爱得像发了疯似的。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至少不会像我这般普通。你的受伤背后肯定有故事,还有你的失 忆,我真的怕有一天你会醒过来。」 关兮之和衣躺在床里,手臂轻轻搭在陈仲帛的腰侧,「为了与你般配,我才下定决心进京赴考。我读书一向随意,为 了取得名次,那几个月我仿若下了几年的工夫,乡试、县试,每进一步心里就多一些希望。我在拼搏,为了我们的未 来拼搏。 「我终于考中状元了,我急着回家乡报喜。可当我回到家中的时候,傍晚了,家里没有任何一人。那种安静让我十分 害怕,到现在我还记得那种感觉。」 说到心痛之处,关兮之将头埋在了陈仲帛的背后,人也禁不住颤抖,「你和锦儿、你们真的消失了。我的梦、我的未 来、我的幸福全都像泡沫一样……」 弯月如初,几颗寒星孤单闪烁。 关兮之悲恸的像个孩子,「仲帛,这是梦、是噩梦,对不对?」 「阿逸……」 心底最熟悉的声音,低沉、幽远,仿佛响在很远地方。 关兮之微微抬起头,湿润的脸庞淌下一滴泪来。 既然是噩梦,就终有醒来的一天。 梦醒了,阴霾不再。 尾声 梦境一直断断续续、模模糊糊。陈仲帛拼命地想要想起往事,他想要把梦中的片断连成串、拼成片。 无奈,真是无奈! 努力了半天,他仍是没有什么进展。每每觉得想起的时候,他又一晃而忘。 关兮之躺在房顶,手枕在头后,哈哈大笑起来,「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呗!」 陈仲帛冷眼看着他,说什么「故地重游」有助恢复记忆。现在他来了紫雾山,记忆呢?记忆还是没有寻找回来!他干 什么来了?! 「你看看两个儿子,小家伙玩得多么开心!你就当是陪着孩子散散心,不好吗?」 「好啊。」陈仲帛叹气,儿子们头一次远游自然是玩得乐不思蜀。只是他…… 「如果我到死都想不起来怎么办?」 「那就不死了,一直活着。」 「那不成妖怪了?!」 「妖怪怎么了?!」关兮之摆了摆手,「是人就有遗憾,不是遗憾这个,就是遗憾那个。没有遗憾的,只能是妖怪。 」 陈仲帛不禁摇头。关兮之总有大把道理,听着荒唐,琢磨起来却甚有味道。这次又将他说动了。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头妖怪,你能战胜它才叫活得精彩!那样的人生才叫人生!」说得激昂,关兮之就差 摆上一坛米酒助兴。现在他已经想开了,人生本就苦短,死抱着那些纠结太累、太虚度! 「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快乐,咱们要及时行乐啊!」 「及时行乐?关兮之——」 关兮之偷偷一笑,「怎么了?」 「你的手、你的手放在哪里了?!」 陈仲帛气得瞪眼,及时行乐?再怎么及时行乐,也不能这么个乐法儿!现在是在房顶、房顶! 「你就当夜空是被,房顶是床,不好吗?」 「关兮之——」 「来吧,来吧!」 「关兮之!你是夫子,夫子不能——」 星星眨了眨眼,月亮也悄悄地躲进云朵。 爱到情深,谁还管身分。 ——正文完—— 番外:错肩 这一天,大奚当朝一品大员凤翔凤大人家操办喜事,而大婚的对象正是大奚的十九王爷玄昱。皇亲的婚宴,排场想不 盛大都不成。 在凤府的前院,凤大人特别设了盛宴款待各位亲朋好友。酒酣耳热之时,廊间檐下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曳,红光黄穗几 乎快要晃花众人的双眼。 大婚的另一位主角,凤大人的二公子凤若也不是简单人物。大奚最有名的饕馆凤凰楼就是人家的产业,今日婚宴的大 部分菜色也是由人家独立完成。人家是神厨呢! 按照习俗,十九王爷不便出外招呼客人。凤若一个人在院里忙来忙去,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忘偷瞄一下北院,一副春风 得意的神态落入众人眼中,顿时引来满堂打趣。 这个道:「小凤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十九王爷啊?」 那个塞上一只酒杯,「小凤把这杯喝了吧,喝了,就放你回去北院去。」 还有的连话都不说,直接捧上酒坛。 一院子的人放声大笑。 凤若喝了这杯再喝那杯。正在此时,不远处晃过一个身影,凤若连忙逃出众人包围。 「哎哟,你们怎么才来!」 来人笑了笑,也跟着打趣道:「凤当家的也喝我一杯吧!」 凤若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也来这个?!你都迟到了,还敢逼我酒!」 凤若双手叉着腰,架式十足。突然,凤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锦儿小宝贝,你爹爹终于肯带你出来了吗?」凤若弯着腰,伸手拉着好友身旁的小家伙。 「凤叔叔,爹爹说恭喜您!」小家伙手上抓着红包,「祝您百年好合!」 「哈、哈、哈、哈!」凤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人差点跌坐到地上,「小宝贝,这是你爹爹教你的吗?」 凤若弄得人家孩子极窘,一双黑葡萄珠儿似的大眼只敢盯着他爹爹瞧。 陈仲帛摇了摇头,「红包你还要不要了?不要拿走了。」 「要、我当然要!锦儿小乖乖给的红包,凤叔叔怎么会不要呢!」 凤若一下子抱起孩子,「走,凤叔叔带你吃好吃的去。」 「是叔叔做的吗?」 「当然是了!」 凤若十分喜欢这个孩子,漂亮又乖巧的小家伙,有谁会不爱呢!简直爱不释手呢! 看着满院子的人,凤若特意挑了一桌人少的。 「你上次问的事情,王爷好像有结果了。」凤若冲陈仲帛呶了呶嘴,「王爷在北院等你呢。」 「那、那你帮我照顾一下锦儿。」 「没问题!」陈仲帛过去北院,凤若抱着陈锦,一碟一碟的向孩子介绍道:「这个是糯米花糕,锦儿很喜欢对不对? 」 小家伙很乖,安安静静地坐在凤若怀里,尝尝这个,再尝尝那个。 「锦儿最近有没有学新诗啊,给叔叔背个吧。」 「没有……」陈锦低着头,「锦儿没有夫子了。」 「没有夫子了?为什么?」 「夫子回家了,因为……」陈锦低着头,白嫩的小脸涨得通红,「因为夫子打我的手心。」 「锦儿是不是读书不用功?」 陈锦猛地摇头,「不是,是夫子不让锦儿养小兔子。要扔掉,锦儿不舍得!」 原来是这样啊。凤若见过小家伙养的兔子,数量还真不少呢,只只都像心肝宝贝一样,那个夫子怎么能让扔掉? 「夫子还打锦儿的手心,好痛!」陈锦气呼呼的。 凤若捧住孩子的小手,顿时心疼,「快让叔叔吹吹,不痛,不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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