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他无需闭上双眼,那一刀便深深捅了进去,刀很快,手很稳,即便人心都是肉做的,怎奈彼此之间孽缘如劫。 如果有人问这天下,谁的手最快?谁的心最狠?谁的容貌顾盼倾城?那除了萧王府的唐尘!再无他人。 那一年,宣国国都城破,御史大夫之子稚龄少年唐尘落入了萧王萧丹尘的手中,只一眼,本来下令屠城要斩草除根的 他,就挥不下手中的屠刀。在兄长青行的要求下,他们合力封死了唐尘的哑穴,封印他的记忆……忘记了血海深仇, 相信谎言,付出了真心……可到底……纸包不住火。 第一章:劫火 商旅辐辏的繁华街道上。 永不知倦的聍听者。 说书的老者一抖琴弓,唱了半阙采莲令,琴音颤颤,歌声苍苍:「兵戈乱,九州逢劫苦。天涯客,泪眼北顾,四十万 人破城处,烽火冲天麓。垂髫子,芥麦青黍,废池乔木,高楼切莫独伫。」 琴音未断,老者悠悠叹道:「二十年前,萧国初建那时,端的是无数好汉,万千风流。可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大好的 江山底下,自也少不了森森白骨。可人杀的再干净,总有一两条漏网之鱼。」 「那人,不消我多说了,只需老朽问三个问题,在座诸位便能猜出他的名字。这天下,谁人最美?手最快?心最狠? 」 有人拍手大喊起来:「老孙头,你说的是那萧王府的唐尘!」 麟帝二十六年。 赵后难产,薨。 所得一子,赐名景心。 十年后,梁、萧对峙了整整三年的僵局,随着凌云帝轰然病逝的消息,轻而易举的瓦解。 这一败,从此一溃千里。 将领惧战,士兵无心恋战,百姓乞降,城池开门纳贼,烽火台间滚滚浓烟传递的速度,甚至比不上萧兵势如破竹的南 下。塞外良驹的铁蹄第一次染指脚下的这片沃土,这才发现胜利的果实竟是如此甘美。 青州沦陷。 贺州沦陷。 兖州沦陷。 毕州沦陷。 四十万萧军兵临城下。 宣州告急—— 兵荒马乱,城里到处是凄厉的狗叫和鸡啼,妇人和婴儿的嚎哭,像是在风中被无限拔高的白色细线,断断续续的回响 在城里的每一个角落,不知谁打翻了一个书摊,弄得满街都是乱飞的残纸。布满阴霾的天空上,紫色和暗灰色的云翳 晕染着惨白的弦月,家家房门洞开,行人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这是史书上不愿提及的一笔。 危城中最偏僻的一隅,赵丹,严青和唐尘挤身在宣州跃马桥的桥洞下,竹影疏疏,人影被月色拉得瘦瘦长长的,合着 森森的水光,凄清入骨。这几个人里,赵丹和严青都是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只有唐尘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们垂在 肩膀的右鬓鬓发,都依照这个危在旦夕的王朝的装束规定,用一样的串了两颗明珠的红发绳系着,象征着他们梁国三 公大臣长子的身份。 夜风静静的筛落时间,他们并排站着,听着旌旗的呜咽低歌,月色用另一种方式再一次蹂躏那段布满断羽的城墙。残 尸断肢无人收捡,被人遗忘在他们倒下的土地上,只剩下头盔上鲜血般眩目的红缨,还在风里簌簌的抖动。 这三人紧紧挨在一起,像是在互相汲取勇气一般。赵丹看了看其余二人,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更老成些,他 轻笑了一下,道:「爹娘还有伯父伯母他们,都决定以死殉国。男子汉大丈夫,既生于世,身怀武艺,无论如何也要 慷慨一回,尘儿,我和你严哥昨日商议了一日,做了个打算。」 唐尘低着头呢喃道:「什么打算都行,可必须得带着我。」 向来寡言的严青,与赵丹对望一眼,低声说:「行,带你。」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囊,轻声道,「这袋子里 有三颗弹子。我们一个一个轮流抽,抽到红色的去杀武官,抽到绿色的去杀文官,抽到白色的人便想办法活下去,为 这两人发丧。」 唐尘一愣,还没彻底明白什么叫有去无回,严青已经把布囊交给了他:「尘儿,你先抽。」 唐尘把手伸进袋子里,里面是三个一样冰冷的珠子,他犹豫的摸到一个,放下,又摸到另一个,再放下,就这样犹豫 彷徨了很久,才把自己细细挑选的那个弹子拿了出来,弹珠在掌心滴溜溜转个不停。他睁大了眼睛去看,发现是白色 。 赵丹和严青朝他笑了笑,几乎是同时伸手去揉这个孩子的头发,转身欲走的时候才发现唐尘低着头哭得很厉害,桥洞 下水光粼粼,一圈一圈的光晕水纹微微浮动着。赵丹不由笑道:「尘儿哭什么呢……我和你严哥是去送死,我要是你 ,高兴还来不及呢。」 唐尘越发哭得声嘶力竭,严青知道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心思,于是低声开口:「你是可以跟着我们一起来,只是,你忍 心让我们死后抛尸野外吗?」 唐尘捂着脸,看不清表情,哭声倒是渐渐停了,他用力抹着眼睛,低着头,良久才抽噎着说:「我……我不跟着去, 我会是好的丧葬人。」 几个人在夜色中凝望了一会儿,明明是温柔如水的视线,却让人痛得椎心刺骨。赵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哈哈笑了一 阵,歪着头说:「尘儿,我和你严哥这便要走了,你今日总该告诉我们了吧,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那个呆头呆脑 的?」 严青听见这句,也转过头来,用炽热的目光打量着唐尘。夜色如胶,心跳声清晰可闻,唐尘哽咽了半天,才勉强挤出 一句:「都……喜欢。」 两人听了,愣了半天,才猛然失笑。凄清如水的月色中,赵丹一脸不知真假的欢颜,拍手笑个不停,到后面却变成咬 牙切齿的小儿女模样,朝严青狠狠一个手肘,两人互瞪一眼吵闹着走远了。风声猎猎,袖袍翻卷,他们打闹的背影风 光无限,像是黑暗中喷薄欲出的一抹血色,唐尘看着消失在墙角的两个人发了会呆,然后猛的一咬牙,朝宣州城内最 高的望海楼跑去。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的楼梯,才站到高高的楼顶上,视线尽头,一青一红两个小小的身影从城墙上跃 下,像是落进大海的水,眨眼间便汇入旌旗林立里,千军万马中。 翌日,宣州城破。 屠城三日。 铁骑蹂躏着这座皇城,伏尸十万的街头,流淌着齐踝深的血河,为首身穿红服的武官回头看去,低笑道:「青行,这 次可是鸡犬不留。」 唤作青行的文官仰头看去,正看到一面被砍倒的大梁龙旗,从高不可攀的天空中飞快坠落,狠狠地砸进尘埃。他正要 颔首,突然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孤零零站在望海楼的栏杆上,遥遥地看着他们,似乎随时会被大风刮下来一般。 武官一愣,也跟着望了过去。三人的目光第一次在这座血染的死城中交汇,还在死尸上肆虐的刀,践踏在尸身上的马 蹄,蜿蜒的血迹,一丝不漏地刻在一个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眸里。 「小王爷,他很倔,不肯吃东西。」 那日过后,雨就一直下个不停。古朴的飞檐上雕刻着一排排异兽,表情凝重地静视着远方,雨水汇着满城血色,渐渐 从这座死城流淌离去。萧丹生听了那老军医的话,只是应了一声,又转头朝外面看去。 他看着这场清冷的雨,静静体会着漫步云端一般的峥嵘意气。世上能让人意气风发的事情很多,譬如说胜利,譬如说 让巍峨庄严的皇城在两个人脚下俯首称臣。指日可得的高官厚禄,千顷封地,万民景仰,永载史册——这即将来临的 亘古盛世只因他们两个人才赫然开启,如同花团锦簇,琳琅满目的画卷一般在眼前徐徐展开。 还有那个人。 那个妄想从他手中逃离的人。他那时追上去,屠刀举起一半,居然落不下去。 那双眼睛惊慌地看着他。扑过来。咬他的手。即便手流血了,还是止不住地惊叹,多漂亮的眼睛。 只是这份得意从未曾在他脸上泄漏半分。萧丹生侧目看着不远处恣意淋雨的士兵们,光着膀子,一块一块鼓起的腱子 肉,在厚重的青石板路中央大声笑闹,醉骂,摇摇晃晃,被雨打得眼睛都睁不开,那些莽汉却还是一副极为得意的模 样。一张张扭曲却酣畅淋漓的面容,显然还沉浸在不久前杀戮和掠夺的极致快感中。萧丹生看了一阵,突然发现自己 也在微笑。 老军医看着萧丹生立在窗前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惧意,连忙甩甩头,小心掂量着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萧丹生这才淡淡的回了一句:「他不肯吃,你帮帮他,不就行了。」 老军医又是一阵寒颤,他抬头看去,却发现萧丹生温文尔雅地朝他笑着,看不出一丝恶意。老人强打精神,正要躬身 退离正堂,听到萧丹生又多嘱咐了一遍:「记得我原先说的,不准给萧青行知道他还活着,否则,军法处置。」 老军医浑身一抖,双膝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上。 萧丹生淡淡一笑,双手扶起他,轻声道:「你喂饭的时候无妨粗暴些,我会挑个时机从外面进来,斥责你几句,之后 换我来喂。听懂了吗?」 他说完,看着那老军医吓得浑身颤抖的模样,笑容越发的克制不住,杀气外露,这不是个好兆头,只是控制不住—— 萧丹生在心中仔细掂量,让那人像这座城池一样臣服身下,究竟需要多少时间?萧丹生想起在他年轻生命中的莺莺翠 翠,笑得越发欢畅,也许比以前的猎物都要耗费时间,不过……值得。 雨势绵延。 一道道的惊雷滚滚落下,萧丹生看着缩在墙角里像小兽一样剑拔弩张的人,嘴角的笑容维持得越发艰辛。手中握着的 勺子,舀了半勺白粥,向前递了递,见这少年越发瑟缩起来,终于把勺子又放回碗里,搅了一搅,重新搁在桌上。 「你听过迁都吗?再过几天,萧国所有皇亲贵族、文武百官都会到宣州来。都说真龙天子以宣州为都,会长命百岁, 国祚永康。你说,多荒谬,这传言若是真的,宣州如何会被我们打下来?」 萧丹生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笑说着,仔细分辨少年的每一个表情:「你好好看看吧。再过几天,麟帝就会颁布启仓放粮 、减免赋税的圣旨,到时候天下归附,民心唾手可得。」 他说着,看着那孩子苍白的脸,不由用暧昧的口气调笑道:「总有一天,我要你也变成他们那样,心悦诚服。」萧丹 生说完,毫不意外的看到那人朝他扑过来,清瘦的手指掐进他肉里……萧丹生眯起眼睛,突然觉得这因为实力悬殊而 微不足道的疼痛,是一次惬意的享受。他用空暇的那只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头顶,听着那人挣扎时发出的细小悲鸣 。 窗外电光骤亮,滑过那张泪迹斑驳的面容。萧丹生突然觉得有些过度的兴奋,那人越是悲痛,他就越是喜悦,到了最 后,几乎是在兴致勃勃地打量这一切,看着体内最扭曲丑陋的那一面缓缓崭露头角。 那人因为饥饿,很快就筋疲力尽,挥出的拳头,轻柔的像拂面轻风。萧丹生终于笑了出来,他伸手把那人禁锢在怀里 ,嘴里轻轻呢喃道:「你知道吗,我连把眼睛从你身上移开都做不到……」 桌上一豆烛火被两人的扭动挣扎一撞,跳了跳,忽然灭了。窗外的雨声越发清晰起来,落在这座城池的每一个角落。 不远处的院落中,一位文官穿着一袭暗青色的官袍,对着烛火批阅公文。旁边掌灯的侍从轻声道:「萧大人,夜深了 ,该歇息了……」 那人微微颔首,轻声答道:「再等等,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尸身要统一填埋和焚毁,还要建一座祠堂,毕竟身后有帮疑神疑鬼的朝臣。他想着,食指不停地轻敲着桌面,突然开 口问了一句:「丹生就住在隔壁?」 侍从连忙点了点头。那人一顿,披衣站起,灯下俊美无双的容颜半隐在阴影里,他温声道:「替我撑伞吧,我有事要 找他商议。」 一把十五骨节的竹伞,撑起仄仄一方晴空。 那人不久后便站在了院门前,握着生了斑驳铜绿的门环,轻轻叩了几下,不多一会儿就有侍从从院里匆匆跑来,咯吱 几声下了门闩,双手推开木门。那侍从看到袖角沾了雨丝的男人,脸色一愣,随即恭声道:「萧大人……」 萧青行淡淡一笑,微一侧身,向院内走去,口中低声道:「我找萧丹生有事商议。」 那侍从想是并未料到这人会来,犹犹豫豫地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直至萧青行几步来到堂前,这才咬牙冲上去挡在前 头,唯唯诺诺地劝阻道:「主人正忙着,大人不如明日再来?」 萧青行笑道:「他有会什么事情,连我都不能见。」说着,又一笑,淡定自若的又朝里走了几步。那侍从吓得面色灰 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却努力挺直身子牢牢堵住门口。 萧青行见到这一幕,微微蹙了眉,低声斥道:「我有正经事情找他,你耽搁不起。」 那侍从显然不敢拦他,却更不敢放他进去,两方正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听到内室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扭打声和压低了 声音的怒骂,除了萧丹生的,似乎还有一个少年带了哭音的悲鸣,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又传来一阵清脆的碎瓷之声 ,紧接着,传来了桌子被推翻的闷响,那少年的挣扎怒骂声也随之越来越大了。 萧青行脸色不善,淡淡的说了一句:「他行事越发的荒唐了,你拦着我,就怕我阻他的好事?」那侍从哪敢顶这等风 头,见事情败露,乖乖退到一旁,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在萧青行那双极黑极冷的眸子深处,微有厌恶,但更多的是对 那人玩忽职守的不悦,他踟蹰了一下,最终还是推开内室的门,嘴里漠然说了一句:「你倒还真会苦中作乐,居然都 学会玩男人了。」 房中人一愣,萧丹生一反映过来,右手便悄悄拂过少年哑穴,左手扯过外袍,裹住少年,似乎生怕别人和他抢心爱之 物一般。等他飞快地做完一切,才发现萧青行根本没去注意少年那出众的容貌,这才松了口气,口中低笑道:「不过 是个军奴,还是个哑巴,我只是泄泄火,并未因私废公,更何况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你就来了……」 萧青行看了他一会儿,嘴角也抿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弟弟,会反抗的军奴,会骂人的哑巴,你以为我会信?」 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那缕极淡的笑容已经从嘴角消失,完美无缺的俊颜再度变得清冷孤傲,他显然已经从地上散 落的外袍样式,猜到了这孩子的身份——大概就是望海楼上的那个人吧。萧丹生兴致勃勃的提刀去追,竟留了活口。 想到此处,萧青行淡然道:「总之,若是不该留的人,我希望你知道分寸。」 萧丹生愣了一下,猜不透这一次他一贯有些惧怕的兄长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随口说说,只得犹豫着问道:「如果我 的确想留呢?」 萧青行微讶,双手背在身后,轻声道:「你我兄弟一场,我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你若真正喜欢,人又无关紧要,你 把他弄哑,让人发现不了就是了。可如果是大鱼,能弄翻船只,那便……」他说到这里,不禁朝萧丹生怀里紧紧搂着 的少年多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那少年露出的那缕缀了明珠的鬓发。萧青行脸色微凝,不顾萧丹生阻拦,随手拂开少 年哑穴,对被人掩住面容的少年缓缓问了一句:「我问你,你姓什么?」 他静静等了一会儿,见少年还是沉默,突然淡定自若地笑了出来:「我猜,你姓唐,因为姓严和姓赵的,几天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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