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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夜(出书版 第九集)BY 璇儿——

时间:2012-09-25 19:26:24  作者:

第九集 至死方休

文案:

他抓到的是像竹节一样的东西,坚硬而冰冷,一节一节。那种触感是熟悉的,他不止一次地触碰过同样的东西。

白骨!他抓到的,是一具骷髅!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一具白骨!

封底文案:

白骨司机、人头盖铜灯……

程启思久未踏进的「玫瑰园」,竟藏着可怕的杀机!

祖父与父亲皆被怀疑杀了枕边人,

这段他不想提起的家族往事,却随着远亲表妹入住园内,

让搭挡钟辰轩有深入调查的机会。

祖母安然、母亲安心、表妹安瑶——

这三个有着相似面容的女人,

在案件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程启思神秘的过去,终于缓缓揭晓……

正文:

假若真爱与忠诚尚存。

必是残留于碎片的爱中。

让我气绝但别毁灭我。

因为爱始终存在。

我将爱你直到死去。

——引自《香颂鬼屋》

第一章

程启思并不相信缘份,也不相信命运。但有时候,冥冥之中,似乎总有只手,在悄悄拨弄命运之弦。未必一定是美妙的弦音,造物主也会有疏忽的时候,高了,低了,走调了,破音了……什么都有可能。生活不是一台晚会,是不允许假唱的,也决没有一场事先的彩排,如果出了差错还可以重来一次。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铺天盖地。程启思开着车,感觉就是在雨雾里穿越。四周一片密密的闪亮的雨丝,从天到地都织成了蜘蛛网。无数的车辆和行人,都被织在这片银丝的蛛网里,像是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蜘蛛,在暴雨里缓慢而艰难地爬行着。

远处闪着一片彩色的霓虹,程启思松了一口气,大剧院总算是近在咫尺了。钟辰轩塞给了他一张票,让他来陪着看今天晚上的一场什么芭蕾舞剧,还说有什么神秘的客人,程启思一定会喜欢。程启思只得缴械投降,虽然他连是哪部舞剧都没弄清楚。他把车朝停车场的入口开去,这时候手机又响了,大概是钟辰轩在催了。程启思一急,车猛地向前一冲,溅起了很大的水花,全都溅到了正好站在旁边的一个女人的身上,顿时那女人的小腿都被全部溅湿了。

程启思心里大叫不好,那女人穿了一袭精致的黑色细吊带长裙,显然跟他一样是去剧院的。这一溅,那身衣服可就全完了。程启思苦笑,也不管还在继续疯响的手机,打开车门下了车。

那个女人打了一把阳伞,伞面早已经被淋得湿透了。伞压得很低,遮住了她的大半个脸。这样的天气,她还戴了一副大大的墨镜,只露出尖尖的小小的下巴。她的肤色是一种极美丽的蜜糖色,一头浓艳的黑色卷发也被雨水打得半湿,卷曲在她的肩头上。那种琥珀色唤起了程启思的某种遥远的记忆,但那女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怒气让他没有时间去思索了。他知道理亏,只得陪着笑说:「对不住,对不住,我赶时间……」

对方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你赶时间,就能这么开车么?」

程启思笑得脸都僵了,继续陪笑说:「我真不是有意的,弄脏了你的衣服。我赔你就是……」

那女人毫不留情地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头。「谁稀罕你赔了?」她瞟了一眼程启思的车,程启思那辆车,就算再外行也看得出来是部价值惊人的跑车,「有钱就了不起了?」

这话一出口,程启思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个女人也笑出了声,大概觉得自己这话太像电视剧里面的台词了。她的笑声像一串串清脆的银铃在互相撞击。但紧接着她又立刻不笑了,说:「你弄脏了我的衣服,我怎么进去看?」

程启思呃了一声,说:「反正……反正又不止今天晚上一场。明天晚上再来看怎么样?反正又不是买不到票。我送你回去,再不,送你去商场,我赔给你?」

那女人又笑了一下,这次这个笑容在唇角多保持了几秒钟。「我是今天刚飞到H市的,酒店都还没订呢。」

程启思奇怪地问:「就为了看这场舞剧?」

「启思?」突然地,钟辰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他站在剧院的台阶上,有些惊讶地注视着那个女人。「安琪拉?你已经到了?你……怎么跟启思在一起?」

那女人听到钟辰轩叫她,本来欣喜地答应了一声,听完他后半句话,顿时不说话了。她盯着程启思,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看,看了半天,才慢慢地说道:「表哥,你变了好多。我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你了。」

她缓缓地摘下了墨镜。那是一张极端正极俏丽的鹅蛋脸,下巴很尖,一双眼睛微微地带着点琥珀色。

程启思也注视着她,眼神非常复杂。「你没有认出我,我也一样没有认出你。我们已经多久没有见过面了?二十五年,不,二十六年了?安瑶。」

安瑶轻轻吸了一口气,咬住了下唇。她的嘴唇是一种极美的茜色,丰润,微微的厚了些,却很性感。「安瑶。我都快忘记自己叫这个名字了。我真的快忘记了……好吧,既然回国了,那我就还是叫安瑶吧。」

钟辰轩一直望着他们两人,直到这时,才开口道:「原来你们是认识的。」

安瑶点了点头。程启思问:「你认识安瑶?你今天说的神秘的客人,就是安瑶?」

「我跟安琪拉是在国外认识的,后来也一直保持着联系。」钟辰轩回答,「她说想回国看看,我就邀请她到H市来。她答应了,我想……我想你也不在乎你家里多住一个人。何况安琪拉更可能会住酒店。」

他审视着程启思的脸,说:「你们两个人怎么了?你们久别重逢,难道不应该高兴吗?你们怎么都是一副这种表情?」

「……辰轩,我的鞋子被溅湿了,我不想看了,我想去换件衣服。」安瑶轻声地说,雨雾里,她看起来很美,美得有一点点不真实的感觉。钟辰轩觉得她跟程启思之间,有种奇怪的疏离的感觉,怎么看也不像是久别重逢的表兄妹。他看着程启思没有反应,只得答腔道:「好,到启思家么?我帮你拿行李。」

安瑶摇了摇头。「不,我要去玫瑰园。」

这次轮到钟辰轩吃惊了。「玫瑰园?那是什么地方?」

安瑶笑了。「就在H市啊,那是表哥的房子。」

程启思没有说话,他直接打开了车门。钟辰轩把安瑶的箱子放在了后备箱里,当他上车的时候,他发现安瑶并没有坐在程启思身边,而是选择了后面的座位。于是,钟辰轩只得坐在程启思的身旁。

从后视镜里,他看得到安瑶的脸。她的脸,美丽,风情万种,但眼神却是迷茫的,仿佛在看着自己记忆里的什么东西。

第二章

钟辰轩跟程启思认识已经好几年了,但他却从来没有到过程启思的那一个「家」。程启思连提都没有对他提过。那是一座欧式的别墅,占地很宽,有一个泳池,和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里只有一种花,就是玫瑰。玫瑰只有一种颜色,就是红色。钟辰轩对花的研究并不深,程启思曾淡淡地提过一次,说这种玫瑰叫波旁玫瑰,钟辰轩看他并不愿意对此深谈,当然也不会去讨没趣。

他查了一下,这种叫作「波旁玫瑰」的红玫瑰是相当著名的品种。它是红玫瑰(红玫瑰原产于法国,是大部分混种玫瑰的老祖宗)与中国玫瑰的混种,原产地是S省。波旁玫瑰很美,也有很名,但是,一个占地这么大的花园里,全都是怒放的红玫瑰,一眼望去,白色的别墅就像是被淹在一个鲜血聚成的湖泊里。的确,那是美丽的,某种带着诡异和妖艳的艳丽,但这两种对比鲜明的颜色会极大地刺激着人的神经。

你见过有人把自己的卧室装修成鲜红色么?你愿意睡在血一样的被褥之中么?注意,那可不是代表着喜庆的中国红,而是血一样的鲜红,凄艳如传说中开在彼岸的曼珠沙华。

钟辰轩在某一天驾车到玫瑰园来的时候,远远地看到那幢纯白的别墅静静地矗立在鲜红的玫瑰花海里。他停下车,在那里注视了好几分钟。玫瑰其实并不适合一丛丛地长在花园里,因为会给人一种杂乱无章野性难驯的感觉。见过梵高著名的向日葵么?在他的笔下,普通的向日葵也有了怪异的灵性,怒放而带着某种仿佛在微微颤动的淫猥的感觉。它是粗野的,甚至带着某种悍然的生命力。

这里的玫瑰也是如此。如果将它剪下来,插在花瓶里,摆在房间里,这种野性而生机勃勃的美就会悄悄消失。那是另外一种美——静止的,照片一样端庄的美丽。

程启思自己几乎是不来这里的,但他请了一名花匠来打理花园,钟辰轩相信,程启思对于玫瑰,知道的不会比自己更多。他很想知道,程启思对于波旁玫瑰的执念来自于何处。作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学家,分析一个人的个性,或者说是看透他的内心世界,几乎已经成了钟辰轩的本能。但除了职业性的本能之外,人还是一个社会人。直白地说,你住人家家里,人家非常热情地招待你,你还想一再去探人家的老底,这就违反了基本的社会准则了。

钟辰轩叹了口气,把车开进了车库。别墅里没有人,大概安瑶出去玩了。她买了部红色的小跑车,没事就四处闲逛,钟辰轩看到过几次她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他并不奇怪,安琪拉在国外的时候就是如此,她的美丽总会招蜂引蝶。他偶尔会过来看安瑶,有时候跟程启思一起,有时候一个人。程启思算得上是个热情的人,也是个会做人的人,但他对这个表妹,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回避。

钟辰轩走进别墅之后,惊奇地发现,每个房间里的花瓶里都插上了玫瑰。每个花瓶里,都只有一枝玫瑰。

蓝玫瑰。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蓝色的玫瑰。所谓的蓝玫瑰,或者是流行的叫法,「蓝色妖姬」,其实只是一种白玫瑰。最早的「蓝色妖姬」来自于荷兰,它是用一种对人体无害的染色剂和助染剂调合成着色剂,等白玫瑰快到成熟期时,把它切下来放进盛有着色剂的容器里,让花像吸水一样,将色剂吸入进行染色。

钟辰轩从花瓶里取了一枝蓝玫瑰。他看不出有染色的痕迹,当然,如果能看出来,这蓝玫瑰大约也不用卖了。

「你是谁?」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沙哑,并不好听。钟辰轩又吃了一惊,虽说他没有关门,但在别墅外墙,必须要密码和特制的钥匙才能打开大门。回头一看,一个穿了件劣质的花格子外套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他后面。钟辰轩依稀觉得,这个男人跟程启思和安瑶,都长得有点相像。

那男人对着他咧开嘴笑了一下。他的两颗门牙都缺掉了,只剩下了两个黑洞。他的肤色是暗黄的,黑中带黄,眼珠也带着黄褐色,那是一种不健康的颜色。钟辰轩的眼光落在他手里的钥匙上,他不认为这男人的钥匙是偷来的。

「你又是谁?」钟辰轩反问,那个男子脸上的笑容更欢悦了。

「我是启思的舅舅,安远。你是启思的朋友吧?」他注视着钟辰轩,看了好一会,落到了钟辰轩手里拿着的蓝玫瑰上。「为什么是蓝玫瑰?不应该是蓝玫瑰的,应该是红玫瑰,就像花园里那些美丽的波旁玫瑰一样。」

「我从来没有听启思提过他还有个舅舅。」钟辰轩说。

安远笑了。「如果你有一个我这样的舅舅,你也会不愿意对别人提起的。不过,启思是个好人,很大方的人,我找他借钱,他从来没有说过不字,也根本没想过要我还。他不喜欢玫瑰,可他还是在花园里种满了玫瑰,即使玫瑰也总会一朵朵枯萎。」

他说完这句话,就在一张舒适的锦锻面的躺椅里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水晶雕花的杯子,透明得像水一样清澈的白兰地。安远几乎是满足地啜了一口。「现在,只有在这个外甥这里,我才能喝到好酒。」他又大大地喝了一口,这一口把杯子里的酒都喝完了。他仰靠在椅背上,低低地哼起了歌。

他哼的是《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令钟辰轩惊讶的是,这个看起来潦倒的男人,却有相当纯正的英文发音。

「为什么?」钟辰轩问。

安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次是满满地斟上了一杯。「你太好奇了。好奇心太多不是好事情。你一定去过阁楼,是不是?」

钟辰轩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确实曾经在那上了锁的阁楼门前徘徊过,因为他曾在这里住过几晚,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听到从顶楼有奇怪的声音传来。有人在那里不停地踱步,有时快,有时慢。还有人的叹息声,有时候是男人的声音,有时候是女人的声音。有时候会有歌声,女人的歌声,凄婉的,哀伤的。钟辰轩对于中国的戏曲知之甚少,他只知道这个女人唱的是中国传统而古老的戏曲。但他听不出来,究竟是昆曲,京剧,越剧,还是黄梅调。他甚至听不懂她究竟唱的是什么。

这座房子里,只有安瑶和自己两个人,有时候会多出一个程启思。佣人都是钟点工,不会在这里过夜的。钟辰轩对安瑶知之甚深,她也是完全欧化了的女孩,她喜欢歌剧,喜欢芭蕾,喜欢莎士比亚,喜欢拉辛……但她对中国戏曲的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连看到川剧的变脸吐火都要大惊小怪。那么,唱歌的女人是谁?叹息的男人又是谁?

「没有。」

安远笑了,他一定曾经是个美男子,他的十分端正的五官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模样。但他现在只是一个酒鬼,也许他走进来的时候是清醒的,但这时候他已经开始醉了。伏特加不是啤酒。

「不要进去,千万不要进去。那里……」他的声音更低了,脸上的神情也更神秘了,「有鬼。一个女鬼,你没有听到她唱歌么?她一直在唱,她走到哪里都在唱……她唱得真好听,是不是?」

钟辰轩点了点头。「是的,很好听。她唱的究竟是什么?」

安远摸出了一个破旧的皮夹,在里面翻找着什么。「我给你看,我给你看她的照片……我一直留着,一直留着……」他喝完了大半瓶伏特加,口齿已经有些不灵便了,钟辰轩非常耐心地等待着他的找寻。

忽然,他觉得自己的手上湿湿的。低头一看,他的手在流血。蓝玫瑰是没有刺,怎么会流血?钟辰轩再仔细一看,鲜血竟然是从蓝玫瑰的花蕊里流出来的,逐渐染红了蓝色的花瓣,染红了碧绿的花梗。几滴血落在了他的手上,仿佛是被玫瑰的刺刺伤所流出来的血。

钟辰轩怔住,一时不知所措。他对面的安远突然发出了一声狂叫,叫声里满是恐惧,发疯一样地奔了出去。钟辰轩猝不及防,就看着他一直狂奔到了别墅的外墙,从门里直冲了出去。钟辰轩模糊地觉得好笑,人的潜力确实是可怕的,安远刚才的速度,恐怕能够去田径运动场试试身手了。

他再看了一眼手里那枝通体都被染得血红的蓝玫瑰,犹豫了一下,把它插回了花瓶里。他正打算出去看看那个安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听到了一声「砰」地巨响,中间还夹杂着安远的惨叫声。钟辰轩心里一紧,奔了出去。

一辆车撞在了围墙上,把坚硬的磨石围墙都撞出了一个凹洞。安远就被车头抵在墙上,两眼瞪得像要掉出来似的,嘴里发出奇怪的格格的声音。

钟辰轩在心里叹了口气。安远是活不了了,这一撞,不仅胸骨肋骨都碎了,内脏估计也都移位了。他跑过去的时候,心里只觉得奇怪,那司机居然还没有下车来,难道是被吓傻了不成?那是一辆掉了不少漆的夏利车,出现在H市差不多最昂贵的别墅区,实在有些不协调。

安远一把攥住了钟辰轩的手,他这一下的力气大得惊人。「照……照片……他……他……为什么……」

钟辰轩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这时候他更关心的是安远的情况。他想把安远拉出来,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一口气,总得送医院急救。但那辆车上的司机却像是死在那里了,钟辰轩看见那司机就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本来钟辰轩只觉得恼怒,觉得这人太没人性,这时候心里却隐隐地起了一阵阵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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