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他的眼神,我只是提醒你,怕你最后哭都哭不出来。” 我张口结舌,半天才消化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怒火上升,拍案而起,道:“我情窦未 开?!你说什么胡话!” 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十六岁开荤后游遍芳丛、红粉知己分布长城内外大江南北、 怀中美人俱是色艺绝佳眉目如画……居然会被一个才与人私订了终身的童男书呆指称 情窦未开?! 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原本就是!”柳清风被我一吼之下,威武不屈地朝前一步,诘道,“你懂情么?你 懂爱么?你动过心么?你体会过那种痛苦甜蜜挣扎期待么?” “你有病啊?我活得蛮自在,为什么要懂这些?”我气短了三分,朝后缩了缩,道, “天下多少美娇娘,我何必去迷恋一名男子?” 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楚逍被我拥在怀里轻怜蜜爱的场景,那么冷傲卓然的人,只怕我一 声“楚楚”才唤出口,便已被他一掌轰到九霄云外,与玉皇大帝作伴了。 “不是你,是他。”柳清风再次皱起一张苦瓜脸,告诫道,“总之你在他面前规矩些 ,莫教人会错了意。” 我冷哼:“难道我会去勾引他不成?” 柳清风见儒子不可教,无奈地摇头叹道:“我的预感一向准,你安分些便是。” ——语重心长的一席话,当时如山风过耳,听完就忘,谁料数日之后,一语成箴,我 果然未能全身而退,再后来,柳清风成婚之日,我赠额匾一具,上书:天下第一乌鸦 嘴。这是后话。闲下来的时候,常在岛中漫无目地地乱转,对蓬莱岛的环境也有了大致了解:三面环 山,中有湖泊,南边天开地阔,正巧环绕着海岛的礁石圈在南边有个十来丈的缺口, 对着码头,用于停泊正常过往的船只,包括岛主,采买,宾客,以及来找茬的江湖人 士。 蓬莱宫建在山中,结构紧密相联,大开大阖,建筑依地势高低而上下分布,错落有致 ,山中终年云雾缭绕,如同仙境,清晨打开门窗,还能见丝丝缕缕的白雾散入室内, 像有灵性一般,与人嬉戏追逐。在岛中逗留数日,连我这等俗人,也不免沾了些仙气 。 桃花树下,我与楚逍相对而坐,由他为我运功疗伤。 头顶上桃花开得正好,团团簇簇,如云似锦,偶尔有微风拂过,带起片片落英,划过 发梢耳际,清幽的香气沁入鼻端,让人如置梦中。 热力源源不断地自紧贴胸前的双掌中渡来,在我体内运行一周,再齐聚到丹田下腹, 肩上的伤已结了痂,内力也恢复了七成。 几片花瓣贴着我的面颊飞过,落在肩头,楚逍未束起的长发被春风带起几缕,迎面而 来,飘扬在我与他之间。 春心已共花争发,我觉得我们之间,除了他的发丝,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牵连缠 绕,对上那双静水沉潭一般悠远明澈的眸子,心口一热,不由得暗骂自己有病,对一 个男人也能动绮念。 罢了,反正我是心随意动,手随心动的人,况且我不叫李节操,偶尔出出格也没什么 大不了。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伸手抚过他的发际,手指勾住那几缕顽皮的乌丝,顺 到耳后,再一股作气地沿着腮畔滑下来,感受着颈侧温热的脉动。 这个动作,说高雅了叫调情,说通俗了叫动手,说含蓄了叫卿卿,说直白了叫乱摸, 说阴谋了叫突袭,说单纯了叫碰触,说君子了叫问柳,说小人了叫揩油,说虚伪了叫 搭脉,说实在了叫骚扰……说到底,就是勾引。 配上我柔情万千的眼神,无声胜有声。 对视了半晌,楚逍惑人的黑瞳闪过一丝无奈,收回掌去,握住我的手,唇间逸出一声 低叹:“烟澜……” 我的胸口一滞,酸酸麻麻的感觉泛了上来,脑中突然想起那日柳清风的话—— ——你懂情么?你懂爱么?你动过心么?你体会过那种痛苦甜蜜挣扎期待么?—— 还是不要害人害己了罢…… 我慢慢抽回手去,庆幸自己还把持得住,楚逍一双明朗纯澈的眸子黯了一下,随即浮 上漫不经心的冷然,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手,眼神中传递着毫不动容的阴厉,轻轻吻 过我的手指,柔声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么?” 我本来振起的身体又老老实实坐了下来,静候下文。 “四年前朋友提到过你,他说,九公子是那种完全不考虑后果的人,做任何事不过凭 一时兴起,偏偏游刃有余,谁都奈何不了你,明明自私,却肯对素昧平生之人伸出援 手,明明寡情,却风流不羁放浪形骸,处处留情;变幻莫测喜怒无常,谁也猜不出你 下一刻会做什么……” 我皱眉,决定一出岛就去找他那朋友单挑,平白把本少侠描述成疯子一只,怎能放过 ? “睚眦必报,不肯吃半点亏……” 无语…… 楚逍温柔的声音带了些许伤感,一手轻抚上我的眉眼,道:“无论你怎么狼狈,这双 眼睛,一样骄傲固执,随性自由,永远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所绊羁,像风一样,纵 使过尽千帆,也不带走半点波澜……烟澜,你知道么,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这天 下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双这样的眼睛……” 我的脾气已经被他的感性耗完了,我的耐心也被他朋友的肉麻消磨殆尽,“楚宫主, 你是在笑我没常性么?” 楚逍的眸子更加黑浓,轻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呢,烟澜?一晌欢愉?一生厮守?” 我心里一阵刺痛,猛地甩开他的手,起身道:“楚宫主不必多言,今日之事,就当我 一时发昏罢。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李某虽不才,却也用不着别人施舍什么。” 楚逍没回话,唇角勾起一丝苦笑,又引得我一阵心悸,一时倒有些搞不明白:明明是 他拒绝了我,为什么我会心生愧疚? 楼外细雨蒙蒙,楼内死气沉沉。 雨天我通常没什么精神,屋门也懒得出,泡了一壶热茶,趴在桌子上神游天外。 那天被他拒绝之后一宿思绪难平,天亮的时候也想开了,他本是世外之人,强要拖进 这十丈软红,未免太不厚道,他毕竟救我一命,恩将仇报的事我还做不出来。 柳清风知道此事后,笑称现世报,负人者人恒负之,被我一掌拍肿了后脖子,正在休 养中,这几日倒是耳根清静了不少。与楚逍时常见面,已是心宁如水,寒喧些天气啊 家常的,再没敢提什么吾要卿卿之类的废话,相处起来倒也融洽,只是他的态度仍然 令我不解,许是被我染上了走神的毛病,常常发怔,倒是少了些凌厉,添了几分可爱 。 唔,毕竟是我第一个有感觉的人,放弃太可惜了,我开始想入非非,心想是否应该去 预约楚逍大宫主情窦初开后第一顺位,不过转念一想,他要万一不解风月到老,那我 岂不是赔大了? 抿了口热茶,继续望着窗外的烟雨胡思乱想。 一阵悠扬的琴音划破雨雾传了过来,一时间乐音起伏呼应,我精神一振,提上伞冲了 出去。 每当有人来犯时,岛上守卫便会鸣琴示警,宫内外以琴声相应,作好对敌准备,通常 的肖小海盗之流用不着楚逍出面,门下弟子足以应付,只有纵横海上的强势帮派或陆 上集结成的大侠头目们才有资格轮到楚大岛主亲手料理,在这里近两个月,才发现蓬 莱岛活像块香糕,引了无数馋虫觊觎,也不知是春天手头紧还是怎么,上岛抢劫的特 别多,差不多三五天就会有一次鸣琴示警,小莺笑称是沾了我们的运气,正好又赶上 楚逍心情不好,于是不论来头大小都一视同仁,通通亲自出马,着实为民除了不少害 。 他心情好不好我忽略不计,我只想看他的断云掌而已。 说来惭愧,想我三岁习武,十四岁出师行走江湖,近十年间虽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 ,至少能让黑白两道中青少三代侠士中九成以上含泪道句“认输”然后我再假腥腥地 回一句“承让。”当然,仅限于单挑,群殴不计。 所以我的武学造诣不可谓不高深,实战经验也不可谓不丰富,当然武德是从不提起的 。 但是——我观摩了不下六次楚逍出手,对于他的断云掌——一次也没看清。 如果回了中原有人问起,我岂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 楚逍的动作说快不快,因为他整个人悠闲得仿佛花间漫步,但是出手的那一刹那,电 光石火,交睫之间,围攻他的人已向四面八方飞去,出掌柔似微风,若有若无,掌力 却狠辣无比,开山劈石不在话下。 每次观战心得,只有一句话:幸好我没有惹到他。 抓了一把桂花糖,撑着纸伞,立在一艘泊船上看热闹,这伙人比较肉脚,刚上岸就被 截住了。 但是领头的人叫起阵来一点也不输人—— “楚小子!受死罢!朝廷要派兵平了你这蓬莱宫,倒不如让兄弟们先捡个甜头!” 朝廷?我皱眉,本想让楚逍留他活口,结果我话还没喊出来,领头大哥已命断掌下。 我跃下船,楚逍已快步迎了上来,见我一脸沉闷,问:“怎么了?” 越过他的肩头,见蓬莱宫弟子正在收拾残局,我分了一半伞给他,见他黑发上沾了水 滴,忍不住伸手沾去,楚逍不着痕迹地避开,神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顾不上计较他的态度,问:“朝廷要派兵伐你?” 楚逍一双凤目眯了起来,对上我逼视的目光,见实在含混不过去,点了点头,又加了 一句:“圣上还未下旨。” 我把伞塞给他,楚逍戒备紧绷的神情威严中带着迷茫,狷狂中带着无辜,真是可爱至 极,我的胸口又开始发热,忍不住笑了,自言自语道:“这副样子,让我怎么死心啊 ……” 楚逍挑起一边的眉毛,扬手将伞丢在一边,猛地将我拥住,脸埋入我颈窝,身体间密 不透风,胸口相贴,紧得都能感受彼此失控的心跳。 虽然放手了,可是这么近的距离还是会惹我心痛,被他温热的气息激起了阵阵轻颤, 我环住他的腰,轻声安抚:“莫怕,莫怕,万一无家可归了,可以去中原找我啊…… ” …… 我这辈子从没这么诚心实意地安慰过谁,结果是,被一把推开,楚逍用看怪物的眼神 瞪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修仙之人的思路,果然不能以常人论,我懒得生气,捡起那把伞,在白沙滩上立了一 会,然后晃晃悠悠地踱回宫内,一进院子就迎面撞上午睡方醒的柳清风,怪叫道:“ 咦?都出太阳了,你还打什么伞啊?” 我一惊,才发现天早已放晴,悻悻地收了伞,敲在柳清风头上。 当夜月圆如镜,我的心里却缺了一块…… 柳清风作出一付肉麻欲呕的样子,下场被我拎着脖领子丢出门。 院中亮如白昼,春花吐艳,在夜风中摇摆,我坐在长廊栏杆上,举头望明月,低头思 楚逍。 摸摸胸口,内伤已好得差不多,算来有两个月没沾酒了,平时还好,如此良夜,没有 几杯佳酿在手边,忒煞风景。 心念一转,我拦住路过的小莺,连哄带骗地让她去给我弄壶酒来。 酒很快送来了,让我惊喜的是不是一壶而是一坛,让我郁闷的是送酒的人不是小莺而 是楚逍。 楚逍也不理我,径自走进房里,摆开食盒,取出七八样我最喜欢的下酒菜,然后拍开 泥封,酒香扑鼻而来,带着奇异的花香果香,引得我口水横流,进了屋,顺手落下门 锁,省得香气外泄,引来柳某人抢我的宝贝。 接过楚逍递来的白玉杯,轻舔了一口杯沿,甘醇芬芳的味道的沁入舌尖,漫及唇齿, 抿了小半杯酒,细细分辨着入喉的香气,发现竟是在中原从未尝识,即使波斯贩来的 葡萄酒,也不及这淡褐色的酒液香气浓烈深幽,连着几杯下肚,我低叹了声,问:“ 什么酒?” 楚逍手指轻抚着酒坛,道:“我出生那年,家父采集岛上十七种鲜花,加十种干鲜果 品醇成,一直埋在窖下,深藏至今。” “哦……”我眯起眼,细细端详他灯下的容颜,依然是俊美得让人心悸,黑眸映着跳 动的火焰,显得温暖柔和,只是眉宇间,凝着解不开的纠缠,此情此景怎么不让人心 动,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再心动也没用,忍不住伸过手去,指尖轻抚他的眉 心,笑道,“楚逍,若有一日你得道成仙,别忘了在玉帝面前说我几句好话。” “说什么呢?”楚逍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切,我朝他凑过身去,头开始发 晕,想不到这酒如此足劲,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憨,双手软软地按住他的肩头, 一边提醒此人不可侵犯一边又舍不得放开,附在他耳边,顺口报出了魔教的教旨:“ 说……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他回答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唯有那一声轻如叹息的“烟澜……”在我耳边萦绕不去, 温暖的双臂环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柔软的唇顺着脸颊一路吻过来,我伸手勾住他的 颈项,在他唇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彻底醉倒。 ——就在那一夜,那个月白风清之夜,我被吃干抹净,连个渣子都没剩下—— ——完—— 月下芙蓉叶 “美人儿……”我抿了一口酒,作出一付色欲熏心精虫入脑的样子,朝身边的月荷凑 过去,她半推半就,粉面生春,眼看着英雄美人,正要风流千古,冷不防一柄寒光四 溢的青锋剑斩了过来,险险地隔在两张嘴之间,若不是我反应快,只怕当时就要唇亡 齿寒,惊诧之下,一口酒便喷了出来,那剑只有一寸宽窄,挡了美人的樱唇,却救不 了美人的粉脸,我这一喷之下,月荷挂了满脸水渍,脸上的胭脂水粉糊成一片,当下 美女变夜叉,狠狠一拳捣在我胸口上,嘤咛一声,掩面逃走。 我后退三分,抽出帕子拭唇,拭完后又小心翼翼地擦去剑上的水痕,然后转过脸来, 对上持剑的人。 斯文俊逸的脸上满是不豫,素来白皙的面容现下是青里透紫,清澈明朗的眸子闪动着 露骨的羞惭,让人不由得猜想如果地上有条缝,这人八成会一头扎进去,我呵呵一笑 ,眼光转到他身后,一举杯:“我道是谁,原来是赵二小姐驾到,失敬了。” 方才那一幕想必赵月芙也看到了,顺便说一句,月荷是她大姐。 满脸青白交错的男人在赵二小姐面前实在挂不住,意思意思地斥责我道:“烟澜,你 ……这是在赵府,你怎么能……” “调戏赵大小姐?”见他结结巴巴的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我好心地替他接了半句, 道,“柳兄怎么这般迂腐?许你和赵二小姐花前月下,就忍心看我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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