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的事,返回北部去。离英治最近的,只有当初随夏寰把工作重心迁往南部,早先就在夏家老宅附近的旅馆中租了个套房住的陆禾琛。 「英治哥也不在老宅子里。我问那些跟班小弟,他们说从昨天和土豆仔出去就没回来了。J 「那,土豆大叔那边,你没联络吗?」 「打了电话。没有回应。」陆禾琛口气沉重地说:「我有不好的预感。J 毕竟最近出了太多事了,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他们几乎都会像惊弓之鸟,深恐又有什么事发生。 「先不必自己吓自己,也许只是他们在忙什么事……我去联络小汪大哥,也许他会有消息。」 但小汪那边得知此事之后-- 「什么?英治哥不见?笨蛋!那你们还傻愣愣地打电话一个个问?直接去找人了啊!」 激动地当夜便自己开车飙下南部,与陆禾琛等人约见在夏家老宅中。 「怎么样?还是没回来吗?」 陆禾琛点个头。 「而且土豆那边一样没消没息的。我又仔细地问过了,豆叔送英治哥去「近海帮」干部开在台中的酒店,之后,两人便不见踪迹,整天都 没联络。」 小汪当机立断地说:「走,我们杀去酒店!」 这时,英治失去音讯已经约二十四小时了。 他们抵达酒店时,已接近清晨的打烊时刻。小汪将店长找来,扬言不把英治的下落交代出来。他会把酒店给砸了,对方才急急忙忙地联络 「近海帮」的干部,请对方出来和小汪直接交涉。 「你这样子吵吵闹闹的,究竟想做什么啊?不要以为你是夏哥的旧干部就可以这么嚣张!你弄清楚点,你已经被夏哥赶出他的帮派,和我 们『近海帮』更是毫无关联的外人,我用不着理你!」 小汪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管我是外人还是内人,总之把英治哥交出来!」 「蛤?代理帮主又不在这里,我怎么交出来呢?」 「少废话!他最后现身的地方是这里,你就有责任交代他的去向,否则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要我霸占这间店,直到你吐实为止吗?」 对方悻悻然地一挥手,道:「算了、算了,我也不想和你计较。看在代理帮主的面子上。我就告诉你吧!昨夜帮主他们玩得尽兴,到店打 烊了还不过瘾。于是包了几个小姐,到饭店去了,其他我一概不知。」 「我呸!你说谎!」小汪敢以自己的鸟蛋打赌,英治哥叫女人开房间的事,天塌下来都不可能! 「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你而已,你信不信也不关我的事。」 接着,对方祭出了大批保镖,小汪和陆禾琛被无情地撵出了门外。 站在清晨冷飕飕的大马路上,陆禾琛锁着眉头问:「我想这件事,是不是要向夏哥说一声?」 「不行。在没有把英治哥找到之前,你去向夏哥打小报告的话,说不定夏哥会紧张地从看守所里面翻墙出来。到时候除了顶着被冤枉的杀 人罪之外,又得加上逃犯的身分,夏哥就真的是咸鱼无法翻身了。」 「那我们现在……」 「你一间一间地打去问,就算要问遍整个中部的饭店,也要问出英治哥的下落不可!我要去土豆仔的家堵他!」 禾琛不得不同意,这是他们仅存的手段了。 眼前的事物,忽远又忽近。 进入脑中的所有讯息,彷佛都被一层闪光的薄膜所包裹,显得虚幻、失真,却又比梦境来得历历在目。 「……很棒的表情……真不愧是我看上的道具。」 连「这是哪里?」「或我是谁?」的问题,都不具任何的意义。现在的他,不过是宇宙中的一小块肉,飘荡在无重力的状态中。 然后,肉块又与另一个肉块相互碰撞。 彷佛有谁在哭泣着。 「啊……啊……」地,像要断气了。 细碎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萦绕着,极为吵闹,极为不适。渴望对方能停下声音,但是身为肉块的他,根本没有手脚可以阻止。 「很舒服吧?……女人的身体就是这么柔软又舒服……你知道吗?要收买一个人只要给他三样东西就够了。」 没有兴趣。 「钱、女人和权。」 这些事情重要吗? 「但是偶尔也会遇到一些特别的人,他们的价码比较高,想收买他们的灵魂,没那么容易。使他们成为一个好的道具,只有一个方法了… …」 不要吵。别干扰。妖魔滚开……不要纠缠……别过来…… 哈啊、哈啊、哈啊! 「你梦见了什么呢?喜欢梦中的一切吗?不要紧,我会让你的美梦持续下去,你只要乖乖地交给我就行了。」 不行,甩不掉。 白皙的蛇身在吞噬着他。 又来了。世界如万花筒般天旋地转着。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 ……治,英治……小治……治…… 谁?是谁的呼唤?继续呼唤下去,不要停。 让我去你那里!带我走! 被丢下来了,被抛弃了,那道温暖的光要离他而远去了——不,不是光离他远去。低头看着脚下不停涌上来的黑暗,尖叫声从喉咙挤了出 来,但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被淹没了。 黑暗、光明,都被浑沌所取代。 再次睁开眼,又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次彷佛不是宇宙了,这次是有趣的玻璃窗。隔着这扇窗子,好像在看着一场有声的默剧,将自己抽离了言语,每个人讲的话都没有意义 。 不,连自己都没有意义。 「人」,从无意义的躯壳中解放了。 轻松。自在。无负担。飘飘然地。在上方晃动的浑圆物体,跟随着激烈动作而弹飞到他眼睑中的透明水珠,也都没有意义。 「……在这里,我知道!你们让开……我要见他!」 包括外面的嘈杂声。 「……向你保证,他不希望你们来打扰。他玩得正开心,是他不要我和你们联络的。」 「胡说八道!我不相信!没有让我亲眼见到他,我绝不会相信的!英治哥!回答我!」 外界的影像也无意义,令人生厌。 「……你们坚持的自豪感,但你们只能待在这边,不能进去。」 喀啦地,下班窗外射入了刺眼的阳光。 谁站在那道光芒中之中,不停地呼唤着英治哥、英治哥……然后不一会儿又突然地消失了。 漠然地看着上方仍在晃动中的物体,漠然地感觉着下半身抖了抖并传出一股湿热,漠然地呼吸着。 「啊、啊啊……」 晃动的物体倒了下来,沉重地遮盖着他的脸,一阵刺鼻的香气蓦地闯入他的感官、闯入他的意识,以及他的脑门中。 一瞬间,玻璃窗垮了,无数紊乱的片段以超高速的播映方式,在面前旋转着。 彷佛短暂跳电了下又重新通电的瞬间,剧烈的头痛挟着千军万马奔腾之势,辗过了他。 「唔啊啊啊啊——」咆哮着。打滚着。 ……死,好想死。谁来把我杀了吧!! 死亡的念头像是无数的明,从鼻孔、从眼窝中不停地钻入他的脑中…… 「1601你有面会。」 夏寰抬起枕在手臂上的头。「面会?是谁?」 「动作快点,不要浪费时间。」 啧地弹了弹舌。问一下也不行喔?被关在笼子里头的老虎,八成感觉也很赌烂吧?以后自己绝不去什么动物园,他已经受够笼子了。 转到看守所后,陆禾琛与律师都会定时来看他,小汪和管也来过一次。只有英治没有出现了——因为夏寰明白地要陆禾琛告诉他,没什么 比隔着展示柜看着肥花花的烧鹅吊挂在那里,更难忍空腹之苦了。 「你真的要我这样讲喔?」禾琛愣了愣。 「照做就对了。」 夏寰知道那个脸皮薄得可以的家伙,听到这种形容词后,俊俏脸蛋又要七窍生烟、结冻结霜了,嘿嘿! 不过,夏寰就是要逼得他即使想来,也拉不下脸跑来这种地方来探监。结果,他果然一次也没有来过。 趿着拖鞋啪哒啪哒,拖着脚上的铁链哐啷哐啷,越过看守房与会客室之间的小花园,前面的戒护员却在该左转时,突然向右。 「喂,不是要去面会吗?」 「今天不一样。」 难道是英治那小子,不知好歹地又利用什么管道,跑来特见了?真要如此……这次我就不许他卷什么廉子了,让他在监视器中记载一个永 生难忘的教训,他才知道检点自己的行为! 说归说,夏寰发现自己在看到戒护员打开某间房的房门时,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俨然像是第一次约会、没牵过女人的在室男一样,扑通扑 通地跳不停。 靠!我自己也是个讲话不诚实,身体挺诚实的家伙呀,以后不能拿这点嘲笑小治治了。 怎会不渴望见到他呢?想见他、想见他,每天每个思绪里都有他,要是说他们两个人,谁会是那个分了手之后就会一蹶不振的家伙,那一 定是自己吧? 就算身边不愁没有人陪睡,可是能够让夏寰这样牵肠挂肚的人,能让夏寰付出绝对的信任——没有自己,他也能过得很好;却又渴望能百 分之百地保护——最好是关在自己为他盖的玻璃屋里,不让他接触外人的,唯一、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只有一个人。 英治! 几乎是确信地冲进特见室中,里面却坐着一个他不认识的西装男,年纪大概比自己再长个五到十岁,笑起来就像是荧光幕里面鼓吹哪支股 票会大涨的股票分析师。发自内心诚恳地为他自己今天这一役过后,不知又进账了多少、顺带宰了多少肥羊而高兴。 是说,夏寰的这个偏见,可能也是来自于高高地期待,重重地失望的心态所引起的。 「我不认识这家伙!」 丢下这句话后,不爽地掉头走人。 「你不认识我?呵呵,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夏先生。我是议长张广收,以前我们不是还在令父的介绍下,与黄虎帮主等人同桌吃饭、泡 过茶吗?」 停下脚,仰起头想了想。「不记得了。」 「好吧,反正今天也不是来叙旧的。我给你带了点东西,请过来坐下吧。」 「没兴趣。」叫老子坐就坐? 「和欧阳先生有关。」 夏寰这会儿可不能装作没听见了。他走回到房间里,戒护人员从外面关起门,站在铁网前监视着。 自称议长的男人,把一迭相纸放在桌上,笑道:「一点土产,请笑纳。对了,在这个房间里是没有监视器的,只有门外一名戒护人员看守 而已,你有什么想讲的都可以说,不必顾忌。」 夏寰的眉头拧起,抿直了唇角,实在不懂这家伙在卖什么关子。伸手将照片拉到自己面前……心脏震摄地缩起! 「你——这是从哪里来的?你说!」 霍地将那一张张猥亵的照片拨落地面,以受到手铐拘束的手,艰难地揪住对方的衣襟。但是外面的戒护员立刻进来,喝叱夏寰要他松开手 。当夏寰没有照做时,便以镇暴配备的手握电击枪对付。 「唔!」地,在高伏特电流下,被电得七荤八素,夏寰高大的身躯也不免摇摇晃晃地松开议长,颓倒在地上。 隐约听见其他两人讨论着「要继续谈吗?或是改天?」、「不用,就这样子继续说好了。谢谢。」的字句,夏寰躺在地上强忍着浑身肌肉 抽搐的疼痛,愤怒得想要杀人。最后戒护员决定将夏寰重新以手铐、脚缭都反扣在铁管椅子上,让他不安分地坐在位子上,面对议长。 「我特别要他们把照片拍得清晰一点、好看些,不知道你觉得满意吗?」动手捡起那些相片,再一张张地摆回夏寰面前。「平常越是道貌 岸然的人,做出这种淫荡的表情的时候,更让人冻裸条,你说是不是?」 假使自己现在双手是自由的,夏寰发誓他会活生生地挖出这狗东西的双眼!有他这种肮脏污秽的脑子的人,根本不配使用眼睛去观看世界 ,该把眼睛挖出来送给视障者动移植手术! 「呵呵,太棒了。我等了多年,总算等到这一刻。看到自己的姘头被灌药迷奸,原来会让你这么心痛啊?悔恨、嫉妒、还是不爽自己的东 西被别人碰了呢?我一直犹豫着到底该让男人轮流上他,还是找女人来陪他。后来我想了一下,觉得对他这种男人来讲,被女人强上的杀 伤力应该比较大吧?」 哼!「卑贱的人只配有下流的脑袋!这种事情算得了什么?根本伤不了英治的内心,他的尊严不可能会被你的手段诬蔑,绝对不会!」 「呵呵,也许一次两次是不会吧。但是我打算慢慢地用药泡制他,直到他成为我手中最听话的道具傀儡为止。在这段期间,你只能待在监 狱里面,咬着自己的指甲,后悔到死--就像当初在停车场中哭爹喊爸,也救不了你老头一样,哈哈哈哈!」 脑门如遭五雷轰顶,嗡嗡嗡的噪音刺痛着耳朵。这家伙……刚刚说了什么……究竟说了什么!! 「一看你一副弄不懂的样子,我就好心地告诉你吧。这一连串事故的背后,全部都要怪你自己老头不好。哼,虽然我对复仇这种小儿科的 东西没什么兴趣,但是既然我需要一个挡箭牌,向过去的仇家借用一下,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回想从前,夏彪也是踩着我家一族的鲜血,才成为昔日的『近海帮』第一代堂主,鲤鱼跃龙门地由一个地痞流氓的小混混,成为称霸南 部的帮派大哥。」 张广收嘲讽地瞟着夏寰益发狞恶的双眼。 「陈家……你就是阿爸讲的,多年前杀害我阿公、阿嬷一家五口的那个『陈家』人吗?」 「现在你知道已经太晚了,你阿爸已经去黄泉和我家族做同伴,而你--离开看守所的时候,『近海帮』的势力也差不多都被我收下了。 还有你的医生爱人。要是还没嗑死,也是废人了,就像是被土豆仔以掺了氰化物的食盐水给杀掉的鬃狗一样。你的人生已经结束了,完了 ,散散去了。」 从会客椅上起身,张广收得意地睥睨着在椅子上挣扎,做着困兽之门的夏寰,道:「有本事,你就乘机会翻出这看守所外来救你的阿、娜 、答,否则像仔这种没本事的人,不要肖想坐完牢出来后,还有你的大哥之位等着你。不然,我会干脆连你在美国的阿母、小弟,拢总解 决。」 走向门口,再回头看他最后一眼,笑笑地说:「最后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在你老背死之前,我告诉他我的本名是陈广收之后,他哭着求 我放他一马,让他活下去。能够用子弹轰掉他那张没出息的脸,真是太爽、太过瘾了!啥米款的老子就有哈咪款的儿子,所以你的斤两我 看透透了,你赢不了我的,我劝你早死早投胎,也许十八年后还有机会复仇。」 我要杀了你! 老子说算死了,也要将你千刀万剐! 夏寰抬起炯炯红眼,杀气腾腾的一张脸,宛如要烧穿所有看守所的墙壁般,仰头怒号-- 此举可撼动了所内全部戒护员紧急出动,唯恐他引起天下人乱。 2、 扣除最初两天的四十八小时,连续不停地施打毒针或喂食毒品,造成英治神智不清以外,接下来的施药次数与分量则由「专家」根据英治 的体能状态,巧妙地控制着。 --不可以致死,但也不要让他有自主能力。 英治曾听见张广收对着那名负责打药的女子这么说。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听见了,或是在梦境中自己编造出的情境。事实上,即使像现在这样躺着,英治感觉也有如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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