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晰的体形比五日前大了许多，不过仍是比普通婴孩要小得多，像是不足月就出生的，但却没有早产儿的孱弱，他的眼睛乌溜 溜的明亮，每天有使不完的劲，还不会走路，很喜欢四脚并用到处乱爬，小语给他洗澡的时候，他就会异常兴奋地变出小尾巴 ，在水里快活地扑腾。 捏了捏小晰的屁股，小语自言自语道：「我们都被关起来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开心呢？」 小三在一旁接口道：「他才多大啊，哪懂得这么多！」 小语扭头看到是他，笑了笑，「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小三细细打量小语，「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少爷也是，出去一躺好像都变了个人似的。」 「是单飞让你来的吗？」 「嗯，」小三把两粒黑色的药丸小心翼翼地交到他手里，「这是少爷让我给你和孩子的。」 「这是什么？」 小三犹豫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少爷要你们各吃一粒。」 小语自己吞了一粒，把小晰抱在怀里，掰开他的小嘴就要丢进去。 小三急忙叫道：「别，药丸太大，会噎到他的。」 「是吗？」小语想了想，把药丸含在嘴里，咬碎了再哺给小晰，奇怪的是那药不但不苦，反而有一股香甜的味道，有点像…… 花蜜。 小晰的小手心拽着小语的衣衫，两片小巧粉嫩的红唇馋馋地动着，发出软软糯糯的咿呀之语。 小三乐了，恨不得亲手抱抱。 与此同时，单飞在大厅与母亲摊牌。任何事当抱定最坏打算时，一切都变得简单明了。 跪在单家列祖列宗的灵位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 单飞问母亲，「您想好如何处置小语和孩子了吗？」 陈绣玫道：「等孩子再大些，便将他们二人分开，那小妖留不得，至于孩子，那是我们单家的血脉，自是留在单家。」 「那我跟您说一声，明天我会带他们离开。」 陈绣玫愕然：「你说什么？」 「我知道要娘您接受小语，是件强人所难的事，所以我决定与他一同离开。」 「你死了这条心，我不会给他活路。」 单飞深吸了一口气，道：「娘，如果小语死了，我和孩子会给他陪葬。」 陈绣玫轻蔑地笑了笑，「我今日才知道我的儿子原来是痴情种。」 「娘您听说过『与子偕老』吗？」 陈绣玫脸色微变，「你想说什么？」 单飞不紧不慢地道：「我、小语和孩子都吃了『与子偕老』，你分不开我们了。」 陈绣玫怔忡了片刻，颤悠悠地指着他，难以置信地道：「你、你们……不，不可能，你不可能会有这种药。」 「与子偕老」，顾名思义是要一起到白头的，若是服食的一方死去，另一方也活不长久。相传那是蜀山的一对剑侣在飞天前研 制出的丹药，誓要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小语被母亲带走后，单飞一直苦思计策，ι忽然想起当日离开胤灵山前师父所赠的锦囊 ，于是赶紧拆开来看，只见里面另有一个小瓷瓶，瓶上写：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很快，他领悟到了师父的用心。 自始自终，母亲在意的只是那个承接单家血脉的孩子，要想救小语，唯一的筹码便是孩子。 单飞唇角勾笑，把右手递到陈绣玫面前，「是真是假，您一试便知。」 陈绣玫搭上他的手脉，顿时手足冰凉。 单飞重新跪倒，坦诚地道：「娘，孩儿并非有意与您为敌，只是情之所钟，望娘能够谅解。」 陈绣玫神态颓败，仿佛转眼间苍老了十年。隔了良久，她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单飞担忧地望着母亲，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先退了出去。 走到庭院口，看见小三远远地跑来。 「小语他们都把药吃了？」单飞急切地询问，好不容易把情势扭转，现在可不容许出半点纰漏。 「吃了吃了，」小三气喘吁吁地说，「少爷您交代的事，哪样我没办成过？再说，这次您还亲自出马绊住了夫人，那院子还有 谁能拦得住我！」 单飞喜上眉梢，夸道：「好小三，这些年没白疼你。」 小三得意地笑，有些飘飘然。 「对了，小语和宝宝还好吧？」 「嗯，还好，宝宝大得好快，刚才我还抱了呢！」 单飞听得心痒难耐，巴不得立刻飞到鱼儿的身边去。不过，他很快便抑制住这股子冲动，如今胜利在望，他还是安分收敛些的 好，免得把母亲逼急了，又生出别的什么事端来。 接下来的事，都在单飞的预料中发展。一连几天，陈绣玫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单飞每日醒了吃，吃完睡，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只是经常打发小三去鱼儿那走走转转，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两人的状况。 到了第七日，陈绣玫命人将他们三人都带到自己跟前。 单飞望着母亲憔悴苍老的容颜，心中不由一阵愧疚。 沉默地盯着小语打量了一会儿，陈绣玫叹了口气，对单飞道：「我可以成全你们，但是有个条件。」 「娘您说。」单飞紧张地等待她的决定。 「这孩子是单家的男孙，我成全你们，但你们必须留在单家，不准离开。」 单飞爽快地应道：「那是自然，这里是我的家，娘您要是不赶我走，我就不走小语侧过头，怔怔地看着他，墨黑的眼瞳里满是 失望之色。 「带他回你屋去吧，以后最好别让我瞧见他。」陈绣玫不耐地扫了小语一眼。 单飞连忙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出大厅门口。 一路上，单飞神采飞扬，小语只是面无表情地随他走。 回到房中，单飞唤来小三，「去，把屋子重新拾掇一下，以后这里就是我和鱼儿的新房。」 小三也跟着乐：「好，我这就去准备。」 「快去快去！」单飞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在小三后头不住地催促。 小语低头，看着正趴在自己怀里呼呼睡大觉的小晰，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单飞过来搂住他，动情地唤道：「鱼儿，我的鱼儿，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小语一手推开他，「不要碰我。」 单飞愣了一下，奇道：「鱼儿怎么了？我们今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你不开心吗？」 「我为什么要开心？」小语抬头看他，低声喃喃，「你说过的话从来不算数，我讨厌你。」 单飞脸一白，茫然地道：「你讨厌我？」 「对，讨厌！」小语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单飞知他所指，心中也是无奈，想起这些日子自己承受的种种煎熬，鱼儿不但不体谅，还这样不可理喻，不由心也凉了一大片 ，「这样你还不满意，那你还要我怎么做？」 小语定定地看着他，轻轻地道：「我要回家。」 「不行！」单飞厉声拒绝，缓了一缓口气，又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现在是人，还回哪个家？深海吗？你还下得去吗 ？」 小语脸色惨白，忽然紧紧地捂住胸口，小晰险些掉下去，幸好单飞眼疾手快，一把将宝宝揽了过去。 「鱼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小语双唇微张，猛地呕出一口血来，身体变得冰凉，整个人摇摇欲坠。 单飞大惊，匆忙将小晰放到榻上，伸手抱住他，痛惜道：「鱼儿不要这样，我们刚刚渡过了一个难关，应该开开心心的，我知 道你想回去，给我一点时间……」 「我也不想这样，」小语的眼中噙着晶莹的泪珠，捂着心口虚弱地说，「可是我这里好疼，我该死……」单飞见他难受，自己 也是痛得干肠寸断。 小晰「哇」地嚎啕大哭，仿佛跟着伤心。 单飞把小语抱到榻上，小晰用胖乎乎的小手抹了抹眼睛，翻个身爬到他身上去。单飞皱眉抱走这个磨人的家伙，谁知他嘴巴一 扁，又呜呜哭起来。 小语伸手接过来，哄道：「乖，不哭，我没事了。」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柔肠百转，欲说还休。 单飞一时听呆了，安静地看着他们，陪坐了一下午。 到了晚上，小三把饭菜端进来，看到屋里这场景，打趣道：「怎么都不说话啊？你们是一家人了，说说笑笑才热闹嘛。」 「鱼儿起来吃点东西吧，让宝宝自己玩。」单飞扶他到桌边坐下，盛了一碗汤给他。 小三把菜放下，转身要出去，脚刚迈出门口又想起个事来，扭头道：「少爷，北冥清君来了，下午我听夫人那边的人在说。」 单飞点了点头，忽然计上心来，吩咐道：「小三，你跑一趟，请清君来咋们院子里一躺，说我准备了好酒好菜恭候他老人家。 」 这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有人界面：「有好酒好菜啊，好好好，单飞小朋友，我来了。」 单飞快步走出去，笑着高声叫道：「清君快请进，我都恭候多时了。」说着将他迎到对面的偏厅去，冲小三使了个眼色，小三 会意，很快重新准备了一桌子好菜过来，又去地窖把那瓶珍藏多年的女儿红拿了来。 小语举起桌上的筷子，沾了点菜汁放进小晰的嘴要让他吮吸。 小三拿了一罐花蜜进来，「我来伺候他，你吃点东西吧。」 小语摇摇头，下午呕了血，到现在还有点胸闷，根本吃不下东西，即使他不再是妖精，他的食量仍比普通人要小得多。小晰在 他肚子里的时候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可现在却贪吃极了，见什么都往嘴里塞，也不管是不是吃的。小语沾了点花蜜涂在他的粉 唇上，小晰就伸出小舌头不停地舔啊舔。 「他们在谈什么？」小语的目光投向对面灯火通明的偏厅。 小三道：「北冥清君是个很好玩的人，每次来都喜欢抓着少爷扯东扯西，好像有趣的事永远都说不完。」 小晰在他怀里扑腾了几下，漂亮的黑眼睛笑嘻嘻地看着小语。 「你也想过去凑凑热闹？」 小晰重重地点了点脑袋。 「那……」小语迟疑了一下，「我们就过去吧？」 小晰拍拍小手，贴在他身上欢快地蹭了蹭。 进门，看见一个清瘦的白眉老人正呵呵地笑着，坐在他对面的单飞好像在苦求他什么。 小语走到他们跟前，挨着单飞坐下。 北冥清君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几眼，笑着问：「这娃娃给我抱抱？」 小语还没反应过来，小晰已经朝他伸出了小手。 北冥清君接过去，不住地逗他笑。 单飞道：「清君你看，小晰与你多投缘！」 「那还用说？他本来就是我的玲珑珠变的。」 「是是是，」单飞微笑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清君更应该帮我这个忙了。」 北冥清君沉吟片刻，道：「帮你也行，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单飞在心中骂了他一句，脸上依然带笑，「清君但说无妨。」 「他叫小晰？」北冥清君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想收他当义子，你们意下如何？」 单飞大喜，道：「此话当真？小晰有你这位义父，那是再好不过！」他心想，这北冥清君是天上有名的神仙，小晰认下这位干 爹，等于是多了一个大靠山，何乐而不为。 北冥清君的心里也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前些日子他去凤凰山找凤仙老道大拼棋艺，期间闲话起来，那老道对着他大谈自己三个 弟子是多么多么地有出息，害他无端自愧，不由想起多年前放置人间的那个玲珑珠，掐指一算得知灵珠降世，于是便急急寻了 过来。他想，这个小家伙一看就是聪明伶俐的主，以后带出去炫耀，自己面子里子都有了，准把那老道羞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小语也在想，单飞为什么这么高兴呢？当这个什么北冥清君的义子难道是很好玩的事？不过这事他没异议，因为他觉得这个白 眉老头还是蛮可亲的，看谁都是笑眯眯的样子，一点都不可怕，小晰似乎也蛮喜欢他，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那就这么说定了？」北冥清君把宝宝还给小语。 「一言为定！」 小晰的额问隐约现出一个血红色的符号，瞬间又消失了去。单飞知道那是北冥清君留下的印记，以备将来天庭的户籍官核对身 份。 待他走后，单飞看着小晰感叹不已，他自己虽修习法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人，小语是幻化成人的鲤鱼精，世间皆道人妖疏 途，可有谁预料得到，他们的孩子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入了仙籍！造化弄人，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翌日，两人带着小晰坐在前往深海水潭的马车上。 小语好奇地问：「你怎么说服你娘的？她为什么又肯放我们走了？」 「多亏了咱们的宝宝，」单飞低头亲了小晰一口，那小家伙睡得正香，「我让北冥清君跟我娘说，小晰的体质跟你一样，要在 阴寒的地方才有利成长。「你娘……她信吗？」 单飞微微一笑，道：「我去说的话，她自然不信，可由清君说出来，效果就不一样了。 「哦——」小语恍然大悟。 「其实啊，我想我娘也是不信的，只是见清君都帮我们说话，她自是不敢得罪他。」看着鱼儿，单飞心有余悸地说，「将你强 留在单家，你又是闹别扭又是呕血，我心疼死了。」 「单飞……」 「鱼儿，我许诺给你深海小筑，不是随便说说的，我答应带你回家，也是真心诚意的。「我知道，我知道的……」 「那，」单飞挑眉瞪他，「以后不许你张口闭口就说讨厌我」小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抱着小晰一起扑进他怀里，「不说 不说，以后都不说了。」单飞心满意足地搂住他，「这句不说，但有一句每天都要说。」 「什么？」单飞亲吻他的唇，道：「我爱你！」小语笑着抬头，把嘴巴凑上去。我的鱼儿，让我宠你一辈子。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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