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我居然也这样地回问他。 「想知道就跟我来。」 他伸出了手,那双覆在我鼻上为我温柔地止血的手。 像是睡美人触碰纺锤一样,我-- 我搭上了他的手。 接近世纪末的四月夜晚,我就这样跟戴仲骏过上了。 那是毫无预警地,在我的心都还来不及迎接这样的变化的时候,他闯了进来,并不是横冲直撞地,胡乱地将我的心搅乱一通;而是、而是...... 一种这世上少有的强制性的温柔闯关。 我的人生,若非遇上了仲骏,或许今天我又是另外一个殷以诺的人生。然而我这样一个孤寂的灵魂,遇上了仲骏,他如同滑润 增味的油一样的,一滴一滴地渗入了我原本干涸而乏味的人生。时到今日,依然是我心中最温柔的一阵风。 「我叫戴仲骏,你呢?」 「我叫殷以诺。」 两点的爱河夜景,有些令人觉得恐怖。迎面吹来的风带着爱河特有的一股骚味,吸入我刚止血的鼻头里,让我很不舒服,连忙 揉着鼻子。 「啊,别去揉啦。」他握住了我的手,阻止我动作。 刚刚,发生了一件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我居然抛下了家琪和MOMO,跟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冲出了索多玛的魔窟。 「恭喜你生日快乐。」 他笑着对我说,那一抹笑容让他那张平凡的脸看起来有一种迷人的危险。 「......开着奔驰来爱河看夜景?」我笑了,重新回到我身上的阿曼尼服贴地和我的肌肤相亲。「真是够奇怪的二十岁生日。 」 「你是白羊座?」他问。 「对,你呢?」 「我是狮子座。」他握着驾驶盘的样子十分地认真,「听说白羊座的人都像小朋友,现在看到你,还真是名不虚传。」 「那真是抱歉喔。」我有点不高兴地看着他,「我也不想跟一个狮子座的欧吉桑有这样奇怪的关连。」 「......因为你那时候的表情好象很不想待在那个地方。」 我听到坐在驾驶座的仲骏这样说,突然一愣。 看着我不语,原本看着前方的他,转过头来看我。「难道我说错了吗?」 「......不......」我有些尴尬,这男人居然可以这样子地看穿我的心思。 「然后,我就想着。」仲骏望着我,慢条斯礼地说:「今天我会遇见你,是因为神要我来拯救你。」 我瞪大了眼睛,这个大我九岁的男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毫不脸红地讲这种话? 「所以,」他的唇微微地上扬着,「我是来救你的。」 一个男人对女孩子讲这种话,那个女的一定会很开心。 那,如果一个男人对一个男孩讲这种话呢? ......我想,我一定是哪里不正常了。 ......因为我居然会觉得很高兴。 毕竟,这种肉麻兮兮的话,对于我这样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孩而言,就像是沙漠中的甘泉吧! 泪,突然地落下来。 不明了自己的行为,然而却因为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而落泪。只是因为帮我止住了鼻血,只是因为他感觉到我不想待在索 多玛。然而这就让我心安,这是MOMO和家琪没办法办到的事。 「啊......」仲骏发出了有些困扰的声音,「以诺,你习惯流鼻血充流眼泪吗?这样......要把你丢在爱河喂鱼唷!」 「哈!」我破涕为笑,「不要!我才不要生日变忌日!」 一九九七年四月二号,我和陌生男子狂奔在爱河夜色中,直到黑夜被白天强制驱逐出境。 ......我就是这样渡过我的二十岁生日。 然而,直到今日,那夜的样子仍在我的心上,不曾褪去的回忆。 就好象......就好象是经典名片一样,一直在我的心上放映着。 「殷--以--诺--!」 「啊......」被这样可怕的叫声唤着我的真名,的确让我头皮发麻;因为家琪和MOMO两个人把我团团围住,怒瞪着我。 「你昨天去哪儿?」MOMO单刀直入地问着我。「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帮你过二十岁的生日,花了多大的心思啊!」 「不是......不是只有阿曼尼和去索多玛吗?」我问。 「你是个猪头。」家琪顺势掐住我的脖子,「我们还在索多玛帮你叫了一个姐姐,让你‘登大人'!谁知你这个猪头,居然去了 厕所以后给我们放鸽子?」 「好嘛好嘛,对不起嘛--放手啊!」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家琪这个蛮力女的手给扳开。「因为我流鼻血了啊,血流不 止......」 看着她们两个人突然傻了眼,我只好将事情全盘托出。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两个女人,在我的面前完全没有那种淑女的形象,笑得比疯子还要可怕。 「小保--小保!你真的是太欲求不满了吧?」MOMO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那个叔叔长得如何?很帅吗?」 「......他只是一个怪叔叔而已。」我没好气地望着眼前的这两个阿花,「我就这样在爱河边时走时跑,到五点他就开车送我 回家,就这样了。」 「天啊,他没看你长得这么可爱,把你吃了?」家琪问。 「你疯啦,」我敲着家琪的头,「我再怎么可爱也是一个男人,吃我干什么。」 「那有什么关系!」这两个混蛋居然抱在一起说着:「反正世纪末嘛,男人跟男人--流行嘛!」 我不想再理这两个笨蛋,转身便离开教室,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四月的风,嗅得了同丝夏天的狂傲,下午一点半的阳光开始在天空大展热力,而我,寻着绿叶浓荫躲避。 我抬头看着长得茂盛的凤凰树,七月一到,我就要从这儿毕业了;并不是留恋这间学校,只是还未想到未来的路。 他长得帅吗? 突然地,MOMO刚刚的那一句话,在我的心中像电玩里的打地鼠一样的,无头无尾地冒出来。 帅?一点都称不上吧?如果以现在的女孩子的眼光看,他不是属于那种很会夺取女孩子欢心的滑头男人;他却一定会是那种想 要让人依靠的好丈夫,好爸爸。那张脸孔十分地有着亲和力,一种不容作反抗的亲切。似乎可以用...... 用一种如薄荷似地清爽来形容他。 「用一怀薄荷奶茶,巧克力厚片。」我向柜台说着,进到餐厅里的冷气让我舒服许多。 在这个广大的学生餐厅里,特意地设计一面全都是玻璃窗的墙,可以让在此休息聊天的人欣赏到窗外的景色--我们F艺术学院 最引以为傲的壮大凤凰树群。不用担心会因为全部都是玻璃窗而遭到太阳的荼毒,因为有自然的屏障挡着,那种清凉的微风在 树间穿梭着,最后沁凉我的心和身体。那是跟与死神竞赛的飚车所无法给我的一种安全感,舒坦着我一夜未眠的眼皮。 巧克力厚片的香味引起了我的食欲--这时我才想到昨天到麦当劳吃饭以后,直到现在才又进食。幸亏五年级课少,在家补了三 小时的眠,骑着我心爱的小绵羊,上了两堂课,不过--自然那些讲课都成为我的催眠曲。 「以诺?」 我张着一张沾满巧克力的嘴,回过头去看着那个唤着我名字的人。 「任老师!」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站了起来,看着那个笑盈盈地走过来的熟悉身影。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任老师从他 的白衬衫里掏出了白净的手帕。「擦一擦吧,瞧你吃得舔尽。 「不用了。」我用手抹了抹,将在手上的巧克力舔尽。 「今天学校有课啊?」他笑容仍是如此亲切,金边眼镜下尽是对学生的关爱。 「嗯,我吃完以后就要去练琴了。」 「好好加油啊。我记得你好象是毕业生的毕业典礼音乐会的钢琴手嘛?」 「是。」 「啊,你弹得真的很好听呢;记得寻时候新生入学甄试的时候,你的琴艺让我们都吃了一惊。」任老师回忆着,「后来你们班 一年级的导师的时候,你优秀的成绩也是让你成为学校名人的关键之一。」 「老师,没那么夸张啦......」我摇着头,陪笑着,虽然肚子很饿,可是在任老师的面前物质生活却失色许多;因为他是我最 喜欢的好老师。(功课少,脾气好,容易ALLPASS) 「加油喔。」老师的眸子笑得眯成一直线,「演奏会上见。」送走了老师,我又松了一口气,坐大无人的学生餐厅啖我那贫乏 的午餐。 下午的餐厅看起来十分的安静;学生们这会儿要不是在上课,便是留在宿舍吹冷气或回家了,这对于我而言,是一个十分恬静 的午后,我最喜欢这种感觉,填饱了肚子,再到琴房去练琴,我可以欣赏阳光,然而它不会荼毒到我。 「......你看起来真像一个好学生。」 我愣了一下,今天......今天是我犯冲了吗?先是得换上副乖乖牌的样子应付老师,现在又-- 阳光穿过重重树叶,偷渡过玻璃窗,洒在那一条通往我这一卓的走道上,变成一条黄色的地毯;皮鞋的脚步声在无人的场所放 肆的规律的声音,再次地提醒我这并不是我在做梦。 那个怪怪叔叔居然会在我们学校出现!而且是在我眼前? 他不会是来的向学校投诉我的不良行为吧?还是末跟勒索?可是昨天他那么地温柔,会为一个未曾谋面的人擦鼻血,还载他去 爱河,一想到此,我就头皮发麻。 不行!我那么想要毕业!我以百米的速度,奔向戴仲骏的身旁,火速地将他带离开这个公众场所。 ......可恶!我薄荷奶茶还没喝呢! 「呼......呼......呼......」 仲骏被我这样一路拉着,奔向无人的单人琴室。狭小的琴室里,我们两个和钢琴就将这一块小小的地方经占了大半。 「......你干什么来我们学校?」我喘着气,斜瞪着仲骏。 「原来你在学校里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孔啊?」同样地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他,没有马上回答我的话,只是这样笑着问我。 「你......你管我!」我不耐烦地回答他。「你来揭发我的不良行为吗?」 「你在说什么?」仲骏的眼中有些诧异。「我刚刚也是很吃惊在这儿遇上你呢。没想到你居然是我们公司合作的学校的学生。 」 「咦?」 仲骏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忙着解释着:「我是负责你们学校这一届毕业纪念册公司的人啦!我今天来你们学校是要来洽谈 公事的......」 突然之间,我心中的大石落了下来。 「早......早说嘛!」我搔了一下头,「我还不想在毕业前搞啥么名堂出来,害我毕不了业!」 「你一直拉着我跑,我哪有机会解释呢?」仲骏脸上有一抹让人温暖安心的微笑,「不过,刚刚你跟老师在说话的样子,真的 好象一个好学生啊;一点都看不出来你是那种会在PUB鬼混的小孩。」 「废话!我可是我们学校钢琴科的名人。」我没好气地望了他一眼,天!跟他吵架,我一点都没干劲。 「钢琴啊......」仲骏突然望着我身后的乌亮琴身,若有所思地说着。 「的确,我可以想象你穿著燕尾服,正经八百地弹着钢琴的模样。」 「......这算哪门子的赞美啊?」我转身,借着打开钢琴的机会,避掉了跟他四目相接的机会。 「你要练琴了吗?」 「嗯。」 「......可以听吗?」仲骏十分有礼貌地问着我。「我会很安静的......不打扰到你的。」 我点了一下头,允许他在我圣域里落脚。 我深呼吸,将自己与钢琴的距离取好,坐稳,开始了在这一天的练琴时间。 擦得干净的黑色钢琴,清清楚楚地映着我们两人的面容。 仲骏在我的身后坐着,神情专注地,笑容在此刻退场,换上了认真的表情。 而我,进入了忘我驰的地步。 我们,没有人说话,没有任何的干扰,只有满室倾泄的琴音,还有我舞动的手指,在钢琴上玩着规律的游戏。 我喜欢钢琴,喜欢它胜过女人。每一个音阶都是钢琴的声音,每一个乐章都是钢琴的心声,诉说着这百年来所有伟大的作曲者 的心情故事。 就让现在,永远锁在记忆的盒子;不要打开-- 「啾啾--」 直到家维发出了疑问声,我才自那回忆的时空留恋地逃出。 「后来?后来?狮子救了王子以后呢?」 「然后,王子因为感谢狮子,要它在王子的王宫住下来。」我亲了一下家维的额头,一股属于小孩的乳香袭上心头。「他们成 了很好很好的朋友;王子也因为狮子的关系,脾气变得好好--」 「那,那有没有公主咧?」 「公主?」这小子,最喜欢听有公主王子在一起的故事了。 「有啊,有公主。」我摸着他的小手,然而那一段我不能忘怀的回忆让我的心隐隐作痛。时光虽可抹平当初的伤痛,然而它不 能毁灭回忆曾经如此爱过。 如今回想,那是我放荡的年轻岁月里,最平稳的一首诗;最令我感动落泪的乐章;左右我的情绪的,是以仲骏为我指挥的曲子 ,他的一举一动在我的生命中弹了一首安眠曲,一首永不落幕,让演奏的人永远抱憾的早调。 「公主就毁灭一切的根源--」 「啊--小保!」 「对不起,MOMO,帮我打扫一下咩--」我一边跑着,一边回头向叫住我的MOMO大喊着。 上完在大教室的补课后,我飞似地从学校逃逸。 今天是难得的星期六,怎么可以被十二点的塞车牛群经阻碍我去仲骏家的机会呢? 十一点三十分,我的小绵羊在还宽敞的高雄市区以光速的猛度前进着。 经过那一次之后,我跟仲骏便混熟了。 一八五公分,七十五公斤,狮子座,一间小公司的老板,喜欢做菜,喜欢白色住在文化中心附近的高级住宅区里的叔叔。 比起家琪和MOMO在一起,我觉得跟仲骏在一起,是一种更自由自在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同为男生,所以在相处上不会有需要顾 虑的地方,虽然我也非常喜欢跟MOMO和家琪在一起的感觉,但那毕竟是女生,总是有一点......一点认同上的障碍。 仲骏就不同了。 他非常地温柔,无论何时都是一张笑脸对我,像是有了一个大哥哥一样温暖的感觉。我跟他谈天说地,可以在他面前卸下我那 白天与夜晚互换的面具,留下最素颜的我。然后,可以安心地潜在他所替我编织的结界里,不受干扰,不用担心任何事,不会 有人来看我哭,不会有人来骚乱我的情绪。 顺着我的火速,仲骏那一栋再也熟悉不过的白色大厦落于我的眼前。 我熟练地跟警卫打了一声招呼,进了那镶着两只张牙舞爪的狮子的气派铁门,按了位于左边众多门铃其中之一。 在等人应门之前,我从墙上的镜子看了一下我自己的仪容。 我拉齐了我的领子,还有发皱的T恤,深吸呼...... 「谁?」 「我。」 我试着发出最悦耳的单音节。 「--我不要!」我拼命地护住我的盘子。 「不行,你要留在这里就要吃掉它。」 仲骏挟了一大把的青翠芹菜,往我盘中的死角放下。 「啊--我不要啦!」我皱着眉,芹菜那种特殊的气味直钻我的鼻头。 「不可以,来我家的小孩就要听我的话。」仲骏看也不看我的那一张哀求的脸,继续猛扒他的饭。「你就是不吃菜才会长那么 矮,又整天混在PUB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又是烟啊又是酒的,现在亡羊补牢一下,看能不能有奇迹出现吧。」 「噢!讲话有够毒!」我捏着鼻子勉强自己吃下一根芹菜。「明明知道我不高还要刺激我。」 说真的,自从认识仲骏以后,PUB那种地方我就没有再去了,酒和烟也一样被他强制戒掉。仲骏就像是我的大哥一样,对我行动 的管束十分关切。 「你若不嫌弃,可以随时来我家玩。」 这是,我跟他说了我家的环境以后,他说的话。我老是觉得,仲骏真的好象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他能明白为什么我会变成 一个白天和晚上完全不一样的问题儿。他似乎能明白我的心中对于一个完整的家是多么的喝望,对于一个从来未曾被爱所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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