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睡柴房。」我眨了眨眼睛,尽量笑得无辜。 「出、去!」声音冰冰冷冷的,毫无感情。 我却只当什么也没听见,仅是眨了眨眼睛,死死抱住自己的那床被子,赖着不走了。 方静书便蹙着眉望我一眼,缓缓抽出佩在腰间的长剑,遥遥的指过来,面无表情。 黑眸里流光暗转,甚是动人。 只可惜……杀气凌厉。 我同他僵持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招架不住,低头轻叹一下,怏怏的爬下床。 然后,我慢吞吞往门口挪着步,时不时回头朝方静书看上一眼,瘪瘪嘴,小声嚷嚷道:「不就是睡柴房么?有什么大不 了的!睡一晚身体健康,睡两晚长命百岁,睡三晚飞天成仙,睡四晚……」 才走到一半,就忽听身后那人低低唤了一声:「慕容。」 「什么?」全身一震,我忙不迭的转回头去。 「你回来吧。」方静书眉目微敛,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低低的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话落,我立刻飞奔回去,想也不想的扑上床,将被子展开来盖在自己身上,闭眼就睡。深怕某人突然反悔,再度将我赶 出门去。 隔了一会儿,似听见斜对面传来低低的笑声。 一睁眼,就见方静书正盯着我看,依旧是单手支了头,面上似笑非笑。 我只觉心头乱跳,整张脸立时就烫了起来,连忙将被子拉过头顶,仅露出一条细缝来,偷偷瞧他。 眉眼如画,笑靥倾城。 我看得痴痴傻傻,分明是回不过神来了。 啧啧,果然是当之无愧的大美人。 若是为了面前这个男子,别说什么背叛教主,纵使要赔上我这条性命,亦是值得了。 夜深人静。 方静书一直动也不动的坐在桌边看书,迟迟没有回床上休息。 我自然亦无心睡眠,只一边偷看他的容貌,一边傻笑兼流口水。 隔了一会儿,某人终于放下手里的书,将那一把墨绿色的软剑摆在桌上,仔仔细细的擦拭一遍。 明明神色冷若冰霜,一举手一投足,却偏教人痴迷不已。 一阵风过,忽然就吹熄了桌上蜡烛。接着,屋内多出了一个人的气息。 我怔了怔,连忙放浅呼吸,努力装睡。 一片漆黑中,隐约听见方静书低低喊道:「墨庄主。」 并无人应声,唯有一旁的窗子微微作响。 下一瞬,屋内的两人已然一前一后的跃出了窗口,悄无声息。 三更半夜的,那两个人究竟去了哪里?方静书他……会不会有危险? 如此想着,我不由自主的翻身下床,足下轻点,也跟着跳了窗。 夜凉如水。 我因走得太过匆忙,身上只穿一件单衣,冻得瑟瑟发抖,却丝毫不敢大意,依旧不远不近的跟在方静书与那位墨庄主身 后,紧追不舍。 最后,我跟着方静书和那位墨庄主一路行至了某间屋子前,那两人相继走了进去,我在门站立片刻,有些迟疑。 若就这样贸然闯进去,万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可就糟糕了。 然而,半夜三更的,他们两个人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情人私会? 咬咬牙,嘴里又泛起酸来。 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那些长长短短,只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一头冲进去。 屋内空无一人,环顾四周,唯有书柜旁的一条细缝中,微微透出些幽光来。于是我上前几步,将头凑近那个书柜,小心 翼翼的朝里窥看。 放眼望去,只瞧见一间小小的密室,房内并无什么摆设,仅正中央悬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方静书和那位墨庄主分别 立在两旁。 「这一把……就是传说中的名剑问雨。」 「啊?」 闻言,方静书低呼一声,我自然也是惊讶非常。 那一块比废铁好不了多少的东西,便是传说中的名剑?唔,教主大人到底想要这玩意来干什么?烧火?一边想,一面屏 气凝神,继续听那两个人讲话。 「邪教之人素来心狠手辣,此次既然放话说要得到这把名剑,想必会不择手段。方贤侄,小女这一回特意找你回来,便 是希望你能助御剑山庄一臂之力。」 方静书轻轻应声,答:「那是当然。」 「名剑问雨的藏处,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到时候,我希望贤侄你能费些工夫,好好保护此剑。」 「墨主庄请放心,方某必当尽力而为。」 接下来又是一堆废话。无非就是将邪教上上下下、从里到外、从人到马全数痛骂一顿。 我平日听了太多次,早已经厌了,因而懒懒的打个哈欠,转身,低笑。 搞了半天,那两人原来只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商讨一下如何对付邪教的事。从头到尾都神秘兮兮的,却反倒被我捡 了个便宜。 我是应该遵从教主大人的命令,顺道将那把剑抢过来?还是给方静书一个面子,只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犹豫了一会儿,摆摆手,大步向前。反正时候尚早,我倒不如先回房去睡上一觉,改日再做定夺。 谁料,才走了不过几步路,就又听那密室里响起一句话:「这把名剑问雨一直是我御剑山庄的传家之宝,老夫既然将此 物交托给贤侄你,也就等于……把小女的终身大事一并托付。」 我脚下一滞,顿时愣在了原地。这话里的意思是……方静书和墨影有可能成亲? 我慢慢闭上眼睛,握了握拳,咬牙。 我并不晓得方静书后来是怎样应话的,因为已先拿双手捂住了耳朵,飞快地逃离那间密室。 之后连着几天,我都只是待在御剑山庄里吃吃喝喝,整天绕着方静书打转。那位墨姑娘一直视我为眼中钉,只要见了面 就是一顿冷嘲热讽,我则是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她几口。 没办法,情敌相见,想不眼红都不成。 那一日,天气极好。 我窝在方静书的房里午睡,一觉醒来,却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自己一个人闷得发慌,便随意洗了把脸,跑去院子里闲逛。晃荡了几圈之后,一眼瞥见方静书正立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底下。 我心头一跳,正欲开口唤他,眼一转,却突然发现他身边还站了个素衣女子。 ……又是墨姑娘。 那两个人并肩立着,当真似一对璧人。 我只恨自己的眼力太好,清清楚楚的瞧见他伸手拂去她黑发上的落叶,她偏了偏头,对着他微微一笑。呼吸窒了窒,我 反手一扬,正打在一旁的树干上。 落叶纷纷。 我吃了一惊,闭了闭眼,正欲转身离开,却忽听头顶上传来稀稀落落的击掌声。 我有些错愕的抬头,只见一旁的树上坐了个人,背着光的关系,面容有些模糊,只一身红衣,刺目非常。 沈夕?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正想着,只听他低笑一声,轻轻的说:「一脸恨不得杀人的表情……左护法此刻这副样子,还真是难得一见。」 我浑身一震,急忙收敛心神,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笑得无辜。 「哪有?只怕是今天日头太大了,沈公子看花了眼。」 沈夕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微微哼了哼,并不反驳,只伸手点一点立在不远处的那两个人,开口说道:「青梅竹马,两小 无猜,真是教人羡慕。」 我嘴角抽了抽,一时气极。 这男人……是故意跑来讽刺我的吗? 「青梅竹马,就一定要相亲相爱吗么?」我抖了抖手里的扇子,还是笑,故意望他一眼,提高声音道:「若我没记错的 话,你和那个庸医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如此说来,你们岂不是早有奸情?」 话落,沈夕面上的表情霎时变得狰狞了起来,手一挥,立刻有一枚暗器从我颊边划过。 我既不闪也不躲,只抬了头,静静看他。 两个人对视良久,最后却并未开打。 时候不对,地点也不对。若就这样在御剑山庄里闹起来,事后可不好收拾。 因而僵持了半天,沈夕最后只狠狠瞪我一眼,咬咬牙,一字一顿的说:「慕容,你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谁说不是呢?」我嗤笑一声,双眼直勾勾的望住林中那一对男女。 沈夕便也跟着转了头,问:「既然如此讨厌那个女人,何不干脆一剑杀了她?」 「我自己动手有什么意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扬唇浅笑,「就是要借刀杀人……才算得上有趣。」 「我的刀可从不随便借人。」 唔,就知这家伙爱记仇。 我轻轻叹了叹,小声嘀咕一句。 隔了一会儿,我又微微笑起来,将手中的扇子缓缓展开了,随意晃几下,挑着眉问:「若是用那把名剑问雨交换呢?」 「……成交。」 我接下来又和沈夕闲聊了许久,待到回神的时候,天色已晚。于是磨磨蹭蹭的回了房,一推开门,就见方静书早已端坐 在桌前,正低头看书。 我于是缓步走过去,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了,两手支头,痴痴盯着他看。 也不知隔了多久,方静书忽然抬头看我一眼,冷冷的问:「慕容,你吃过晚饭了吗?」 「啊……」我怔了怔,眨眼睛,「忘了。」 因为那位墨姑娘的关系,光吃醋就已经够饱了,哪里还用得着其它? 「你从下午开始就不见人影,想必是又迷了路,连晚饭时间都错过了。」说着,他轻轻叹一下,伸手指指桌上的油纸包 ,道:「吃这个吧。」 闻言,我立时瞪大了眼睛,很惊讶,非常惊讶,惊讶到语无伦次了。呆了好久,才结结巴巴的问:「给我的?」 「不要就算了。」他轻轻哼一声,转头。 我根本没工夫说话反驳,只狠狠扑过去,一把夺过那个油纸包,急急打开了,看也不看一眼,直接狼吞虎咽起来。 方静书望我一眼,略略扬了扬唇,忽然就笑了一下。随后他轻咳几声,正色道:「慕容,我明天送你离开御剑山庄吧。 」 「啊?」我用手背抹抹嘴,舔一舔自己的手指,含糊不清的问:「为什么?」 「三日后就是武林大会了,邪教的人素来喜欢玩阴的,所以……这几夜应该会有人偷袭。」他垂了眸,慢慢合上手中的 书,低声道:「到时候,御剑山庄绝对是最危险的地方。你不是江湖中人,又不懂武功,还是不要牵扯进来比较好。」 话音刚落,我便已感动得眼泪汪汪,恨不能冲上去抱住他的腰痛哭流涕了。 当然,最后考虑到自身的性命安全,仅是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拼命眨眼睛。 「慕容?」他往后退了退,难得现出些惊讶的表情来,「你做什么?」 「方兄,我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陪你共患难。」 他愣了一下,蹙着眉问:「你不是素来最贪生怕死么?」 「呃,方兄你果然很了解我。」我抓了抓头发,干笑,「不过,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够跟美人在一 起,自然是死而无憾。当然,如果可以生同衾、死同穴的话,肯定更加……」 「停!」方静书瞪我一眼,直接就拔出了腰间的软剑,随意晃了晃,一字一顿的说:「现在就给我滚出御剑山庄。」 「哎?本来不是说明天吗?」而且刚刚还说要送我,怎么一转眼就得用滚的了? 「如果你今夜能够安安分分的……」 方静书话还未说话,我便猛的站起身来,一下冲至床边,手脚利落的躺了上去。然后,一边盖被子,一边低低的念:「 我很听话吧?不要赶我出去。」 「你!」方静书盯着我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慢慢收回软剑,轻叹,「就只会耍无赖。」 我扬了扬唇,嘻嘻笑一下,继续装无辜,同时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床位,问:「方兄,你为什么总是只坐在桌边看书,从 来都不躺下来睡觉?」 他瞇了瞇眼,冷冷的答:「整张床被你占去了大半,叫我睡哪里?」 「我身上!」想也不想的喊了一句,随即发现方静书的脸色不对,急忙改口道:「咳咳,我的意思是说,被子已经暖好 了,方兄你尽管过来睡吧。」 我嘴里虽这样念着,心底却不抱什么期待,谁料,方静书竟当真站了起来,上前几步,在床边坐下了。 我胸口立刻狂跳起来。 「方……」我咬了咬下唇,感觉有些口干舌燥,话都讲不清楚。 方静书依然冷着张脸,面无表情,只轻轻的说:「闭眼。」 我应一声,乖乖合上双眸。 一片漆黑。 「快睡。」那熟悉的嗓音慢慢在耳边响起,温柔到不可思议。 我面上微微发烫,呼吸困难。 我很想睁开眼来瞧瞧方静书此刻的模样,却只感觉手脚发软,什么气力都使不上来。 心爱的人,就在身旁。 如此想着,我忍不住弯唇笑一笑,沉沉入梦。 方静书认定邪教的人很快就会来御剑山庄闹事,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料到,沈夕竟然当天夜里就行动了。 我那时睡得正熟,结果被外头的吵闹声吓醒过来,直接滚下床,摔了个四脚朝天。 「出什么事了?」我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一边问站在窗口的方静书,一面揉了揉眼睛,扯过被子裹在自己身上。 方静书头也不回,只低低的答:「邪教的人已经来了。」 「啊?这么快?」我甩甩头,总算是清醒了些,忙道:「方兄,你什么时候出去对付他们?记得顺便带上我。」 他直到这时才转头望我一眼,缓缓吐字:「很危险。」 「没关系,我不怕死。」说着,我大步走过去想拉他的手,结果连袖子都还未触到,就反被他抓住了胳膊。「方兄?」 方静书不说话,只一路将我拖到了衣柜旁边,飞快地打开门来,再狠狠踹我一脚。 所有动作都相当流畅。 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然被反锁在了柜子里。 我重重拍了拍门板,喊:「方兄,你这是做什么啊?」 「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地方比较安全。你乖乖待在里头,不要出声,很快就能得救了。」他顿了顿,声音忽然放柔许 多,「到时候若不见我这个人,你自己……应当寻得着回去的路吧?」 此后就不再说话了,只听得见脚步声越来越远。 咦?这算什么?生离死别?喂,喂,邪教的人固然是心狠手辣,沈夕自然更是武功高强,但是……应该还没到这个分上 吧? 方静书离开之后,我立刻踢飞了那个衣柜的门板,一路跑出房间。 我并不晓得他会去哪里,因而只得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寻过去。 御剑山庄里火光冲天,到处有人拿着剑打打杀杀。 在这种情况下,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很容易,但既要装成不懂武功,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却有些难度。我两手抱头,在 人群中东躲西窜,费了好些工夫,才终于走到后院的空地。 一眼望去,只见屋顶上两道人影飞来飞去,打得正起劲。 已经开始了? 我来回踱了几步,不好冲上去插手,只好在底下干看着,心里紧张万分。 单论武功的话,方静书未必敌不过沈夕。然而,那姓沈的向来阴险无比,最擅长的又是暗器,谁都料不到他会使出什么 花样来。 怎么办?万一方静书受了什么伤,我可是会心疼死的。 正想着,那人却突然朝我这边望了一眼,然后挡开沈夕的攻击,一转身,从屋顶上直冲了下来,飘然落地。 「慕容,」他微微喘着气,低喊,「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陪你同生共死啊。」说着,我上前几步,紧紧拽住了他的胳膊不放。 「胡闹!」方静书瞪我一眼,声色俱厉的开口说道:「快找个地方躲起来,你这样跑来跑去的,很危险。」
4/14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