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接过珠子,左右瞧了瞧,又用手指细细摸过,半晌突然把珠子向前一丢。珠子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安稳的停住了。 「不像嘛!阿若之泪有很强大的力量,能杀坏人也能救好人的。」阿若向前捡起珠子,将珠子还给濮阳少仲。「谁跟你 说这是阿若之泪?」 濮阳少仲也回答不出来。总不能说是作梦梦到的吧? 「就算真是阿若之泪好了,爷爷干嘛又非要不可?」阿若不屑的说,「爷爷没跟谁结仇,医术又那么好,没有阿若之泪 也能救人啊。」 这个女孩子和她爷爷不一样。末鬼安静地听了一会,说道:「虫香阻住了敌人的行动,却也限制了我们的行动。我们还 是得找其它的路出去。」 别人或许听不出来,但濮阳少仲可以感觉末鬼的心绪已经缓和了。他心里也是高兴,连忙说道:「你能先带我们出去吗 ?」 阿若瞪了末鬼一眼,才回头对濮阳少仲说道:「我为了你们的安全,虫香洒得很密实。真要出去的话,只有挖地洞。」 「那就动手吧。」末鬼说。 「落马崖」是阴山极富盛名的地方。 整个断崖,东西连绵甚远,绕道而行得花上两天的时间;南北却不甚宽,是一般马匹可以一跃而过的距离。但自古来到 这里的旅人却宁可绕道而行,也不愿纵马飞跃。 这是因为落马崖正对着豹尾峡,高耸的岩石自远而近渐渐逼窄,远程与山谷相连处宽十余尺,靠近落马崖这头却缩小到 不足一尺,好象豹子的尾巴一样纤细,因此而得名。 绕道太久,纵马飞跃又有极高的危险性,山里的住户觉得往来不便,于是出钱出力,搭起一条图以连相的吊桥,方便居 民来来去去。 可是在最近的几年里,这条吊桥却被一群人霸占了! 他们在豹尾峡附近的山谷里建筑起寨子,有人专门负责守在豹尾峡的吊桥出口,一遇有人通行,便要强收过路费,否则 轻则原路赶回,重则推落山谷。 阴山的居民曾多次向县府求助,但不知是此处地形易守难攻,或者县府早与匪寇勾结,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久了,无法 忍受的居民干脆迁居,远远避开,无法迁居的,也就只有闷头忍耐。 老人随着恶鬼叱的两名属下来到这里,那两个汉子跳下马匹,一个说:「老头子,前头就是吊桥了,你下来罢。」 老人仰了仰脸,问道:「为什么?吊桥不准骑马过吗?」 「嘿,摇晃得厉害!你受得住的话尽管骑在马上吧!」 老人一笑,不置可否,两个汉子看他不为所动,也不理他,径自下马牵着鞭绳前进;老人在马上摇摇晃晃,哼着歌,左 摇右摆的过了桥。 过了几个哨站,进入山谷,两个汉子在寨子口和站岗的兄弟打了个招呼,便有另一人过来接替,带着老人继续前进。 一路换了几个岗哨,都由不同的人接替带路。约莫走出五、六里路,一个黑瘦的汉子带他钻入一条羊肠小径。 「老爷子,这路你可得跟好。处处是机关,前头有不识相的家伙闯进来,给万弩箭射成了刺猬。」黑瘦汉子一路无话, 一直到这里才提醒了声。 老人一哂,「老头子看不见,兄弟指点指点?」 「老爷子愿意的话,咱牵着你的拐杖走?」黑瘦汉子客气的问。 「嗯。」老人点点头,对方便提起他的拐杖,向前走去。 七弯八拐走了一顿饭时光,才又停下来。「到了。」 这里有水流的声音,也有水的味道。老人伸出手去,触手处是略带湿滑的崖壁,有一点青苔附在壁上。 那汉子似乎正在掰动着什么,一阵机括绞链声响,面前一小片石头移开了。 汉子对着空缺处大声喊道:「大头目,人带来了!」 半晌里头传出一个应答的声音。汉子便答:「您进去吧,我在外头等着。」 老人以拐杖点着地,慢慢走进打开的石门里。他一走进,又是一阵绞链声,身后的石壁已经沉沉闭合住。 石壁后另有洞天。 空气里满布着湿润的气息,潺潺的流水声从前方不远的地方传来。老人慢慢踏开步伐,辨出地上只有青苔一类易长的植 物,再靠近水声一些,就只剩下砂土遍地。这种景象只有阴川河畔了。 一个耳朵有片缺角、眉心倒三形痣的男人站在溪畔。溪水冲刷过他面前的石块,溅起的水珠发出一点叮呤声,略略湿了 他的裤脚。 老人停住脚步。 「久违了。」男人的声音响起。 老人心里震动了一下。「果真是你。」 恶鬼叱凝神看了老人一会,唇边扬起一抹讥嘲,「当年没能杀死你,当真令我惊讶。可是看你如今这样老态龙钟,也活 不了多久了。」 老人轻轻哼了一声,哂道:「老头子命硬,说不定能活得比你久。」 「哦?」 「你的真气凝滞不前,伤势长期瘀积,如今已经痛入心肺,只怕没几个月好活。」老人不凉不热的说。 「听声辨症,你的医术比以前更厉害了。唔。」胸口传来一阵闷疼,恶鬼叱用力按压了会,末了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包白 色的粉末,撕开倒入嘴里。 「你用麻药压抑痛苦,我救不了你。」老人冷冷地道。 「我也不需要你救。」恶鬼叱抑郁地抿了抿嘴,又狠狠地扯开孤,「只要有阿若之泪在手,就治得了。」 「六十年没见你还在作梦。」老人一股隐抑的怒气欲发未发,「阿若之泪不在我手上。」 「现在我相信了。」恶鬼叱无所谓的说。 老人的呼吸略微急促了起来,为了现在这个轻描淡写的「相信」,六十年前他千辛万苦才躲过自己亲兄弟的追杀。 但时间过去太久,他毕竟已经不是当年的小伙子。脸上沧桑的皱纹轻易掩饰了他那一瞬间心情的波动。 「你记得王义和吴恩吧?」恶鬼叱又问。 老人点头。 「他们两个,前几天死了。王义被剑杀死,吴恩则血肉模糊,要不是一只他常带在身上装迷香的铁盒子,还真认不出他 尸首来。」 老人不置可否。 「我去看过吴恩的尸体。」恶鬼叱紧握了一下拳,唇边绽出一抹狰狞的笑,「和六十年前,那女人使用阿若之泪杀人的 手法一模一样!都一样!」 「哦?」老人心里也自震动。他没想到濮阳少仲也会用阿若之泪杀人。「东西已经在你手上了?」 「在你屋里。」 「老头子和吴恩半点关系也没有,怎么会在我屋里?」 「有兄弟说,前几天听王义和吴恩问起濮阳少仲和末鬼的事。」恶鬼叱盯着老人,像在数他脸上的皱纹一样仔细。「濮 阳少仲和末鬼都是使剑的,王义死在剑下,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哦。」老人的表情看不出惊讶也没有疑惑,「老头子那间破屋,最近是来了两个客人。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就不知道 了。」 「我要杀他们。」恶鬼叱说。 「请便,只要别把老头子的地方弄脏就好。」老人无所谓的回答。 恶鬼叱扬起唇角。「你不想要阿若之泪?」 老人脸上的皱纹极轻微的动了一下。「你肯让给我?」 「我没法让你,不过我们可以共同拥有。」 老人沉默了会,突然失笑,「你肯与我分享的话,六十年前又何必害我?」 「人总是会变的。」恶鬼叱的眼里闪过一抹阴郁。「我们,终究是兄弟。」 老人哼了声,「你今天找我来,不过是为了利用我。你担心阿若之泪的威力,不敢派人强攻。」 「你今天会来,也有你的目的。」恶鬼叱也道:「你想要阿若之泪,又怕自己得不了手,想来找我合作。」 一阵沉默。 「你想怎么做?」老人问。 「你回去,在他们的饮食里下药,迷倒了就抓起来。」 「末鬼已经对我起疑心,这法子不行。」 「唔?那难保这时刻,他们早已离开。」恶鬼叱道。 「林子外围洒了虫香,他们走不了。」老人说,「趁虫香未散,你叫人往林子里投掷迷药,等虫香一退,就可以进去杀 人。」 「嗯。」对付这种被困在笼里的猛兽,恶鬼叱有一百种以上的方法。「剩下的事我会处理。」他伸手往旁边的石壁掀下 ,一阵磨石骨碌声响,石门再度打开。原先带老人进来的汉子还候在石门外。 「我身边那个女娃子,你吩咐人别动她。」老人说。 恶鬼叱一挑眉,声音里也听不出是笑是讽,只道:「你还是这么多情。」 「只是养惯了的狗。」 恶鬼叱也不再多说,「下去休息吧。」 恶鬼叱看着老人被带出石门,回身道:「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一个美丽的女子不知何时悄然立于一旁,用悦耳的声音问,「大哥要妹子怎么做呢?」 「你带一百个弟兄去,先给他们下迷药,等虫香一退,弟兄们逮住目标,给你讯号,你再将人带回来就行。」恶鬼叱带 着宠溺的表情说道:「竹林里风吹叶刮的,你自己不要在里面乱找。」 「嗯。」女子点头。 「还有一件事。」恶鬼叱又道:「你吃过末鬼的亏,想报仇杀了他也无所谓,但濮阳少仲要留活口。」 「为什么?」女子微微侧头,一脸疑惑。 「濮阳少仲的哥哥濮阳柔羽是当今丞相,他活着比死了有用。」 「原来是这样,还是大哥想得远。」女子笑着说。她略略矮身福了一福,「那妹子下去准备了。」 「棠衣。」恶鬼叱突然叫住她。 她回过头来。 「……」恶鬼叱沈郁地吐了口气,「可恨我这一身伤!」 「大哥是被人所害。」女子柔声道:「等我们拿到阿若之泪,治好大哥的伤,大哥就可以一个一个亲自报仇了。」 恶鬼叱深深地望着她,「末鬼虽然受伤,毕竟是天下第一杀手,手底下有点真本事,你要格外小心。」 她微笑,「棠衣晓得照顾自己。」 第六章 竹林里密密麻麻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虫子。 地上层层迭迭,堆得像一条涌动的黑色河流,竹茎竹叶上也爬满了蠕动的黑色棕色物,还有满天飞来飞去的不知名虫体 ,远远望去,就像绿色的竹林里突然涨起了黑色的浓雾。 缠绕在竹茎上的青竹丝张口吞掉了一堆爬在它身上的虫,扭动的身躯一瞬间露出血迹斑斓的伤口,但下一瞬间血色的痕 迹就被掩盖,黑色的虫再度覆满它的身体……青竹丝落下地去,附近的虫一拥而上,一阵翻腾绞动,失了声息;稍远的 地方有几处挣动,不知道是什么生物,扒翻了一些泥土想钻下地去,还来不及行动就再也不能动了;几只老鼠眨眼就不 见了;还有一只恰好飞过的小鸟…… 濮阳少仲忍不住退了一步,「真可怕,就是蝗虫过境也没这么壮观!」 「现在还只是开始而已,等到没有东西可以吃了,这些虫就会互相攻击、最后还会吃自己的手脚,不管是什么,掉进去 一定连骨头都找不到。」阿若拖着锄铲走来,警告道。 「你等会挖的时候,长度要估远些,要是钻出地面的地方有虫,那就完了。」 她瞪了末鬼一眼。那家伙站得远远的,一点都没有要过来帮忙的意思,等会儿做苦工的一定是昊。 果然,濮阳少仲点点头,接过铲子,朝她笑了一下,「谢啦。」撩起衣服下摆,双手抓起铲子就往地面锄去。 「吭」的一声,火花瞬间爆闪,濮阳少仲愣了一下,拿过锄头往旁锄了几下,又是吭吭连响,这才知道刚才挖到了一块 大石头;他转移目标,掘向旁边的土地,不多久,又是「康」的一声,再度擦出火花。 濮阳少仲一阵火大,拿起锄头到处开挖,「吭吭」的声音不住传来,居然到处碰壁! 阿若「啊」的一声,叫道:「我想起来了!」 「嗯?」 「爷爷好像有说过,这片竹林底下埋了不少石头,只有有栽竹子的地方才没有石头。好像就是为了怕有人在竹林里挖地 道!」 濮阳少仲两手抓着锄头停在半空,望向末鬼。「现在怎办?」 竹子高耸,竹林又密,虫香范围广泛,轻功难以施展。勉强要挖地道的话,只怕挖到明天都还挖不出去。末鬼示意濮阳 少仲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往回便走。 「现在我要专心疗伤。」末鬼说,「你也好好睡一觉,半夜准备突围。」 濮阳少仲看他步履有些不稳,跟在他身后说道:「先吃点东西吧,你饿好一阵子了。」 末鬼点点头。 濮阳少仲捡起丢在地上的碗,放回桌上,替每个人都盛了一碗粥。 末鬼拿起筷子正要吃饭,阿若突然伸出手掌,张开。「五千两。」 「咦?」濮阳少仲愣了一下,「不是十钱?」。 「你吃不用钱,他嘛,」阿若面色不善的睨着末鬼,「五千两。」 「呃,别这样嘛,他也不是故意的。」濮阳少仲讨好的笑,「不然打个折扣好吗?」 「就是不行,饭我做的,高兴卖多少就多少!」 两人还在讨价还价,末鬼已经旁若无人的吃起饭来。 「喂,你!」阿若气得跳起来,伸手在末鬼面前挥舞,末鬼拨开她的手,在她腰上一转一带,阿若站身不住,向旁跌了 出去。 濮阳少仲赶忙跳起来扶住她,一迭声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和他计较……」 阿若哪里肯放过?一步向前就要扑过去,濮阳少仲连忙扯住她,阿若伸脚踢去,濮阳少仲不敢反击,怕反震之力伤了她 也不敢运气,肚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阿若冲到一旁抄起扁担要打末鬼,濮阳少仲又挡住,扁担一头敲在他肩上,濮阳少仲晃了一下,还是张开手护在末鬼身 前。 「你让开!」阿若怒道。 「你不动手我就让。」濮阳少仲一脸抱歉,但说什么就是不让。 末鬼啃着馒头喝着水,夹一箸青菜。 「你白痴啊!」阿若气得大吼,「你没看他那副德性!强盗、土匪!你挨打他也无所谓!」 那是因为你伤不了我啊!濮阳少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傻笑。 两人还在僵持,末鬼已经吃饱站起身来,桌上的东西只剩下原来的三分之一不到。 「我要静心调气。」末鬼说。 「嗯。」濮阳少仲一面对阿若赔笑,一面不忘回头,「你好好调息,我在外头守着。」 阿若一扁担压下来,濮阳少仲连忙一手抓住。 「等会你也睡一觉,精神好些,明早虫香一散就要立刻走。」末鬼吩咐道。 「知道了,放心吧。」濮阳少仲另一手拉住丢下扁担要冲过去找末鬼拚命的阿若,回头给了他一个开朗的笑容。 末鬼不由笑了。一点微微的疼痛在心里盘桓。 「末鬼?」 「没什么。」末鬼吐了口气,转身进屋去了。 「大坏蛋,不得好死你!」阿若在他身后大吼大叫。 濮阳少仲连忙捂住她的嘴,「别吵,让他安静养伤。」 「你还为他!」阿若瞪了他一眼,「你看你看,现在剩这一点东西,我们两个人哪够吃?」说着又向里头吼了一声,「 你去死!」 濮阳少仲只得苦笑,「没关系,你吃,我饿一顿无所谓。」 「你……笨蛋!」阿若愤愤不平的骂他,「他哪点好,要你这样护他!」 是没什么好啦……濮阳少仲还是只能苦笑。眼看再说下去阿若还是气,他转身默默地走到茅屋前坐下,「你吃吧,我要 替末鬼守着。」 阿若看他闭上眼睛,还一脸平静愉悦的样子,不知怎的胸口一酸,想骂什么都骂不下了。好半晌,她抓了最后一个馒头 走到他面前,递给他。「拿去。」 「?」濮阳少仲睁开眼看她。 「拿去啦!」阿若将馒头塞进他手里,闷闷不乐的走回桌边,低头吃起剩下的饭菜来。
10/18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