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少仲抓住他的肩膀,干哑的声音急切地叫道:「哥……」 「我们走吧。」濮阳柔羽温声说道。 他们又回到那个地牢。 末鬼仍旧躺在脏缺的地面上,身上到处都是血和水。 易读跌坐在旁,一手按在末鬼的心口上。他的表情严肃,光滑的脸皮上都是汗水。几个黑衣大汉在一旁护守。 易读看见他们进来,收回手来,神色凝重的说:「他中毒太深,心脉很弱。」 濮阳少仲向前走去,颤抖着手抓住一旁的阿若之泪,跪在末鬼的身旁。 「小兄弟,」易读按住他的肩,温声对他说:「如果活不了,不是你的错。」 濮阳少仲点点头。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抱住末鬼血肉模糊的身体。他的额头靠在末鬼冰冷的额头上,泪水顺着脸颊滑入 他们交会的唇瓣里。 老人闻见一股淡淡的幽香。他从药炉前站起身来,吩咐道:「丫头,这两炉药你得看好,左边的七分水八分火,右边的 三分水六分火。」 阿若一手一个蒲扇,满头大汗的蹲在火炉边,头也不回的说道:「知道啦。」 老人走出茅屋,一个漂亮的少女在屋后等着他。 「有一件事要请先生见谅。」少女说。 「什么事?」 「我要带走百凰的遗体。」 老人一怔。 「她是我族之人,六十年前带着宝珠来到阴山,却不幸遇害,我要将她的尸骨带回我族安葬。」 老人沉默了会儿,「老头子知道了。」 「先生希望使用焚泪做什么事呢?」少女问。 「请用阿若之泪,解除阴川水的毒性。」老人说。 少女看着他。「阴川水的毒性剧烈且范围广泛,若用焚泪除之,焚泪也将永远失去作用。」 「不行吗?」 「倒不是。」少女深深地瞅了老人一眼。焚泪可以使一个人得到许多,老人却放弃了。 「那就这样了。」老人点点头,「没什么事的话,老头子还得去煎药。」 「能告诉我,为什么叫『阿若之泪』吗?」少女微笑。 老人一楞,而后摇了摇头,淡淡的笑了。「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她喜欢阿若的故事吧。」 「黄鹂姑娘,这次多谢你的帮忙。」 「互蒙其利而已。」黄鹂微微一笑,她的笑有一种小儿女的憨态,娇柔俏丽。「我也需要你们帮我报姊姊的仇。」 「丞相已经答应,在下自然全力配合。」易读摇着折扇,扇风扬动他两侧的鬓发轻舞,自有一种欣赏美人的潇洒况味。 「只是若真让宝珠失去作用,姑娘回去处境恐怕为难。」 「易大人见过宝珠的威力,宝珠若回到女王手里,我们就没有胜算了。」黄鹂黑白分明的眼珠灵动似水,透着一股遐思 的轻秋,「我身上有伤,可以做为开脱。」 易读收起折扇。「有件事想请教姑娘。」 「易大人请说。」 「在下原本以为,只要是贵族之人,均可使用宝珠,如今看来似乎不是。」 「只有王族之人才能使用宝珠。」 「那六十年前?」 「六十年前来到阴山的,是我族的王女。」黄鹂略顿,叹息几不可闻,「王女爱上这里的人,却因而被害。当时我族正 临浴火重生时刻,无力追查。如今女王重生,我奉女王之命,来迎回王女遗体并找回宝珠。」 「那濮阳少仲?」 「他曾饮过女王的血。」 「原来如此。」易读扇柄轻轻敲着自己的手,「还有一件事。」 黄鹂望着他。 「姑娘为什么要帮恶鬼叱对付末鬼?我们的协议,将来还要和末鬼合作。」 黄鹂笑起来颊侧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很是可爱。「和人合作是件危险的事。」 「所以?」易读问。 「我总是得先试试末鬼是不是值得合作的对象。」 第十章 『任何时刻,杀手都不可以真正失去意识。』 一个声对他说。 那时他已经三天没有阖眼,浑身酸痛疲惫。但他不能睡,他的身前有十架张好拉满的弓,利箭随时都可能射穿他的心脏 。 他有时也想要放弃,痛痛快快地睡他一觉。那个声音就会提醒他,『原来你已经忘了啊。你的父母兄妹,和你的仇人。 』 他遽然张眼,侧身躲过突然射来的箭。 他的仇恨太强烈,他的痛苦太真实。他无法睡着。 即使后来他踏破仇敌引以为傲的祭坛烧毁堆成山的尸首,他仍然无法睡着。 『杀手没有心。』一个声音说。『等你真正失去了心,你就睡得着了。』 他还有心吗?生死在他眼前来来去去,他早已没有了心。 他已经很久不曾真正睡着。即使鲜血染满的家园在他的意识里逐渐淡去,温暖和幸福早已不复记忆。 即使他已经灭了凤凰火族。 『你要活下来。』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对他说。 为什么?任务已经达成。 『活下来吧,你的任务还没达成呢。』一个笑谑里带着严肃的声音对他说。 是吗?他已经太累了。 『末鬼。』 少年拉住他的衣袖。他回头,温声对他说:『回去吧,有你哥哥照顾你。』 『我不回去。』少年倔强的看着他。 『我要走了。』他微微一笑,轻抚着少年的头发,柔声道:『你别跟来。』 『你答应我的!』少年抿着唇,眉头紧紧蹙着。 『我没答应你什么。』 『胡说!你明明答应我的!』 他转身就走。 他向前走。后面有跌跌撞撞的跑步声。 他向前疾走。身后的脚步声还在持续,只是愈来愈远。 不要再跟了。 他飞奔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终于消失。 他渐渐缓下脚步。 不跟了? 他侧耳倾听。什么都没有。 终于放弃了吗? 他慢下来。茫茫然地回头望着身后一片黑暗。 我以为你会跟来。你不跟了吗? 你不跟了…… 末鬼慢慢地睁开眼来。一个人影在他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清晰。 「醒啦?」易读张着折扇,轻轻的啪啪声伴随鬓发飞扬。 末鬼灰色的眼瞳游移,环顾四周。一间可以一眼看尽的小屋,简单的桌椅,一碗药孤伶伶的摆在桌上。 「丞相有事先回去了,这两天得空的话就会过来。」易读将药碗拿过来,「小兄弟在试阿若之泪的威力。你自己爬得起 来吗?」 末鬼的视线由敞开的门口收回来,慢慢地撑起身坐起。他的肩胛非常的痛,筋骨的力量萎缩,肌肉也虚软无力…… 他突然微微皱起眉头。 「兄弟,我不想骗你。」易读在他身侧的椅上坐下,语气带着小心,「你的武功……也许……不能恢复了。」 难怪丹田如此空虚。他没有什么反应,易读把药端来,他一口喝下。 「你躺了一个月,其它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有肩膊的伤,大夫说要半年才会完全痊愈。」 他点点头。闭上眼睛。 「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他的眼皮略动了动。 「凤凰火族的女王为了重生,杀了她们族里的左翼神女,就是你之前见过的杜鹃。她的姊妹要报仇,找上了丞相合作。 丞相已经答应。」 他遽然张眼。 「丞相知道你和凤凰火族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也不奢求你能和黄鹂合作,不过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末鬼灰色的眼瞳注视着易读。 易读摆摆扇,「黄鹂奉女王的命令到阴山来取焚泪。黄鹂必须复命,但她希望能先将宝珠的力量消耗殆尽,以免女王取 得宝珠天下无敌。」 「长老?」 「长老派你到阴山来时并不知道我们与黄鹂合作之事。」易读看了他一眼,「后来虽然知道了……但是你……」易读一 顿,「你恐怕不能接受,所以没有告诉你。」 因为现在他的武功已废,已经起不了作用,所以可以说了吗?末鬼有点想笑,如果他是濮阳柔羽、如果他是长老,他也 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他甚至不觉得悲哀。只是无奈而已。 「你们要我怎么做?」 「阴川水的毒性既广泛又剧烈,如果用焚泪来消去整条阴川的毒性,应该可以让焚泪的力量消耗殆尽。」 「我无法使用阿若之泪。」末鬼说。 「我们已经请小兄弟去试了,可是他没办法达到当时的力量。」 「?」 「要让焚泪发出火红色的光芒。」易读略略扬起唇角,神色却带出了一点端严,「就是那天小兄弟救你时那种火红色的 光芒。」 他们对望着。 半晌,末鬼点点头,移开了直视易读的视线,看着窗外。「我会将此事办好。」 易读知道他还有话要说。「还有呢?」 「然后,就进修行之门。」 易读感到惊愕,「兄弟,你的仇家还存在世上。」 「我已经没有用处了。」末鬼说。 「你这是逃避。」 「我只是看清事实。」末鬼回过头来,平静而诚恳的说道:「论智能谋略,我不及师弟;论对凤凰火族的了解,师弟也 早已不输我;论武功,我现在一无是处;论心态、攀关系……」他笑了笑,带点悲哀的,「恐怕我将成为你们的负担。 」 「……你一定要看得这么清楚透彻吗?」易读掀起一个既嘲弄又无可奈何的笑。就事论事,他无法反驳末鬼的话。易读 长长地吐了口气,「你忘了一个人。」 末鬼垂下眼帘。 「小兄弟对你的心,你应该清楚。」 好一会儿,末鬼只是沉默着。 然后,他笑了,轻笑着摇摇头,像要说服易读,也像要说服自己。 「就是清楚,所以才更要离开。」他说。 阴山最冷的地方就是阴川河畔。 任春风温煦夏风和暖,阴川河畔一年四季都草枯水寒。 濮阳少仲手里握着阿若之泪,坐在阴川河畔,皱着眉毛盯着脚边潺潺的流水。 他是很乐意清除整条阴川的毒性啦!可是天气这么好,风这么温暖,他要怎么让心跳加快情绪激动?难道要照老方法, 亲、亲…… 濮阳少仲脸一红,望着手里的阿若之泪。阳光下,阿若之泪那一点点微弱的光芒几乎看不见。他已经在想象里亲了末鬼 几百次了,有时甚至连衣服底下的情形一起想象,可是不管怎么想象,阿若之泪还是只有那一点银色的光芒,好象在嘲 笑他一样。 濮阳少仲叹了口气。末鬼还在昏迷,他总不能趁他昏迷的时候去偷袭。 ……好吧,他承认他也不是没想过……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濮阳少仲陡然回头。 「末鬼!」濮阳少仲惊跳起来,脸红得像柿子一样,「你、你……」等等,我只是想象而已,我可没有……他猛然醒起 ,高兴地张大了眼睛,「你醒啦!」 末鬼微微一笑,濮阳少仲跳起来,向他扑了过去,「醒了醒了,呵呵呵……」 可是这一扑的力量过大,末鬼被他扑倒在地上,手掌按在粗糙的石头上。 濮阳少仲连忙爬起来,一边道歉一边把他拉起来,「抱歉抱歉,我是太高兴了。」 末鬼只是微笑。 赭色的唇,变得有点儿苍白了…… 濮阳少仲突然发现自己不由自主的盯着末鬼的唇。他脸一红,连忙道:「这里比较冷,我们先进屋里去?」 末鬼轻轻摆脱他的手,在离水边最近的一颗大石头上坐下。 「末鬼?」濮阳少仲奇怪地看着他。 「是你救我的?」末鬼望着河面说。 「呃、是、这样说也没错啦。」濮阳少仲不好意思的笑笑,走到他的背后,和他一起望着水里的倒影。「不过如果不是 哥哥他们及时赶到了,恐怕我也……」 「少仲,」末鬼的声音带点低哑,「你喜欢我,是吗?」 濮阳少仲一怔,脸腾的一下红到耳根。「怎、怎么突然……」他呐呐地笑了两声,又觉得自己笑得很蠢,连忙止住了。 「我也喜欢你。」末鬼说。 濮阳少仲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觉得心脏怦怦乱跳,两只手变得不晓得该摆哪里好。 末鬼回过头来看他,他连忙别开眼,视线开始乱瞟。「你、开、开什么玩……」 但是后头的话他已经说不下去了。末鬼捧着他的脸,慢慢靠近他,他僵在那里,末鬼的唇已经接触他的唇。 他楞了一下,末鬼已经吻到他的耳垂了。 「等、等一下!」他抓住末鬼的肩,「你、你……」 「你不喜欢吗?」末鬼问。 濮阳少仲发现自己的双手不争气的颤抖起来。 「你不喜欢吗?」末鬼又问了一次。声音低低哑哑,好象有一点儿失落。 「也、也不是不喜欢!」他连忙答。 「是吗?」末鬼笑了。 他发现末鬼笑起来竟然那么魅感! 末鬼凝望着他,灰色的眼瞳像有魔力似的锁住他的视线。他感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烫,耳朵也热了起来,却怎么也无法别 开视线。 末鬼的手指碰触他的脸颊,指甲轻轻刮搔他的皮肤。他一阵颤栗,全身的肌肤都开始紧绷,末鬼的眼睛依然凝视着他的 眼睛,慢慢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来了!他忍不住闭上眼睛,一堵温软的唇摩擦着他的唇。 末鬼含过他的上唇和下唇,舌头舔过他的牙齿。 他紧张得呼吸紊乱,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口。他忍不住轻吟一声,嘴一张,末鬼的舌头就钻进去碰他的舌头,他吓了一 跳,想说话,舌头已经被对方缠住。 他不敢合上嘴巴,怕咬到末鬼的舌头,可是他觉得口水快要流出来了,万一流到末鬼身上,末鬼不知道会不会嫌他恶心 ? 他的手指不安的抓住末鬼的肩膀,又在末鬼的背后乱交叉。 他觉得好象应该推开末鬼才对,至少先让他擦一下口水,可是他又不见……他奶奶的,早知道亲嘴这么舒服,他早就应 该、应该…… 末鬼的唇终于离开他的唇,他仰头吸了口气,末鬼就吻上他的颈项,轻轻啮咬他的喉结。他用力抱住末鬼的头,手指不 由自主的钻进那一头深红色的发里。 末鬼的手指钻进他的衣服,在他的背后和胸前到处游移,突然轻轻刮过他的乳尖,缓慢地揉捏起来。「啊……啊……」 他忍不住呻吟出声。颤栗窜遍他的四肢,他全身都在不安的躁动,他不知道该如何排解那种莫名的冲击,只有紧紧地攀 住末鬼的身体。 他感到头在发胀,身体的某个地方也是。 末鬼的手在他胯下按抚过,隔着布料圈住他的下体,他浑身一悚,张大了眼睛。 风在吹,天上的云在飘,他张大嘴巴像离水的鱼儿一样吐气。身体的某个地方胀热得他快要抓狂,末鬼的指甲突然一压 ……他惊叫一声,一手按住末鬼的肩膀,一手抓住末鬼在他身下爱抚的时,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把他推开还是想把他 拉向自己? 「啊……」他又叫了一声,羞耻和愉悦的感觉同时冲进他的脑海,他的意识变得迷离,全身的知觉都集中到某一处地方 。他已经站不住,他想去攀住末鬼的肩头。手一松,什么东西叩咚一声掉进了水里,他也无暇理会,两手并出一起抓住 了末鬼的肩旁。「……末鬼……」他低吟了声。 末鬼突然推开他。 他毫无准备,末鬼这一推他立时向后退去,脚一软,坐了地上。 末鬼高高站着,俯视着他。 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末鬼。 「任务完成了。」末鬼冷冷的说。 他反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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