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并不退避:“不如怎样?” 黄需看着他细致得掐得出水的脸,颓然一叹,重又稳稳坐回椅子上:“小毛孩真够镇定的,不好玩!”眨眨眼:“小缌 缌,你要不要我帮你传信啊?” 蔚缌先是怔愣,额尔明白了他的意思,白皙的脸庞瞬间染上红霞:“大人……” 黄需得意洋洋:“现在,只有我能帮你了!写封信吧,我帮你送到你那位大哥手里去,嘿嘿,要不是看你是个美人儿啊 ……”他忽地重重叹了口气:“为什么我总是比别人晚一步,若是我先遇着……”转了转眼珠子:“小缌缌,不如这样 吧,我把你救出去,干脆,你跟我走好了,咱俩云游四海逍遥快活,别再烦这兄弟俩的倒霉事。” 蔚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黄大哥,你可真逗!” 黄需唉声叹气:“终于改口了,大哥啊,矮了一辈呢!还加个姓氏……算了算了,美人称我一声大哥,也不枉我为你跑 前跑后地瞎忙活。” 蔚缌正了颜色:“黄大哥,我知道你是看在义父的份上帮助我,像你这样顾念旧情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蔚缌对你实是 敬重感佩!” 黄需又想摸下巴了,好不容易收住,脸皮子难得起了点艳色:“说错了,便不是因为太傅,我也不忍心看着美人被那个 蛮汉关在这个四面环水的鬼地方,而且啊,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美人忧思积虑,再次卧病在床吧?” 这人的脸皮有够厚,饶是蔚缌这样会耍无赖的人遇着他也不知该如何应付,听他一口一个美人的,少年不免张口结舌, 想说什么又不晓得怎么说方为妥当,脸慢慢憋得越来越红。 黄需逗够了,眼瞅着小美人连耳朵都红得像朵石榴花儿,再也忍不住,居然不管不顾趴在椅子上放声大笑。他这一笑不 打紧,蔚缌不过是觉得难为情,而屋外一众宫女太监纵然耳朵再不灵,如此笑法仍是听得清楚的,不由面面相觑,不知 道这个神经质的太医又怎么了,疯成这副模样。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这边蔚缌遇到了救星,却不知此时的贤王忧心忡忡,那晚被押出皇宫回到府里以后,方晏便将自己锁在了书房内,除却 红珊偶尔进去送送膳、添添茶,其余一概人等俱不许入内,便连总管梅疏鸿也未得例外。 关了三日,红珊也陪了三日,那晚贤王回到府里,皇帝的圣旨后半夜突至,不外忽不得宣召不许进宫等敕令,旨意里说 得好听,什么国无大事,贤王日前操劳,即日起免去贤王早朝……红珊轻轻叹了口气,陛下分明是向王爷下了禁令,再 不许王爷进宫了。 想来当是营救蔚公子的事终告失败,便是皇后相助也未能够将蔚公子救出来,好在两位小公子明白事理,知道了皇帝的 旨意后并未吵闹,小砚更是安慰贤王,只道日后再想办法。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红珊推门进了屋,默默地望着方晏坐在书案旁的背影,又是心疼又是焦虑。 昨日好不容易从宫里带出了消息,太妃好歹还惦记着儿子,旦怕果真把亲生儿子惹急了她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偷偷遣 人传了讯,说是想办法让人混进水榭去,只要能见着蔚公子,自会与其商量逃走一事。 红珊看过方晏写给自己母亲的信,措辞激烈,直言以抒,若是不能将蔚公子救出,贤王当拼个鱼死网破,便是死也要与 心上人死在一起。 这话激烈了,但是红珊了解太妃,正如方晏十分了解他的母亲一般,除去亲生儿子的性命,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别的事能 够威胁到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方晏是无奈的,有谁见过动不动以死威胁自己母亲的儿女吗?红珊是理解主子的,当她看到太妃读信后失了色的双唇, 心里又是气又是恨,好好的你总惹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果真要将主子活生生逼死吗? 案前的贤王正在涂涂画画,红珊依稀看得出画的是巍峨的宫殿,这些日子来,光这些宫殿便画了几十间,其中标上绵曲 的小路,红珊有些明白,蔚公子不熟悉宫里的情况,若要逃出来,首先就是要清楚宫中大致路势,至少应该知道往哪个 方向逃跑出宫。 第十七章 埋头作画的方晏听到身后有响动,下意识回过头来,正见着红珊端了个托盘,不禁微微皱眉瞧向窗外:“时辰还早,不 急着用晚膳。” 红珊无奈地摇摇头:“王爷,现下刚过午时,这是午膳。今日天气不好,一早便阴阴的,想必要下雨了。” 方晏愣了愣,隔会儿抬手揉弄额角:“我真是糊涂了!” 红珊将托盘放在书案上:“王爷,歇会儿吧!” 方晏点点头,拿起平铺展开的图纸:“这副图终于画出来了,回头让母妃想办法送到缌缌手中。” 红珊瞧着图,低低地叹了口气:“有了上一次的教训,陛下想必会派人更加严密地监视蔚公子,要送过去,谈何容易啊 ?” 方晏笑笑:“便是动用了隐卫,也只得在门外监视,皇兄那脾气,怎会允许不相干的人随时呆在缌缌身边?红珊,我进 不得宫,你也不能再进宫去,看来只能……” 言犹未尽,却听“轰”地一声巨雷滚滚,方晏转了话头:“要下雨了么?” 红珊微笑着:“适才闪电打雷只是不停,王爷太认真了,故而不曾发觉。”她的话刚说完,一阵狂风刮过,书案上的纸 张书籍被吹得四处飞散,方晏连忙将书籍纸张收归一处,用镇纸镇住,红珊仔细地关了窗户。 也不过就坐下来吃饭的时间,瓢泼大雨瞬间从天而降,方晏简简单单地吃完饭,耳听着外头细密的雨点打在窗棂上发出 “啪啪”声,屋内的光线也随之越来越暗,竟不由生出几分倦意。他三天来不曾好好歇息,到这会儿觉得疲惫也是正常 ,倚着椅子昏昏欲睡。 红珊收了碗,小声劝道:“王爷到榻上去歇着吧!” 方晏摆摆手,闭上双眼:“我靠着休息一会儿,你且下去吧!” 红珊待要再劝,却听书房外有人大声禀报:“王爷,黄提点求见!”听声音正是王府总管梅疏鸿。 屋内主仆二人互视一眼,红珊皱着柳眉:“黄提点?他怎会来了?” 方晏若有所思,拔高声音:“请黄提点到书房一晤。” 梅疏鸿还未答应,却听房门吱呀一声,一人挑高了眉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对着方晏随随便便地拱了拱手:“王爷近来可 好?” 贤王看着这个人,满脸是不正经的嘻笑,想必方才在外头淋了雨,这会儿衣服湿搭搭地裹在身上,衣角边还一滴一滴挂 着水珠,看上去整个人有些狠狈,偏偏眼中神采飞扬,瞧着自己的目光莫名其妙地带上了几分诡异的神色。 忍不住皱眉:“你怎么每次出现都弄成这副模样?”回头吩咐贴身侍婢:“去取件干净的衣服给黄大人换上。” 红珊抿嘴一笑,躲过黄需看向自己时色眯眯的眼光,径自走进书房内里一个橱柜前,打开柜门找出一件青绿色的长衫, 双手捧着送到黄需面前:“黄大人,把衣服换了吧!” 太医乐得合不拢嘴,接衣服时顺便拂过红珊白嫩的小手,红珊脸一红,低下头去。黄需得意得哈哈大笑,为这个小豆腐 兴奋不已,自个儿提着衣服乐颠颠地绕到书房最里侧的床后隔着帘子换衣服。 方晏摇着头,以同情的目光看向红珊:“他这脾气到老也改不了了。” 美丽的侍女仍有些脸红,却轻笑道:“黄大人虽然顽皮,倒是性情中人。” 黄需换好衣服走出来正巧听见了红珊的话,接口道:“我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红珊姑娘,你可不能用顽皮来形容我。 ” 方晏冷着脸:“如何不能,我倒觉得这个词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 黄需挑眉:“我今天来找你可是做好事的,你若是再和我抬杠,我就不做好事了。”他正巧走到了一个椅子旁,一屁股 斜斜坐下去,一条腿舒适地半挂在椅子扶手上,似有意似无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信笺放在手上慢慢把玩。 贤王眼睛转了转,忽然想通了什么,神情有些激动,快步走到太医身边,也不打招呼,直接伸手便要抢夺信笺。 黄需机灵地闪过:“怎么,要抢吗?” 方晏知道这人喜欢乱搅,索性用最直接的办法,拱手弯腰一揖:“多谢你替缌缌传信!” 黄需哈哈笑了起来,一时间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着:“你怎么知道这是小美人的信?” 方晏苦笑,明白他口中的小美人一定是蔚缌。他既来送信,必是大体了解自己与缌缌之间的关系,只不知缌缌是如何与 他碰上面的。 红珊见那个疯子笑得没完没了,忍不住上前帮着主子说话:“黄大人,承你恩情,把信给我们王爷吧!” 黄需晃了晃手中的信,空着的左手向前摊开:“要信可以,钱来!” 方晏微笑:“你这一趟出去又回来,想必到现下定是身无分文了,你放心,下回再出门,银子保证给你准备妥当了。” 黄需撇撇嘴:“你猜错啦,我是被左绍和那个欺软怕硬的家伙劫持回京的,哼,这个混蛋,欺我不懂武艺!” 贤王眼色一深:“绍和……他为什么突然将你带回来?” 黄需大惊小怪地瞪着他:“你居然不知道?” 方晏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黄需死死盯住他,嘴里叽哩咕噜地嘟喃着:“这兄弟俩怕是真的离心了,怎么这么要命的事都不通个气?” 贤王直觉他话里有话:“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太医歪歪脑袋:“算了,陛下既然不说,我也不能随便告诉你,反正解药早就配好了,他想死也死不了!” 方晏皱眉:“解药?黄需,你卖什么关子?还不快给我实话实说!” 黄需吐了吐舌头:“那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说是我说的。” 贤王郑重地点头:“你且放心,我绝对不提。” 太医仍有些犹豫,说话不太干脆:“陛下……那个……被人下了毒……”他虽然吞吞吐吐,眼睛却是直直地望着方晏, 眸光带了几分猜度。 方晏大吃一惊:“皇兄被人下毒?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对陛下用毒?”顿了顿又道:“不对呀,皇兄功力深厚,怎 会轻易中毒?” 黄需看他的神情不象是故意伪装,暗地里松了口气,果然并非受他指使!闲闲地靠倒在椅子上:“这就要看是谁下的毒 了,比如说我吧,如果红珊姑娘给我下个毒什么的,我当然是甘之如贻。”他一辈子改不了这种毛病,眼睛复又溜向一 旁垂头不语的美丽侍婢。 方晏若有所悟:“你是说……”脑子里莫名想起一件事,犹记得初传贵妃有孕时,府里半夜来了访客,说什么是贵妃的 情人,贵妃进宫实是为了与自己的母亲做一桩交易,交易?难道…… 黄需甩甩手:“我可什么都没说,嗯?小美人的信你不要了吗?好吧,我再带回去。可怜的小美人,在宫里时时刻刻记 挂着你,看来你并不记挂他嘛!” 方晏再也顾不得了,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随便一拉,信笺便即到手,嘴里倒也不停:“缌缌在宫里好吗?” 黄需不妨他居然行此小人行径,吹胡子瞪眼睛地骂:“你个蛮夫!”继尔变了模样,正正经经地陈述:“不好!” 方晏蓦然抓紧信笺:“他怎么了?皇兄不曾好好待他吗?”心里一纠一纠地疼了起来。 黄需叹气:“小美人病了好几日,我见着他的时候昏迷不醒,高烧烧了两天哪!可怜哟……”话尾拖了长长的音,却拿 眼睛一个劲儿地瞥向方晏。 方晏神色一惊:“病了……” 红珊看出黄需不怀好意,故意惹主子忧心,忍不住点醒贤王:“王爷不用太过担心,有黄大人在,蔚公子想必已经痊愈 了。” 方晏将目光转向黄需,好不容易压下了情绪:“他现在怎么样?可曾安好?” 到这会儿,黄需突然不想逗他了,笑眯眯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放心吧!小美人自己也懂得医养之道,而且还有我这么 个太医院提点在一旁指点,现下虽不曾完全痊愈,但也没什么问题!” 方晏没有接口,默默地在屋中转了几圈,忽地走到太医的正面,冲着黄需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黄兄!” 提点吓了一跳,惫懒的模样一扫而空,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回礼:“你有什么话但说便是,何必如此客气!” 方晏苦笑:“如今能接近缌缌的便只有黄兄一人了,缌缌他不太懂得照顾自己,还望黄兄替我好生……” 太医打断他的话:“这个你且放心,陛下对他上心得很,嘿嘿……”他一瞬间又恢复了本性:“你都不知道小美人的厉 害,陛下在他那儿可没少吃鳖。”似乎想起了方荀碰壁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他笑了半天,见方晏主仆都眼睁睁地望着他,不由有些无趣地摸摸下巴:“原来你只是让我照顾他啊,放心吧!我还以 为你要我帮他逃出宫呢!” 贤王摇头:“出宫的事我另外再想办法,黄兄如此大义,方晏实是感激不尽,又怎能再将你拖进来,没得累你受牵连。 ” 黄需一拍巴掌:“够意思!我到底没有错看你。说实话,帮你们传传信这种小事倒也罢了,若真要将缌缌救出宫,我如 何对得起陛下,当然……”他神秘地一笑:“若是缌缌自己想办法逃出来了,和我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哦。” 他半眯着眼重又坐回椅子上,摇头晃脑地冲着方晏稀奇古怪地微笑:“说吧,你有没有什么信要我带进宫里给小美人? ” 贤王想了想,径自走到桌前拿起摊在桌上的一副画,折成小小的三角回头递给黄需:“这里面是我自绘的一副皇宫地图 ,你将它带给缌缌吧!” 黄需接过纸条塞进怀里,一只手冲着他指指点点:“兄弟俩抢一个美人,唉!你给他这图有什么用?他全身上下的功力 都让蚀功散给封了,便是逃跑能逃多远,只怕还没出门呢倒叫禁卫军给当小贼抓了。” 方晏垂目:“蚀功散……”眼睛似有意似无意地瞥向一旁闲闲的太医。 第十八章 黄需明白贤王的言下之意,不由自主摸了摸剃得光溜溜的下巴:“别看我,我说过不会帮助缌缌逃跑!” 方晏叹了口气:“我总能找着蚀功散的解药!” 太医不置可否,自认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笑眯眯地站起身:“我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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