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叶落而知秋。 踏在明西湖白沙堤上,碧草渐黄,微风抚过,尔有落叶飘飘。 般幽生失魂落魂地行走着,踏过落叶,脚下青黄杂色,凌乱无章。 凤耶到手,师芳在擒,当是他报仇之时,然,真杀之? 执卷行江湖,书生多仗义。 一剑问天,半面书生师芳,正气凛凛,仁义无双,救人无数。 这样一个人,他该杀之么? 前尘往事如烟,恩怨情仇,谁人知晓? 水幽舞的死,师笑的死,般阿含的死,谁对谁错又岂是他定,他只看见师笑的剑,却又从何看见水幽舞的剑? 般阿含又真是死于师芳之手么? 那人……毕竟也是他的父亲,也许……一切都是错的,他和他…… 夜色渐浓,明西湖上锦舫云集。 盛鼎之景不逊秦淮河畔。 粉纱飘垂下萤火冥冥,丝竹之声箜箜不绝于耳,莺莺低诉婉长转承夜空,萦绕不尽。 湖畔近处的画舫上有女子娇莺莺地轻唤:“这位公子独自一人不嫌寂寞么?何不舫上来小酌一番,也听听曲子解解闷 色。” 这女子不这十六七岁,还未长得开展来,但眉目清秀,盼顾间华光烁烁,自有番美丽。 般幽生怔怔地出神:寂寞?确实有些寂寞,这些年,这些时日,无人问顾的童年,沉闷的少年,终于惊见绝代风华的 母亲,却又瞬间逝去,无缘的父亲,这一年多来风云莫测的江湖,他甚至还不明白,他究竟是谁? 般幽生是谁? 女子莺莺地笑着下来挽他的手臂:“公子还要害羞么?上来坐坐吧。” 虽然动作极其轻佻,但这么一张清秀的脸,一双秋水瞳,看着却生不出半点厌气。 般幽生便不由自主地随他上了画舫。 这艘画舫在明西湖上来说只是中等偏小,想来舫上的姑娘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 踩着踏板上舫,般幽生还在心底一笑。 转过粉纱后,琴声幽幽响起,短短一曲,却韵味清雅,琴功出乎意外的好。 般幽生开始好奇起来,这画舫上的姑娘是会位怎样的女子? 短曲一终,粉纱后有人轻轻一叹,幽怨缠绵至极,声线清雅,似曾相识,般幽生心底微微一颤,那纱帐后琴音陡然响 起,却是杀机四起的十面埋伏,无形的杀气迎面扑来。 般幽生心头喀喀一响,双手一紧,右手迅速扣住腰间剑柄,背后犀利劲道却更快地逼近背心,他若回剑自救,必定要 全力承受那琴声带动的杀气。 一时蹰踌已失去自救之机,前后受击,胸口一阵翻腾,咳出一口甜血,眼前发黑,身体一软便落入一具清雅的怀抱里 。 然后,那莺莺的娇俏女子声道:“公子好快的身手,嘻嘻,猎物到手,公子是否该奖赏我?” 头顶上清雅的声音笑骂:“小丫头,就知道奖赏,难道为公子我办事,还不能心甘情愿么?” “呵呵,公子虽说风神如玉,光彩照人,令人侧目,但小女子吃的是皮相饭,讨口贱食,银钱为重。” 女子莺莺地笑,那清雅的声音没有好气地一呔,自怀中掏出银票递出:“画舫明日归还,重姑娘今晚就另觅去处吧。 ” “哎呀,姑娘担不起,公子唤我重英就好,租借画舫是要另外收钱的,不过看在舒公子是熟客的份上,折成九折,就 收您二十一两,零头去掉,还有二十两,舒公子是现在付还是赊帐?” 清明的秋水瞳闪着萤光迎视着挟着般幽生的人问。 舒公子面色一沉,眸光森冷,重英当下咯咯一笑,跃下画舫一脚踢在舫椽,画舫便顺势离岸飘移,扬声道:“开个玩 笑而已,舒公子切莫当真。” 舒公子不悦地轻哼了声,挟着手中的般幽手闪进纱帐后,随手一掷,般幽生便跌在软榻上,转过眸来瞪着舒公子,面 孔微微曲扭:“舒轻尘?!” “哼,般兄,别来无恙?” 舒轻尘对上他恼怒的眸光微微一笑,优雅道。 般幽生面色更是沉冷,冰声道:“舒轻尘,你想做什么?” 舒轻尘斟着酒,一挑眉询问地看向他:“般兄何必这么生气,小弟许久不见般兄,甚是想念呀,今日请般兄来一聚, 般兄不高兴么?” 谁与共醉(生子)02 般幽生眸中闪过讥讽,两人素来交集不深,舒轻尘若会想念他,岂非正如他想念师芳一般?一直想着凤耶剑? 冷冷嘲讽道:“舒轻尘,你想与我怎么个聚法?这般请法也叫想念么?你有什么目的,直言道来,莫做这等可笑之举 ,否则枉你清风公子名号。” 舒轻尘哼了哼,盈盈一笑:“本公子向来识名利如粪土,陡守虚名又有何趣?本公子,定愿多与般兄这般实在爽快的 人交往,才不枉在江湖中行走一番。般兄,来,饮了此杯,你我便算是知交了。” 说罢,已将手中酒杯递至般幽兄唇前,酒气扑鼻,浓郁的酒香中更杂着一丝萝香,般幽生脸色微变,这香味他再熟悉 不过,逻霄宫内遍地皆是…… “你!” 般幽生吃惊地瞪着舒轻尘犀利道:“你就是那个送信给我的人?师芳……是你捉到的?” 舒轻尘眉尾向上一弯,盈盈地笑:“是啊,所以说,我与般兄其实当是知交么,那封信,以及当初水幽舞的藏尸处, 凤耶剑的埋藏处,皆是我传信与般兄。” 般幽生却更是吃惊地瞪着他:“你是逻霄宫的人!你……不,你不是,我没有见过你,她也从来没有提过你,你道底 是谁?为什么会有郁萝香?” 舒轻尘一手扶着他坐起,一手将那酒杯凑近在他唇边道:“你先喝了这杯酒,我再慢慢告诉你好么?夜还长,足够把 一切说清楚。” 般幽生脸色微微一变,这酒,他怎么肯喝,明知道有郁萝香的毒,却还面不改色的叫他喝下去,舒轻尘杀人的方法… …一直都这么奇怪么? 那师芳中的毒又是什么?还有救么? 他……就算要死,也得是他杀的,绝不能假手他人! 般幽生紧闭着唇瓣,不肯张启半分。 舒轻尘微拧着眉轻轻一叹:“般兄,我方才才说了我们是友非敌,你为何这般防我?我若要杀你,用得着大费周章的 引你上舫么?” 哼。般幽生冷冷瞪着他不语,谁知道呢?不怕万一只怕一万,他与舒轻尘并不熟。 舒轻尘放下酒杯走到桌边坐下道:“好吧,既然般兄不愿意喝,我也不勉强,可小弟有言在先,是般兄不肯喝下此酒 ,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可皆怨不得小弟。” 说罢,侧头看着般幽生微微放下的神色,低笑起来。 这人,还真是有趣呢,舒轻尘一剑惊天下,平步青云,短短一年踩在了武林剑宗的顶端,令无数人羡慕与忌妒,但并 不是洪水猛兽。 他俊俏风流,风神如玉,迷煞一众江湖豪杰,便是师芳凤随波那等高傲人物也对他侧目三分,却偏偏这个木头似的般 幽生对他视而不见,几番示好,般幽生居然都不理不睬,心里有说不出的挫败。 “般兄那几个问题呢,其实也就是一个问题。”舒轻尘坐在烛台后面,蒙胧的烛光闪耀着,看起几分神秘莫测,含着 淡笑说:“不错,我是逻霄宫的人,而这一个问题就回答了后面所有的问题。” 般幽生瞪眼,这话怎讲? 舒轻尘看懂他眸中的意思,眸光微沉,伸手拨了拨灯芯,火光便加明亮几分,舒轻尘走近他坐近,微垂过脸,抚开颊 前的发丝道:“般兄且看看可有什么发现?” 般幽生微怔,俊美的面孔近在尺咫,令他呼吸一滞。 这俊美的容颜不容人逼视,那美,有些勾魂夺魄的邪气。 不由恍惚了下,惹得舒轻尘呵呵轻笑。 舒轻尘伸手自那额角发根处微微擦揉,过了一会儿,一那处微起一丝皱摺,般幽生看得吃惊不以,睁大眼睛直勾勾地 看着。 舒轻尘却手指一顿,偏眸来注视着般幽生邪魅一笑:“般兄很好奇么?” 般幽生迟疑地点了下头,轻恩了声。 舒轻尘收回手去将脸凑得更近道:“那般兄来帮小弟揭下这张面皮吧,小心哦,下手太重会疼的。” 双眸似笑似地勾着般幽生,淡雅的吐息垂在般幽生耳边。 般幽生惊了一下,往后一仰,才发觉身体已经可以动了,深深惊喜了下,但很快被舒轻尘凑过来的气息逼得乱了神智 :“般兄,你不好奇这张面皮下我的脸是什么样子么?” 谁与共醉(生子)03 般幽生点点头,虽然动作有几分迟疑,但微抖了下手指,果真去揭那张面皮。 触手柔腻光滑,真如人皮一般,溥如蝉翼。 般幽生手才轻轻一动,舒轻尘便哎呀一声惊叫道:“般兄轻点呀,疼……” 眨着泛水的眸子,故做娇媚地呻吟,般幽生不由一颤,这个人的感觉越来越熟悉…… 面皮一点点地下拉,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白皙无暇的面颊……慢慢展现出来,般幽生呼吸浊重起来,膛胸巨烈 起伏,眼神僵直…… “师芳!” 惊慌地低叫,般幽生不可抑制地染上惊愤。 师芳明明被他关在千机楼,有重丞看着,怎么会…… “啧!别拿他那张鬼脸来跟我比啊,师芳那张丑脸能与我这天地无双的俊俏脸蛋相比么?” 舒轻尘撇嘴轻哼,挪过桌上的镜子照看,左顾右盼后,盈盈地笑看呆愣的般幽生:“怎么样?有印象么?这张脸。” 般幽生唇瓣颤了颤,沙哑道:“逻霄宫,枫苑,你……是枫静生身边那个小童。” 是的,这张脸,他第一次见到是在枫静生脸上,然后是枫静生身边的小童,其次是师芳,虽然师芳这张脸已只剩半面 完好…… “呵呵,记性还不错,没有把我忘干净,般兄,不,是幽生哥,当初我说会再来找你的啊,结果你不守信,悄悄跑了 ,害我哭了好久呢……我爹……恩,这里……就该说一说为什么要夺凤耶剑了。” 舒轻尘轻叹,语气中无限怅惆地道:“师芳说他生父是师笑……可是,你看到了,他分明就是和我一模子里映出来似 的,不是枫静生的种,你会信么?” “不!”般幽生重重摇头,“师芳的生父不是师笑。” “?”舒轻尘奇怪地看着他,询问:“在琴楼的论剑会上,师芳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难道还有假?” 般幽生幽幽眯眸,脑海里那个声音说:师芳,找师芳,幽生,他是你的兄弟,你要救他。 是般阿含说的,般阿含说师芳是他的兄弟。 舒轻尘见他愣愣地出神,哼了哼,接着道:“可是我的生母……” 说到这里,舒轻尘脸色微妙一地变,转了个话题道:“总之,师芳和我要不是兄弟,我就让九天诛雷劈灭。哼,水幽 舞把枫静生软禁在枫苑,夺了他辛苦寻来的万年玄铁去找师笑铸剑,然后再用这把剑杀死师笑,奇怪,我一直想不明 白她为什么要杀师笑,直到知道师芳的存在。” 说到这里舒轻尘神色极为奇怪地道:“你猜这里面有个怎样惊人的事情?我若不说,世人只怕都不会相信。而我若不 是偷听到枫静生的话,也不会想到,也不会相信。” 虽然知道师芳不是师笑的儿子,但般幽生听到这里还是不免好奇:“什么事情?” 舒轻尘面上露着巅狂的嘲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划道:“师芳,是枫静生和师笑的孩子。” “?”般幽生瞪大眼睁,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枫静生是舒轻尘的父亲,不可置疑,他是男人。而师笑名震江湖,是武林中独一无二的铸剑圣手,出身名门,二十岁 上便娶妻生子,长女师诗嫁与栖凤庄,次子师染茶拜入紫虚真人门下,幺子师九九幼时隐居,三年前成为千机楼的五 楼主。 舒轻尘邪冷地笑:“师芳是师笑以男子之身为枫静生生的孩子,枫静生,是扶摇人。那个传说中上古的半仙族扶摇。 凡与他交合之人,不论男女,皆可使人受孕。” 谁与共醉(生子)04 般幽生瞪大眼睛,挤出滑嵇的笑,世间万物……果然是无奇不有,居然……还有这等事? 以男子之姿怀孕生子?哈~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可,却有它不可抹灭的证据。 不错,师芳确肯定是枫静生的儿子,但他的身生之父……哈,不是师笑,而是般阿含才对。 他的父亲般阿含,那样怜爱焦急地对他说着,去找师芳,保护他,因为他是他的兄弟。 “喂?回魂……” 舒轻尘一指在他眼前晃动,笑谑地调侃,见般幽生眸珠动了动,却还是神情呆滞,不由大笑,笑不可抑地道:“很难 接受,对么? 我也很难接受啊,师芳居然会是我的弟弟,这个人间真是奇妙,我这么努力地在恨他,可他却是我的弟弟。你说奇怪 不奇怪?恩?” 侃调的眉高挑,眼中流露出的波光却狂巅森冷,嘲笑着一切。 般幽生冷冷打了个颤,师芳是舒轻尘的弟弟?也是他的弟弟! 原来他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么,斗来斗去,原来只是几个可怜的孩子为了争宠而互相残杀。 他只想与师芳从般阿含心中争得一席之地,而舒轻尘又何常不是愤恨枫静生对师芳的怜爱与对他的溥情。 般幽生苦笑地闭眼,好倦,好累,也多么的可笑。 他们这是何苦来哉? 枫静生死了,般阿含死了,师笑也死了,连水幽舞也死了。 他们还在争什么? 区区一把凤耶,何足他去留恋? 罢了,罢了,长梦终醒,不如归去。 长梦归兮—— 恍惚地站起身怠倦地道:“舒轻尘,我们都是输家,你没赢我没赢,师芳也同样没赢。 凤耶剑你拿去吧,千机楼,你去取吧,告辞!” “哪里走!” 一声冷喝如雷贯耳,却不是舒轻尘。 舒轻尘与他并肩站着,往声源处看去。 轻灵的紫衣在自彼岸如流星飞来轻轻落于舫弦。 手中青峰寒冷,目光更是如万年寒冰,冷彻骨髓,瞪着两人,是剥皮折骨的憎愤。 “凤随波!” 舒轻尘吃惊地低呼。 凤随波若要找人麻烦,一是为栖凤庄出头,二便是为师芳了。 他与师芳孟不离樵,樵不离孟,从来是形影不离,此时师芳不在身边,无疑此次他是为师芳而来。 舒轻尘怔了怔,冷冷一笑。 凭般幽生对师芳的恨,师芳只怕连尸体都不在了,此时才来不闲晚了么? 而就算般幽生不忍下手,他之前对师芳下的毒也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哈哈,凤随波,任你狂妄不可一世,却终究来晚了一步。 凤随波的目光停留在舒轻尘脸上,惊震一闪而过,这样一张相似的脸,师芳受伤前便是这样一张俊美无暇的面孔么? 般幽生沉默地注视着凤随波,这个男人是师诗的小叔,师芳被水幽舞重伤后失踪,是凤随波救了回去,一直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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