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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沉(出书版) BY 挐云——

时间:2011-07-14 17:05:40  作者:

「少爷。」

似乎早算准了他回来的时间,佣人婆婆总在最适当的时刻出现,神态温和地为他开了门。

只要主人平安回来,过问主人方才去哪,并不在她的职务范围内。

官狁心下明了,佣人婆婆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晓得,所以,不需露出声色,平静的打声招呼就好。

「我回来了。」官狁朝她点点头,算是感激她的等门。

呼……好冷!

末冬的一月,身旁少了男人总是过热而温暖的体温,夜晚气温凉寒得令官狁不禁猛打个哆嗦。

边搓揉自己的手臂取暖,脚步更是不停地匆促回到房内,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上睡衣便跳上床,将整个人深深埋藏在

温暖的被窝里头。

纵使饱尝一个人孤零零的寂寞感,他仍然开不了口要求那个一定会答应的男人留下来陪伴自己。

是自尊心作祟也好,是不允许他人同情也罢,他都不想在男人面前露出悲惨的一面。

这是他残存心底仅有的傲气。

而他,也只剩下这个而已。

在少年与男人尚未相遇的几个月——

「你真的非回台湾去不可吗?」一头闪耀柔亮光芒的金发底下,两道紧紧皱起的浓眉中央,足以夹死一只苍蝇。

「嗯,我想回去了……可能在外国待太久了,最近好象患了思乡症似的,一直没办法集中精神在工作上,再继续撑

下去只是浪费时间罢了。」坐在金发男子对面的黑发男人笑着解释理由,年轻俊帅的容颜难掩一丝落寞,狭长眼尾

疲倦地半掩着,仿佛很久没睡上一个好觉了。

从家乡狼狈逃出来的自己,也许,在撘上飞机的那一刻起,就患了无可救药的思乡病。

然而他却迟钝地直到最近才恍然察觉——他的归处,一直在远方呼唤着他。

刚开始发现时,男人狠心地选择置之不理,以为自己一定能硬撑过去,岂知,思念之情就如同心上插了

一只生锈的倒刺,随着岁月过去,已粹上青色毒气,不经意撕扯到伤处,便隐隐作痛,而后逐渐呼吸困难,除了伸

手捂着心口反复深呼吸无数次外,他找不到解救自己的方法。

好想回去,有好多想见的人。

再不顺从内心的强烈渴望,也许他会干枯至死。

「思乡症?兄弟,你哪时候改行当诗人了?」

不理会他的暗讽,男人耸耸肩道:「人生原本就是由无数个『有何不可』串联起来的。」

「哼,这根本就是任性了!」

「随便你怎么解读。」男人的嘴唇扬起一抹无所谓的线条,一贯的令人又爱又恨的张扬神态。

「啧!懒得跟你玩文字游戏,你老实说吧,你是对工作、人事或是薪水有什么不满?要不然怎会突然倦怠?」金发

男子显然无法接受他的理由。思乡症?若是对工作倦怠的人都用这个理由来辞职的话,那大家干脆都不用干算了!

「噗……你扯到哪去了?对公司,我从来没有不满什么。」男人难得句句说了实话,没想到却完全不被采信,不禁

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看来并非玩笑……金发男子端详了他一会儿,举手作投降状:「好吧,我加薪百分之五。」

「别闹了。」

「百分之十。」若还是嫌不够,他可以继续追加。

「我是认真的。」男人从怀中掏出辞职信,轻轻放在办公桌上,坚决神态表露无疑。

「你真的……搞什么鬼啊!实在是太突然了吧!先前一点预兆都没有,你要我怎么接受!」金发男子露出一脸责备

「我很抱歉。」

「不用说什么抱歉,我只要你再考虑一下。」

男子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充分考虑过了。」

「你……」眼见他去意已决,金发男子只好使出苦肉计,微蹙眉头做出一脸不知所措状:「你真的忍心在强敌环伺

的糟糕情况下,丢下我一个人去消遥?」

「你已经够强大了。你我心知肚明,半年前我就该功成身退了。」男人轻声戳破他的伪装。

若非看出金发男子早就强大到足以一手遮天,他也不会突然萌生去意,毕竟,他不是那种会毫无理由丢下过往亲密

战友的投机客。

啧!这世上果然唯有眼前这名男人可以轻易地看穿自己披着羊皮的伪装,所以,才更不能失去他呀!金发男子一脸

不知该高兴还是伤脑筋的神情:「……好吧,就给你半年假。」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半年……」男子微蹙起眉头,似乎觉得半年的时间太短了。

「对,只放你半年假,别以为随便一张辞呈就可以轻易斩断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利用价值的人我到死也不会放过,

这点我想你也很清楚吧?就这么说定,半年后没看到你出现在这里,不管上天下海,你就等着被我全面通缉吧!」

金发男子表面温和无害,私底下却作风强硬。他向来是说得出、做得到。

说完,男人的辞职信被金发男子用双手揉成一团废纸,在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注视下,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桶中。

「正好,台湾分部最近向总公司求援,要求派去一个熟悉最新操作系统的业务高手,你就以特派员的身分,一边度

假,一边适时援助他们吧。」简言之,放男人长假没关系,但附带条件之一就是仍必须在他的眼皮底下偶尔露个面

有人能一边工作一边度假的吗?这摆明了是变相的压榨嘛!男人暗叹口气。

「算你狠。」

「没办法,前来挖角的人从来没少过,不这样我无法放心……况且,白白放过一个大好人材不用,岂非显得我无能

?」金发男人露出一抹用「奸商」来形容也不为过的狡猾笑容。

反正,他就是看不过去在自己拼死拼活地工作的时候、男人却悠悠哉哉地跑去度假就是了!

「……」男人无话可说了。

此事就此定案。

「那我告辞了。」转身,离去。

「等等!」金发男子突地高声叫住他,在他略显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一脸正经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

「在此祈祷,愿你漂泊无根的灵魂能早日到达应许之地。」

「哼,然后再还阳为你作牛作马吗?」男人毫不领情地打了记回马枪。

「哈哈!所以说,我特别欣赏你不是没有理由的!」金发男子登时笑酸了腰。

「这种特别,还是免了吧。」

微扯嘴角,男人朝他摆摆手,洒然离去。

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男人的回乡之行终究是顺利起航了,而看不见、亦摸不着的无形命运齿轮,也于此时,悄悄

转动了起来。

第二章

台湾——

时迎九月中旬,正是热死人不偿命的酷暑刚过的时候。

喀!的一声,官狁用食指按下消除键,计算机屏幕上,由美国传来的E-mail及一些资料,被他全部瞬间秒杀,一

个也不剩了。

突然浑身脱力似的,他整个人往后倒仰,成大字型重重落下,深深陷入在身后柔软洁白的床铺上。

被佣人婆婆送去干洗过后的床单,混合一股清洁剂及干燥水气的清爽味道,成功地令他脑袋暂时一片空白。

再次查阅,依旧受到同等程度的打击……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心情。

他曾经这么以为,以为自己这辈子永远也不会晓得自己其实是在乎的。

直到昨天收到远从美国的父亲传来的消息之后,受到冲击的疲累及昏眩也似似的酩醉感,有如深不见底的黑洞般,

瞬间吞噬了他……

连自己也不晓得是怎么失去意识的,昨天一沾到床铺,便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今天正好是高三上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官狁这辈子从来没跷过任何一堂课的辉煌记录,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破功了。

现在,与其说他慵懒的躺姿是得到充分休息的成果,不如说是被从没经历过的长时间脱轨睡眠给弄得昏昏沉沉,全

身疲软无力,不得不再度躺着。

什么样的消息会带给他如此大的冲击?官狁抬起右手,遮去从窗户外透进来的刺目阳光,唇线勾勒起一抹既苦涩又

虚无的笑容。

答案只有一个。

虽然他早就知道「那件事」迟早会来临,但他终究低估了自己在乎的程度,心理准备显然也没自己想象中做得扎实

……

他的父亲官瑞,再婚了。

而再婚对象,是一名有个十六岁拖油瓶儿子的女人。

但异常可笑,却让人笑不出来的是,官狁心知肚明,众亲戚们也心知肚明,那个所谓的「拖油瓶儿子」

——其实是自己同父异母、货真价实的亲弟弟。

在母亲怀着他的同时,另一个女人的腹中,也有出于同一血缘的生命,正等待着被孕育出来。

正室和情妇差不到几个月相继怀孕,多么残酷而又可笑的讽刺!

然而,这或许是父亲所能做的最严正抗议。

抗议官氏一族擅自操控他的人生,因庞大的商业利益牺牲他的婚姻大事,不顾他的意愿,被迫娶了一个不爱却可以

壮大家族利益的女人,更被迫,一定要和她生下继承人。

母亲深爱着他,所以即使丈夫不喜爱自己的事实摆在眼前,却没动摇她的决心一丝一毫,明知对方已有情人,她依

旧披上了婚纱,不顾一切地嫁给了他。

也许,她以为父亲终究会发现她的好,或者,他终有一天会开了窍地突然爱上她。

但,这样的愿望,对一个不曾用正眼看过她、甚至刻意忽视她的人来说,无疑是太奢求了。

父亲从没碰过她,除了婚礼那天有到场之外,新婚期间完全不见人影。

为了挽回丈夫的心,也为了要替满心期盼的官家生下嫡长子,她不惜用人工受孕的屈辱方式怀了自己,

生下一个注定永生不得父亲疼爱的生命。

母亲盲目地做尽了种种努力,只为了讨得父亲一丝欢心,然而,最终的事实证明,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失败而愚

蠢的。

自己,就是那个致命的最大败笔!

纵使自己身上流有他的血液,纵使自己异常优秀、乖巧,也挽不回父亲一个关爱的眼神。

他的心,他的灵魂,始终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父亲总是默默回来、离开、回来、离开,脸上始终带着仿佛来到一处陌生地方的阴郁表情。

他可以说是看着父亲的冷漠背影长大的……官狁曾经为此深感痛苦,甚至当窝在母亲怀中哭泣,伤心父亲太过冷淡

,直到他八岁时,无意间得知父亲真正爱的是另一个「家」之后,他就逐渐不哭了。

为不爱他的父亲从没抱过自己这事而哭,岂不是太傻了?

母亲在他十五岁时抱病抑郁而终,父亲随即像要抛去过往一切似的前往美国工作,而官狁,选择独自一人留在台湾

原本就貌合神离的一家三口,死的死,离的离,至此分崩离析,彻底决裂。

除了父亲每月固定寄来的生活费之外,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而实质掌握官氏家族,极为强势的祖父会答应他这个宝贝继承人独自留在台湾生活,是他用尽千方百计哀求来,甚

至不惜用死来威胁的成果。

或许是觉得亏欠自己太多,作风一向强势的祖父,在自己连续几天不吃不喝表达坚决不离开台湾的决心之后,居然

妥协了。

他同意后,仅仅派给自己一个佣人婆婆照顾他的起居生活,除此之外没有多做其它安排来打扰他的宁静生活,而官

狁,则每隔三天用E-mail向祖父报平安,并且保持全校前三名的在校成绩来表示自己的无限感激。

十五岁起,他已独自渡过二年没有亲人等门的岁月。

或许是太早熟的缘故,他身上始终带有一股冷眼睨视他人的淡淡疏离感,所以比起同年龄的同侪们,显得既孤僻又

乖张的他,在学校始终没有一个称得上知心或是谈得来的朋友。

许多人对他的不合群与孩僻性格很感冒,不敢也不屑接近他,而他也懒得主动示好。

而终年全身不离的烟味,也是其中一个他们不想接近自己的原因吧,官狁视线缓缓移到手上不知不觉点燃的烟。

不知从何时开始,官狁烟不离手。

或许是早晨再也看不到母亲和父亲坐在餐桌前的情景使然——那是他们一家人唯一有交集的时候,失去了那两人后

,他逐渐染上早上不进食的坏习惯。

佣人婆婆知道他绝对不会吃一口早餐之后,也识趣的每天只做一人份给自己吃,省得多做多浪费。

老实说,他不是挺喜欢香烟的味道,刚开始会去碰,只是想靠抽烟来舒缓每天早上起床时都会产生的焦虑及空虚感

,久而久之,香烟代替了早餐裹腹,而吞云吐雾之间,常犯胃疼的毛病似乎也跟着减轻了些许。

种种因素使然,烟,自然抽得更凶。

不过,相对于规规矩矩地以升学课业为重的资优班同学来说,香烟和书本根本是天方夜谭的组合。身上散发出一股

代表「堕落」味道的他,不被视为人人敬而远之的存在才怪!

我行我素的乖张行径,让官狁高中三年的生活惨淡到用「黑白」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他才不在意。官狁无所谓地撇撇嘴。

反正只要凭一张亮丽的成绩单,就足以帮自己制造品学兼优的假象。

疏离人群的冷漠被视为他努力用功于课业的证明,而患有烟瘾,也被解读成身为全校第一名的资优生压力太大所致

师长对他的颓废作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只要他能为学校的升学率再添一笔可看数值即可,对他脱轨的坏毛

病完全不想多加干涉。而真正努力用力,却还是考不赢他的同学们,忌妒加上不满,自然对师长们的明显偏袒看不

过去,要群体合作孤立本来就没啥朋友的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向来心高气傲的官狁,也不屑与那些不论在国小、国中甚至到了高中还会玩这种幼稚把戏的同学们有任何一丝瓜

葛……

他乐得在学校当独行侠。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不管要去哪就能去哪,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任何事情皆随心所欲,无疑自在多了。

他从没察觉,老是独来独往的自己,看在他人眼中是多么的孤傲而又寂寞。

然而,就算发现到了,他也不会做任何改变吧。

孤傲、冷淡、乖张……这些不可爱的性格,全赖一个失败至极的父亲所致。

难得一次写mail过来,居然不是问候自己最近过得好不好,而是要自己去美国参加他的婚礼……哼!也不想想,自

己该用什么样的「身分」去观礼?

官狁清秀的脸孔因想象而厌恶地扭曲了。

如若可以,他真想朝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父亲怒吼一声:别开玩笑了!

更何况,若自己真的去了,只会摆出一张臭脸而已,要自己对父亲说什么祝福的话更是天方夜谭,到时,原本充满

欢乐的婚礼气氛恐怕会变得尴尬得不得了……况且,自己根本不想见到那名所谓的「弟弟」,若是见到面了,恐怕

也只会像一缸水里同时养了两只鲜红斗鱼般,互相撕咬至死方休吧!

想到此,心情突然极端恶劣起来,野蛮、自残的念头让他情绪激愤得了无睡意,官狁抬起眼眸,看向放置在床头上

方的闹钟。

二点五十分。

闹钟的胖瘦指针显示正午的热气尚未消褪,外头依旧艳阳高照,而现在,也是学校下午的第二堂课进行到一半的时

候。

官狁伸手摸了摸腹部,超过整整十六个小时未进食的胃,现在才发出饥饿的讯号。

该是出外觅食的时候了!

打定主意,官狁立即执行大脑下达的命令——到浴室梳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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