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财,杀害一条命根本不算什麽,又何况是皇帝这个人人望而尊敬的位子?” 拔拓无弱的前额无力地靠在皇甫聿胸前,心里头被浓浓的哀恸占据,一时半刻竟说不出话来。 “所有皇子都被铲除,而你,则是明新王目前坐上皇位的最大阻碍者。你打算怎麽做?要跟其他人一样被明新王 杀害,还是活下去?” 他靠在皇甫聿胸前,静静地没有说话。 “你说话啊!” 拔拓无弱仍是没开口。 一把拉开拔拓无弱,瞧见他面无表情,眼睛空洞,也不知在望向何方,他心急,前後粗鲁地摇晃,“喂,拔拓无 弱,你倒是说说话啊!别这付要死不活的模样行吗?” 拔拓无弱像个没有生命迹象的人偶,任由皇甫聿晃著。 突然,皇甫聿一个巴掌甩上他的脸颊,力道不小,随即他白皙的脸上出现五条红痕。 终於醒神,拔拓无弱摸著发红的脸颊,愣住。 “我明白你很难过,可人都死了,你再怎麽伤心也无法挽回这事实,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你的性命!” “性命……”喃喃,他苦笑,“既然皇叔要我死,我又怎麽可能躲得过?我能去哪里……我还能去哪里?” 看不过他的消极,皇甫聿扳著他的身子,面对他,“谁说你没地方可去?别忘了还有我!我可以帮你!” “你?” “对,你可以跟我回炎夷国,住在炎夷国的皇宫内,随便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怔了怔,他红了眼睛,“你不要对我好……不要对我这麽好……我怕、我怕……”他硬是将後头的几句咽下,没 有说出。 “是你说的,我们是朋友,朋友有难我本该伸出援手。” 拔拓无弱的双眸黯下,低头,不敢再看拔拓无弱,“那麽──我该怎麽做?” “你只需要演一场戏便行。” “演──戏?” “没错。”他在拔拓无弱耳边嘀咕几句。 15 一个月很快来临,拔拓无弱的生辰宴会转眼间到来。 宫女们早在前一天已将皇宫上上下下擦拭过一遍,地板亮得刺眼。 挂灯结彩,好不热闹。 大殿之上整齐摆放著几十张众臣的小方桌。陆陆续续有大臣按照位阶入座,很快地便已座无虚席,只剩龙位正前 方两处略大的方桌未有人入座。 宫女手捧托盘鱼贯入殿,将摆饰华丽的菜色放置於小方桌上头。 丰盛的饭菜呈上桌後,喧哗的大殿渐渐缓下,而後寂静无声。 众臣转身,目光皆停留於大殿入口── 穿著太子妃皇服的皇甫聿,涂抹淡妆的他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是当视线移到他身旁的青年时,众臣皆诧异地倒 抽一口气。 青年脸色白的骇人,双唇龟裂乾涩,双瞳凹陷,一看就知他已病入膏肓。 众臣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个个瞠眼望著青年。 他的步伐极慢,脚板似乎黏在地板上,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辛。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青年──拔拓无弱才入座。 两人入座後,玄武王这才顾盼生辉地走出殿外,坐上龙椅。 殿下除了虚弱的拔拓无弱之外,众臣皆起身行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武王左右环顾著,目光炯炯动人,摆手,“起身。” “谢皇上!” 众臣站起身,入座。 “皇儿。”玄武王低头,望著拔拓无弱,“身体可好?” 拔拓无弱不停咳嗽著,咳嗽停止後他站身,虚弱地露著笑,“咳咳──谢父王,儿臣身体好许多──咳……”一 句话未完,他又弯身咳著。 玄武王皱眉,“皇儿,你还是快坐下,别站著。” 他依言坐下,“谢父……咳咳──” 一旁的皇甫聿拍拍他的後背。 “今日是朕爱子的成年生辰,朕再此敬各位一杯。” 宫女走向前,爲玄武王倒了杯酒,玄武王端起,举高,仰头喝入。 殿下大臣们连同拔拓无弱及皇甫聿也连纷纷拿起酒杯,向玄武王敬酒,喝下。 拔拓无弱搁下杯子,突然间,他微微蹙眉,手捧著胸间,大口大口地喘著气。 “父王……我──胸口好疼……好疼──” 蓦然间,拔拓无弱喷出鲜红的血。 殿下立即传出骚动声,闹轰一片。 “传太医,快!快传太医──” 拔拓无弱瞠大眼,身体落下,倒於地面,眼睛缓缓阖上,像是没了气息。 “快传太医……太医人呢?”玄武王神情担忧地大吼。 不可能的……不会的…… 御医仓皇地进入,半跪在地,端详了拔拓无弱的面貌,指腹间摸上他的颈边,大赫,脸色也白得跟倒在地上的拔 拓无弱一样,他颤唇,“禀、禀……禀告皇上……太子他……太子他已经──没了呼吸……” 玄武王闻言,霎时间血色尽退,颓然地倒回龙位上。“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太子逝世,举国哀伤。 拔拓无弱的逝世大典订於三天後,皇宫内弥漫著一股浓厚的伤感。 送行的这一日,众臣皆穿白麻衣丧服,个个脸上凝重,而玄武王则悲恸不已。 身为太子妃的皇甫聿也穿上丧服,位於人群最前头,面无表情地望著茶色方形棺木被抬入挖好的深坑里,落下的 黄土逐渐掩盖方形棺木。 众人伫立许久,每人一一上香後,拜了再拜,而後才渐渐离去。 人群差不多散光後,皇甫聿见著一名面容绝美的少年,抿著双唇,眼眶泛红,蹲身抚摸著碑牌。 “无弱……皇兄……对不起……我晚回了……”泪水在少年双颊滑下,落於黄土上,“我会连同你的份一起好好 活下去……”少年擦拭脸颊眼泪,强忍著,再三弯身行拜後,以著踉跄的脚步离去。 皇甫聿虽有些好奇少年的身分,但现在的他还有要紧事要做,容不得他歇下休息,他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吹哨 。 16 马车快速地奔驰著,两名蓝衫男子驾著马车,不敢怠慢,手里的鞭子次次挥落於马身上。 车厢内,一名少年曲坐於边侧,闭目养神;而另一名年纪稍大的青年则倒卧於已铺上软垫的车板,车身频频摇晃 ,他仍睡得熟,不见醒来迹象。 马车依然继续奔跑,出了城门,之後是一片荒芜的平野。 忽然,车内的少年缓缓地睁开眼。 差不多了。 原本睡得安稳的青年,手指稍稍动了几下,须臾,轻微的声音由他的唇里发出,翻了身体,他慢慢地睁开眼。 少年见著,微笑,“你醒过来了?” “我……”启唇,发现喉咙乾涩的紧,一杯清水出现在他面前,青年不疑有他端过,大口地喝了起来,恍若久旱 逢甘霖般,他囫囵地咽下,直到喝完最後一滴水,他才放下杯子。 “谢谢。” “感觉如何?” “脑子……有点浑沌。”他起身盘坐在软垫上,晃著头。 “你服下那药,脑子会不清楚是正常的。” 药? 蓦然,所有事情全数涌入脑袋里,他神情紧张起来,“我们已经出皇宫了吗?父王呢?他──”拔拓无弱也不知 自己要说什麽,一想到父王可能因他“逝世”而伤心,他的胸口便不由自主地作痛著。 父王肯定很难过吧……父王为他而流泪了吧?他真是个不肖子。 拔拓无弱低头,很难受。 那天,皇甫聿在耳边对他说了个计画。 “是到如今,你若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诈死。” “诈死?” “对,诈死。我会想办法弄到迷离药,你生辰那天服下迷离药,然後得装得一付随时会挂掉的模样。” 迷离药。拔拓无弱知道这药,它会让人暂时停止呼吸五日之久,五日过後不需服任何药,自然能醒过来。 生辰那日,他事先服下迷离药,像是算计好般,刚喝下酒,突然一阵晕眩感席上,他立即没了意识。 所以从他假死之後的事情,他全然不知。 “你别想太多。” 拔拓无弱浅浅地扯开一抹苦笑,“皇甫聿,我们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你认为呢?”他反问。 “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好自私……一心只想著自己的性命,而忽略了他人的心情……太自私了……”他痛苦 地敲自己的头。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并不是只有你。” 皇甫聿冷眼地望他,内心则嗤笑著他的过度反应。 拔拓无弱这人的心态真是让皇甫聿难以弄清,不过是诈死以求活命罢了,有必要自责成那样吗? “你後悔了?” 他摇摇头,“不是後悔,只是这边──”他摸上胸口,“很痛、很痛……痛得我喘不过气。” 他们这样子做真的是对的吗? 他卸下太子的身分,跟随皇甫聿离开玄武国。或许他的确是逃出明新王的魔掌,可下一个呢?下一个准备继承王 位的人是不是也会被杀害? 霎时间,脑海中浮现一张熟悉的脸孔,总是喜欢抿嘴别扭的小家伙,一年没见,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他过世的消息传出後,皇位是由他接下吧? 希望……他能平安无事,逃过这一劫。 思绪在脑中转了转,愈想压在心头上的大石愈是沉重,最後拔拓无弱只好在心里安抚自己,就算再怎麽自责又能 如何?依然无法改变已定的事实,既然如此,倒不如看开些。 念头这麽一想之後,窒闷的心情果然舒坦多了。 从今尔後,他的生活圈不再局限於玄武国皇宫内部,而是── 他转头,睇了皇甫聿一眼,连忙又回头。 深吸一口气,缓和稍快的心跳。 “你要去哪里?” “回延夷国宫内。” 他离开一个多月,也不知炎夷国有没有出事?皇甫聿顿时有些担心,想起卧病在床的父皇,心沉了下来,归心似 箭。 “那……我也是吗?” “你不想?” 拔拓无弱连忙摆摆手,“没、没有,只是──有说不出的怪异……” “不会有人说閒话的,你是我的贵宾,宫里的人会以最虔诚的心对待你,你爱待多久便待多久。” 拔拓无弱露出笑容,“……谢谢。” 他拉开窗帘,马车快速地在原野间飞驰,他深吸一口气。 新的生活即将来临。 拔拓无弱带点期待、带点兴奋。 浑然不知,迎接他的,并非快乐,而是永无止尽的泪水。 17 连夜策马赶回炎夷国,一入炎夷国境内,便听闻炎夷王病危,皇甫聿听得心情一沉,更是加快脚程。 他拼命在心底祈祷,希望来得及,可遗憾的是,皇甫聿终究没能见到炎夷王最後一面。 皇甫聿回宫後,已是炎夷王逝世的隔日。 才刚回宫,众人并未质问他这段时间到了何处,只是连忙将他拱上皇帝之位。 他强忍哀痛,坐於高殿的龙位上,居高临下地望著行跪於殿前的众臣。 这一刻,来得太突然,他全然没有防备。 当上皇帝後,事情并非就此尘埃落定。 相反的,事情接踵而来。 位於炎夷国东方的东虞国趁炎夷国现正局势不稳之时,带兵攻打进城,炎夷国措手不及,边界城门频频失守,不 到一个月的时间敌军已攻进京城。 众位将军在城外防守著,无奈敌军太多,眼看就要杀进城门内。 皇甫聿烦躁地在皇宫内来回踱步。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只守不攻迟早会被灭国! 他抬眼,露出坚毅的神情。 披上铁甲,骑上马,带著魅影、鬼影两人,飞速地出宫。 来到城门外,他纵身跃上城门墙顶,低头望著捍卫国家的士兵们,高喊:“英勇士兵们,炎夷国是不是你们的国 家?若你们干於被他国统治的话,就放下你们的刀子投降。若不愿意,往前冲,朕将与你们同在──杀──” 语毕,他飞下坐上战马,手持大刀,脚边一蹬,马儿立即瞬快地往前奔驰,冲向敌军。 皇甫聿的出现,为委靡的战势注入一股强大力量,士气顿时大振,战兵像疯了一样,大吼著,高举著刀往前奔跑 。 情势立即逆转,东虞国敌兵被炎夷国士兵的气势震慑,顿时兵败如山倒。 败退。 炎夷国大胜,举国庆欢。 可皇甫聿不敢松懈,他趁胜追击,东虞国现正士气大伤,他命武将带兵进攻东虞国,一举攻下、歼灭。 因这次的事件,皇甫聿在民间的声望大涨,人人称送他是位明帝,甚至远超於炎夷王。 皇甫聿并未就此轻松,太多国事等著他处理,从他接任起,他便不停地打转著、忙著。 从东虞国进攻事件後,他深知,炎夷国不能这样下去,国家小,人人欺之,唯有扩大版图、唯有让国家变强盛, 方能生生不息。 因此,皇甫聿将治国重心摆放於国防上,采取募兵制,凡是自愿入军者,每人每年给予百两银子。 皇旨一下,入军百姓蜂拥而至。 时间一天天过去,刚上任的前两年,皇甫聿每天亲自带兵操练,就连奏摺也是在军营里批改,短短两年内,陆陆 续续歼灭了邻近弱小国家。 等到他认为差不多,不会再让其他大国看轻炎夷国後,他才不再亲自操练士兵,慢慢有了喘息的空间。 再之後,他因众臣建言,纳了几名妃子。 至於拔拓无弱,自从两年前他回宫,随意将他安置,因太多事情接踵而至,皇甫聿每天忙著处理政务,半口气也 喘不得,脑袋瓜早塞满太多事,拔拓无弱这人早被他抛至脑後。 等到他某天坐下休息,公公告诉他安置於西宫的客人昏倒在房内後,皇甫聿这才想起拔拓无弱。 他走进西宫内,推门,御医正为他把脉完。 “皇上。”御医恭敬地向他行礼。 “免礼。他怎麽了?要紧吗?” “回皇上,他的情况……很糟糕。”御医回头望了躺在床上的拔拓无弱一眼,“他体内的五脏六腑已被剧毒侵蚀 ,看来这剧毒在他体内潜伏许久,若再不解毒,恐怕──很危险……” “该怎麽做才能救他?” “回皇上,这毒不难解,只能长年服药,连续喝上一年,病情便可好转。只是,就算痊愈,这毒还是让他落下病 根,身体羸弱。” 皇甫聿低头,深思。 18 示意御医离开。 两年前他只顾著将拔拓无弱脱离明新王的魔掌,却忘了他早误食毒药长达十多年,那毒性早已深植在他的体内。 这家伙……他没来找拔拓无弱,他就不会自己去找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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