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也会感激上苍的。」 展昭回眸,他发现眼前的段心楼神情淡然,整个人似脱胎换骨。看段心楼眸中泪光盈盈,展昭有些惊讶,问道: 「那你父亲呢?」 段心楼猛一怔,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惶恐,眼神突然飘忽不定,良久才道:「小的时候,心楼没有父亲。」他的头 低着,似乎在回忆儿时的点滴。 「如今呢?」展昭想起了那根被段心楼折断的玉笛,知道段心楼现在肯定有父爱的遮护。 段心楼呆呆冷笑,道:「现在有了。」 他笑得是那样地牵强,那样地痛苦。 「你一家团圆了。」展昭小心翼翼地问道。 「团圆?看来要等下辈子了。」段心楼无奈笑道。 「为什么?」 「他根本不爱我娘。」段心楼道。 看着段心楼瞬间冷若冰霜的脸,展昭直接能感觉到他的不悦,道:「令尊待你不好?」 段心楼放声大笑,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好,当然好,全天下这个父亲最称职了。」 段心楼一边笑,一边缓缓蹲下身子,将脸埋进了手掌。 痛苦地哭泣着。 第一次见段心楼如此痛哭流涕,展昭感到心底一阵抽搐。 展昭静静走到段心楼身后,看着他起伏难平的身子,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良久,段心楼才站起身子,擦干眼泪,恢复了平静。 「展昭。」段心楼突然用很严肃的眼神看着展昭,「我若死了,求你照顾我母亲。」 他说得很诚恳,甚至还带着几分乞求。一向骄傲的他,也许只有在这件事上,才肯放下自己骄傲的姿态。 展昭愕然,隐隐觉得段心楼是在嘱咐遗言。 「展昭,求你答应我。」段心楼诚恳地看着展昭,「求你。」 「段心楼......」展昭猛地抓住了段心楼的手臂,心潮难平。他真的很想给段心楼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即便回 头已无路,他还是希望段心楼能最后走一回善道。 「告诉我,你父亲是谁?你的幕后主使又是谁?」展昭问道。 段心楼却久久不语。 也许这就是他唯一可以给予展昭的答复。 展昭失望地叹息着,他知道段心楼的心早已不在人世间。 屋子里突然多了几许水滴声,骤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 第十章 段心楼顺声音抬头看去,就见左边的墙壁上似有液体流动。他眼角跳动,步子不由前行着。 那墙壁被一层薄薄的青苔覆盖着,段心楼轻轻用手指触摸了一下,发现那些青苔很快就脱落了。展昭见状大惊, 也伸手去碰那青苔,同样的情况又发生了。 「水中的香味是这些青苔的克星。」 展昭这才明白,当他们落到这间屋子的那一瞬,就启动了机关,渠水流动,带动沟渠中原就放置的药粉,药中的 香气在空气中飘散,慢慢吸附到青苔上。 「沈半烟非一般人物啊。」亲眼见识到如此巧妙的设计,段心楼也不禁佩服起沈半烟。 终于,青苔都掉落了。 那一瞬,展昭与段心楼都惊呆了。 展现在两人眼前的,竟然是三十六道剑孔,孔内埋剑。 「谁有如此大力,竟然连柄带剑一起插入了孔内!」段心楼道。 「你看。」说着,展昭指了指右下方最后一个孔,里面空无一物。 对视一望,两人明白:这个位置是留给含光的。 气氛骤然变得凝重。 两人都意识到,只要含光一入孔,就能揭开所有的谜团。 段心楼明显感觉内心有些不平静,适才那份脱离尘世的静逸在瞬间没了踪影,他看了看展昭,发现对方的眼神充 满着惊恐,甚至带着几分恳求,段心楼明白展昭的心意,到了如此时刻,展昭还能如此关心自己,怎不叫段心楼 感动。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会罢手的。」段心楼微笑着,他的笑容对展昭来说,并不陌生,但此刻看来,却有隔 世之感。 面对人生不归路,段心楼一直微笑地行走着。展昭能够体会到,他的内心是多么的寂寞,多么的决绝。 黑暗的世界里,面对着前方漆黑一片,脚下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展昭知道段心楼已下定决心走这条不归路。 见着展昭惊恐忧心,段心楼反开颜大笑,「现在咱们谁都进不去。」 他像是在嘲笑展昭,可言语中却有几分甜蜜的戏谑。 展昭这才发觉自己多虑了,没有含光,任谁都无法揭开石壁后的秘密。他轻轻吁了一口气,暗暗庆幸。 看着展昭青涩的脸上释出放心的神色,段心楼竟一时不知悲喜,心中空荡荡,似乎在顷刻间失去了什么。他失神 地坐在一旁的石礅上,入神地回忆着自己的种种,露出茫然的微笑。 他嘲笑着自己。 脑子清醒的人才会时常嘲笑自己。 段心楼就是这样的人,即便是作了恶,依旧会将自己与常人放在同一杆秤上衡量,正因为如此,他才埋下了痛苦 的种子,每一次认真反省都是椎心泣血的抽芽过程。 生存在夹缝中的人,是可悲又可怜的。 他有些累了。 展昭感觉段心楼有些神思恍惚,「你该停下来,休息一会。」 段心楼冷笑了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本想说「停不了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句,不由得嘴角一阵抽搐,凄凉道:「子欲孝而身不在。」他故 意换了一个字,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期。 展昭没有言语。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突然,展昭听到了几阵脚步声。声音很零碎,似乎有很多人。就在他凝神时,南墙壁突然露 出一缝,一股新鲜的空气骤然涌了进来。 展昭尚未定神,就见一道白影从缝隙中一跃而出。 「白兄!」展昭惊道。 只见白玉堂手持含光剑,脚步轻盈,转瞬就来到展昭跟前,「猫,你没事吧?」他一脸关切的神情。 「没事。」展昭道。 白玉堂隐隐觉得展昭的神色有点奇怪,眉宇间有些哀伤,「与这等人在一起,没事就怪了。」 「白大侠可真抬举在下。」段心楼阴笑着道。 「姓段的,骆云丞那老头儿已被我们打跑,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人,看你怎么逃?」白玉堂奚落段心楼道。 段心楼身子微微一寒,倏地又觉得事情有点可疑,笑着问道:「他跑了?」 段心楼清楚骆云丞,即便背叛天下人,他也不会背叛襄阳王。 这时元贞观大步走了进来,他全身都是鲜血,手臂上还有数道伤痕。他面色苍白,右手拿着自己的金刺,左右却 握着一柄长银色枪,「他已经死了。」 元贞观狠狠将左手的银枪掷出。 看着银枪上的斑斑血迹,段心楼心头一酸,一种前所未闻的寂寞感如冰般沉到了他的心底。 他这种悲伤是真实的。 不仅为骆云丞悲伤,也为他自己悲伤。 良久,段心楼才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死的好!迟早总得死!」 「骆云丞说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那些黑衣手下都是他的人马。」元贞观道。 段心楼没有任何神情,他早就料到了骆云丞会走这一步,淡淡冷笑,道:「是的,这一切都是骆云丞主谋,与他 人无关。」 骆云丞对段心楼不善,但对襄阳王却十分忠心。他不仅要保护襄阳王,更要借机提醒段心楼下一步该怎么走。 段心楼看了看银枪上的血迹,冷冷问道:「元门主动手杀了他?」 还未等元贞观开口,就听段心楼仰天大笑,「骆云丞是自杀的。」 「你如何知道?」元贞观有些惊讶,他并未说骆云丞是自杀而亡,眼前的段心楼是如何知道。 段心楼朝着银枪看了看,翘起了大拇指。「骆云丞,你可真行啊!段某人用不着你的提醒,自然也会了断干净! 」 段心楼寂寞地笑着。他知道骆云丞自杀,目的是为了提醒他最终该走什么路。 段心楼眼神迷离,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的结局。突然,就见段心楼猛地翻转手臂,引手中吴钩直割自己的脖子。 「不要!」展昭急喊,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展昭以为段心楼欲引颈自刎,可他错了。 段心楼骤然收住吴钩,反向直刺白玉堂。不是段心楼惜命,他只是心有不甘,他一定要看一看墙壁后的秘密。 段心楼这一招并不狠毒,却十分意外,就见他身子如箭飞出,吴钩直探白玉堂胸口。 白玉堂心里早有准备,见段心楼攻势猛烈,急忙使出含光。 这时段心楼却意外改招,白玉堂始料不及,就见吴钩直勾含光,段心楼半空一个飞身跃起,弹指间,就将含光勾 到了自己手中。脚步未停,他飞身如蝶,形如闪电,移到石壁边,一抬手,将含光插进最后那道剑缝。 众人尚在惊魂间,段心楼已一气呵成完成了所有的动作,这是如何了得的武功,即便是展昭,也不由得暗生佩服 。 石壁一声怪响,顿时启动活门,段心楼顺势侧身探入。 一股淡淡的金属味从门缝中飘出。 「难道是兵器库?」有人道。 段心楼人影已没,那道门又再次开始闭紧,展昭眼厉,急忙扔出手中之剑,及时卡住门缝,侧身进去。众人一一 紧跟。 这是一条暗道,没有灯火,只有零碎的脚步声与急促的呼吸声。 众人在黑暗中走了很久,空气慢慢变得稀薄,忍不住拼命咳嗽起来。 洞中依旧深深一片漆黑,气氛越来越压抑,连武功一等的展昭也开始拼命咳嗽了起来。 说来也奇,展昭声音一出,山洞的左侧就有了点许光亮,慢慢静下心来甚至还能听到风声。前方就是出路─众人 都以为是沈半烟妙手巧设计,只有展昭知道,段心楼就在那方。 顺着那点微弱的光,展昭努力寻找着段心楼的身影。依旧很黑暗,他探着手指,触摸着朦胧的影子。 他脚步极快,黑暗终于在飞快的脚步交错间慢慢消退了。 洞口就在前方。 已经能看见周围的事物,展昭暗暗吁了一口气。 「前面就是出口,你们快过来。」展昭朝内洞高喊一声。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展昭心情很矛盾。他知道那点微弱的光亮,是段心楼故意泄漏给他的生路。 他真的有些害怕再看到段心楼。 正在茫然时,展昭感到眼角有人影飘浮。 那身影行似风,快得惊人。他似乎有意避开着展昭的视线,飞速离开洞穴。 身法虽快,但终究没能躲过展昭的眼睛。 那人就是段心楼。 展昭急忙跃身追赶。衣带生风,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突然,段心楼身影顿侧一旁,似在瞬间钻进了一个地穴。展昭暗惊,段心楼如何能在此山洞中来去自如?他急忙 紧随其后,遁入地穴。 又是一段漆黑无边的路程。 展昭感到自己的步子有些零乱,遂停下步子,平抑自己的心绪。 很快,展昭便在一片黑暗中捕捉到了前进的方向,提步继续飞奔。他感觉到前方的风越来越大,似乎前方就是出 口,不由得步下生风,急急快赶。 周围慢慢亮了起来,展昭几乎可以看到段心楼的背影。 展昭轻功非一般人能比,就见他身子如轻鸟飞起,在山洞的岩石间来回窜跃着。口中急喊:「段心楼,你别走! 」猛一个跃起,如箭般跃到段心楼跟前。 段心楼被展昭追赶得有些乏了,索性就此歇了下来,他心里很是不开心,眼神中有掩不住的怒火。他的目光冷而 利,狠狠道:「你真想我死吗?」 展昭猛一怔,竟一时不知如何应他。 段心楼冷笑着,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展昭这才发现段心楼手中捏着几张纸。 段心楼见展昭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手上,脸色有些异样,他努力地露出阴阴的笑容,道:「早知道就让你死在 那洞里了。」 说着,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块小火石。 展昭无语,良久才开口:「你手上是什么东西?」 段心楼装着一脸调笑样子,「自然是很要紧的东西。」又故意摆出一个很神秘的表情。 展昭知道段心楼不会以实相告,索性调了话头,「看来你对这里很熟悉。」 段心楼一笑,「逮沈蕊寒的时候,意外找到一张山洞图,我还当只是一张普通烂羊皮,没想到还真是一件宝贝! 」他从袖中取出了那块羊皮,扔给了展昭。 展昭拾起山洞图,仔细观看,地图右下方有一个红圈,十分醒目,「这是什么?」 「当然是宝贝了,就在上层洞穴里,一个巨大的藏宝洞,金银财宝无数。」段心楼故意面露惊讶贪恋之色。 展昭笑道:「你想用这个贿赂我?」 「展护卫怎么会是这种人呢。」段心楼走近展昭,「你放我走吧,段某带着老母,从此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 展昭哪里知道这是段心楼故意使出的乱心计,顿时心头一阵麻乱,千头万绪没了方寸。 白马寺的石阶上依旧血迹斑斑,展昭没有忘记...... 老方丈垂死的样子,也依旧清晰地飘荡在展昭脑中...... 他如何能放段心楼走啊! 未等展昭回答,段心楼急忙一个转身,随手团起若干纸张急忙塞进自己的口中。 展昭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段心楼的当,急忙出手去争夺段心楼手中余下的纸张。 段心楼脸色一变,身子急忙侧过。 展昭见状,出步争夺,就见他身子一旋,手指轻探段心楼袖口,猛一个蜻蜓点水,直取段心楼手中之物。 段心楼虽身手敏捷,但终究未能全部避开展昭的攻势,手中纸张被展昭扯去了一块。 展昭定睛一看,有些惊讶,上面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只有一个红色的印章展昭有些眼熟,印章上有四个字:如 是风华。 这「如是风华」四字印是大宋皇帝赠予高丽太子慕的上等羊脂玉印。这封也不是一般的书信,纸张的折角处还裹 着层薄薄的金箔,似有几根金丝线盘绕在里头。 「这究竟是这么?」展昭忙道。 「这些东西对你们并没有价值,山洞里那些才是有价值的。」段心楼指了指头顶的岩石,「你拿这地图去找,那 些金银珠宝全是你们的。」 段心楼看了看展昭的神色,又道:「里面是黄巢军队留下的金银财宝。」 展昭的眼神始终停留在那几页纸上,「把余下的纸张留下。」 「我不会给的。」段心楼脸色不悦,目露凶光。 展昭急忙伸手捏住段心楼的手臂。 段心楼怒,他恨展昭为什么要如此相逼。 「等我毁了它,段某随你要剐要杀!」段心楼吼叫着乞求展昭。 这些薄薄的纸片里究竟有什么秘密,能让段心楼如此不惜一切?展昭不知,看着段心楼如此执意的神情,展昭心 里一阵翻 江倒海,「段心楼,你这样做,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都得这样做。」段心楼猛地甩开展昭的手掌,突然飞起,在空中转了两个圈,落地站稳。 未等展昭赶上前,段心楼已将余下的纸片吞进了自己的腹中。 「你!」展昭不知道自己是在心疼那些纸片,还是在暗暗疼惜段心楼。 段心楼眼中有泪,嘴角挂笑,「展昭,还想要那些纸片吗?来,来,用剑剥开我的胸膛吧!」 段心楼哀伤疯魔的样子让展昭难过,他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 隐隐地,展昭听到白玉堂等人的呼喊,零碎的脚步越来越近。 段心楼惨淡一笑,他知道自己已没有路可走。 他用手捧着自己胸口,苦涩道:「开膛剖肚,这样死会不会太难看了?」说着眼中露出温和的笑容,他凝视着展 昭,似乎有千言万语。 可他一字没说,骤然往身前的洞口奔去。 展昭浑身一冷,急忙追赶。 山洞外就是悬崖峭壁,四周无人,静得寒人。 天色有些灰暗,远处的云彩很阴沉。 山风猛烈地吹着,卷着远处浓浓山峦美景,一起混迹在此刻的天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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