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交的作业是大刀王出的化数习题,明天第一堂的课,已经跷过一次课的他,不交作业的话,平常成绩会更危险。懊恼 地责怪自己为何如此糊涂。没有办法,就算不认为郭近善会在,他还是决定走一趟学校碰碰运气。 今天明明是他的生日,每件事情却都糟到极点。这是他度过最差劲的生白口。 厄运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大概是上天听到他的心声,当他骑车到达学校的时候,原本位于三楼最偏僻位置的黑暗窗户居然有了灯光。江破阵觉得 自己仿佛无望的小船见到灯塔,为免再生枝节,迅速地停好车,他直奔科学系馆的三楼资料室。 走廊的尽头,小小的资料室里露出一丝光线。 门没关,江破阵直接走进去。 推开半掩的门扉,就望见拥有纤瘦肩膀的男人背向门口坐在电脑前。 江破阵并未刻意放低声音,正想男人怎么没有发现而回头,便睇到放在桌边的一副特殊塑胶框眼镜。 原来是没听到。 正待出声叫唤,却被桌上的另一个物品吸引住视线。 纸盒装载的物体,外面有一层精美的提袋,如果他没认错提袋上的字体,那应该是...... 「蛋糕?」江破阵疑惑喃道。 两个字终于惊扰了背对着他的男人。郭近善连忙转过头,一双红红的眼睛和他对瞅着。 「啊?咦?!你......」看起来像是哭过的男人先是擦干眼角的泪痕,又因为这个举动实在明显地表示他的确是在哭泣 ,最后只能胀红着脸抓起旁边的眼镜戴上,慌张低下头掩饰。 江破阵楞了楞,也不知该有什么反应才好,只好道: 「你在做什么?」 「没有......」郭近善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不好问他在难过什么,江破阵只得转移话题: 「你刚刚才回来?我十一点多经过这里的时候灯没开。你去山上?」 郭近善摇摇头,轻声说:「我......出去拿东西而已。」 江破阵看着桌上的提袋,那是自己离开这里时唯一不存在的明显物品。 「拿蛋糕?」 郭近善先是讶然地连眼睫也在抖动,随即小声应道:「是啊。」 「喔......」异样的线索在江破阵脑中闪过--不知道为什么出现的蛋糕、奇怪地对自己提出邀请的男人,难道说...... 「你知道我今天生日?」因为太过意外,他不觉当场反问出来。 郭近善低垂着颈项,沉默了一会儿,缓慢地道:「健保卡上......有生日。」 「什么?」在脱口后,江破阵立即忆起会跟男人认识是因为对方捡到自己遗失的健保卡。 「你的健保卡上,有生日。」低柔的嗓音重复一遍,「那个......因为我每天带着那张健保卡,希望能够再次遇见 你......结果,就不知不觉地记起来了。」郭近善终于缓慢抬起脸来,轻浅地笑了一下。 「啊......是这样。」江破阵虚应一声。凝视着对方红肿的单眼皮,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启唇:「你怎么了?」总不会又 是眼睛看着电脑不舒服吧? 郭近善显然变得紧张,不安定的目光盯在空无一物的墙上,半晌,他道: 「那个,我......我刚才看了......看了一部电影,有一段难过的剧情......里面的主角......失恋了......所 以......所以我......」 不仅语气生硬,还说得支离破碎。江破阵感觉自己好像还是不该问,不管他讲的是否是事实,反正结果就是他果然承认 自己在哭。 失恋吗?今天自己也跟失恋差不多。发现郭近善困惑地注视自己,他一整思绪,说:「原来如此。」表示明白了,化解 他的窘境。 郭近善像是松了一口气。困惑地问: 「那个......你不是去庆祝了......回学校来,有什么事吗?」 他的提醒让他想起那不愉快的晚餐,江破阵的脸色沉下了。 「东西忘了拿。」他走近书柜,在上面的架子上找到自己未完成的作业。 「那个......」郭近善望着他,发现他似乎不大高兴,欲言又止之后,遂露出一抹轻轻的笑,说:「虽然已经过了十二 点,蛋糕......是买来给你的,你就顺便拿回去吧。」 闻言,江破阵停顿住。蛋糕或者观星的邀请,都是郭近善为了要帮自己庆生吧?倘若自己没有回学校,那这个蛋糕会是 何种下场?他对自己友善的心意或许跟蛋糕一样,不会被知晓。 总觉得......有一点过意不去。 江破阵拿起提袋,视线则落在郭近善身上。 「一起吃好了。」 「咦?」郭近善迷惘地望向他。 江破阵清楚地再说一次:「我们一起吃。」将自己平常坐的椅子拉开坐下。 从提袋里先取出放在最上层的盘子叉子,再把蛋糕纸盒拿出来放在桌上。将盒盖打开之后,一阵奶香味扑鼻,看到的是 一个圆形的乳黄色蛋糕。 没有任何鲜奶油或水果的点缀装饰,就是一个七寸大小的纯起士蛋糕。 江破阵怔住。 「你为什么买这个?」很少人生日是吃乳酪蛋糕的吧?至少他从小到大,包括看过的同学家人庆生会都没有。 「啊?」状似发呆的郭近善眨了眨眼,回神说明道:「上次有同学回台中的老家,带了这家店的蛋糕回来给大家吃,因 为觉得很好吃,所以......」 「台中?」江破阵微愕,仔细地看着袋子上面的地址,居然是只有在中部地区的独卖店面。「你怎么买到的?」 「那个......我请宅配送到便利商店......」 「宅配?」江破阵觉得自己的脑神经正在打结。虽然不想笨拙地一再覆诵对方的话,但是,他还以为随便买的,也许是 向附近的面包店订的,这个蛋糕未免也太费事了。 「因为这里没卖啊。」郭近善像是犯错般地解释着。 江破阵看了他一眼,随即拿起蛋糕刀切了下去,浓满的醇厚感黏在刀面,他切了两块,将其中一块递给男人,自己则拿 起另一块。 使用叉子插进蛋糕体,他送了一口入嘴。 浓郁的味道在瞬间扩散,厚重的牛奶香慢慢地化开,口感湿软绵密,将蛋糕吞入食道之后,那扎实的滋味仍是充满舌尖 。 江破阵并不大常吃甜食,也不会特别去买,尝过的顶多就是附在套餐里的蛋糕布丁。但即便他再怎么不懂这种食物,心 里浮现的也只有单纯的美味两字。 「好吃吗?」郭近善端着手里没动的小盘子,望住他问。 江破阵没有回答,只是又吃了一口。 郭近善见状,微微一笑。 「太好了。我还在想,如果你讨厌的话该怎么办。」 江破阵望住他的笑,不觉想起自己先前对待他的种种;自己的态度一直都不能说是客气的,一个会作弊又难搞的学生, 而且还很没礼貌。他为何要帮这样的自己庆生? 「你为什么要买蛋糕?」何必为了一个不是太熟的人这样费心? 他问得理所当然,郭近善的表情却有些不解,说明道: 「因为生日就是要吃圆形的蛋糕啊。其实......上次同学带回来的是长方形的,幸好他们也有卖圆形的......啊,忘记 先插腊烛,咦?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不是生日了......」不知何故,江破阵一语不发,他只好尴尬地停住。 江破阵默然半晌,突兀地对他说道: 「那你要帮我唱生日快乐歌?」 「咦?」郭近善神情错愕,脸颊瞬间泛红,困扰地低垂眼睫,真的很正经地考虑了一下。「那个......如果你有需要的 ......话。」相当为难地说道。 江破阵心想他是不是五音不全,还是不好意思?忽然感到有趣极了。 察觉到什么,他停顿住。 原本起起伏伏的心情,竟就这样无缘无故地平复了。 总感觉有些怪,在对方的注视之下,江破阵只说;「你没吃。」 幸好不用唱歌。郭近善放心了,也用叉子插起一小块吃下。 想起一件事,他道: 「我们两个也吃不完,吃剩的,你拿回家,这个也可以拿来当起士酱抹土司,是我订蛋糕时,小姐告诉我有人用这样的 吃法。」 真的假的?江破阵倒是头一回听说蛋糕还可以拿来当土司抹酱,一边想着明天早餐来试试看,一边想着等一下去贩卖机 买两瓶茶来解吃蛋糕的渴。 ......几个小时以前,他还因为和女友分手而情绪不稳,现在,他却思考着这些丝毫没有相干的事情。 大概是蛋糕太好吃的缘故。 美味的乳酪蛋糕,是最近唯一发生的好事。 5
郭近善并不是那种他会想要接近的类型。 江破阵以往认识的朋友之中,没有和郭近善相似的。无论小学或国、高中时期,因为他的表现优秀,理所当然的也很出 锋头,所以群聚在身边的,通常多少都具有引人注目的条件。班上像是郭近善这样安静不起眼的存在,是不会与他有所 交集的;并非是他主动排斥,而是群体里本来就会有各种小团体。一开始就好像有界线,彼此不打扰也不热络,纯粹的 同学关系。 彼此频率不同,加上他和郭近善相识的过程刚好碰上他的生活不甚顺遂,在那么糟糕的情况下,他也就没什么好心情去 了解这个人。 因为和女友分手,多出来的时间不知做什么,渐渐地,几乎都待在资料室里。起先是由于那个小房间有冷气才会想要过 去,而后似是变成一种惯性。反正整理资料的工作他并不讨厌,而且也在不知不觉中从郭近善那里学到许多东西。 等他发现的时候,这个经常和自己见面的男人,已经不能算是陌生人了。 界线是何时模糊掉的?回想起来,大概就是生日和女友分手的那个晚上,两人一同吃了蛋糕之后。 那个最烂最糟的生日的隔天早上,他还真的拿蛋糕当抹酱,也真的可以抹开在土司上,便神奇的是,真的是美味的组合 。后来,他特地告诉郭近善自己实验的结果,说出之后顿觉自己怎会这么无聊,但是郭近善只是偏头聆听,那样轻轻地 对自己微笑着。 在接近期末考当周时,他和郭近善的关系,已经像普通朋友那般交谈了。 「面是哪里买的?」最近干脆中午也留下来一起吃午餐,江破阵坐在男人对面,开口问道。 「咦?」正把面倒入碗里的郭近善抬起头来,「附近的面馆。」 「你买的应该是牛肉面吧?」江破阵瞪着汤匙里的牛肉屑。 「是啊。老板说是原汁原味,精华都在汤里,用了很多香料,肉也都炖烂在里头......我看他们店里都没人,才想说买 两碗试试看也好。」 都没人就表示有什么原因造成生意不好,这家伙八成是被唬了。因为这顿是男人说要请客,江破阵只得忍耐喝着像是白 开水一样的肉汤,「嗯」了一声,待看到郭近善因为汤面的热气而摘下眼镜,他很自然地问: 「听不见声音是什么感觉?」 「嘎?」郭近善偏着头,没戴眼镜的双眸有点迷惘,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微微地笑说:「我想......是像在深海里的感 觉吧。」 「深海?」 「啊,其实,我不大会游泳。」郭近善红着脸轻微地笑了笑,道:「但是,我觉得应该就是那样。」 「是吗?」比起自己实际的说法,男人的形容显得虚幻笼统,却带着宽阔温柔的想象空间。江破阵思索:虽然同是念理 科的人,郭近善的个性和想法却和自己极为不同,要自己说出那种类似小说里的词句,是绝不可能的事。「对了,你后 天有空吗?」他忽然问。 「后天......怎么了吗?」郭近善和善地回应,因为面太烫,便先放下筷子。 「你之前不是说要去山上吗?上次我没空,趁还没期末考,带着望远镜一起去吧。」江破阵看了看表,快要上课了。 「......咦?」郭近善讶异地望着他。 因为男人的反应不大平常,所以江破阵见状问道: 「怎么?」 「不......」郭近善低下脸,睇着面碗,有些急忙道:「上次没有关系,你不用在意!」 在意?江破阵皱眉。 「我是自己想去。」或许,他的确带着某种弥补的心态。反正陪郭近善出去又不是很困难的事,没什么大不了。而且期 末考之前,他还有空档能够稍微放松,顺便转换心情也好,因为接下来就没那种闲时间了。「后天是周末,我再找 你......你还是买支手机比较方便。」他是在前阵子才得知郭近善没有手机。虽然男人的解释是他不像自己这种年轻人 ,在学校之外没什么人找,也用不大到,但是像现在不就不方便了? 「那个......」郭近善好像要说些什么。 钟声恰巧响起,不走不行了。江破阵拿着吃完的空碗,直接勾起背包道: 「走了。」 望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身影,郭近善只能垂眸,低声自语道: 「你可以......不必勉强。」 当然江破阵已经听不到了,同时亦错过男人落寞的神情。 「喂。」 背后有人出声叫唤,甫从共同科大楼走出来的江破阵回过头,望见红头发的美丽青年骑着脚踏车朝自己接近。 「最近要在学校里找你真难啊。」许哲希将车停在他身畔说道。 江破阵知道他不是那种会闲来关心自己的热情人种。 「什么事?」直接问道。 「我记得你不是说想要找家教打工?我有个同学的国中弟弟需要,寒假也可以喔。」许哲希的红发在阳光底下相当亮眼 ,容貌也是如出一辙地引人注意。「本来想说再碰不到你就不介绍给你了。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在学校几乎见不到 人影。 「我还在帮那个助教整理资料。」江破阵简单说明。 「喔。」许哲希挑起漂亮的眉毛。「我之前是有听你说过,那个本来针对你的助教让你打工,这帮忙还真久......不过 ,老实说,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江破阵看着他,对方却已将视线放在电子腕表上。 「我现在没空。下次再说了。」许哲希丢下话,不负责任地踩着脚踏车离去。 江破阵也不介意,反正他和许哲希的交情差不多就是这样,看起来淡得快要像是不认识,但其实还算能够接受彼此的性 格或行为模式。 其他人他不知道,不过就他自己而言,对于男性的友人,是不大有占有欲的。 不觉忆起许哲希曾说过自己是个独占欲很强的人,不晓得他是用哪点根据来推论;到目前为止,他自己倒没感觉到那样 的情况。 移动到下一节课的教室。下午四点半,今天所有的课总算结束。已经很习惯要去大气科学系馆的这段路程,尚未踏进门 口,竟意外跟班上的公关同学擦身。 已经没有友谊可言的公关同学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对方发现江破阵时也面露惊讶,随即当作没看到地快步走过。 江破阵望着他的背影,再回头时睇见郭近善恰巧站在楼梯口旁,便猜想公关同学是否来找郭近善。不过,本来还得爬到 三楼,这倒是省事了。 「我的课上完了,可以走了。」江破阵走近他说道。这才看到他手上拿着点名簿。 郭近善原是低头阅读点名册,闻声才发现他的存在。 「咦?啊,你来了。」 江破阵看他一副没有准备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忘了他们要去山上的约定。昨天自己在跟他约时间的时候,他似乎也心 不在焉。 「你还有事吗?」 「不,没事。」郭近善摇摇头,说道:「你等我一下,我放个东西就可以走了。」他先是进到一楼的某间研究室,之后 出来,和江破阵一同离开系馆,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江破阵望着他略显迟疑的背影。他好像稍微修剪了头发,所以平常在耳后被遮掩住的助听器,稍稍地露了一点出来,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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