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上楼正好又遇上了他，他站在我的面前，一手拿了瓶水果酒，另一手拎了两个玻璃杯子，似乎等了一小段时间。
三少爷问道：「杜老师，你喜欢喝这个吗？」
这洋东西真令人垂涎，我虽想喝也只能推却：「三少爷，谢谢你，我没喝过这东西，喝醉就不好了。」
「不会醉的，这小孩子也能喝的，你陪我喝一口好不好？...我一个人品嚐挺无趣的......」三少爷落寞的神情没逃过 我的眼睛，我知道他其实只是想找人陪他聊聊天罢了，可我转眼又想，三少爷怎麽不找小少爷玩呢？
这两人年龄相彷的少爷应该很好沟通的呀！我也没想太多，直觉就想让三少爷跟小少爷亲近亲近，两人都是亲兄弟，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也许是三少爷长年待在外头，所以现下回来才会与小少爷如此生疏吧！
於是我说道：「三少爷，你太客气了，我陪你喝吧！不过现在的时间算是我工作的时候，我得找小少爷报到去，您要 不要顺便邀小少爷一起喝？小少爷一定也会喜欢的。」
三少爷一听满脸惊愕，眼里闪过一丝恐慌，但，这些异样情绪很快就消失了，完全找不出刚才的痕迹，我心里纳闷了 起来。
小少爷真的有这麽可怕吗？竟让三少爷吓著了。
「我想小少爷也希望家人多陪陪他的，我没来的时候小少爷总是跟我抱怨寂寞无聊呢。」我不信天使般的小少爷有那 麽可怕，硬是如此说道，我猜想三少爷一定是误会了，好逮两人是兄弟又共住一屋，缘分很珍贵的。
「好、好吧！...我跟你一起去，你等我一下。」三少爷说的很勉强，可又不好意思让我失望，他转身进房里再拿了一 只杯子，跟我到书房里。
「咦？三哥？好难得看到你来喔，我真是开心。」小少爷已经独自练起琴了，他看到我带著三少爷进来既是惊讶又是 高兴，冲到三少爷身边亲腻地挽著他的手，两眼放光，小少爷果然还是喜欢家人的。
「小少爷，三少爷说要请我们喝水果酒，我一听就把他带来了。」我说道，接过三少爷手上的酒瓶酒杯，「小少爷， 可以现在喝吗？」
「当然可以呀！我正想今天不上课要老师陪我聊聊呢，而且今天三哥也在，一定要好好乐一乐，啊啊，你们等一等。 」
小少爷乐颠颠地冲出去对著一个仆人大喊著：「帮我送三块蛋糕上来书房。」
小少爷真是贴心，俨然成了下午茶了。
忽地想想，我这家教老师还真是挂名白吃白喝的，真有点不好意思，不仅没教小少爷任何东西还把小少爷带得松散了 。
正当我心虚地冲三少爷笑笑时，三少爷一脸兢战，又似压抑许久而後放心的表情，他吁了口气，给了我一个苦笑，这 时我反倒不知要如何反应了。
看情形，我是给三少爷添麻烦了，三少爷这样子不是我乐见的，我对他感到有点抱歉，我把酒杯放好，开了瓶子，利 落地倒了三杯，此时仆人也将三块香喷喷装饰得又美又好看的蛋糕送进来。
我们笑著拉开享受下午茶的序曲，把倒好的水果酒一杯一杯递给小少爷跟三少爷。
小少爷喝了半杯，蛋糕却已经啃完了，他笑著站起来说道：「呵呵，今天好高兴可以跟三哥还有老师一起聊天吃东西 ，我来弹首小狗的华尔滋给你们听吧！」
很轻松愉快的乐音响起，我虽然不懂什麽小狗小猫的华尔滋，可是我觉得小少爷弹得很棒，心里隐隐崇拜著小少爷厉 害的琴技。
三少爷已经没有一开始那样的战战兢兢，一脸放松，我看著他的淡淡笑容，心里说著：真是太好了，果然三少爷对小 少爷有所误会，幸好两人相处得不错，想必以後这两位少爷一定会更亲近点。
正当我庆幸地如此想道，小少爷弹的音符越来越不成曲调，我知道有些地方不对劲了。
我冲到小少爷的身边扶著他，三少爷也是一脸惊慌地过来。
「小弟，你怎麽了!?你怎麽了!?」我看得出来，三少爷真的很担心，他的双眼满是令人不忍的著急。
「小少爷，你怎麽了？」我扶著小少爷，他的脸色很糟，呼吸急促轻浅，额上满是细汗，我也有点小慌张，赶紧把小 少爷抱起来让他在地毯上躺好，我快跑地边叫不好了，小少爷生病了，总管你在哪里？
我急得没有回头张望房里的两位少爷，可我总觉得隐隐不妥，有种危险的感觉。
如果我这时能回头看一眼就好，看一眼跌坐在地上脸色比小少爷还难看还青灰的三少爷就好了，那样，我想後续的事 件就不会那麽糟了。
明明方才是那麽地快乐，书房里满是愉悦的爽朗声音，没想到下一刻全变了，变得仓卒，变得残忍。
我对小少爷的爱意是崇高的，是真摰的，不管遇上什麽都不会变，他在我心里永远是天使。
也许，在当初看他的第一眼，我就让他可爱纯真的模样给诱惑了，我的心全是他的。
我吻过他丰盈的双唇，那唇柔嫩有著桃子般的甘甜，我抚摸过他的身体，那滑细的皮肤有著最漂亮的光泽与柔腻的触 感，他在我心里是高贵的，不管他做过什麽我都选择相信他，尽管我知道真相。
我并不聪明但也不是很笨，有些事是有蛛丝马迹可循的。
当我带著医生及总管进来的时候我真的被吓呆了。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三少爷满脸无奈地坐在地上，酒瓶摔破了，地毯上洒得都是水果酒，酸酸甜甜的气味充斥整间书房，有块玻璃碎片在 三少爷的手里，他的左手腕正淌著血，红色的血液冒得很快，在毯子上形成一滩小水漥。
医生一看也不知该先处理谁，我只好奔上前去，脱了自己的衬衫按住三少爷汨汨冒出的血流，并对医生催促道：「医 生，快点，快看小少爷怎麽了！」
这一喊，大家也清醒了，医生忙著诊治小少爷，总管吆喝著仆人整理现场的狼藉，副管事忙著去通知大老爷及少爷们 ，折腾了许久，总算处理了差不多了。
三少爷手腕上划了几刀伤口很深，所幸血没有流很多，他的意识很清醒，可我不知道要对他说什麽，我想有个仆人顾 著他应该不会再发生事情，所以把他安置在房里我就出来了。
倒是小少爷，情况就严重了点，他中了毒，医生说是罂粟花的毒，没有提炼过的罂粟花汁是有毒的，一种学名 Macleaya cordata的罂粟科植物，他误饮了一些，幸好量不多发现得又早，否则这种剧毒可以在2至3个小时里取走人 命。
我握著小少爷凉凉的手，脑子一片乱糟糟，我似乎踏进了一个泥沼里，抽不了身了，这样的世界我很陌生，我只是一 介小小的平民，水果酒、蛋糕、罂粟花...果然都不是我能理解的东西。
我想起了夫人那时对我说的话，心底一片恶寒，我弄不清楚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了？明明是间和乐的大宅，为何我现在 看去处处都是阴影呢？我的头昏昏的，理不出一点头绪来。
彷佛有什麽东西崩落了。
这一切真的太奇怪了，真的，很奇怪......
第三章
大老爷很快地就赶回来了，大少爷跟二少爷也跟在後头，众人都等著大老爷的命令，没有人敢擅自报官，毕竟这是家 丑，我也知道有警察在场就不好看了。
总管低头对大老爷说著话，大老爷朗声道：「好了，全都下去干活吧！我不想听到一点閒言閒语，李宅是不缺人手的 ！」大老爷话说得很明了，手一挥，众家仆都十二万分明白地紧闭著嘴离去了。
我守在小少爷的床前，很清楚地听到老爷的脚步声，跟著，两位少爷们也进来了。
大老爷的神情是严肃的，就像那天我看到与人谈生意的大老爷一样，令人不寒而颤。
「杜老师，可以请你跟我说一下详细的情形吗？」大老爷的语气仍是客气，但眼中没有笑意。
我好像有点痴傻了，半天没回应，其实我内心相当自责，如果不是我硬拉著三少爷上书房，这一切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了。
我心底很难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还是大少爷看出了端倪出来打圆场。
「爸，杜老师应该吓到了，他现在心情混乱，我们等会儿再问吧！」
大老爷点点头，唤了声总管，「检验的结果如何？」
总管据实回道：「小少爷喝的酒是三少爷拿来的，不过只有小少爷杯里有毒，我们方才在三少爷的衣袋里找到了装毒 的小玻璃瓶，在这儿。」
总管把比小指头还小上数倍的小瓶子交给大老爷，透明袋里的玻璃瓶溢著异样的光泽，我看了一眼，心整个冷了起来 ，从背脊到脚趾不断地打颤，牙关咯咯咯地发出声音。
我可以感受到大老爷发出的怒气，只见他踏著愤怒的步伐到三少爷的房里，随即传来一连串的声音，有东西落到地上 ，又似乎有人挨打了。
大少爷无力地叹口气跟著进去，我不晓得我该不该为三少爷辩解，可摆在眼前物证确凿，我要怎麽让他们相信三少爷 其实什麽也没有做呢？
突地，我停止颤抖了，站了起来往三少爷的房间走去，我可以很清楚看到里面的情景。
三少爷被大老爷揪在地上，两面苍白的脸颊满是红红的指印，三少爷的表情似乎无所畏惧，不，是什麽也不在乎了， 他的两只眼只是直盯盯地望著大少爷，我看不出里头的情绪。
大老爷又劈下一掌，骂道：「我不是警告你别再打小八的主意！你竟全当成了耳边风！你就算杀了他我也不会分你一 毛钱！」大老爷又骂了几句脏话，完全不管三少爷失血後的孱弱身子，他的手腕又开始渗血了。
这样暴力的景象是我从没见过的，我不禁又开始发抖，往日的和乐情景与温馨亲情对我现在看到的画面还真是一大讽 刺。
我冲上去护住了三少爷，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做，只是我觉得此刻的三少爷很可怜。
「大老爷，你别再打了，三少爷受伤了！」我可以看到三少爷眼中的讶异，随後抹上的是悲伤，然後又是定定地看向 大少爷的方向，这时，我有点知道三少爷眼中的情绪代表的是什麽了。
──那是绝望的爱情，有的只有浓浓的哀伤。
三少爷开口了：「对，是我做的，是我下的毒，爸，你杀了我吧！不然我迟早有天会杀了你所有的儿子。」
三少爷的声音冷冷的，连我听了心也要结冻了。
我忙道：「三少爷，你胡说些什麽！大老爷，你别听三少爷胡说，水果酒是我倒给小少爷喝的，如果要说嫌疑最大那 也是我才对！」
「杜老师，我养了这麽一个不成材的儿子，真让你见笑了。」大老爷收手了，拿起总管呈上的手绢擦拭著手汗。
「不是的，三少爷是个好人，他不会害小少爷的！」我知道我是个外人没资格插手说话，可我还是说了。
「杜老师，我晓得你是个善良又不会嚼舌根的人，我这家丑也不怕对你说，李信这孩子不是我亲生的，他打从知道这 消息就开始打著家产的主意，今天这事也不是头一遭了。」大老爷又叹了几口的气，对三少爷说道：「李信，我就算 知道你不是我亲生的我也没亏待你过，让你跟著我的姓，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住，你爱念什麽学校又都送你去了，你到 底还有什麽不满足？非得这样逼我，难道硬要我把你送官或者是赶出去吗？」
三少爷没有回任何话，他只是神情痛苦地闭上双眼，彷佛等待著判决。
大老爷迟迟等不到回应也不理了，迳自说道：「幸好小八这次没有大碍，你这段时间里就给我好好反省。总管，把他 软禁起来。」
「是，老爷。」总管粗鲁地把三少爷从我怀里带离房间，而我，什麽忙也帮不上。
「杜老师，你不应该救我的，我死了倒好。」
三少爷离去的耳语仍响在我脑里，脑袋瓜子真是一片混乱。今天这事也算落幕了，我被大老爷留下来住一晚。
小少爷仍未醒来，我现在还留在他的床前看著，我希望我是第一个看到他醒来的人。拿出小少爷送我的怀表，咔的一 声打开，时间已是晚上八点半了，小少爷还睡著没法用饭，我请厨娘煮了点稀粥，到时只要小少爷醒了，热一热就可 以很快吃到。
对於今天的事情，疑点重重。
听到三少爷的真实身份没有惊讶是假的，但，我也很快就可以接受这消息，怪不得在这宅子里总是听不太到三少爷的 声音，因为他没资格也没权力。
我实在不清楚小少爷的酒里是在何时被下上毒的？真是是三少爷做的吗？可他一点也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为什麽三少爷身上会有毒瓶子呢？那样的毒药又是从哪里来的？三少爷不像会到鸦片馆子的人呀！他又为什麽 要自杀？难道是畏罪所以......
一堆莫名其妙的事理不出头绪来，我有点累了，可还是舍不得闭上眼。
小少爷的睡颜是那麽地可爱，加上因为中毒的关系，小少爷现在的脸蛋有点病态的潮红，我轻轻吻著他的唇，在心里 呼唤我的天使，希望他快点醒来。
呃，我是被摇醒的，正确地说是被小少爷摇醒的。
外头的阳光已经洒了进来，原来已经天亮了，我暗道一声不好，轻轻一抬腰，果然痛得半死，谁叫我昨晚趴在小少爷 的床头上就睡了。
「杜老师，杜老师，我三哥呢？他没事吧？」小少爷满脸担忧。
我的小天使果然善良，我赶紧说道：「三少爷没事，只是被大老爷软禁了。」
「呼，那就好，我好担心三哥，我上次一个不小心被刀子割伤了，爸就好生气打了三哥一顿，那时他躺了一个月才好 ，我真怕爸爸这次又动怒了。」
我没有将三少爷挨打的事说出，想想不说也好，省得小少爷又伤心。
「小少爷，你现在感觉怎样？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我叫医生再来看看好不好？啊，小少爷，你一定饿了吧！ 我......」本来想说拿粥来，可现下已经天亮，粥都成了隔夜的了，连忙改口：「我请厨娘把早餐送上来，好吗？」
小少爷摇摇头，站了起来：「我没事了，没什麽大不了的，昨天不过吃蛋糕吃太快肚子闹疼而已，老师，让你担心了 ，真是对不起喔。」
「少爷，你别这麽说，能为你担心是我的荣幸。」我回答著有点白痴肉麻的话，经过昨天的波折，我真觉得现在能见 到小少爷如此善良天真的一面，很珍贵很幸福，我希望他永远也不会变，永远是我心目中的天使。
「那麽，老师，我们一起下去用餐吧！今天能跟老师一起吃早餐真快乐。」
我嗯了一声露出阴霾过後的笑容回道：「我也很快乐。」
潄洗一番，帮小少爷换了一套衣服，我与小少爷并肩下楼。
大概是我们俩起晚了，席间只有我们两个用餐。
佣人们的表现与平常无二异，完全看不出昨天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情。
宅子里的声音又更少了，我自此才察觉到这种阴郁的气氛以及令人窒息的空气早就存在，只是当初我来时未曾注意过 罢了，我的心思全放在小少爷身上，对我来说他就是光亮的太阳，我只注意他身上的光茫，而忘了耀眼光辉背後的阴 影黑暗。
大少爷不愧是最疼小少爷的，讨小少爷欢喜的玩意儿一件接著一件送来，大概小少爷中毒这件真吓坏大家了，众人对 付小少爷的态度像抱了件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地宠著。
大少爷、二少爷这次回来是准备要开始接总管里的生意的，每天都跟著老爷出门学习，可大少爷又疼小少爷，巴不得 整天陪著，所以就买了只波斯猫代替，把它送给了小少爷，小少爷只好对著猫儿脸绿绿地喊著：「大哥，大哥。」笑 得全宅的人肚皮差点破了。
这新来的波斯猫挺横行霸道又神出鬼没，白毛毛的无一点杂色，系著一只小铃铛，常在大宅院里与小少爷玩躲猫猫，
3/15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