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一只白猫甚至伸出舌头,贪婪地舔著街留著鱼腥味的我的手指。 我被那粗糙的猫舌舔得有些发痒想笑,于是我笑了。我只有在它们面前能忘掉一切地笑。 爱怜地将手掌翻上,手指轻轻地刮搔著白猫的—卜巴,它懒懒地坐著,任我一拨一拨的,喉间传来轻轻的震动。 它们一开始的警戒心是很重的,刚开始拿饭来的时候,如果我不离开,它们就不会出来吃,我花了半年的时间,才能 够近距离看著它们吃饭而 不会吓跑它们,而现在这种完全信任,甚至任我抚摸的现象,则是喂了它们快满一年时才有的。 我放松身体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不去管猫,任阳光穿过树棺,撒落在我的身上,脸上,今天有个美好的天气,没 人修剪的草地有点刺人, 同时还有著些微清晨的露珠,沾湿了我的衣裤,但我毫不在意地继续躺著,就连猫儿调皮地坐上我的肚子我也不管。 露水为肌肤带来的冰凉感,阳光照耀在我脸上的温暖,甚至是猫带著温度的重量;都是我实实在在的感受。 我还活著。 我张开眼,看著一片荫绿中间些透出的湛蓝,轻松得有些目眩。 突然,猫儿们走了,轻巧地,不带任何声响,只在重新钻进树丛中时带起了树叶摩擦的声音,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坐起身来,然后转了个方向,知道是什么吓走了它们。 是夏军。 他就站在离我两三公尺远的地方,穿著纯白的无袖T恤及一件洗白的牛仔裤,然后带著有些羞涩的笑容看著我。 老实说,我不知道原来他的身材颇为健硕,裸露出来的两条臂膀是漂亮的小麦肤色,上头的肌肉有著优美的线条;纯 白的T恤透过阳光,隐约 可见里头的轮廊。如果单就身材而言,跟我这没三两肉的家伙比起来,他是个挺有魅力的男人。 “我……我好像打扰到你了……”他讷讷地说著。 我点了点头,然后看见他受到打击似的表情。 我不过是诚实地表达出我的意思罢了,有必要因为我的点头而难过吗? 但不知怎么回事,他马上又鼓起勇气吞吐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今天看到你太高兴了,所以……” 看来,他还没死心。 我有些无可奈何的将眼光开,不去理会他,努力地将心神放在前头不远处猫儿们消失的矮木丛上。 他站了一会,终于踩著草皮沙沙地走了过来。 “真的很对不起……”他说来说去还是这一句。 不想再听他说下去,我手撑著草地就要站起来,就在这个动作时,手指被锐利的草叶划开了一道伤口,艳证的血珠慢 慢地聚集在口于上,带出 了一道红色的长痕。 乍见伤口,我脑子顿时忘了反应,只是看著那道细小的伤口不断渗血。反倒是夏军看了以后,便走近我,执起我的手 看了看,然后把那伤口就 要往他嘴里送。 刹时间,我怔怔地看著他将那伤口靠近他的唇,就在他的唇要覆上我的伤口时,脑海中断线的思考神经一瞬间连上了 ,我猛力的抽回我的手, 另一只手则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似的,直接打上他的脸颊。 “啪!”的一声,夏军被我这一巴掌打得呆站在原地,眼睛直盯著我。 我感到我的手,甚至于我的身体都克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明明是一个晴朗的天气,但我的背脊却传来阵阵冷意。 我刚才为什么会任由他抓著我的手呢?我为什么没有立时抽回我的手呢?我刚刚…… 在想些什么? “……小唐?”他唤。 我不敢再看他的脸,转过身体拔腿就跑。 我狼狈地逃了。 最近总是做恶梦,在梦境里,我感到无助恐惧,但每次醒来,总是忘了自己到底做了怎样的梦,只有那样的感觉仍然 留在身体里,挥之下去。 到底做了什么梦呢? 无论怎么回想,都想不出来。 X四年八月三十日(五) 晴 “啧!最近是怎么搞的,前一阵于看他和织田信二那家伙的关系还不错呀!结果现在又恢复 成以前每天换人的样子 了!”在员工休息室里,小玲咬著笔,看著报纸说活。 大约一个月前,一个陌生的日本男人来到店里找老板K,那是一个如豹般优雅且俊美的男人,名字是织田信二。 在店里待了一段时间后,他也和西有了关系,两人常常一起出去过夜,连续好几天都是如此,但这些日子以来,两人 好像又决然地断了关系, 不再找织田外出,而是像以前一样,谁邀他就跟谁出去。 现在休息室里只有我和她两人,想来她是在询问我的意见,于是我开口说了:“也许他腻了。” “腻了?也许吧!可是,我总觉得他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有点失控的感觉。” 失控?或许是吧!乍看之下他和过去没两样,但是细细观察,就会感受到一股自我放弃的感觉——那是从以前就一直 能够从他身上感受到的, 只是最近似乎更是变本加厉了。 “真搞不懂他……能活著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呢?”喃喃自语著,而我听到了。 活著,的确是一个美好的字眼,只是,当一个人在活著的时候,若是不断地遭遇痛苦、恐惧、悔恨这样的心情,是否 仍会记得“活著”是一件 多么不容易且美好的事呢? 我拿著纸杯,按下饮水机的开关,看著涓细的水柱夹带著热雾流下。 “咦?又有这种无聊的人啊?拿著针头去刺人,然后说你得了爱滋?真是搞不懂这种人,死也要拖著别人下水吗?” 报纸翻过,小玲突然冒出 了这么一句话。 我手一颤,些许热水就这样溅在我的手背上,我赶紧放开按键,将纸杯放在一旁的平台上,然后拿起饮水机旁的湿抹 布擦手,抹去那点点灼热 。 “小唐?怎么了?” “没事。” 没事,没事。 尽管我可以理解那样的心情,但依然是告诉著自己:没事。 死也要拖著别人下水吗? 听来可怕,但我真的……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就算这么做,也没有任何用处了。真的。 我拉了一下衣角,然后走出休息室。 今天是星期六,按照平常的惯例,可以看到那个人。 果然,夏军来了。 他坐在平常的位于上,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回避我的眼光,直直地看著我,因此反而是我转过头去不看他的。 打了他那一巴掌,我心里有些愧疚。 我并不是存心的,但不知为何,就是伸手打了他,我想,我那一巴掌,应该打掉他对我的好感了吧!这样也好,可是 ,看到他的眼神,又似乎 不是那么回事。 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做著平常的工作,努力不去注意他的眼光,可是当下班后步出酒吧门口,我就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无法摆脱那个人 了。 夏军居然就等在门口。 我装成没看见他,打算若无其事的从他身边走过,可是他跟了上来,一言不发的跟在我后面。 我终于受不了,走到十字路口,就要过马路时,我立定回身。 “你的行为像个跟踪狂,你知道吗?”毫不留情的把这段日子以来,因为他的纠缠而生出的厌烦及焦躁全化成了粹上 毒液的语言,一点也不掩 饰我的厌恶。 “我知道,可是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引起你的注意。”有些落寞。 “我喜欢你。”艰难但虔诚地,夏军轻声说著。 这句话成功地拉住我的脚步。 我没想到他居然敢说出来,直觉他一定有精神疾病,我带著嘲笑:“你搞错对象了! 如果你是个同性恋的话,去找Louis比较好,他长得比我好看多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同性恋,因为我对其他的男人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我肯定的是,我喜欢的是你,而不是你们酒吧 里的酒保。”清晰的话浯 ,听来坚定。 这种话根本不能动摇我,长久以来旁观人生的思考方式,让我以嘲弄的语气说:“喜欢我?喜欢我什么?你根本不明 白我的过去,不明白我的 个性,只是在酒吧里看我端盘子就喜欢上我了吗?”肤浅且糊涂的男人。 他笑了。“我也不知道喜欢你什么,总而言之,就是喜欢上了,虽然知道你的过去,但我还是喜欢你……” 知道我的过去? 马路上的车声在瞬间变得模糊了,有些耳呜,脑海里有声音在高叫著:不会的,不会的…… 我噎了下口水,死命地看著眼前这个男人。 “我五年前就见过你了……”他有些犹豫,“大学时候,我看过你从我朋友的房子出来,你那时候还是高中生…我问 了我那个朋友,他说你是 ……他叫来的……” 男妓。 他没有说出的字眼,我默默地在心里替他接下了。 我现在真的是听不到车声了,只是有阵高亢且刺耳的不快音波在头中穿梭,手心冒著冶汗,耳膜传来了我不可能听见 的心跳声。 他的嘴巴还在缓慢地张合,但我一个字也没听见。 “你……你那个朋友……还在吗?”我的声音—定很沙哑难听。 “……我跟他还有联络。”这个回答过了好久才传到我的耳朵里。 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但我已经没有心力去猜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我觉得整个眼界都在摇动著,神智也开始有点恍惚 他上前扶著我的手臂,担心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平常我不会让任何人这样碰我的,但此时的我已经连挥开他手的意志都没有了。 我尽量什么也不想地强迫自己开口。 “你……叫你的朋友去做检查。” “检查?”夏军疑惑地问。 “AIDS的检查。” 他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凝结住了。 “我是AIDS带原者。” “后天免疫缺乏症候群”,普遍称为爱滋病。传染途径主要是通过性接触(无论是同性或异性),还有血及血制品的传 染,未彻底消毒的注射器 与针头的反覆使用也是传染途径之一。 它会使得免疫功能出现缺陷,增加患者感染病菌的机会,同时无法自我恢复,因此愈后不良,病死的机率极高,至今 还没有任何疗法能够治愈 ,有人称它为本世纪的黑死病。 记得刚拿到检验报告,被告知自己的确已经感染了爱滋病的时候,有整整一年我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应该也是 照常过日子,只是我对那 一年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唯一的记忆大概就是……恐慌。 那时候已经高三,大家正忙著联考,老师也忙著为学生复习,应该没多少人注意到我,我还记得一个人悄悄地到医院 拿检验报告时,心里那股 忐忑不安的感觉。 父亲早巳不见了,母亲跑了,我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不用操心家人的问题。学校方面只要你不惹事生非,也不会特别 注意几千个平凡学生中不 起眼的我——我的成续只是中上——不是顶尖的学生就不会引起太多的关切。 所以,我成功地隐瞒了。其实,也不过只是不开口罢了。 我放弃了高中联考,然后又花了一年时间到处游荡、打零工。 而我高中时赖以维生的肉体买卖,自然停掉了。 曾经想过乾脆就这样隐瞒著,继续作我的男妓,让更多人感染爱滋病,但这样奇异的复仇心态在陌生人询问价钱的一 刹那,又陌名的被恐惧蒸 发掉了。 然后,我安份地做著我的打工,小心地不让任何人接触我的身体、我的血液,不和任何人共用任何物品。 我是个全身都带著毒的人,我觉得。 今晚又是星期六的夜晚,夏军没来。 我看到他平素坐的位子上坐著陌生的客人,心里自嘲著。 就算再怎么喜欢,再怎样地一见锤情,得知喜欢的对象是个爱滋病带原者,没打退堂鼓的人肯定是疯子。 可是心里又有著空荡荡的感觉,像是得到了些什么,然后又失去了些什么,但,我从没得到,又何来的失去呢? 我依旧无言地在桌椅间穿梭,为客人收拾杯盘。 当我把满置酒杯的托盘拿到吧台边时,我听到跟客人的谈话。 那个客人我有些印象,几个月前他曾经邀过Louis,之后来上班的时候,被小玲发现他身上有伤,我—看就知道他是遇 到了有性虐待癖好的人 。 我过去都会避免那种“恩客气”因为我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风险。 “今晚跟我出去好不好?”那人西装笔挺,看来像是都会新贵,光看外表绝对想像不到他有著这样的性癖。 我低首将酒杯分类,默默的不出声。 “怎么样?”对方兴致勃勃地问。 “好!”他答应了。 他明知道跟那人出去会有危险,他还答应? 难道忘了上次跟那人出去之后,他在家里整整躺了一天,一个礼拜后才休养好身体! 他想死吗? 我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也有点急促。 他可以活得光明灿烂,他还有往后的时光,可是他却毫不珍惜他的身体及他的生命? 而我……等在我面前的是什么?是一个已经预先画上休止符的生命,即便恳求神迹也无法得到怜悯……腐蚀心的绝望 …… 我幽沈地看了他一眼。摆上了营业用的笑容,为客人调酒。 我应该劝他的,或者是把这件事告诉小玲,她一定会来阻止他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耳旁好像有恶魔在呓语著……既然他不珍惜,我又为何要多管闲事呢?他想放弃他的身体与生 命,就由他吧……与我无 关…… 于是,我今夜依旧沈默。 “迟到了。”在帮桌子换桌布的时候,阿B走到我身边,对我说了一声。 我看了吧台一眼,只见小玲有些不安的直往店门口看。 “他向来很准时的,上班前三十分钟一定会到。小唐,有打电话来请假吗?”阿B又问。 我摇摇头。 也许,Louis再也来不了了。我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我悚然一惊。我怎么会这样想?那个冷酷的声音是我的吗? 曾几何时,我竟也期待著别人死去?难不成,我潜意识里是想拖人陪我一起死吗? 察觉到这黑暗的声音从脑海深处浮现,以慢板的旋律蔓延,从血管,到心脏,然后是四肢……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想法了,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了这黑暗的一面? 因为,我把那从没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告诉了夏军? 我在恐惧。我怕告诉了夏军后,他又会告诉其他人,然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得了爱滋病! 因为恐惧,所以我开始渴望别人的不幸? 当别人都跟我一样不幸的时候,当别人跟我一样无助的时候,我就多了同伴,然后,就再也不会有那样不知所措的感
2/12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