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下里按兵不动,李庆后却像是完全不操这份心思,整天只知道缠着牙生,下面的人也看惯了,见怪不怪。 牙生并不怎么理会他,李庆后就抱着他大腿号啕大哭,牙生一脚踢开了他,他在地上滚了两圈,猛地窜起来,却已经 瘦的不成人形,两眼微突着,牙齿外呲,底下的人说他是病了,牙生却说他是累的,操劳过度,问李庆后说是不是?他 吃吃直笑,嘴里发出占怪的声响。 牙生看着他微笑,拍了拍他脸颊:[乖乖的,哥哥给你糖吃。] 李庆后想去抱他,却被他手里的细羊鞭一吓,退避三舍,缩到一旁的角落里:[你不陪我玩--] [你不陪我玩--]他一蹦老高,牙生懒洋洋的看着他满地打滚,将细羊鞭一挥。 李庆后哆嗦了一下:[哼,我有好玩的......]他两眼呆滞,却仿佛灵光一闪,有一种恶毒的光芒,让人不寒而傈。他 连蹦带跳的从角落处拖出一个麻编袋子,眼瞅着牙生,在上面泼了汽油。 牙生却显得心不在焉,向旁边人勾勾手:[什么东西?] [不知道,像是有人扔到咱们后院里的,大佬看了,就一直当宝贝似的护着,不让别人碰。] 牙生微微一笑:心想这人真是疯了,不用跟他多计较。 李庆后颤巍巍打着了火,往麻袋上一扔,那里面似乎还是个活物,发出一声惨嚎,一团火球就在院子里乱滚,李庆后 拍手大笑,追着那火球:[烧死你......烧死你......] 牙生看得无聊,站起了身,那下人想跟过来,牙生却拿眼神一搭:[你在这儿看着,别让他出什么事。] [是。]那人应了一声。 牙生进了屋,从窗子里看到李庆后正追着那火球玩的不亦乐乎,唇边泛起了一抹冷笑,随手拿起电话,声音就变得既 沈而媚:[人已经完了,下面要做什么呢?] 他笑了一声:[我?我当然要听您的。] [我能有什么主意--这两千七百平方公里,指日可待,就都是您的了......] 院子里的火球光芒越盛,灼的人眼疼,汽油耗到了极点,似乎有些熄了,李庆后猛地又往上面一泼,火势轰的就扑了 上来,里面的活物似乎还没有死绝,发出令人惊悸的惨叫声。 牙生微蹙了眉头:[彻底是疯了,您放心,嗯,在外面玩呢--] 牙生轻笑:[药的份量拿的还好,总不至于让他死了,这有许多底线等着他交代,别看这地方地窄人薄,满山遍野都是 好东西,难怪会叫金三角。] 电话中人似乎问起了当前的局势,牙生才敛了笑意:[不乐观,除非您肯派兵,倒也算值得--] 对方似在沈吟,牙生却想起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得跟您要一个人。] [谁呀?]牙生微抬了眼看向院子里的李庆后,那尖利刺耳的叫声终于是低下去了,只有幽幽的一簇蓝火,在院子里忽明 忽暗的闪烁着,天色已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烧的焦黑的一团:[以前李庆后手底下的一个人,后来跟了路家声,没 想到--会是我弟弟,失散了许多年了,他怕是也不认我。] 牙生哈的笑了一声:[不认也是弟弟,我就不信管不来他。] 对方似乎是应了,牙生道了声谢,放下电话,靠在椅背上,静静的望着外面。 一群人正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李庆后在旁近蹲着,似乎是意犹未尽,还舍不得离开。 烧糊了的焦臭味充斥了整个院子,渐渐的扩散到半空中,牙生掩住鼻子,突然想起了鸦片成熟的时节,飘荡在大街小 巷里的奇异的臭味,原来这就是属于果敢的气息,这种臭,腐烂了的,不可挽回的龌龊,隐藏在每一个角落里。 牙生莫名的一阵心惊,仿佛是什么念头在脑海里一闪,就错过了,然而到底是什么呢,他又无论如何也捕捉不到。 十月十三是路家声的生辰,这在果敢是大日子,但如今的局势乱,又出了许多让人不舒心的事,也就没能正经的大办 ,只在屋里摆了几张桌子,招待本家的亲戚朋友。 路家在本地是旺族,即使不请闲人,子孙辈的也挤了满院子,大红的寿桃往当中一摆,人声喧哗,喜庆的气氛也就出 来了。 杜冷这边送的是千字福的一方玉雕,看上去价格不斐,但路家声不爱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总归是身外之物,没什 么意思。 酒过了三巡,杜冷站起身来,给路家声斟了杯酒,他比路家声小两年,场面上都叫他路哥,但在私底下,却自然而然 的偷换成了小路,他举了酒杯说:[路哥,这些年下来你不容易,大伙都是看在眼里的,别人我不管,我杜冷头一个要 对你竖大拇指,来,我代表大伙敬你一杯。] 他先干为敬,一仰头灌了下去。 路家声不好推托,也跟着喝了一杯。下面的小辈也就轮着上来敬酒,他酒量只是平平,喝到半途,就有点抗不住劲儿 。 杜冷从他手里拿过了杯子:[我替路哥喝一杯吧。] 路家声笑了笑:[这是敬酒,小辈们的一片心意,可没有替喝这回事儿。] 杜冷压住他的手:[规矩是人定的,我说有就有。] 路家声拧不过他,笑着看他把酒灌了下去。屋子里欢声雷动,下面人赶过来凑趣:[大佬我们弄了几个妞来,跳上舞给 大伙祝兴。] 路家声喝的也有了点酒意,笑了一声说:[行啊,不过你们那点儿玩意我还不知道,能有什么好货色。] 那些人大呼冤枉:[这可都是从里面弄来的美人,大佬的眼光太高了。] 其实倒不是路家声的眼光高,他压根就不喜欢女人,所以再美也入不了他的眼。那些人还弄的真像个样子,竟搬了全 套的乐班子过来,乐声一起,几个身着短裙的佤族少女像蛇一样的扭起了腰肢。 杜冷看了一会儿,听路家声在一旁笑他:[怎么样,有没有中意的,晚上给你弄一个过去?] 杜冷噗的喷了口酒:[这可用不着。]又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你过去陪我就行了。] 路家声微微一笑:[可惜你那水平太烂了。] 杜冷让他挤兑得脸红,心里又直发痒:[那你多指点着我啊。]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我资质低嘛,你得多费点功夫。] 两个在这儿低着声说悄悄话,笑得不行,忽然见安绿从人群中挤过来,路家声也没在意,等他凑到了身边,仿佛是有 话要说,几次欲言又止,路家声才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安绿踌躇着,终于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路家声脸色渐渐变了:[你怎么确定就是他?] 安绿拿出个黝黑的铁牌子:[这个东西是他一直带着的,我认得。]顿了顿又说:[都烧糊了,太惨了。] 路家声半天没说话,杜冷问安绿:[出什么事了?] 安绿刚要开口,路家声霍的站起身向里屋走去。杜冷看他脸色出奇的难看,仿佛是让人剥了一层皮,怕他出什么事, 也没再问安绿,追着他进了里面。 路家声只觉得头痛欲裂,喝下去的酒在胸口里翻腾,压了一层花岗岩似的,杜冷听见卫生间里哇哇的呕吐声,想推门 走进去,门却是锁着的,他拍了几下门:[小路,小路,你怎么了?] 路家声心里泛着恶心,却掉不出一滴眼泪,就觉得疼,哪里疼又说不清楚,仿佛是被一条毛巾严严实实的捂着,两眼 漆黑,闷得喘不过气来。 杜冷喊门喊不开,心里着急,卫生间的门也不是很结实,猛力一踹,就冲了进去。 路家声在马桶跟前蹲着,双手抱着头,杜泠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安绿跟你说什么了?] 他走过去抱住他,感觉他似是在呜咽,却又出不了声,仿佛半夜里让人堵住了嘴。杜冷脑子转的快,一想就明白了个 八九不离十:[是不是阿多......] 路家声微颤了一下:[太窝囊了,连身边个人都护不住......] 杜冷搂紧了他:[这不能怪你,你别太难过,好好歇两天,这事交给我来办。] 路家声万念俱灰:[这么多条枪又有什么用,就在眼皮底下......] 杜冷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脸上丝毫不能露,只说别想的太多。 路家声脑子里反反覆覆,一会儿是阿多笑着在他跟前晃悠,一会儿又是他发脾气不肯念书,心里疼痛如绞。 阿多还是个小孩子,完全不懂得成人世界的尔虞我诈,不懂得这里面的恶毒和奸险,却莫名奇妙的就成了他们的牺牲 品。 他如果有什么错,只能说他太真了,太傻了,在这片被毒液所浸透的土地上,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可能性,也没有这种 价值。 杜冷不敢走,在屋里面陪着他,底下的人都散了,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条性命就这么轻易的消失了,像投进了 大海的石子,连个波纹都看不见。 杜冷拍了拍路家声的肩膀,觉得他身上有些热,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路家声只说没有,怕是酒喝多了。杜冷也就没怎 么留意,但到第二天热度就上来了,路家声一向不怎么生病,满屋子人忙他一个,也显得有些慌乱。 杜冷却知道他是心里窝着气,再加上酒劲,郁结在胸,才会有这一场大病。 杜冷也是真心疼他,又有点吃味,阿多是个什么东西,小玩意儿,根本就不能算个人,路家声倒是情深义重,半玩笑 的问他:[我要死了,你会不会这么伤心?] 路家声吃了药,被人按在被窝里,听杜冷酸溜溜的口气,笑了一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位高权重,要真有这么一天,有的是人替你伤心,轮不着我。] 杜冷被他噎得没词,半天才说:[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路家声静了一会,却反问他:[要是我死了呢?] 杜冷一怔,这事儿他倒没想过:[不知道。] 路家声笑笑:[不知道......]顿了一顿,苦笑了:[不知道到底折腾个什么劲儿。] 杜冷听他话风,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小路,你该不会是想......] [不知道。]路家声打断了他:[你让我好好想想。] 杜冷心里忧喜半掺,路家声要真是萌生了退意,下面的接班人未必有他这么懦弱可欺,但两个人不在一条利益线上明 争暗抢,日后有什么话也都好说,杜冷是希望他能退下来的,但转念一想,真的退了,他又能跟他过日子? 路家声这一场病,断断续续拖了小半个月,这期间两方的兵马又交了一次火,路家声听杜冷说的天花乱坠,却提不起 什么兴致。 杜冷抓着他肩膀晃了晃:[我说你是怎么了?那小子一死,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路家声也说不出来:[不是,就是觉得没意思,人活着这一辈子不容易,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他叹了口气:[不 过阿多死的太惨了,我该替他报这个仇,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打不起精神来。] 杜冷拍拍他肩膀:[我说了,这事儿交给我,你病刚好,好好养着,别多想,李庆后那兔崽子我饶不了他,非扒了他的 皮不可。] 路家声看着他,微微一笑:[你要这么说,我也就不插手了,等仗打完了,我还回去念我的书,不过年纪大了点儿,不 知道人家还肯不肯收我。] 杜冷大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打着这么个念头:[那路家这头呢,你就能放下手不管了?] 路家声有些头痛,揉了揉眉心:[这事儿我想过,路家子侄辈儿的没一个能拿的出手,要是有,我也就不用这么费心了 ,安绿是个好苗子,这些事他也熟,只可惜不姓路。] 杜冷心头一跳:[这其实倒也好辨,你让他姓不就姓了,不过你得打好了主意,不能由着脾气胡来。] 路家声一想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说什么呢,安绿比我还要小上几岁......] [那又有什么。]杜冷不以为然。 [这事再议吧。]路家声想着就笑:[收安绿当干儿子,这倒是个好主意......] 话这么说着,却已经对安绿另眼看待,路家声对家族里的事是不怎么管了,整天牵鹰溜狗,杜冷有时候骂他,他也只 是笑:[你就让我松松心吧。] 杜冷看他病后瘦了不少,人站在那里,气质清悦,意外的有一种仙气,心里一时冲动,攥了他双手:[等干掉了姓李的 那个王八蛋养的,我也跟着你走,我们两个一块出去玩。] 路家声先是一呆,而后哈哈大笑:[你呀......] 杜冷许久没见他这么笑过了,一时摸不着头绪:[你笑什么?] 路家声好容易忍住了:[我可不是出去玩,你别给我乱编排,再说你上学的时候那成绩,还想念大学呢。] [有什么了不起。]杜冷攥着他的手很捏了一下:[有钱我还怕进不去?] 路家声被他逗得又笑起来,杜冷恼羞成怒,伸手在他后脑上拍了一巴掌。第十章 情势眼见越来越严峻,箭拔弩张,一触即发,两方阵营都卯足了劲儿,等待着最后的决一死战。 路家上下只有路家声显得份外的清闲,他这些日子四处乱跑,倒有点返老还童的架式,杜冷也懒得管他,只是跟安绿 密谋着最后这一仗要怎么打,路家声闲极无聊,忽而记起来该是阿多五七的祭日了,想到大庙给他上柱香,做个法事 。 杜冷怕他在半路上出什么事,让安绿跟着他,又派了几个兵,荷枪实弹的护送他往大庙里去。 其实杜冷的意思还是让他别乱上添乱,等过了这段日子,再去也不迟,路家声却说:[阿多的祭日是不能错的,生前我 待他不能尽心力,死后总找不到其他的藉杜冷拿他没办法,这一去就是小半天,又等了些时候,渐渐的觉得心神不宁 ,怎么想也不可能耽搁这么长时间,到了中午,终于有兵丁来报:[不好了,大佬!] 杜冷心头一惊,就觉得事情不对头,果然那兵丁大叫着冲进来:[路家大佬他们......他们让李庆后的人给劫走了!] 杜冷已经料到了个八九不离十,暗恨路家声越活越回去,完全不懂得轻重缓急,但事情已经出了,抱怨也没有用处, 他正踌躇着,又有前面的小兵来报,对方荷枪实弹,已经要打上门来了。杜冷早就准备着这一天,一方面是路家声要 他给阿多报仇,他得做出个样子来给他看,另一方面是弹到了枪口,逼上梁山,不打也不行了。 杜冷喝令全军,整装备发,这是场恶战,他也没报什么侥悻心理,这边正忙活着,周五全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到 屋里来。 杜冷看他鬼电祟祟的,问他有什么事?周五全向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大佬,你有没有想过,这一仗不打也就 算了。] 杜冷眼角微跳,他脑子转的极快,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却还是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周五全笑了笑,给他点了根烟:[我是这么琢磨的,不如趁这个机会,跟李庆后那边讲和,合占半壁江山,你做你的皇 帝,我称我的王,未必就要拼个你死我活是不是?再说路家大佬救回来了,你怎么安置他,救不回来,跟路家怎么交代 ?] 这个念头杜冷不是没转过,但眼睁睁的把路家声往死路上送,总是不大忍心,何况他也有他的想法:[说是这么说没错 ,不过李庆后如今已是条发了疯的狗,未必能听得进去大道理,另外果敢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毒品交易那是多大的利 ,用不了两天他就能爬到咱们头上去,那时候就算是想打恐怕也来不及了。] 周五全仔细想了想:[也是,还是您考虑的周全,不过路家大佬他......] 杜冷低下头暗暗寻思了一会儿:[到时候再说吧。] 周五全摸了摸口袋里的枪:[要不这么着,就趁着乱......] 杜冷摇了摇头:[他要真死了,也不一定对我们有好处。] 周五全嘻嘻笑了一声:[大佬,您不会是真喜欢上他了吧。] 杜冷微搭了眼皮看他:[你说呢?] [就算是喜欢,这玩意儿也不值钱呐。] 杜冷淡淡一笑,没说什么,路家声在他心里的地位很微妙,但涉及到实际利益,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杜冷和周五全率了步兵从莱莫山后绕过去,这是李庆后的大本营,山上气候高寒,以出产优质鸦片而闻名于世,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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