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之前,把所有知道他身分的人都「杀人灭口」,也许能再顺便查查这船上紊乱的气流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他的房间号,雷森你自己就能搞定这件事了,我可以和法瑞斯在一起。」植物可怜兮兮地说,一靠近雷森, 它连叶子都蔫了。 「不行。」法瑞斯迅速说。看到植物用一副被抛弃的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他轻咳一声,解释道:「我、我是说, 等一下这里的场面可能会有点限制级,我刚才看到一个漂亮姑娘在朝我抛媚眼来着——」确实会有限制级场面,不过 主要由笛兰上演,如果那家伙不肯走,他就把那该死的蛇皮剥了丢到海里去。 「我跟雷森在一起才限制级呢!虐待儿童的片子电影院里都不许放映!」植物尖叫。 「但你有机会经历现场版了,多好啊。」法瑞斯说,雷森狐疑地打量他,金发男子转身逃走,表现出「我有艳遇待办 」的样子,免得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声音,又从镜子的反光中窥探,发现雷森和植物离开了大厅,他松了口气,很快他就可以幸福地 享受假期了。 到时候再好好和雷森讨论一下小孩子的教育问题。 第四章 笛兰正微笑着和一位女士说话,以至于把刚才碰到的危险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可不能怪他,这位女士谈吐优雅,论述起事情来鞭辟入里,学识渊博——他基本上听不懂——笑容可掬,没有一丝 尖锐的地方,这样美好的灵魂被包裹在一层糖衣之下。 现在,他想他大概有一点理解法瑞斯对人类这种生物的痴迷了,她们一个个都是这么的文雅美妙…… 苗兰正在心里唱赞歌时,一股粗暴的力量突然拽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他拖到大厅外面,一边还朝那位女士说了 句「抱歉,借我用一下」。正是自己那位曾是魔界最粗暴人物的上司,法瑞斯这会儿正冷着脸,一副全天下都欠他钱 的表情。 虽然被封印在人类的身体里,可是法瑞斯发起脾气来,举手投足间的杀气还是挺吓人的,笛兰顺从地被拖到外面的甲 板上,一边努力装出一副惊喜的表情:「天哪,法瑞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还以为你和那个驱魔人搭档得乐不 思蜀,都不准备联系我们了呢……嘿——」他嚷嚷着,法瑞斯一把将他推到船栏上,阴森森地看着他。 「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艘船!」那人恶狠狠地说。 笛兰看看船下漆黑的水面,再看看法瑞斯,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现在?」他问。 「我重复了三次。」法瑞斯说。 「就这样……走?」笛兰说,看看脚下无垠的海水。 「是的。」 「可这是在海上!我能走去哪里?」 「你可以跳下去。你不是条蛇吗?你当然会游泳。」法瑞斯粗暴地说。 「可……可那会弄湿我的礼服,我花了很多钱买的,而且我好不容易才抽到头奖——」笛兰说。 老天哪,人界是个什么样让人堕落的地方呀,法瑞斯恨恨地想,一把拽住笛兰的衣服,把他往海里面推,后者死死抓 住栏杆,不肯就范。要是给人撞见了,这毫无疑问是幕标准的谋杀场景。 「我有票,您不能就这么把我推下去!凭什么只允许您过人界的生活,我却要被推到海里——」笛兰尖叫。 「因为我是你上司!」法瑞斯吼回去,拽着笛兰的后领把他往海里推:「给我下去,要是让雷森看到,我就把你剩下 的头全砍下来煮熟了再拿去地狱山喂龙——」他停下来,船猛地一震,差点让他跌倒。 钻石号可不是什么小木舟,这是一艘万吨邮轮,不是什么东西都会让它这么震动的。 不过法瑞斯迅速平衡身体,再接再厉地把笛兰往海里推。 「您不会当真吧,法瑞斯殿下!」笛兰请求道,他最近在人界学了不少规矩:「这是我的私人假期,您没有权力在休 假日还要求我工作,这是违反《劳基法》的——」他突兀地停下来,船又是一次震动,比刚才更强,也更让人不安。 那像是从极深的海底传来,强硬而不祥。 两个魔族对视一会儿,同时感觉到船身在微微的倾斜。 一颗橘子顺着光滑的甲板滚下来,路过他们的脚边,迳自朝着另一侧的黑暗去了。 接着,是一条长长的缆绳,像只长蛇一般落了下来,坠入黑暗。然后是无数垃圾,塑料袋、扳手、钳子、鞋子、胸罩 ……像一支大军,从船只的另一侧滚落下来。带着汹汹的气势,仿佛不祥的活物。 黑暗中,隐隐可以听到大厅里传来的惊呼。 法瑞斯紧紧抓着栏杆,他虽然从没有坐人间的船只旅行过,但也知道一艘巨轮,是不该在无风的夜晚产生如此倾斜的 。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顶起了它,而他想不出来,在人界会有什么东西能把一艘这样的邮轮,顶离海面。 倾斜越来越强,海水已经远远离开了视线,甲板上几乎站立不住,大厅里的惊呼变成了尖叫,器皿碎裂的声音乱糟糟 地响成一片。 笛兰还能站直,法瑞斯就惨了一点,他死死拽住栏杆,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上面,在海风中晃来晃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人界的什么动物吗?」笛兰大声问道。 「你难道就不能拉我一把?」法瑞斯叫道,笛兰这才发现自己的上司正以极其狼狈的姿势挂在那里,连忙空出一只手 抓住他,另一只手抓着栏杆,正呈直角站在甲板上,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会是鲸鱼吗?」他仍好奇地看着完全悬空的船身:「我不知道鲸鱼有这么大。」 「这不是鲸鱼……大概不是鲸鱼,我又没见过鲸鱼,但是……」法瑞斯将头凑向拦外黑色的空间,它如此的幽暗,几 乎可以用虚无来形容,只有灰色的烟雾在缓缓飘动。 法瑞斯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空气里的成分。「下面这东西是死的。」他说。 「死的?」 「死的,这很不对劲,这船一直该死的不对劲……」法瑞斯说,他的话还没落音,船身毫无征兆猛地落了下去,一阵 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像超级云霄飞车,船再次倾到了右边。巨大的溅水声传来,海水仿佛暴雨一样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海浪像山一样高高掀起,像只巨兽。 「看到了吗!?」笛兰大叫,一把拽住法瑞斯的胳膊,见鬼一样指着远方。 海上黑濛濛一片,一切都蒙在一层水雾之中,然后法瑞斯看到了那个东西。 一只……巡海神。 「巡海神」只是好听点的叫法,实际上那是一只由无数的沉船和残骸堆成的山,在死亡之海漫无目的的游荡,全身上 下都是腐物与死气。 它看上去仿佛是个人形,有着脑袋与身躯,某个曾在千万年前不幸遇难的巨船可能被当作皇冠,腐朽的骷髅是它的血 肉,这是某个死亡世界的「神只」。 法瑞斯可以透过灰濛濛的浓雾看到它远去的身影,看上去很近,实际上离他们至少有一百公里远,因为过于庞大才显 得伸手可及。之前碰到邮轮的大概是它尾巴的尖端,或是后面无数的随从,但那已足以毁了他们。 笛兰抓着他的手臂猛地一紧,法瑞斯转头看他,发现笛兰正呆呆看着海面上的什么东西—— 船舱底层的光亮着,可以隐隐看到下面的海水,它们本来如丝般轻柔流动,因为夜色呈现令人不安的黑色,现在这种 不安算是完全浮现出来的,在灯光与海水的光影中,是无数的骷髅光秃的头颅,它们泛着死气,顺着水流打转。 灯光扫过海面,法瑞斯屏住呼吸,整个海面都浮满了这样的骨头,仿佛天上的繁星,无边无际。 他们这才发现,灰色的雾气已经完全统治了海面,海水变得黏稠,仿佛下面有无数的东西在扭动,邮轮行进得越来越 慢,在这样的腐质水下,一切的行动都被迫停滞。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笛兰不可置信地说:「我们好像到了某个异世界一样……」 「这是冥界海!」法瑞斯大叫道,一副抓狂的模样:「这里是他妈的冥界海,我们怎么会跑到冥界海来!?」 「冥界海?」笛兰用一副小孩子听到传说时的表情说道:「可那只是个传说。」 「你是个人类还是魔族?」法瑞斯愤怒地质问:「魔族的小孩子都知道,碰到不明白的东西就去找答案,因为没有事 实就不会有传说! 「可是从没有人活着见过冥界海,因为去过那里的人都死了……」笛兰说。 只见法瑞斯恶狠狠地指着自己:「我见过!我去过!而且我从里面活着出来了!」 「啊……」笛兰惊讶地看着他:「您的经历真是笔财富,殿下,我们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 「我们不可能离开这里,笛兰,这里是冥界海,世界上没有比冥界海更让人发疯的地方了,它是一个完全、彻底、毫 无转圜余地的封闭空间,你如果不幸死了,还会和底下那堆骷髅凑在一起!」法瑞斯说,指着船底下热闹的骷髅海流 。 「我们当然能离开,您就离开过不是?」笛兰理所当然地说:「我们只要照着您上次的经验做,当然能离开这里…… 」 法瑞斯看了他一会儿,说道:「很遗憾,笛兰,我并没有离开过冥界海。」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笛兰说道:「什么?难道现在和我说话的是您的幽灵吗?」 「这个问题很复杂,笛兰,总之冥界海是个很麻烦的空间,从没人能自这里离开,它是被锁死的……现在我需要点帮 助……」 「我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帮助您,殿下。」笛兰毕恭毕敬地说,这是他成为法瑞斯手下时的宣誓词之一,他很高兴地发 现,即使毫无力量,他的殿下仍能在危机时刻展示魔界强者的风范。 「得了吧,你生命的意义显然是抽签旅游、还有和邻居开派对。」法瑞斯冷哼,拧着眉头扫过死亡之海,说道:「我 需要……」 一个声音从后面的过道传过来:「法瑞斯,是你吗?」 那是雷森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法瑞斯一把将笛兰推下去——至少是雷森的视线之外——转过头,做出一副乖孩子的表情。 雷森正从后面的黑暗中走过来,穿着身礼服,戴着他的黑手套,胸前别着胸花,仍是一副冰冷和不近人情的样子,向 法瑞斯问道:「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谁?我谁也没有在说话。」法瑞斯语无伦次地说,露出一副搞不清楚情势的样子,别提多无辜了。 身后的黑暗中,他的亲卫队长手忙脚乱地抓住栏杆,才没有掉到那片黏稠的海里,但还是被逼得现出了原形,现在一 只红色的九……不,七头小蛇正顺着栏杆爬上来,它不屑地瞪了法瑞斯一眼,然后从甲板缝偷偷溜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雷森问,指指外面的海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们不知怎么,就跑来冥界海了。」法瑞斯迅速回答。 「哦,我以为那是个传说呢。」雷森说。 「因为冥界海整个空间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全是死物的海,从没有任何活物可以离开,所以才会像个传说。」法 瑞斯热情地解释:「不过有些人曾经从这里活着离开,这需要耍一些小手段,欺瞒这个空间。」 「详细一点。」另一个人说。 「就我知道的一个例子来说,那个……呃,家伙,留了一部分生命在这里,在那一部分死亡气息的掩饰下暗渡陈仓… …这里就是这样一个空间,进来了,就出不去。」 「具体指什么?」雷森问,他对魔界那些古典式把戏一点概念都没有。 「留下一部分生命,首先,那感觉一点也不好。」法瑞斯说:「但冥界海实在太讨厌了,你即使付出一部分灵魂,也 会想永远逃离这里的。就好像离婚时分财产一样,那会把你活剥一层皮,但你还是会那么干。」 「我不知道该说做这件事的家伙有魄力,还是冥界海太恐怖。」雷森说。 「第二,钻石号上大都是普通人类,我不觉得他们有本事被剥这么一层皮后,还能活着回去。」法瑞斯说。 「我也没准备让它这么占便宜,我们得再想别的办法。」雷森说。 「哪有这么容易!?」法瑞斯呻吟:「你不要说得像这异空间是你的私人仆从一样,冥界海从未放过活的东西离开。 」 「总会有第一次的。」雷森说。 法瑞斯长长叹了口气,他有时候能被雷森那副「全天下都要为我服务」的态度气得发疯,可是有时候,他得承认它挺 能鼓舞士气的。 「好吧,我们有那只绿色的网路蚯蚓,也许它能想出什么办法。」他说。 植物慢慢从雷森的口袋里爬出来,忧伤地说道:「网路刚才断了。我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连上去。」 「我并不觉得奇怪。」法瑞斯说,转头看雷森:「冥界海就是这样的地方,一点后门也没有,不过你的信心让人敬佩 。」 「现在,我们先去杀魔族吧。」雷森说。 「什么?」法瑞斯说:「你现在还有心思找乐子?我们得集合一切能集合的力量,我们甚至不知道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也许等会儿情况会变得更糟——」 「因为诅咒。」雷森说。 「诅咒?」法瑞斯问。 「我们在去那位魔界亲卫队长房间的路上,发现了一点东西。」植物说道,听说自己可能会派上用场,害怕得花瓣都 变小了几分:「我们穿过走廊时,发现上面有力量在流动。」 「你们怎么发现的?」法瑞斯问。 「烟。」雷森说。 雷森的手里总是夹着香烟,不过它除了是一种不利于健康的习惯外,似乎总能在某些时候奇怪的起到作用,法瑞斯一 直弄不清楚这是某样武器,还是休闲用品的灵能用法。 「当时的情况可有趣了。」植物兴奋地说:「好像烟变成了脱衣舞娘——」 「闭嘴,你根本不知道脱衣舞娘是什么意思!」法瑞斯说。 「我只是说,他手里的烟像在我们跟前跳了场舞一样。」植物不甘心地解释:「动作流畅又漂亮。你看,我知道什么 是脱衣舞娘,她们跳舞!」 法瑞斯懒得跟它解释,向一个几个月大的儿童——即使是植物——解释脱衣舞的具体涵意,是件愚蠢的事情。 雷森说道:「船上的气息一直很混乱,可是它引导起烟雾来却很顺畅。可见气流不是随便乱转的,它有一个完美的流 转体系。」 二十分钟前,他指间的轻烟仿佛变成水流,自然而流畅,轻易穿过了舱壁,然后继续向前流动。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那烟从墙壁穿过去了——」植物嚷嚷,雷森指间夹着烟,任暗蓝的烟雾顺着那不明的力 量,源源不断地向另一个方向流去。 他安静地站在走道前等待,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植物闭上嘴巴,雷森狩猎的时候,声音在他身边几乎都会窒息而死 。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一抹轻烟从前方几尺地方的舱壁渗了回来,流动成一个锐角和弧度,仿佛一个咒符的边角。 而在看不见的地方,可以想像更广大的咒符正在缓缓成形。 他们站在那里,看到前方不远处又是一道烟雾渗回,这次是另一个弧度和一个圆圈,整个走道缓缓被那奇异的烟雾所 填满,明明是虚幻的物质,却被看不见的手完整地停留在空中,如梦幻般轻盈流动,组成奇异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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