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两只老虎(一) 也许一个人最好的样子就是静一点,哪怕一个人生活,穿越一个又一个城市,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仰望一片又一片 天空,见证一场又一场离别,于是终于可以坦然的说:我终于不那么执着。 ****** 雷威和李婉璐将雷啸从断崖边带回来之后,雷啸便大病了一场。拖拉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最后总算是恢复了,但两鬓 的斑白又明显多了一些。 雷威劝雷啸放一个大假,被雷啸一句话就给拒绝了。 “给我更多的空闲时间,我只会不停地想到他。” “你说,他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面对这个问题,雷威苦了一下脸,“但愿吧……” “他一定还活着,然后躲着不肯见我。”雷啸说着扣上了腕表,“这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雷啸套上了西装外套,虽然有些憔悴,但经历沧桑和洗礼之后沉淀下来的稳重,让人觉得没有人会比他更适合这经典 三件套的阿玛尼。 “最近要出趟差,参加F省的子公司的剪彩。” 雷威皱了皱眉,开始对F省有了些阴影,他可不想雷啸再到旧地去触景生情一次。 “我替你去。” 雷啸笑了笑,没有答应,只是径自出了门。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这是记忆中的那个人最喜欢的晴朗天气。 去F省之前,雷啸特地抽了时间去了趟母亲那。 进了门,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地跪在神像前诵经礼佛,忽然见到风尘仆仆的儿子,眼中露出了一丝惊喜。 雷啸看着日益苍老的母亲,心中也是一阵纠痛。 之前发生的事情,母亲完全不知道,当时只是模糊告诉她,徐显东回香港去了,许言汐辞职了。 但老太太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有些事情,没必要明着说,她也能猜出个大概。 “妈,我打算让人到美国去找徐显东。” “如果他愿意回来的话,香港的耀邦,我还给他。” 老太太听了这话,眼泪立刻落了下来。 雷啸跪在母亲身前,头垂得很低。 老太太垂着泪将雷啸拉进了自己怀里。 “好孩子,好孩子……” “妈知道,你们都受委屈了。” 雷啸摇摇头:“不,我没受委屈,真正受委屈的,只有言汐一个人。” 老太太忽然想起了那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 “妈一直都为你们诵经,佛祖保佑,你们都会好好的。” 雷啸点了点头,在母亲那呆了一天,第二日就出发去了F省。 F省子公司是当地政府部门重点扶持的项目,投资各方都有大来头,雷啸作为控股方的总裁,出席剪彩也是理所当然的 。 子公司的主管是个多面手,很会通过媒体造势。在剪彩之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宣传了子公司捐助修建乡村希望小学的 善行,以塑造出一种“企业良心、回馈社会”的良好形象。 雷啸皱了皱眉。 “希望小学?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之前没有知会过雷啸,主管怕顶头上司不高兴,立刻解释道:“呃,捐建这种乡村希望小学花不了多少钱,我 觉得是小数目,就没跟您说……” “等会发布会结束之后,我想过去看看。”雷啸道。 主管拿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总裁,你看那儿穷乡僻壤的,车开不开得不进去还说不定。” 忽然想起家中一直坚持行善积德的老太太,雷啸坚持道:“那就走进去。” 主管没办法,只好将全部的计划行程取消,安排了车和人跟着雷啸到小村里看看。 为了宣传造势,那主管又多余安排了好几辆车,拉着那批经济版的记者一起跟着去做报道。而那些记者也想试试看能 不能挖到东堂集团最近的并购内幕,基本上一个不落地都跟了去。 子公司的主管并没有对这里的交通状况夸大其词。从二级公路上转下岔道之后,就已经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路。 许久没有到过如此闭塞的地方,雷啸一开始还在怀疑再往前走还会不会有人烟。 那根本就是一条靠村民用脚日积月累给踩出来的小道,而且之前刚经历过雨季,有些地方淹了水之后更加崎岖不平。 不过陆虎的越野性能很好,车队还是开到了小村外头。 雷啸刚一下车,就有一堆据说是村长、村支书的人围了过来,雷啸不喜欢应付这些事情,就都交给主管去处理了。 让人带着往那所谓的希望小学走去。雷啸在远处看了看,相对于破旧的村民宅子,那确实是一栋还算可以的平板新楼 。 农村土地多,楼前面估计是被村民给犁平了,开出了一块泥土操场供孩子们做课外活动。 一路领着他过来的村民不停地用方言跟他说着些什么,雷啸听不太懂,只是偶尔配合着点头应许几声。 主管看到雷啸先走了,也赶忙招呼着那些记者朋友一路跟了过来。 雷啸站在校园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孩子们的课间活动。 眼前,数个年龄差距很大的孩子在一起追逐打闹,他这才注意到,这里不仅仅是一个小学,搞不好,还是幼儿园、初 中。 学校里没有高中模样的孩子,估计到了那个年龄,去不了县城上学的一般都辍学出去打工或者帮着家里干活了。 领着雷啸的村民刚想进去叫学校的老师出来接待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宾,却被雷啸阻止了。 “不用惊动他们,我就想随便看一看。” 雷啸虽然听不懂村民说话,但村民还是能听懂雷啸说话的。 于是,雷啸就站在外围,远远地看着那在操场边上那群天真烂漫的孩子。 站在操场中的女老师忽然拍了拍手招呼起那些年纪很小不知道玩什么好的孩子们。 “小朋友们来,我们像上次一样围起来唱歌给老师听好不好?” 很纯正的普通话,女孩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倒更像是来这里支教的大学生。 “好~” 小朋友们奶声奶气地回答着,手拉手组成了个圈圈将站在中心的人给围了起来。 雷啸这才注意到,那女老师的身边还放着一把椅背很高的椅子,方向正好背对着自己。 看样子,椅子上应该还坐着另一个人。 阳光从远处照射过来,将所有人的身影都拉得很长。 孩子们哇啦哇啦地唱着,五音不全地,女老师在一旁轻轻用手打着拍子。 不知道为什么,雷啸觉得,这种场面很温馨、很和谐。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孩子们童稚的声音远远地随着微风飘传过来,其中仿佛还带着泥土的清香。 雷啸不自觉地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不想打扰那片宁静,转过身去的他刚想离开,却在那一片童声里,忽然听到了一道与众不同的,有些低沉,但又异常 悦耳的声音。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那人的声音,几乎只是很小声地附和着孩子们,稍不注意根本就没法辨认出来。 但就是这道细微的声音,顿时让雷啸的脚步停住了。 “取悦!唱歌跳舞,随便哪样,会不会?B大高材生?” “跳舞打死不会,唱歌嘛……”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 “啊哈哈,啊哈哈哈——” “你,你干脆改行去说相声得了!想不到,真想不到……啊哈哈哈——” “竟然,竟然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脸去唱儿歌……哈哈——” 记忆飘到了尘封已久的过往中,当时,那个人低低的嗓音,那被自己气得一阵红一阵白的脸,任何一个细节,雷啸直 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 转回身去,雷啸发觉自己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 非常急迫,但又胆战心惊地移动着自己的脚步。 雷啸缓慢地、轻轻地向前靠近着,就怕自己的动作大了,就会把眼前那好像幻影一般的声音惊散开似的。 那发出声音的人没有看到雷啸,他只是坐在那儿低低地吟唱着,声线中带着一种轻松的平和。 越是接近,就越能清晰地分辨出那道声音来。 雷啸的眼眶湿润了,模糊得就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两只老虎……” “跑得快……” 雷啸的声线剧烈地颤抖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用早就变了调的声音,随着那人口中的节奏,低声地跟着唱了起来。 那人背对着他,雷啸此刻也看到他究竟是个什么反映。 雷啸只是这样边走边唱着,用一种越来越像是泣不成声的语调。 站在那人身旁的女老师发现了雷啸,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眼神中布满了不解和惊讶。 “你是?” 女老师话音刚起,一本书就从背对着雷啸的那人的怀里跌了下来。 破旧的书本落在地上,小小地激起了一阵尘埃。 终于走到了那人身后,雷啸看到了在椅子上搭着的,那双有着白皙肤色的手背。 雷啸从后往前,隔着椅背,紧紧地将那个人温热的身体搂在了怀里。 屈膝跪下,雷啸将额头抵在椅背上,任热泪纵横。 而那在他臂弯中的身体,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71 两只老虎(二) 向来不喜欢传媒距离自己太近,知道雷啸这个习惯的记者一直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但当记者群里有人发现远处的雷啸的异常的时候,立刻惊呼了起来。 “雷总裁那是在做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声惊呼给吸引了过去。 第二日,各大报纸的经济头版头条不约而同地以各种醒目的标题,诸如“亿万富豪为乡村教师下跪,真情感天动地” 之类的噱头,再配上大幅的新闻图片来吸引人们的眼球。 当然,也有一些好事者认为这东堂集团的雷啸纯粹是在媒体前做戏,借打感情牌来为子公司做宣传。 然而,了解雷啸个性的人都清楚,他不可能为了这样的事情去向另一个人屈膝下跪。 当还在东堂集团总部坐镇的雷威看到下属送上来的报纸时,满满的一杯咖啡就顺势打翻在了报纸上。 赶紧从一旁抽出纸巾吸水,但污渍还是迅速地模糊了整个版面。 有点激动到不可自抑,雷威立刻拨通了内线电话让秘书再多送几份报纸上来。 终于,在不同报社记者的拍摄角度的印证下,雷威确认了雷啸怀中抱着的那个人的身份。 雷威拿着报纸傻笑着,一直笑到流出了眼泪。 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将还在熟睡的李婉璐给吵醒。婚后的李婉璐宅在家里,照顾宝宝之余,完全凭借兴趣爱好当了名 自由小说家。昨晚为了赶稿熬到了凌晨三点多,这个时候正在补眠。 李婉璐的起床气很重,就算是很大男人的雷威也得让着。不过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振奋人心了,雷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 “雷威,如果没有比天塌下来还重要的事,你就等死吧你!”李婉璐在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几乎可以去为咒怨配音了。 “女人,啸哥找到言汐了。” 雷威刚说完,电话那边就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感觉就像人从床上翻滚下来了一样。 片刻之后,雷威才又听到李婉璐的声音。 “雷威,我不是做梦吧?你赶快扇自己一个耳光,痛不痛告诉我!” 雷威脸上带着宠溺的笑:“若是不相信,自己去看看早报财经版的头条。” 李婉璐尖叫一声,连电话都没有挂就跑开了。 雷威夫妇立刻定了最近一班飞往F省的机票,打算与这位久别的故人再见一次面。 相对而言,雷啸这边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当时,被顶头上司的异常行为惊出了一身冷汗的主管只得赶紧发挥主观能动性去维持那有些混乱的事态,光是应付那 群好奇记者的提问就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而雷啸紧紧地抱着许言汐,任谁去说都肯不放手。 身边的孩子们见雷啸抱着自己的老师许久都不动弹,都跑过来试图扯开雷啸,嘴里嚷嚷着“坏人,放开我们老师”之 类的话。 有个小孩子拉不动雷啸,手一滑,一屁股就坐到地上了。 女娃儿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孩子的啼哭是能传染的,周围的孩子见许老师哭了,自己的小同学哭了,也跟着哇啦哇 啦地哭了起来。 “松开我吧……”许言汐带着浓浓的鼻音,对雷啸小声地说道。 紧紧箍着自己的手带着明显的颤抖,许言汐被雷啸勒得仿佛心脏都有些发慌,只好选择开口让雷啸放开自己。 身边的娃儿们见到许言汐脸上不断滑落的泪水之后哭得更凶了,女老师手忙脚乱地安抚着不懂事的孩子们,试图将他 们带回教室去。 “都别闹了,叔叔不是坏人,是许老师的朋友,我们都别吵他们,让他们说说话好不好?” 小朋友们脸上带着半信半疑的表情跟着女老师带走了,记者们照片拍够了也被子公司的主管给劝走了,偌大的操场上 忽然间没了其他人,安静得有些让人手足无措。 许言汐草草地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而此时的雷啸,已经站到了他面前来。 将视线抬起,雷啸两鬓间的斑白映入眼中,许言汐淡淡地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奔腾澎湃的心情忽然平静了下来 。 “雷啸,你老了。” 雷啸带着滚烫体温的大掌抚上了许言汐的脸。 “你还是没变……” 雷啸顿了一下,又改口道:“不,变瘦了。” “在这个地方,想找个胖子还真不容易。” 雷啸环视了一下四周简陋的环境。这里,就连个手机讯号都没有,难怪他们派出的搜索队找不到人。 “你受苦了。” 许言汐的眼神随着雷啸的话移到了不远处新盖好的教学楼上。 “不辛苦,在这里能轻易地寻找到心灵的宁静。” 教室里,孩子们正摇头晃脑地随着女老师念着唐诗,稚气的童声一如天籁般悦耳。 “对了,这座教学楼是你捐资修建的?我代替孩子们谢谢你。” 雷啸回了句:“我和你之间,不需要说这个。” 许言汐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将话题转移开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去送送你。” “你如果不跟我走,我不会离开的。” 听到预料中的话,许言汐并没有感到吃惊。 “你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权叔留了遗书。” 雷啸蹲了下来,紧握着许言汐的双手。 “如果不是那封遗书,你是不是打算永远瞒着我?” 许言汐还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真傻,言汐。” 雷啸将脸埋进许言汐的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腰。 “时间不早了,今天如果打算暂时不回去,那就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看到太阳几乎要下了山去,光线也不太好了,孩子们等会就要放学回家了,许言汐估摸着再不做饭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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