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心里想过是他,但却也只有那么两三个瞬间。我不敢朝这个方向想,却又忍不住一次次来这里聆听琴声。 看着眼前这张秀美的脸,感受着与往常不一样的心跳,这一刻我对迦耶的做法真是又愤又恨又…… 穆青远…… 这大半年来,他也经常去齐王府,虽然大多他都是去找楚易风,但大家都在,也会说说话。 我知道他是原大蕲明前几年送过来的质子,虽然能随意进出皇城,但也总是有些人跟着。 他不会武功,来大胤这几年内也没什么动作,每天也只是看看书做做画,为人很谦和,这也是萧砚他们敢让他到处走动的 主要原因。 这几个月我每天晚上都会来听一会儿琴声,自然考虑过是他,可是每次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都会下意识的去掩住。甚至有 时会想,与其是他,还不如是萧砚或者他的什么妃子呢。 可现在,居然真的是他。 曾经让迦耶给我恢复萧叶秋的武功时,不知迦耶是何打算,居然让我对穆青远动心。即使现在,我犹记得初见他时他一身 淡黄从台阶上摔在我怀里时那怦然心动的一幕。 也是他,让我明白了我对梅微的感情。 我以为自己不去在意他,不去关注他,慢慢的他自然会从我的世界中消失。毕竟心是自己的,即使术法再高强,也改变不 了人的内心。 但我从没想过他居然用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我面前,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时候。 “王爷,既然来了,就进屋里且坐一下吧。” 第九六章:质子 从来没有想过,用这种方式进入到穆青远的屋子里。也从来没有想过,用这种方式进入到我一直仰慕的抚琴人的屋子里。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四角桌子,两把椅子,临着墙还有一张高案,旁边是个书柜,墙上挂着几幅字画。除去这些,最 显眼的,就是窗下那张红檀木案子,上面摆放着一张古琴。 那张琴是暗青色的,尾部有点拐弯,上面雕刻有花纹,七根弦。 我对琴没有研究,即使站在窗下听了几个月的琴音,也从没想过去查找一些资料。不过有些还是清楚的,比如并不是所有 的琴都可以弹出绝妙的音色。这把琴声音宛如天籁,高亢若鹰鸣低沉如流水,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次品。 “这琴是我从大蕲……蕲明国带来的,是父皇留给我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穆衍仪?”我脑筋转了一下才想起穆青远口中的父皇是谁。 穆青远一愣,随即轻笑着点了点头。 我一下子尴尬起来,平时说穆衍仪惯了,说出来才想起那是人家父亲的名字。 “王爷,过来坐吧。” 坐过去发现桌上有几本书,看了一下居然是《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等医学用书。 他见我去看这些书连忙快手收了起来:“呃……没事瞎看的。”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脸都红了。 “你……想学医?” 他愣了一下,手上慢慢慢了下来,最后只是将书整了整,放到了桌边。 我看着他有些下拉的嘴角,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那时他从我怀里爬起来,脸上带着紧张的神色,像个做坏事被抓的孩子 。再见他是在齐王府,他在百草尽折的风露里告诉我萧叶秋的一些事,表情很是肃穆。 而现在,他嘴角不自觉的下拉着,眉却稳稳的挺起来,像是个委屈却又告诉自己要坚强的少年。 性格如此多变,可那瑶琴里的满愁思绪,却是为哪般? 心里暗叹一声,身为他国质子,无论怎样都不好过吧?这几个月我在窗下听琴,就像听他一夜夜的心事,总是忧伤多欢快 少。他这样的身份,所有的事情都不好言说,只有将自己的满腔情愁,一丝丝一缕缕,都注进那七弦之中。 心事付瑶琴,弦断有谁听? 而现在,蕲明将对大胤开战,他的身份则更加敏感。穆青远,你这样坚强的少年郎,该怎么办? 我看着他下拉的嘴角不禁伸手拉住他,他一愣,慢慢坐了下来。 “你想学医么?” 他快速咬了下嘴唇:“父皇说,学医不是男儿所为。” “什么?”我一惊,“那些御医不都是男的?” “大胤是这样。可是在我们蕲明,男人就应该拿起刀剑,守护自己在乎的东西,而不是拿起秤砣,去称些山里的杂草。” “这是穆……你父皇对你说的?” “嗯。”他低着头,看起来格外的委屈。 我不禁好笑,穆衍仪自己好战,就不允许自己的儿女做些其他的事。怪不得战场女王阿鬼儿最合他的心。 “没事的,想学就去学吧。你看在历史上,有重大医学成就的不都是男人?大胤和南华男人学医也都占主流。” “可……”他眉头皱起来,“父皇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我一下子怔在那里。 看着眼前这个还算孩子的少年,心中真的五味陈杂。 穆青远,你可知你是什么身份?你是蕲明送给大胤的质子啊,质子是什么?是弃子!而且蕲明马上就要对大胤出兵,根本 就是不顾你的死活了,你还顾及他们干什么?! 我看着他委屈的面色不禁一把将他拉进怀里。 “阿远你只管学,你父皇会同意的。” “真的?”他抬起头看着我。 “真的,我保证!” 走在屋顶上被风一吹我才觉悟到我刚才的傻气,再怎么心疼人家也要看时间场合。但那一瞬间我真的不能考虑更多,只想 他不再受委屈。 管他是不是质子,管他有没有阴谋,管他算不算命定,这个孩子,我保定了! 正想着,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寒冷。现在是七月,怎么会觉得这么冷?抬头看看天,雨早就不下了,消失的就像它出现时那 么诡异。现在的天又是一片无极的藏蓝,预示着明天的好天气。 刚走没几步,又一股更强烈的寒冷袭击而来。我抖抖肩,点脚下快步奔驰,说不定跑快点就好了。虽然是夏天,但毕竟是 晚上,这又刚下过雨,有点冷也无可厚非。 刚想到这里,一阵更烈的寒冷猛的从体内发出,脚下不由一个趔趄。 不对! 我慢慢站稳,感受着一股强过一股的寒冷从心脏出发,缓缓向四周扩散。 心道不好,立刻运气一边与那寒冷抗衡,一边加快速度往齐王府奔驰。 走出没多远,那股冷气已布满全身。浑身冷的像只着单衣站在冬季寒冷的夜风中,冻的神经都麻痹。 我咬着牙,抖着身体踉跄前行。看着前面齐王府吊起的朱漆檐角,从来没觉得是那样的亲切和遥远。 使劲攥着早已僵硬的手指,我一步一步踏上齐王府的屋顶。 刚踩到上面,隐在暗处的年的影卫便出来两三个。 “什么人?!” 我看看他们,想告诉他们是我,但最终连嘴都没能张开来,身子一软,便直直的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第九七章:无心 看很多小说电视,主人公受难从高处摔下来,再次睁眼都是在温暖的床上,旁边还必有佳人相伴。 可为什么到我这儿就不行?因为我根本—— 就没摔晕! 全身的剧痛和寒冷让我忍不住出声呻吟,从屋里奔出的楚易风和桥尉,我也只能看见他们在我面前晃,完全听不清在说些 什么。 感觉有温暖的体温靠近,我还没来得及辨清出是谁身体便自觉靠过去紧紧的抱住了。实在太冷了。心脏冻是似乎都不会跳 动,连骨髓里都好像已结冰。 那个身体一僵,随即把我抱了起来。 我哆嗦着揪住他的衣服,耳朵里发出尖锐的鸣响。那鸣响慢慢的也被心脏发出的寒冷冻住,变成直直的冰条,一动,就碎 的四分五裂,割破所有的神经。 上天终于眷顾到我,让我在冰冻的剧痛中昏了过去。 意识的再次复苏,是在别人的来回碰触中。 微微抬起点头慢慢睁开了眼,我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张大了嘴巴。 那张永远像浮云的脸此时面色铁青,唇紧紧的抿着,两道剑眉也蹙到了一起。当然,桥尉变个脸色还不至于让我这么吃惊 ,更主要的是因为他的脸距我的脸不到两指,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氲在我脸上。 桥尉微垂了下眼,随即转开了头。 感觉手指被人用力扳着,我一抬眼,正见楚易风皱着比桥尉更紧的眉铁着比桥尉更青的脸使劲扳我环着桥尉脖子的手。 我想咳一声,但嘴一哆嗦没咳出来,手却松了。 “醒了?” 楚易风看了我一眼,把我的手从桥尉脖子里扭出来,弯腰扶着我躺到了身前的床上。 桥尉一脱身,立刻转身坐到了旁边的桌前,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楚易风把我按到床上盖好被子,快步到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件衣服,重新把我拉起来,伸手开始解我的衣扣。 我一怔,随即便感觉到身上的衣服已经全湿了。看着楚易风熟练的动作,我微微瞥开了头。 整个过程中,再没有一点声息。 终于全都弄好了,我才突然想起我好像已经不冷了。虽然浑身还是冰凉,但却不像刚才那样感觉到一阵强似一阵的冷,那 种冷我觉得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承载能力,感觉再冷一会儿,我铁定撒手人寰。 这一镇定下来,又发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我这冷明明来的诡异,几乎可以断定是中了什么毒,怎么都快过去了,也不见有医生来呢? 我看看楚易风,他的脸色还不是很好,而桥尉居然还在喝茶! “咳!” 我终于咳了出来。我现在是中毒了好不好?怎么会都没反应?最起码也该叫个医生啊…… “我说……” “无心。” “啊?” 我看着忽然发声的桥尉。 他好像还没喝完茶,手里捏着茶杯,头也没回:“你中的是无心。” “无心?”我一愣,“那是什么?” 桥尉轻轻哼了一声,语气忽然有点蹊跷:“是啊,那是什么呢?” 我看着突然变得莫名其妙的桥尉,不由转头眼神询问坐在床边的易风,谁知他却微微瞥过了头,躲开了我的视线。 “呃……” 桥尉把杯子放下,伸手去拿茶壶,但手到中途却又折了回来,重新拿起杯子,然后手一用力杯子就碎了。 “呃!”我睁大了眼,看着从桥尉指间落下的瓷沫子静静趴在了桌上。 楚易风看了桥尉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无心是一种剧毒,中无心者会从心脏散发寒气,漫及全身。发作的时间不定,但时长会一次比一次长,一次比一次冷, 最终从心脏开始冻结,直至全身,然后死亡。但无心最厉害的地方是,旁人完全看不出中毒者的毒发,因为从头到尾,中 毒者都会面色如常,身体无恙。因此很多中毒者都不会被他人察觉,等发现不对时,早为时已晚。” 楚易风的声音一直很平静,平静的似乎有些呆板。但他每讲一句,我的心就沉一分,从桥尉手中落下的瓷沫就更细一分。 “哼。”桥尉搓了下手指,将最后一点瓷沫碾净,“你应该说,无心最厉害的地方是,它没有解药。还有,”他忽然抬头 ,盯着楚易风,“它是皇家秘药。” 楚易风脸色一白,有些僵硬的点了下头:“对,它是皇家秘药。” 慢慢的我才清楚了,无心是百年前一位失宠的妃子研制出来的,为了报复心肠硬冷的皇帝,从一开始就没配制解药。后来 毒方居然被留了下来,被历代的皇帝收藏。从此,无心成了皇家秘药,知之者甚少。但此后百年间,有不少居功的大臣中 道无疾而终,却从未查出病因,只是有些微的传言说是中了无心。 我皱皱眉,怪不得他们不给我找大夫,即使找来也无济于事吧?这幸好碰上的是年的公子桥和大胤的皇叔,要是其他人肯 定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自己觉得抖的不行,脸肯定是苍白的,但别人看来却是“面色如常”,即使找大夫来看也是“身 体无恙”,到最后怎么死的估计都不知道。 忽然想起了萧砚给我的那杯茶。可是,为什么?我在这里做齐王,并马上为他出使南华,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大胤,他为 什么还给我下这样根本无解的毒药?想让我死么?可这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人常言,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如今我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忽然想起以前看史书,很多皇帝都给在外守疆的臣子服用药 物,怕他们变节,就像《鹿鼎记》里神龙教主会给他的手下服豹胎易筋丸一样。今天的萧砚,怕也是这个打算吧? 苦笑一下,这样做,不会寒了人的心么? “中这毒一般多长时间会死?” 桥尉和楚易风蓦地抬起头,然后又各自将头转开。 “两个月……”最后还是楚易风说话了。 “不过……”桥尉皱了下眉,伸手拿起另一个杯子,“据说有一种回心草可以缓解药性。” “那快派人去找。”楚易风立刻站了起来。 桥尉冷眼看了一下他:“刚才已经派出去了。” “咳……”我拍拍楚易风让他坐下,看着他难看的脸色我知道他不知情,“那东西就慢慢去找吧,不过现在,易风你要赶 快给我收拾东西了。” “收拾东西?” 我点头:“明天就要离开。” 楚易风一惊:“你要走?” 桥尉嗤笑了一声:“不走在这里等死吗?” 我看了桥尉一眼,转头对惊疑的易风说:“皇上让我明天去南华。” 楚易风一下子站了起来,桥尉将刚拿在手里的杯子又捏碎了。 “他……” “那个……” 我知道他们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忙抬手截断他们的话:“不要说了,我明天就走。桥尉,你……还陪我去吧。” 桥尉看一眼我,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杯子继续碾成沫儿。 “易风。”我抬头看着楚易风冲他笑,“你留在齐王府,留在大胤。不用……管我还回不回来。” 楚易风看着我,嘴唇颤抖。 他那若暖玉的面庞早已坍塌,眼内泛红瞳孔紧缩。心里叹了口气,我终是伸出手,轻轻摩挲了下他的面颊。 “小秋呢?”我强迫自己转过头,发现这一晚上都没看见那个曾经乖巧的身影。 “他……”桥尉顿了顿,还是说道,“你刚进宫没多久,薛梓肃过来了,让他陪他去一趟临遥城。” 深深吸一口气,我扯着脸皮笑了笑:“呵,那见不到最后一面了,也好……”慢慢将那口气吐出来,“那什么,你们快去 收拾收拾睡吧,马上快天亮了。桥尉,天一亮我们就走。” 南华,我们又要见面了。可这次我是怏怏而来,你会让我怎样而归呢? ——大胤卷完—— 【南华卷】 第九八章:现状
19/25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