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以后我和他再不会有任何关系!” 一句话不咸不淡,却唬得众人终于安分下来。 镜辞颤颤地指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竟然赶走了这么个有钱的冤大头……”言毕以袖掩面而去,似是气愤已 极。 青云则看着我愣怔一下,张了张唇却什么也没说,担忧地看我一眼,叹口气也出去了。 我傻傻地看着他们一个两个的动作,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怎么了? 转头看去,沧浪已收了一身杀气,磐石一样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黢黑的眼睛看不清喜怒。 以手扶额,我哀叹: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苏醒所谓的“后会有期”果然极快,不过几日,他便寻上门来。 哦,我忘了,他的真名,是苏槿枫。 浮碧阁内鸿雪楼新任主人破天荒让他上了四楼,引来阁内大批寻欢客嫉妒、羡慕、不满……各色目光。 我倚在窗边看着架上青纱灯罩中明亮的烛火,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心思不觉越来越沉重,仿佛那种势不可挡的疼痛又回 来了,扼得我将要窒息。 这次,你还想利用我做什么? 肩上一暖,我回头,沧浪黝黑的眼中闪烁不知名的光彩,却什么也没有说,静静隐到暗处。 我拉紧肩上宝蓝色织锦披风,心头微暖,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正巧迎上推门而入的苏槿枫明亮的眸子。 “别来无恙。”他含笑道。 “别来无恙。”我淡淡点头。 其实若不是这次再度重逢,苏醒的面目在我脑中都已经模糊了。只依稀记得那样风神如玉的男子一双总是狐狸般半阖的狭 长凤目和一身幽雅淡远的兰草香气。 而今看他,又少了些江湖任侠的意气,多了几分皇室的尊贵高雅。 原来相濡以沫,最好不过是相忘于江湖。 相思躬身端了盘盏进来,面色不知为何略带潮红,一双眼睛湿润润地泛着雾气。若在平时,他定是要被我八卦骚扰一番的 ,可此时气氛颇为凝重,我于是只道:“相思,你的伤还没好,先下去歇着吧。” 他略有些不安地看我一眼,我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他于是会意地退出去。 苏醒,不,苏槿枫看着他离去的纤细背影若有所思:“你喜欢他?” 我正在喝茶,猛地听见这么一句,差点一口喷出来,忙呛咳几声道:“他是楼里的人,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 于是又彼此沉默一阵。 他目光温润地罩住我:“你心里还在恨我?” 我手一顿,低下头想了想,苦笑道:“已经不恨了,不过是心有芥蒂罢了。人各有命,只怨我那时太笨,跟错了人而已。 ” 他叹气,然而依然语声轻柔道:“我也本不指望你能原谅我。可是却一直后悔当初为何没能救下你,让你在外颠簸流离了 这么些日子。小溪……”他轻而坚决地握住我的手,我一颤,然而竟挣脱不了那股力道,“跟我走,让我照顾你好吗?” 我一时有些茫然,看着烛火映在他眸中熠亮闪烁,怎么也不大愿意相信这类似告白的话语刚才出自那抿得线条冷直的薄唇 。 据说薄唇的人大都薄情呢。他又怎能在那样的利用之后做出这副情谊绵绵的样子再向被利用过的人倾诉心意? 我不是那种言情小说中为一份爱情义无返顾的小白,我很理智,无论什么情况下都有我的顾虑和自尊。再说……爱情?我 和他之间,可能存在这么个缥缈的东西吗? 于是,我微微一笑,用了用力将手抽出来,道:“小王爷身份尊贵,梦兮不敢高攀。” 他似是意料之中,挑眉,眼中带着笑意和一丝讳莫难测的意味,猛地抓住我往回缩的手腕向前一扯,半个身子靠上来,一 张柔软冰凉的唇便贴上了我的。 我大惊,还未及挣扎,眼角瞥见一道银光一闪将我们分了开来。 沧浪似是怒气深沉,横剑拦在我们当中。 苏槿枫笑得餍足。 我抚唇对他怒目而视:“你这是干什么?!” 他半阖了一双漂亮的凤目温文笑道:“你会答应的。”那眼神中,带着慵懒,带着致命诱惑的性感,和志在必得的决心。 我为他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而郁闷,一个声音突地插入来笑道:“好热闹啊!苏兄在这里偷香,怎么也不来迎迎老朋友?! ” 我正觉这声音有些耳熟,一道劲风陡然吹开格窗,一个青灰色人影迅速闪身进来。 沧浪忙持剑戒备地拦在我身前。我好奇地从他背后探头打量,却发现那是个眉目俊朗气度潇洒的佩剑男子。 只听苏槿枫含笑道:“原来是傅兄,别来无恙?” 却见那人皱了一张脸道:“愚兄我麻烦大了!”忽而眼睛一亮,转向我道:“你就是苏醒的小情人?正好,你就看在他面 上,收留我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吧。”——苏槿枫在江湖上用的假名便是苏醒。 我为他话里那句“小情人”怒火中烧,恨恨瞪了苏槿枫一眼,不经意侧眼撞见沧浪闪烁的眼神,又头大起来。 苏槿枫轻咳一声,似是带着笑道:“多谢傅兄美言。可惜他还在和在下闹些小别扭,怕是要令傅兄失望了。” 谁和你闹别扭了?! 我愤愤剜他一眼,对那人不客气道:“你到底是谁?到我楼里来做什么?!” 却听得一声娇斥陡然从楼下传来:“傅挽风!有种的就快给姑奶奶滚出来!别只晓得做缩头乌龟!” 那声音,似是煞气非常,一时令我有些忍俊不禁。 “傅兄,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苏槿枫先开了口,但听那声音,也是强忍着笑意。 那男子尴尬地苦了脸:“我被人追婚,谁晓得她竟然追到这儿来了!” 第二十一章:柔肠 这名叫傅挽风的男子嘻嘻笑着看向我:“弟妹,愚兄不才,想求你件事……” 我冷下脸色道:“对不起,您不是我鸿雪楼的客人,我也不是您的’弟妹‘,还请您自去解决了麻烦,莫要牵扯到我们。 ” “唉……弟妹怎可如此不近人情……”他苦下脸来。 我见他面上神色愁眉不展间又很是可怜,煞是惹人发笑,又听见楼下愈发喧嚷,不得已皱了皱眉,道:“你们在这等着。 沧浪,跟我下去看看吧。” 傅挽风立马高兴起来:“还是弟妹够意思……” 我一个眼刀飞过去,终于断了某人的滔滔不绝。 苏槿枫只是笑着点点头:“速去速回。” 我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去。 走至楼下,我早已戴上阁内专用嵌绿松石的精致面纱,由两个护卫在前开道,沧浪跟在我身后,一路穿过三三两两面带惊 艳的人群来到楼外空阔场地里,只见一位穿湖水色绣青莲无褶单裙的年轻女子正执鞭叫骂,周围几个纨绔子弟围着她嘻嘻 指点调笑,一片……让人无力的混乱。 我径直走至那浑身气势凌人眉目清丽的女子身前道:“姑娘为何在此地喧扰,乱了我楼内的生意?” 那女子看了我一眼,眼睛“蹭”地一亮:“你是谁?” 我只觉头皮有些诡异地发麻,仍淡定道:“我是这鸿雪楼主人梦兮。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环臂于胸,看了我身后一眼,又绕着我和沧浪走了一圈,嘴里啧啧道:“不错不错……” 我额头不禁降下黑线:这女人的思维怎么如此跳跃?但仍然忍不住道:“姑娘一介女流,来此浮碧阁却是为何?不怕毁了 姑娘的清誉,我浮碧阁也还要做生意,姑娘还是速速离去的好,莫要伤了彼此的和气。” 那女人却突然一抚掌,笑道:“本姑娘今日气也出了美人也见过,倒是不虚此行了。你叫梦兮是吧,咱们来日方长。”言 毕,朝我妩媚一笑,竟突然双足发力施展轻功,借着众人肩头几个起跃消失在了蒙胧夜色中。 我目瞪口呆。 一时只能感叹,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 继而开始为她那句“来日方长”头痛起来。 这女人如此诡异性格,若真是纠缠起来,以后不知怎生是好? 回到房内,面对那两人神情各异的脸,我无语苦笑:“你这位未婚妻还真是特别。” 傅挽风很有些知己相逢恨晚的感觉:“弟妹所言甚是。” “惹了这么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女人,你总该说说你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了吧?”我突然颜色一转,厉色问道。 他在我和苏槿枫之间来回看了几眼,忽而朗声一笑:“在下傅挽风,不过是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的江湖浪子一个,闻得浮 碧阁近日来了个国色天香惊才绝艳的美人儿,特来行那夜会佳人的风雅之事,可惜啊可惜,原来名花早已有主,倒是白来 一趟了。” 我为他老是故意将我和苏槿枫说得亲密暧昧而气得不行,冷冷哼道:“原来是个采花大盗。只可惜梦兮非花非草,不可能 任君采撷。为了我阁内众多孩子着想,还请阁下移步,以后莫要再入门的好。” 他哀哀叫唤起来:“弟妹怎可如此狠心!怎么说在下也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怎么就比不上苏兄令你另眼相看了 ?!” 我越听越来气,简直想抢走沧浪的剑割了他喉咙免得再听他胡言乱语,却见沧浪早已面色阴沉,右手不知何时已紧攥在剑 柄上,仿佛下一刻就将拔刀而起,吓了一跳,忙拉住他的手柔声道:“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 沧浪仔细看我一眼,眼神一柔,面色缓下来,手又放回身侧。 我抚着胸口吁口气,却突然觉得一道冰凉的视线停驻在我身上,抬眼看去,原来是苏槿枫。 他唇角虽仍是带着惯常的笑意,那神情却似是嘲讽,整个人陡然显得阴沉了许多。 我不自在地侧过眼,问向那个聒噪的家伙:“你该不会还想躲在我楼里不出去吧?” 他笑逐颜开:“弟妹果然够义气,乃是我平生知己,竟连这都想到了……” 我终于抓起茶盏扔了过去。 他旋身躲开,右手稳稳托住茶盏嬉笑:“别动气别动气!苏兄还不赶紧过来哄哄弟妹……啊!” 沧浪的匕首贴着他脖子擦过射入墙里。 我解气地看着傅挽风气急败坏跳脚的模样,嘴角不觉咧得大大的,陡然瞥见一旁苏槿枫似笑非笑最是让人头皮发麻的神色 ,赶紧收了笑脸,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道:“天色不早了,小王爷莫非真要夜宿青楼?” 他勾唇一笑,风华万千:“如此,倒是求之不得。” “只可惜梦兮没有留客的习惯,不得已只好教小王爷失望了。”我掸掸袖子,一副走好不送的样子。 苏槿枫倒是不恼,微微凑近身来道:“明日这上阳城便会传遍本王成了鸿雪楼主人入幕之宾的佳话,你现今这般不留情面 也改不了悠悠众口,何必呢?” 见我作势生怒要有所动作,他笑退几步道:“这么凶?罢了,今日一亲芳泽,也够本王回味几日。不过几日后便要再见, 梦兮~~~~~你可莫要再矜持了……告辞!”言毕,他长笑而去,那神情气势得意至极,真让人恨得牙根发痒。 我一把抓过石青刻丝蟒纹靠枕丢给还在喋喋不休的傅某人吼道:“要留下的还不赶紧找间房子交了银子睡觉去!还罗嗦个 什么!” 傅某人抱着靠枕很是委屈地看了我一眼,许是见我正怒火中烧实在不可轻易招惹,缩缩脖子嘀咕几声出了门。 出了一口气,我只觉胸中郁闷减轻许多,望向在某人凌厉的口水攻势下依旧面色不改的沧浪同志,见他黢黑的眸子满溢某 种不知名的闪烁光彩注视着我,心里柔暖,突然窜起恶作剧的心思,微微一笑:“沧浪,今晚睡我这里吧。” 原以为定会看到他面色羞红的赧然模样,谁知某人答得干脆:“好。” 我……我无语了。 说出去的话自是收不回了。 我懊恼地坐在内室红木四柱牙床上,忽然想起那句“香灯半掩流苏帐”的香艳场景,脸红了。 眼见沧浪静默地立在我跟前,高大的身形突然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似一座无可逾越的冷峻山峦,让我唯有仰望才不 致失了方向。 “我……我睡里边。” 我结结巴巴急急忙忙缩到床里,抱紧被子看他,活像一个将被蹂躏的楚楚可怜小白兔。 沧浪无言地看我一眼,黢黑眸子依旧没什么情绪,径自走到床边宽衣解带。 我紧张地盯着他,不觉咽了咽口水:好……好性感的身材。 古铜色纹理细致肌肉匀称的肌肤,看起来宽厚而有安全感的胸膛,略细的腰身,修长有力的手脚,在长颈鹤形铜灯的映照 下,散发隐隐诱人的光泽;如果忽略那胸前背后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痕的话。 唔,摸上去手感细滑并不粗糙,很有韧性啊。 我鼓着腮帮子,左手紧紧抱住弹墨丝被,右手不觉伸出去在他身上戳了戳,脸上泛起诡异的傻笑。 呃,我这是在干什么?! 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不合时宜的花痴行径,我忙以光速收回爪子,心虚地看向沧浪——还是不动如山的样子,不由有些气馁 。 坏心又起,我索性抛开被子,解开衣带泄露出大片春光,一边笑得很是妩媚妖娆地贴上去,手指在他胸口不安分地画圈圈 ,一边挑衅地用如丝媚眼勾向他。 他一个平静的眼神将我心里蹿动的小小邪恶火苗浇个透凉。 我无趣地撇嘴离开他温热的胸膛:“有没有搞错?这样你都没反应,你还是不是男人?” 他眼里似有火苗一闪而逝,声音僵冷地说一句:“睡觉!” 我不甘不愿地缩回被子滚进床里面,只觉那具温暖坚韧的身体在背后躺了下来,良久沉默。 我一时心烦气躁,恼怒地闭上眼,竟这么睡了过去。 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像是回到母亲子宫里的感觉,周身被温暖柔和的液体包围,舒服得让人心安。 我闭着眼睛不想动,意识却渐渐清醒。 感觉一道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我颈上的肌肤。 我将眼睛偷偷张开一条缝:熟悉的黢黑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猛地张大了眼睛,尴尬地发现自己手足并用缠在他身上。脸微微发烫,我讪讪地收回手脚,卧在床上看他不声不响地起 身穿衣。 清晨的日光透过软烟罗糊的窗户射进来。 我只觉这一刻分外美好。柔肠百折。 午后我拉着镜辞在四角翘檐凉亭里下棋。 几次交锋中我虽然步步为营,镜辞却总是以退为进精心周旋,而后伺机异军突起势如破竹损我大片河山。 一子落下。 我无奈地叹气,再次看镜辞得意洋洋将棋盘上满目山河变成一片素白,苦笑:“镜镜你太会隐忍,机锋藏尽不教人窥破一 星半点,真正高明。” 镜辞笑得莫测高深:“是梦兮你太在意得失才会难以决断取舍,以至乱了方寸。你若心意决绝,天下能阻你者能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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