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成像是朝旁边生长的发型。颈际的头发则剪了相当多，因此变得很舒爽轻盈。但也因此，纤细的颈项、耳朵到下巴带 有女人味的线条，全都毫不吝惜地展露。 「这个发型真的那么奇怪吗？」 留美子连忙挥手否定。 「一点都不奇怪。」 留美子左手中指上戴着的红宝石小戒指闪了一下，她非常适合这类奢华的饰品。 「非常适合你喔！呵呵，能够跟像你这样的美男子约会真是高兴。不过，如果久留米先生有来的话就更好了。」 「嗯。」 久留米现在应该正在上电脑研修课程吧？留美子说，因为久留米上完课就直接回家，所以联络不到他。 「呃……你那个失踪多年后来又找到的朋友叫什么？」 「他叫阿雅，文月雅彦。他离家出走后似乎遇到很多事，不过现在可是一位优秀的酒保，店面几乎都是由他负责管理呢 。而且，那家店的负责人好像是他的恋人。」 「既然在二丁目，那么，那家店应该是Gay Bar吧？」 「嗯，但听说是很朴素又安静的店，店里只有一个吧台而已。有门路的话，即使不是Gay也可以去哟。」 穿着木莓色薄大衣的留美子，和披着白色宽身束腰外套的鱼住并肩而行。两人从新宿大街朝四谷方向走去。留美子虽然 个头娇小，不过高跟鞋却为她争取到一些高度，所以两人看起来像是身高差刚刚好的情侣。 「这一带好像就是二丁目了。」 「啊，真的耶。呃……在一家叫做Ramier的杂货店隔壁的隔壁……」 不知为何这边野猫很多，相对的行人不太多。这一带有许多小规模的酒吧和俱乐部，大概要到了深夜才会出现人群吧。 「店的名字是？」 「Blue Cross，是在大楼的三楼。」 「喔……是那个吗？」 鱼住细细的手指头指着一栋古老大楼的看板，那是两人所在位置正前方的大楼，他们在昏暗中踩着狭窄的楼梯往上走， 抵达上头挂着刻有「Blue Cross」的铜板的门口。 一开门就响起小小的铃铛声。 「欢迎光——留美子！」 「呀啊啊啊啊！阿雅！」 留美子娇小的身躯跳起来，隔着柜台抱住青年的脖子，动作就像是小猫一样。 「呜哇、呜哇！好怀念喔！几年没见了？你变得好漂亮呢，留美子。让我仔细看看你的脸。」 鱼住听留美子说过，眼前正在上演感动的重逢场面的两人，过去是同班同学，而且彼此无话不谈，也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但是，被家人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雅彦离家出走后，就一直音讯全无。 「这个月初啊，碰巧有个来这的客人跟我们是同所高中。他是在成为社会人士后，才发觉自己是同性恋。所以我就跟他 聊起来，也跟他说我好想见留美子一面，可是我所有的东西全都放在老家。结果，那个客人竟然拿了毕业纪念册过来， 让我调查留美子的就职地点——啊，抱歉，请问要喝些什么？呃……」 「他是鱼住真澄先生，是我公司前辈的朋友。」 「喔，不是同家公司的人啊？说的也是，实在看不出上班族的气息呢。嗯~要说是模特儿的话，线条太纤细，衣服也太朴 素……」 「不是啦，他还是学生……而且很容易喝醉。」 鱼住和留美子并肩坐下。这里正如先前所说，是个小到要挤进十个人都有困难的小酒吧。店内很昏暗，但感受不到压力 或排他性，反而充斥着品质优良的木质氛围。 鱼住看着自己落在木纹柜台上的影子。 「那么，我来调一些适合慢慢饮用的软性酒吧。你不太会喝酒吗？」 「倒也不是不太会喝……」 「鱼住先生啊，一旦喝醉就会丧失那段时间的记忆啦。」 「呜哇，那很危险耶！特别是在这一带，若是真的发生那种事，鱼住先生不管有几副身躯都不够吧。」 雅彦熟练地摆弄利口酒酒瓶，笑着说道。对日本人来说稍嫌浓艳的外表，和长到肩膀的黑发非常相称。留美子满心欢喜 地看着久别重逢的挚友的脸。 除了鱼住他们，店里只有两名像是情侣的客人坐在柜台一角。 好一阵子，留美子和雅彦都在热烈地聊着过往，鱼住则是在旁彻底扮演倾听者的角色。他原本就是话不多的人，但一直 保持安静就会不断喝酒这点，倒是个问题。手腕的伤势差不多痊愈了，所以没构成什么妨碍。但是就像留美子所说，鱼 住的饮酒量一旦超过自己的界限，记忆就会飞到九霄云外。而且，雅彦为他做的调酒，都是柑橘类的口味，所以非常顺 口。但对鱼住而言，这种酒反而更危险。 喝到第三杯时，鱼住自觉体温开始上升，于是向雅彦要水喝。 留美子去化妆室的时候，鱼住无意间瞥到窝在店里的那对情侣，那两个像是上班族的人亲密地贴着脸在谈话。当然，两 人都是男性，不过鱼住并不会觉得不自在或是不舒服，反而有种「好好喔」的感觉。 「鱼住先生……」 「嗯？」 「你应该不是留美子的男朋友吧？」 「嗯，不是。」 「不过，也对男人没兴趣吧？」 雅彦吸着烟询问，而鱼住没办法马上判断该如何回答比较好。 「是没兴趣啦。」 自己的确对男人不感兴趣。可是现在，自己单恋的对象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完美的男人。 「——不过，最近却很混乱。」 「为何说很混乱呢？」 「就是啊……」 盯着酒杯里冰块融化的模样，鱼住突然抬起头。 「嗯？」 「最近……我被男人吻了。」 「哎呀。」 雅彦完全没有露出惊慌的模样，只是微笑着抖落烟灰。 「他那么做是什么意思？是基于什么样的意图而采取那种行动呢？」 「那些答案不问他本人是不会知道的哟。」 雅彦看着鱼住回答，同时心想，长了那么一张俏脸，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倒追他吧？ 说实话，雅彦在鱼住刚进来时，视线也被他端正的容貌吸引。虽然也因为留美子变得相当漂亮而感到惊讶，但是，没有 任何化妆打扮、素着一张脸依旧是美男子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而且还不单单只是容貌端正，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也相当独特，轻而易举就吸引了他人的眼光。原本以为留美子是来炫耀令她自豪的男朋友，但是从说话的样子以及两人 之间的气氛看来，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所以，雅彦刚刚才会加以确认。 「你讨厌被他吻吗？」 「不讨厌。」 鱼住回答得非常快。 「鱼住先生，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个人吧？」 「嗯。」 在店内间接照明的灯光下，鱼住的侧脸微微一红。 「对方是同性恋吗？」 「不是。」 「既然不是同性恋，为何要吻鱼住先生呢？」 「……果然是闹着我玩吧。」 「不，我想应该不是。那个吻是轻轻的、只有一下子那样吗？」 「不是，是相当……深浓的吻。」 鱼住脸上的红潮更加鲜艳。雅彦觉得他那样子看起来非常可爱，还得费一番功夫憋住笑意。他本人现在可是非常认真， 若在这时候笑出来，他应该就会中断这话题吧。 「那就简单啦，那个人也喜欢鱼住先生哟。」 「喜欢我？」 「对，正因为非常喜欢，才会想要吻你想到无法自拔、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地步，最后终于按捺不住，就吻了。人类啊， 是会想亲吻喜欢的人的生物哦。」 鱼住拉拉自己的耳朵，开始思考着。总觉得好像能够理解雅彦说的话，因为鱼住也一直这么想。他好想碰触久留米，好 想和那叼着香烟的嘴唇接触，好想吻他。 可是，鱼住没想过久留米也有同样的心情，因为他不擅长揣测他人的心情。 「那个啊，我时常觉得……」 「是？」 「为何大家都能明了……其他人的心情呢？」 说到这里时，留美子正好回座。 「什么、什么？你们在聊什么？」 她轻盈地坐上高脚椅，卷曲的波浪形头发跟着摇曳，传来微甜的香草气味。那可能是口红的香氛吧？鱼住也很喜欢那种 香气。 「鱼住先生刚刚问了一个很单纯的问题——为何大家都明了其他人的心情呢？」 「哎呀，我不明白的情况也很多呀，所以才会一直很辛苦，就连现在也是。」 「可是就我看来，大家就算什么都没说，也能互相了解到某种程度——啊啊，对了，我都差点忘记，我从小时候就这么 想。」 「小时候就这样了？」 雅彦递给留美子一杯新的掺水威士忌。 「嗯，总觉得就像只有我是外国人，没办法和周围的想法顺利沟通。只是，因为我都是抱着『原来还有这样啊』的想法 活过来，所以一直忘记自己是这么想的。」 「不对喔，鱼住先生，该怎么说呢……是因为你的思考逻辑和思考节拍洋溢着过多的独创性啦，那也正是你的魅力所在 哟。」 雅彦也同意留美子的说法。 「这种人确实很少。」 接着，雅彦又问鱼住要不要吃巧克力棒。鱼住用力点头，他刚好很想吃甜食。 「其实，别人在想什么这种关键的地方，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所以说，嗯……大家都只是在想像别人的想法而已。」 雅彦边说边在大型玻璃酒杯中铺上碎冰，然后把巧克力棒插在里头。 「嗯嗯，或许吧。」留美子也边说边摇着玻璃杯。 「想像？」 「没错，也就是设身处地站在他人的角度来想像——如果是自己，会怎么想、会有什么感受等等，这是社会生活比较基 本的部分。自己被人这么做会讨厌的话，就不应该对别人这么做，这可以说是社会规范的根本。如果没有想像力，这个 规范就无法成立。无法想像他人痛苦的人，将会变得很残酷吧？」 「没错，就像留美子说的那样。所以，鱼住先生，你就试着去想像吧——那个人为何要对你做那种事？如果是鱼住先生 ，会对什么样的人做那种事呢？」 坐在放在柜台内侧的椅子上，雅彦也边咬巧克力棒边露出淘气的笑容。 「那种事是什么？」 「那是鱼住先生和我的秘密。」 「讨厌，太奸诈了，告诉我嘛~好不好，鱼住先生？」 「不、不行，对不起。」 面对探出身子的留美子，往后缩到快要从高脚椅上滑落得鱼住猛摇头。虽然觉得刚刚的对话不至于让留美子联想到久留 米，不过还是很难对她说出口。会跟雅彦聊这件事并不单单只是酒精的作用，有可能也是因为雅彦完全不认识久留米， 所以鱼住才会突然讲出那些话。 想像，去想像久留米的心情——如果是自己，把自己的角色跟久留米对调……不过，自己和久留米在各方面都相差甚远 。鱼住相信，正因为如此不同，所以自己才会那么喜欢他。只是，要和不同到这种地步的人对调实在很困难，而且这个 方法又有多少的可信度呢？鱼住对此很不安。 久留米。 如果自己是久留米。 那宽大的手、健壮的下颚、粗糙的嘴唇、沾着香烟味的手指。 只要一想起来就心跳加速，果然要把自己相像成久留米的作法，在鱼住的脑海里根本难以成功。尽管如此，鱼住还是强 迫自己想像——想像那双紧抱自己的强壮手臂，冷淡粗暴地命令自己哭泣的男人。 久留米，说不定……就像鱼住喜欢他一样，说不定久留米也…… 之后还一直囔着「好狡猾、好奸诈」的留美子，在雅彦送她一瓶酒说是做为道歉之后，终于不再询问这件事。 「你欠我一笔人情债哟，鱼住先生。还请再度光临。」 走出店面时，雅彦在鱼住耳边如此低语，鱼住苦笑着点头。 3 「久留米学长，你有没有过一见钟情的经验？」 已经喝空了半瓶酒的三鹰发问，久留米立刻回答：「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又不是少女漫画的剧情 。」 今晚刚开瓶的酒几乎都喝光了，也就是说，另一半的酒都在久留米的胃中。 「就算是最近的少女漫画，也很少有一见钟情这种剧情了呢。」 边笑边准备新冰块的酒保说道。虽然他没有繁蝴蝶结，不过从他身上的白衬衫、黑长裤等简单装扮以及使用调酒器的手 法，在久留米看来，除了酒保以外不可能是其他人。不过，店里的员工好像就只有这名酒保，也就是说酒保既要做下酒 菜，也要负责洗东西。虽然是星期五，但是客人只有久留米他们两人。不过，因为是家塞了八人就会客满的小酒吧，所 以即使店内只有两人也不会感到孤单。 进入深夜时，三鹰开始说起严肃的话题。 电脑研修课程很顺利地结束后，和三鹰一道喝酒，连同这次是第二回了。 因为三鹰说有家店会保留客人的瓶装酒，所以久留米就跟他一起去。从新宿车站再稍微走一段路后便能抵达那家酒吧， 差不多是回家时刚好能让人酒醒的路程。 「能让你一见钟情的话，应该是相当漂亮的美人吧？」 久留米边问边捏起酒保端出来的坚果。 「嗯。」 「让你一见钟情的对象啊……其实，你是想找人商量恋爱的问题吧？上次也觉得你一副欲言又止、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样 子。」 「咦！呜哇！怎么会。」 真是好懂的男人，偌大的身躯立即慌张起来。 「都表现在你脸上啦，连对男女关系很迟钝的我都察觉到了呢。那么，要不要商量讨论看看？」 「已经在商量讨论啰。」 回答的人是酒保。 「你认识他啊？呃……」 以视线询问酒保的名字后，对方沉着声音回复：「我叫文月。」他的年纪看起来好像和久留米一样大或者小一点，举止 相当成熟冷静。幸好气质不像欧吉桑那样，在这点来说算是好事。其实他的年纪可能也不小，只是单纯做年轻的打扮。 「我和三鹰以前是念同所高中。」 「喔，同班同学？」 这么说来，那他果然比自己还年轻啰？在声色场所工作，会加速人内在的成长呢——久留米心想。 「我们的班级不同，是最近才再碰面，之后他就一直在谈他朝思暮想的人。那似乎是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人呢。」 「是这样吗？」 面对这个问题，不只是因为酒精而脸红的三鹰回答：「非、非常漂亮！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人。可是，他好像 对此浑然不觉的样子，总觉得是个很漫不经心的人，前阵子衣服上还黏到洗衣精的盖子。」 ——怎么好像在讲某个人呢？ 盖子黏在外套上这件事，久留米故意不告诉鱼住，想看他要多久才会发现。结果一个月后，久留米认为鱼住这辈子大概 都不会发现了，所以就主动告诉他。 「虽然有那样傻乎乎的行径，但他其实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有部分人对他的评价很高的样子。不过，我也只是听说罢了 ……」 本来想问三鹰是不是听公司女同事说的，但稍微想了一下就放弃没有开口。因为久留米判断，与其由自己问一堆，三鹰 应该更希望听的人能让他畅所欲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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