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宫主、护法和剑客的武功应该都在我之上。” 那人脚步缓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说:“在下不是怀疑公子的武功,在下只是……”他停了下来,看向我。 我会意:“有话不妨直说,我不会告诉通天派的人的。” 他点点头:“其实,我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就算是人多势众,也未必可以打得过双犀宫。通天派秦盟主的武功是出色,但是除了他之外,我想不通还有任何把握可以赢得下双犀宫的几大高手。不知公子明白在下的意思吗?”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但是我想我明白华山派的意思了。 经这样的提点,我心底也有些许纳闷:按照通天派现在的发展速度和在江湖上的势力,应该帮派中是人才济济,高手如云才是。然而这次随行的几大舵主,武功应该都不如我。我没有看过秦宇楼的武功,但是似乎……在两者之间,有一个很大的断层,不应该有的断层。 慕容诚看着我:“我很担心盟主这次的行动。” 我只是说:“盟主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的。” 他看看我,有点沉默。 风吹树梢,树上落下几片枯叶。 沙沙的声响。 近处的篝火突然晃了几下。 “什么人?”我突然冷喝一声,猛地抬起头。 一抹黑影掠过我视线。 树上有人!!! 我想也没有想,立刻一个跃起跳上了树,拔出剑就向那人刺去。那人也不避开,突然回身,反转剑鞘挡开了那一击。 我有些纳闷,但动作毫不停顿,剑身上翻,去揭蒙在他脸上的布。 那人的剑鞘又一次准确的挡在我剑前。 很近的距离,风驰电掣的距离,我对上了他凌厉的眼。 身子颤了颤,跳了开去,站定在树梢上。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跳也不规律起来。 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就算他现在一身夜行衣打扮,蒙着脸,不说一句话,我也很清楚那个人的身份。那么行云流水的武功,那么凶神恶杀般的眼神,全天下就没有几个人。 双犀宫左护法——天冰! 树下闹哄哄的,所有的人都拥向这里来,我瞥见秦宇楼正紧步从帐篷里出来,眼睛紧紧地盯着上面。 他的衣服太鲜艳了,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将眼神收回来。 树梢的另一端,天冰稳稳地站在那里,黑夜在他身上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但是我依然能感受到他射向我的凌厉目光。 我定了定神,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 我说:“为什么半夜偷袭?” 他不动,用一贯凶地要死的声音回答:“抓你回去复命!” 我一惊,然后冷冷地说:“我不会回去的,除非你杀了我!” 天冰说:“不要逼我动手,你知道你打不过我的。” 我举起剑,一剑刺过去:“那也要试试。” “好。”他应了一声,抬手拔剑出鞘,一挺剑就挡住了我的攻势,“看来你的武功进步得很快,银宫主果然训练得很好。” 我没有理他,回身跳转到另一边,哗哗地砍倒几段枝叶,挥起剑将这些枝叶化为武器朝他扫过去。他单手执剑,脚步快移迅速往后退去,剑身狂舞,所有的枝叶都被打飞到四周。 我吸了一口气,一剑攻向他下盘,他跃起跳开,翻身向我袭来,我毫不犹豫一个移步跳到另一端,只听“咔嚓”一声,刚才站立的地方已被天冰一剑砍断。 我倒吸一口凉气,人还没有站稳,就见天冰一剑飞快地刺过来,我下意识地用剑去挡,但他只是一个空招,一把剑压住我的剑,另一只手已点了我的穴道。 我的手一麻,长剑脱手,直直地往下掉。 树下传来一阵尖叫声,大约砸到什么人了。 天冰单手擎住我的衣服,就要带我离开。 “大胆刺客,立刻放开他!”下面一声沉喝,带着怒气。 是秦宇楼的声音。 我瞥向树下,一团红影正迅速地窜上来。 这时我被点的穴位已经化解开来。 我回手就是一拳砸向天冰的面门,我是死都不会再跟他回双犀宫的!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我的拳头还没有到他的脸上,已经觉得腹部被人猛击一掌,身子突然腾空起来,直直的被丢了下去! 转身前天冰说:“没想到盟主对你感情不错!” 我呆了一下,下意识地调动内力,突然闷哼了一声,浑身像是针刺一样的疼痛,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干一样,一点内力都使不出来。 身体只能直直地跌落下去。 摔向地面的一刹那,一团红影飞了过来。 我的腰被用力地抱住。 身体像是突然靠到一个坚强的依托。 旋转间,枯叶簌簌如雨,红羽艳如花火。 我被稳稳地托放到地面。 “殷韶!你还好吗?”我抬眼,碰到一双深黑的灼目,浓长的眉毛紧紧锁,左眼眼底的红痣像是燃烧的火种。 我淡淡地点了点头,觉得身体有些不自然,不觉低头看向腰际。 秦宇楼也像是意识到什么,手猛地从我的腰间松开。 我看见他的脸突然红了。 远处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个华山派的弟子。 “报告盟主,刺客已经逃走了,我们无法追上。”他喘着粗气,大声地向秦宇楼报告 “我知道了,下去吧,今晚加强戒备。”秦宇楼沉沉地命令道,黑夜中他一身红衣威风凌凌,显得更加有气魄。 “是,谨尊盟主指令。”那人应允一声,立刻下了去。 秦宇楼转向我:“殷公子,可否知道那刺客的身份?” 我转身望了一眼身后的夜空,然后点点头:“是双犀宫的左护法,天冰。” 他的脸色一震,喃喃道:“难怪有如此犀利的武功了。” 突然我的浑身又像针刺一样,经脉一阵巨痛。 我紧咬住牙,但身子还是一颤,踉跄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殷韶,你没有事吗?”秦宇楼盯着我问。 我无力地摇摇头:“没有……” 突然身子一轻,众目睽睽下,我的身体已经被秦宇楼打横抱了起来。 我大惊:“秦公子,放我下来!我没事!” 他理也不理我,直接抱着我走向帐篷:“你脸色这么白,连站都站不稳,还说没事?” 走进帐篷,他把我放到床上。 我挣扎着坐起来说:“秦公子,我……” “闭嘴!你现在给我好好休息。”他一声怒喝,像是在命令我一般。 我惊了一下,抬头看向他。一身绛红的华服,金黄飞扬的衣带,束起的浅褐发丝,沉毅如鹰的黑眸,眸下红如艳阳的点痣。 他自己也楞了一下,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对你发脾气了。” 我看着他,又一次想到秦玉楼,这一次,我真的明白他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虽然长得很相似。 我微笑了一下,轻声说:“我只是想说,刚才你肩上的羽毛弄得我很痒。” 他怔了一下。 仿佛像看外星人一样,他盯了我很久,才沉沉地说:“你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 他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他深黑的眸子里有一丝月华的流光。 我转过身去。 眼神慢慢暗了下来。 收起微笑,变得淡漠。 手放在胸口,我可以清楚地听得见无数透明的伤痕,一条条撑开,心一点点难以呼吸起来,头也痛了起来。 我很清楚地知道天冰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 那个人一定也在不远的地方。 一定。chapte 30 五年之约 又行了几天,我们终于来到了嵩山的山脚下。 二月的嵩山,正飘着一场鹅毛大雪,放眼望去,巍峨的山脉一片白芒,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就像是雪山一样。 前去探路的人已经回来了。 秦宇楼传令,要我们前往议事的帐篷里聚集。 “启禀盟主,属下已询问过住在山下的居民,上嵩山的主路几天前已被大雪封住,队伍没有办法通过,只能另想办法。”探路的人说。 秦宇楼坐在羊皮软座上,蹙眉,沉沉地点了点头。 “慕容掌门,你前些日子派去的人有什么回音吗?”他转向华山派。 慕容若上前一步,浅浅作揖:“秦盟主,在下已经收到他们的飞鸽传书。现在除了泰山、海沙两派,其他的门派均未到达少室山。” 秦宇楼站起身来,摊开桌上的地图,盯了良久。 终于他下了决心似地,抬起头环视说:“现在我们人数众多,如果按这样的进程,无法按时上到山顶。所以,我决定从明天起,分三路上山。在半山腰有一块平地,我们到时候在那里集合,再做进一步打算。各位意见如何?” 顿了一会儿,所有的人都表示同意。 秦宇楼又说:“那么我分配一下。慕容掌门,你就带着华山派的各位好汉从西路上山。东路最难走,我会带通天派的兄弟从这里上山。至于南路……” 他停了一下,看向我。 “殷公子,就请你带领其他各个帮派的英雄上山,有问题吗?”他用指甲指了指南路。 从地图上看,那是最平缓的一条山路。 我点点头:“没有问题。” “好。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吧。”秦宇楼沉声说。 “等一下。”慕容若上前一步:“在下还有事想说。” “什么事?”秦宇楼问。 “在下派出的人在信上还说,他曾向少林寺的弟子询问过,他们说劫走方丈的人武功奇特,而且声音沙哑,但他们并不能肯定是双犀宫的人做的事。盟主……” 秦宇楼打断了说话:“但是除了双犀宫的人,恐怕没有人能如此轻易下手。” “这到也是……”有人接口。 “那我们先出去了。”一位舵主说。秦宇楼挥了挥手,大家慢慢地退出了帐篷。 夜色降临,月圆如盘。 一望无际的积雪皑皑,照得黑夜和白昼一样耀眼,飞雪如樱,飘飘洒洒。 咫尺玉龙眠,万树梨花开。 我还不想睡,于是走到远处,蹲下身子,轻轻拢了一拳积雪。 银白的雪,冰冰凉。 如我的心。 雪融于掌,化成水,顺着我的指缝细细地往下流,滴在雪地上。 什么都看不见。 我又勺起一团雪,看着他在手掌静静融化,划过我的手掌。 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殷公子,你还没有去休息?”身后传来一个沉毅的声音。 我起身,回过头,一袭红衣似火,一双锐眼似鹰,浅褐发丝飞扬,秦宇楼。 我点点头:“我想看看风景。” “这样会冻着的。”他沉沉的说,解下自己的绛红色披风,递给我,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披上它。” 我一楞:“但是秦公子你……” “我身体比你好,没有事的。”他摆摆手。 我看着他,心里一丝暖融,点点头,系上披风。 他盯着我:“似乎从长安出发以来,你就没有开心过啊。” 我一楞。 然后我微笑说:“我很开心啊,能认识那么多朋友……” “以前在双犀宫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吗?” 我又楞了楞,无语,只能抬头望向夜空。 那时候在双犀宫的牢房,和玉楼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里只有仇,但是生活却很充实,,我冲动、爱哭、爱说话,向往自由。 那时候比现在艰难多了,牢狱之灾、不会武功、天天被天冰训斥。 但是那时候的我不是这样的…… 在双犀宫有一段日子是很快乐的,天天可以想一件事,见一个人,樱花般的容颜、淡淡的言语、偶尔讽刺的眼神、暗香流动的夜…… 我的心一下子纠起来。 我摇了摇头,不去想他。 手一下被握住了,我猛地转过头,秦宇楼紧紧地举起了我的手。 他的眼神很复杂,清亮锐利又有一丝犹豫,仿佛黑亮的琥珀中落入一丝云翳,他垂下眼,深呼吸一口,沉沉地说:“我不喜欢这样的你。”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和平时的他有点不一样。 秦宇楼甩开我的手,转身走向帐篷那边,他最后说:“早点休息。” 我看着他。 眼神又转向远方的夜空,我有多久没有快乐了呢? 其实,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第二天,我们兵分三路往嵩山上出发。 大雪不停,纷纷扬扬,如柳絮一般,在半空飞舞盘旋。 我暂时别了秦宇楼和慕容掌门,带着其他门派的人从南路往上。这是一条相对容易行的山路,除了地面积雪很深、有的地方易滑易摔,几乎再没什么阻碍了。 日行夜息,三天不到的时间,我们就到达了半山腰的平地。 等了半天,慕容若和秦宇楼带领的人都还没有到。 于是我下令所有人原地吃饭休息,又派遣马六到四处看看有没有也在上山的其他帮派的弟兄。 过了一会儿,马六跑回来报告说:“前方的平地上有新的脚印,好像有人。” 我拿起剑:“我去看一下。” “要不要带上几个人,一起去看看?”马六问。 我点点头。 大雪,漫天纷飞。 雪花片片如瓣,风卷白梨,轻扬如尘,落眼白芒。 我向前走了一段路。 雪地上,清秀的脚印,浅浅淡淡,时有时无。 一阵狂风刮过,飘雪袭眼。 不觉起袖遮挡。 眼里,落入一方白影,不远的远处,隐隐若现,绰约如仙。 远处好像有人! 我惊了一下。 风雪渐渐大起来,我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于是又走了几步,停下来,觉得那个人的脸依然很模糊,于是又走进了几步。 这次,我终于看清了那个人。 他站在皑皑净白的雪地上,一袭银白如雪的单薄轻衫被风吹得向后飞扬,洁白的衣带在空中上下翻飞,瘦削的脸庞晶莹剔透,如墨的黑发上,斜斜地插着一只玉簪。 我猛吸一口气。 心一下子狂跳起来,一点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是他!是他!!! 隔了一个月,我终于还是要见到他!!! 飘飞纷扰的落雪中,他一动不动,淡泊地看着我。 他说:“芍儿,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啊。” 他的话,淡得像水,不带一丝情感。 但是我的心,一瞬间就痛得像刀割一样。 芍儿、芍儿……这个称呼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了?现在念起来就像是一根从冷飕飕的山谷里抽出来的火柴,带着无法消驱的寒意。 “公子,这个人你认识?他是谁呀?”马六在一边看呆了,凑到我耳朵边好奇地问,“殷公子果然朋友很多,帮我们介绍一下吧。” 我吸了口气,没有回答。 “公子,那人到底是谁啊?”又有一个人问,声音很响。 对面的他轻扬起唇角,似乎也在等我的回答。 我又吸了一口气,轻闭上眼,感觉心颤地没法呼吸下去了。我静静地说:“他就是双犀宫现任南宫宫主,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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