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批评为特例的封亦麒扯扯唇角,他也觉得自己的韧性够强...... 「那蛊人呢?」他接着问。 「把蛊养在身体里,拿肉身当容器喂养毒蛊,长时间以后,不但毒功趋于大成,更可施毒下蛊于无形,全身体液都是剧毒,可以说是近身战的头号大敌......缺点跟药人差不多,但还有一点是一旦体内毒性平衡失常,短时间内会内力全失,严重的甚至可能走火入魔经脉逆流而亡。」 虽然他对这些毒蛊医药没兴趣,但好歹和罗煞,血魄一起生活了近十二年,即使没有刻意留心也可以说得头头是道。 封亦麒眼神奇特的看着他。 「说到这边,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啊?」他不懂。 「我在这本书上看到一个有趣的东西,你听听,」封亦麒就着油灯的光线念了起来,「『人蛊』意即将五岁以下的幼童自幼当成蛊来饲养,婴儿为佳日喂毒蛊药草,月浸毒液药汁,三百日成幼蛊,历时五年而大成,可针对特殊毒性药性对人蛊的性质做专门培育,相生相克更佳,九年可让人蛊互相残杀吞噬,成者即为蛊中之王。」 看完这一段,他才知道那个大胡子说的血魄不是蛊人而是人蛊代表了什么意思。 知道自己被人当虫子养了十二年,那种感觉真的不太好受。 「你该不会是想说,江枫口中的药人跟蛊人其实都是人蛊,他拿你们当蛊养,还打算在十三岁那年设计你跟血魄互相残杀好练成他心目中的蛊王?」绝魂皱眉,「其他人让他那么做?」 就算本来就打算利用他们分个高下,也不应该会做赔本买卖吧? 「只怕我们把十大恶人想太简单了,明着共同收徒,暗地里只怕少不了勾心斗角,我跟血魄应该也是江枫心机险恶的一环,不过他的诡计也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人盅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不能有心,但我跟血魄在其他九人的锻链下个性鲜明又思考独立,加上原本应该让我们互相残杀的那年,不只我误打误撞救了血魄,血魄还孵化了九天龙蛊......我只能说期望与现实总是背道而驰的啊!」 绝魂听着封亦麒嘲讽至极的说法,没多说什么,因为他也觉得真的是讽刺悲惨到可笑的地步。 虽然说十大恶人确实有可能暗中勾心斗角又较劲,但他不愿去思考背后可能隐藏的真意。 「所以......你的结论是血魄跟你都是人蛊,那为什么你活蹦乱跳的,血魄却挂在床上装死?」 「因为十大恶人的私心与九天龙蛊,十大恶人的私心就别提了,你也知道他们为了压制血魄使了多少手段!害他原本应该可以拥有跟我一样的优势,最后却变成这种七零八落的体质,但那些不重要,你看这个,」封亦麒又抓起一本书翻到他要的那一页,「九天龙蛊,头似龙,生育四爪,尾如蛇,长满鳞片......九天龙蛊性好毒,会认主,吸食其主血液,代以毒一阶......」 「停,别念那些给我听了,重点是什么?」 绝魂很干脆的承认自己在毒蛊医药这方面的程度不佳,也对这些半点兴趣也没有。 封亦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重点就是接下来,书上说到九天龙蛊的毒性太强,承受九天龙蛊『反嗜』毒液的人,四个有三个到最后走火入鹰、精神异常,发狂致死......」 「那另外那个呢?」 「就是血魄,目前昏迷不醒。」封亦麟把手上的书扔回地上。 「......而且他也已经有精神异常的征兆了。」想起那个忘了很多事情却开心地笑着的血魄,绝魂的声音很闷,「办法呢?找到什么没有?」 封亦麒没答腔,抄起一把碎石丢出去,拍去手上的细沙,耸肩。 「只有一个办法可能有用,我自己想的。」 「靠,你自己想的有个什么鬼用?」绝魂很不满的道。 还以为他想说有什么好办法啊!结果竟然是自己想的馊主意? 「你找死啊?血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就是因为他体内的毒蛊作用吗?既然如此,就把那些东西全部清干净就好啦!」他的主意可以说是古往今来最干脆的点子。 「我知道你可以克血魄的毒蛊,但是这之中不包含九天龙蛊吧?」 他可没忘记当年的罗煞第一次有明显的「中毒」征兆就是九天龙蛊下的狠手,虽然次数多了以后罗煞也习惯了,但这已经显示九天龙蛊的毒性远远超过他们所熟知的任何一种蛊。 「我可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吗?反正袭风把九天龙蛊的尸体也带出来了,把它炼成毒汁,我先喝下去让血液中产生足以克制这种毒性的药性,再开始救直魄。」封亦麒很平静的道。 这时候就要庆幸席君逸的巫之力有多好用,当初非常顺手的冒险吧死透的九天龙蛊带回来,现在「遗骨」刚好对他们有用。 「啥?你疯了啊?要产生药性至少需要七天,万一失败是绝对没救的,九天龙蛊的毒可没解药!」绝魂再也无法悠哉的靠着树干了,恼怒的对着封亦麟咆哮。 「不会失败啦!我已经习惯九天龙蛊喷的毒雾了,多少也有点帮助吧?再加上师父总说我放血伤身,什么奇珍异草煎的补药给我吃多了,失败的可能很低。」 垂眼看着自己双臂内侧无数道伤疤,用指尖在肌肤上移动,感觉那种凹凸触感。深深浅浅的疤痕都是刀伤,有些已经淡到看不出来了,有些才刚掉痂,这些疤痕都是他自己放血时留下来的。 原本厌恶身为药人的体质,抗拒永不停歇的喝药,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会为了救谁而自残的心甘情愿。他最爱的师父总会不舍的轻抚这些伤疤,夜里最贴近彼此的时候则是怜惜的亲吻......虽然理智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呆,心里却因为被救的人活下来而满足。 注意到他轻抚疤痕的动作,绝魂抿唇。 那些伤痕中,也有为了帮助柳煜歆而留下的吧? 那时的他只想到罗煞是药人可以帮忙,现在才知道每一碗药汁背后,隐藏了多少重量。 「你需要我做什么?」没有再大小声,他冷静的问。 封亦麒还挺诧异绝魂没有继续跟他吵的打算,他很庆幸自己隐藏了另一个更要命的步骤。 「明天我会要韩七去帮我找师父过来,算算武林那边解毒应该也差不多了,你就来帮我吧,从明天开始赌他一把。」 尽人事,听天命......他当初既然决定不让血魄死,就不会这么快放弃!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确定一件事。」 翌日清晨,先处理好九天龙蛊的「遗骸」丢到炉子上去煎煮,利用这个时间差,封亦麒走进血魄的房间,不意外地看见坐在床边的背影。 看着卓洛宇默默守在床边,一天比一天消瘦的模样,封亦麒走到他身边。 「你不恨他?」不管是不是误会,血魄毕竟夺走了他亲朋好友的性命。 卓洛宇背脊一颤,沉默半晌,才露出苦笑。 「......说不怨,是骗人的,不过事到如今,恨谁只不过是个想让自己好过点的借口......」 前几天,他从云飞口中得知所有真相。 面对应该是杀母仇人的云飞平静地说出,「你可以杀了我......你父母设计我主,所以他们被杀;我杀害你母亲,因而被你所杀......是很公平的事情」他只能回到房间,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人,沉默。 其实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把责任归咎到谁身上,因为理智清楚知道,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 身为人子,他不能说他的父母该背负多少责任,但事情确实因此而起,而他,满口承诺却连最简单的守护都做不到......凤儿纤细激烈的个性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发生了那些事情,又怎么能要求风儿否认亲眼所见与亲身承受的「事实」,去相信那些他最不敢相信的「誓言」...... 想太多,看清太多,不想恨,无法怨,最后只能默默承受...... 封亦麒冰封的面容稍微松动,他又继续问: 「如果血魄醒来......」你想怎么做?」 「他还醒得来吗?」他不懂盅也不懂毒,只知道随着时间流过,希望愈来愈渺茫。 「不一定啊,我只是想知道你要离开还是要跟他在一起......」虽然是爱,但爱不能代表一切,一天到晚面对杀父仇人,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还能继续深爱对方......他必须先确定这些,才能做出决定。 他是想救血魄,但还没盲目到自以为是的剥夺血魄好不容易得到的宁静终局。 听出他话语中的暗藏玄机,卓洛宇抬头,迫切的看着封亦麒。 「你有办法?」 「你先回答我。」封亦麒不肯松口,毕竟卓洛宇的答案将决定他的作法。 卓洛宇噎了噎,低头看着仍然昏睡的血魄,忍不住伸手帮他把脸颊边的红发顺了顺。 大火中最后的印象,是他流泪微笑的模样......那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他哭泣的样子...... 「......我想陪他回西域......因为他一直想知道在远离中土的国度,是不是会有不畏惧他、与他拥有相同发色瞳眸的族人......我会陪他回去。」 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一切从头来过,对他们彼此来说,或许会比较幸福。 「即使他可能什么也记不得了?」封亦麒近乎咄础逼人的问道。 「记不得才好,他已经背负太多了......」 「就算他可能活不了多少年?」 「我已经决定会跟他一起死了......不是吗?」 听见他这么说,封亦麒无声的笑了,背对他的卓洛宇没看见他的笑,只听见他继续道: 「真是的,结果还是换我玩命了吗?」 没头没尾的话语让卓洛宇狐疑的皱起眉,转头瞪他。 「如果你打算离开,我会亲手杀了血魄,让他在无憾的时候死去,但如果你愿意给他更多幸福,我当然要救醒他。」封亦麒毫不在乎的瞪回去,态度理直气壮到让卓洛宇不知道该不该掐死他。 「所以他有办法醒来而不变成那个什么人蛊?」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让他在这些日子里都一直煎熬说等凤儿醒来又必须亲手再杀他一次! 「我是不知道别人行不行啦,但江枫那老头就是专门把我培养来克制血魄体内的所有蛊毒,总得赌一次吧?」 几乎是得到肯定的答覆,卓洛宇就已经站起身,抓住封亦麒。 「救他,可以的话......拜托救他......」 他已经顾不得自己是用什么口气了。 「很好,能让你甩恳求的啊......我稍微觉得挨那刀挨得心甘情愿一点了。」封亦麒咕哝。 「唉?」 自从那夜以后,封亦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乎没吃三餐,只要靠近紧闭的门扉,就可以听见极力压抑的微弱痛苦呻吟和乒乓、捣毁房内摆设的声音。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封亦麒要赶在柳煜扬来以前先一步开始服用毒药--因为他不希望柳煜扬知道他这种模样。 他们听得忧心忡忡,只有绝魂还能习以为常的按时拿了放满药碗的拖盘进去。 「你们什么都不用想,这是那小子自己决定的路。」面对他们眼中的不忍,绝魂直接用这句话把他们赶走。 这天,韩七的大师兄正在教云飞怎么处理要煎煮给封亦麒喝的药草,就看见柳煜扬与韩七牵马走来。 「柳公子。」 「别来无恙,一切都还好吗?」柳煜扬温和的打招呼,眼底有抹很淡的牵挂,「我那徒儿可好?」 见到绝魂带着柳煜歆从屋内走出来却没看到封亦麒,柳煜扬就大概可以料到他可能又逞强了。 「呃,事实上我们正在等你呢。」大胡子抓抓头,把柳煜扬引入主屋,与众人纷纷入座,才开口概略把事情解释一遍。 认真看来,封亦麒所主张能救血魄的方法,其实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因为十大恶人的私心,想用罗煞牵制血魄,所以只要封亦麒的血搭配特殊药方,就完全能够克死「毒煞」江枫施展在血魄身上所有种类的毒蛊,再经历七天服用九天龙蛊剧毒的煎熬,剩下唯一有困难的只有制作最后那帖药方的药引--药人的心头肉一钱。 对封亦麒来说,他完全信任的人只有柳熠扬,所以必须在柳煜扬到来以后,他才愿意自残那一刀。 听完说明后,柳煜扬的神色平和到看不出情绪,只有柳煜隐歆约注意到。 他脾气好到几乎可以说是没脾气的二哥似乎......动气了。 先行告退,柳熠扬依照他们的指点找到封亦麒的房间,推开房门,扑鼻的是充斥药味与其他异味的窒闷空气。 阴暗的房间中,不用花多少时间就看见坐在地上靠着床,闭目养神的徒弟。 那已经不是原本爱干净的封亦麟会有的模样了,凌乱的衣衫与长发,憔悴的脸色,还有被咬得血迹斑斑的嘴唇......柳煜扬无声叹息。 「麒儿。」没有关门,动手推开窗户,他在诧异睁眼的封亦麒面前蹲了下来,「为师教过你,记得保持屋内的干净,对身体好的。」 不舍的替明显瘦了一圈的封亦麒整理好长发,抹去他唇上的血渍。看了眼凌乱脏污的床榻,柳煜扬将他抱离冰冷的地面。 没有责备的口吻表明了支持,让封亦麟放松了心。 「师父......」苍白的脸色让他脸颊上尴尬的红鄢更加显目。 「换间房,师父帮你净个身,该做什么你可以一边说给师父听。」 封亦麒眨眨眼,露出愉快的笑容,靠在他肩侧,满足的闭上眼。 「师父,我好想你......」疲倦与安心让他说了几个字以后就睡着了。 没注意到柳煜扬的脚步顿了顿,以及温柔的轻喃回应。 三个多月过后-- 他感觉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很久不曾有过的安心歇息。 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必担心,什么都不需害怕,就只要沉睡,怀抱着温暖的感觉。 如果醒来了,这种感觉就会消失吧? 如果失去那股温暖,他会遗忘所有感情吗? 他好累,也不想放开那份温暖,所以拒绝睁开眼,抗拒去回应。 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某一天,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将他推回现实,他醒了过来。 吃力的睁开睡,久违的光线让他难过的闭眼,仅仅这样细微的动作就惊动了床边的人。 「凤儿。」卓洛宇惊喜地握住他的左手。 血魄楞愣的看着他憔悴的模样,有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 他最初的反射性思考是要宰了卓洛宇,但那声欣喜关切的呼唤与温柔眷恋的眼又让他以为自己还在假装舞伶雷鸣风......困惑间,已经被卓洛宇倾身抱住。 有些熟悉却更加陌生的体温,血魄没有反抗,静静将目光投向房内的桌案,看见桌上烛火闪烁的橘红色光芒。 火......大火...... 血色的眼瞳睁大,停顿了很久的思绪终于开始运转,也想起了大火燃烧中的佛寺屋梁倾倒的瞬间,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深遽黑眸。 他与他......不是都应该死了吗? 一幕幕回忆在思绪间闪过脑海,血魄蹙眉,抬起左手,看不见手上原本该有的伤,只有淡淡的伤疤。 「我睡多久了?」 开口说话才发现嗓子没有预料中干涩,在卓洛宇松开手臂改扶他坐起后,血魄眼中的困惑更甚。 身上的伤几乎都没感觉了......依照他的伤口复原速度推断,如果那样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他至少也睡了半年? 「快四个月了,我找煜扬进来替你诊断一下。」 几个月的时间,足够卓洛宇和柳煜扬熟稔,其中卓洛宇比柳煜扬稍长几岁,因而直呼其名,柳煜扬则不改一惯作风的称呼声卓兄,至于天生爽朗的韩七,更是早以兄弟相称。 怎么可能才四个月?他的伤不应该好那么快......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等......」血魄反手拉住他,「云飞在这里吗?」 卓洛宇一愣,旋即会意。 「我先让他进来看你,因为他的伤势甚重,需要疗养,所以每到午后就会被韩七遣去午歇。」 血魄点头,看着卓洛宇离开的背影,眼中复杂光芒闪烁。 血魄的心计比常人深,换言之就是他思考周到、思虑深远,说难听点就是他想很多,总是喜欢把所有事情分析清楚。 知道自己没死成,忆起自己欠卓洛宇太多,还有现在未明的局势,不免又开始想弄清楚自身处境与环境,好做出下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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