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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天焚城(生子)——非若

时间:2010-05-20 20:36:41  作者:非若

“二王子,你我本非同类,我……”刘承佑掩着下腹,满头大汗说着:“我亦不欲受制于你。今次……算我还了阴山之恩……从此……从此……”刘承佑本想说从此恩断义绝,可话未到咀边,身上却是异样痛楚,这噬骨之痛,似乎与他月事无关。
“我已发放火弹,三军该快前来,狄云也已在军帐守候,你……好生保重。”说罢,刘承佑抓起长剑,一手掩腹,一手拄剑,往芦苇深处走去。
“为甚么,这是为何?”耀屈之猛地站起,刚才再动真气,他已元气大伤,可呼喊之声竟是雄壮依然。
刘承佑没有回首,继续前行,是日清晨,气温回暖,满岛蠓虫,成团成团结聚芦苇之中,远看似是一片烟雾,飘飘荡荡,刘承佑身躯,也如飘荡孤魂,淹没黄泉中。
“我喜欢你!……连我自己也觉得莫明其妙……”
半谢芦花游荡空中,恍惚如梦清晨,回旋着凄茫之哀求。
“自雨中背你回来,我就没有想过要放下你。”
雾蔼旋花飞绕眼前,刘承佑神志昏沉,眼前竟又见绿光点点,满天萤泪。不可以,不可以再一起!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后汉王子,怎可以迷恋男色?可若放得下他,自己又为何追至河北……
“是哪类人不要紧,反正我从来就没有贪恋过王子之位,阿不,我本是个不该生下的孩子,求你,不要放下我。”
又是那句,又是那句!耀屈之,你这个无赖,无赖!身为大辽王子,行军阵时,岂可像小孩般撒蛮,无赖,无……
风一时静止,虫飞花散,耀屈之盈哭之目,遥看刘承佑幽幽渺渺之躯,倾倒于一片苇海中。
“小不点~~”

情深缘浅--再动胎气
辇驾摇摇直往辽东进发,车内之人坐于银白狐裘毯上,纱帘跃舞着翻飞,大意地把朝阳漏进车里来,可没一会,风静帘止,车内回复幽暗,毯尖颤着阵阵冷意,彷佛阳光从来未有顾盼车里人。
“阿不姑娘,如果身子不适,就命小人停下稍歇吧。”车夫听着箱内几声轻咳,往后高高嚷着。
“不要紧,反正都一样。”回话者正是刘承佑。他眼帘早已跟纱帘垂下,只是从来没有跃舞翻飞。几声轻呜,双手由腰后摸至腹前,他那微微隆起的肚子。
随车队出发数天,他的肚腹,也已有十四周。闻说三月之胎,应只巴掌般大小。他那腰腹,已是隆圆丰满。狄云说过,怀胎十四周,胎儿开始长头发,也会在母体内做鬼脸,皱眉头,吮手指……说得很神,他的孩子,应在何方?左边,还是右边?能够做如许动作吗?不怕他顽皮,就怕胎儿太累,连张眼的劲儿也没有。
由腹底揉至腹顶,微痛,那儿正有一道伤口。
伤口?想他刘承佑一生,伤口何其多……
“狄云,发生何事?”犹记得狄云为他铁管验胎最险一刻,一群不速之客冲进小屋。
“有人闯屋,而且为数不少。”狄云依旧谨慎转动铁管,脑袋往外稍侧,眼神不由得凝重起来。
“那……呃……啊呀!”刘承佑一急,身子弹将起来,牵动腹上肌肉,连带铁管金针也于腹内微微碰上,刘承佑即感胎位一阵扭扯,顿时剧痛难耐,未及掩腹,已心脉一窒,眼前蓦地一黑。
“承佑!”外间几下隐约呼喊一时变成嘹亮催促,刘承佑却于此时失去知觉。狄云急忙抽出刘承佑腹上金针,金针上略带血丝。“糟了!”狄云赶忙伸掌往刘承佑腹下探去,胎气不稳,微微作动。“承佑,快醒过来!”狄云咬牙发动真气,一手往刘承佑小腹深深推上,一手往其腰间发掌,刘承佑暗昧中只感一股热流自腰内往下直渗,下身一阵麻胀难堪,悠悠转醒之际,狄云已拔出铁管,血与点滴羊水随铁管抽出,刘承佑虽在狄云真气保护下暂缓腹间疼痛,可心脉依旧衰弱,腹下仍感强烈抽动。事态危急,狄云也不及向刘承佑多加解释,只匆忙把腹上伤口缝合,再把上了药汁的布帕往刘承佑腹上一塞,着刘承佑使劲按着,无论如何务必卧床休息,他已把帏帐一放,人到厅间会会那群恶人。
来者并非他人,正是当朝皇后萧温。
那天刘承佑马背上小产发作,耀屈之不是先知,岂会及时相救?实情是,耶律阿保机出战中途崩逝,述律后急召耀屈之回朝,着他推翻太子,即上王位。宫廷骨肉之争,从不留情。耀屈之正是心乱如麻之际,却碰上流产在即之刘承佑,匆忙久间,只急召狄云救治,自己则回朝角逐,月来分身不下,人早已形神俱损。
述律后以国母身分主持大局,耀屈之如虎添翼。身为二王子,自己也深知,若不争取帝位,待耶律倍称帝,自己下场必定难以估计,而母氏述律一族,也难保苟延残喘。背负族民性命,耀屈之纵无心为帝,也非争夺不可。
经过一轮血战,耶律倍终告失败。耀屈之顺利称帝,赐耶律倍为东丹王,刻下迁往辽东。耀屈之深知耶律倍势强,必不甘安于一地之王。无奈国才刚定,耀屈之也不欲兄弟相残。故采怀柔之策,不但赐金万两,封地千城,其妻萧温更把耶律倍宫中所有,归还辽东。处事体贴的她,不忘努力搜寻述律阿不,着令耶律倍之旧宫人,也归还东丹。
数百帝军围攻狄云,狄云双拳难敌百掌,眼下情势紧迫,却听得房门吱喳一声,刘承佑现身众人跟前。
众人只见刘承佑一袭宽袍及地,脸色苍白得吓人,他一手抓着门扇,一手收到袍内,脸上闪着晶莹几点汗花,发上汗水却是如泪般泣泣滴滴,显是危急之际,胡乱擦拭一头大汗。可纵是狼狈不堪,他依旧神态自若,纵是眉毛稍蹙,咀角仍能掀着自信挑扬,彷佛大军压至,也不过是一阵清风。他一步一步,越过一个又一个将领,走至皇后跟前,狄云示意他不宜弯下身子,他却坚持向皇后下跪,只是站起之时,双手直往内压着,脚下虚虚浮浮,几乎昏了过去。皇后及时上前相扶,两副乱世愁情,一时无限稀嘘。
“皇后劳师动众,想必非小事。”
“我也不转弯抹角,东丹王说过,皇王欠他的,一辈子也还不了,然而倘皇上能归还宫人阿不,半生恩怨,尚可放下。”
“哦,阿不,真有如此力量?”
小室内,刘承佑与皇后对坐。皇后果为贵族出身,举止仪容,无不娴雅大度。对着自己一过气宫人,尚且礼遇体贴,想她待耀屈之,当更殷勤。
“耀屈……皇……皇上还好吗?”
“皇上,还挺好的。就是朝事比较烦心。”
“哦。”刘承佑伸手至宽袍内,偷偷按住小腹。他验胎手术不顺,胎气将动未动,能够走出厅间,已是勉力支撑,刚才下跪顶礼,更已耗尽全身力气。如今肚腹一阵一阵赤痛着,胎位处更有莫名的疲累感,他伸手往腹下暗暗轻揉着,自己却难受得全身微微发颤,他也知道,如今的状况,极需卧床休息,再度操劳,极易牵动另一次流产。他却宁愿强压神忧身痛,为的只想探知那人平安否。
“你脸色难看,是身子不适吗?”
“阿不正在养病。”
“可是东丹王他天天进迫……”
“所以皇上就要派兵送我走……”
“非也,皇上一直不欲道出你的去向,只是我派人四出搜查。皇上的处境,希望你明白。”
“原来他……一直不来……只是为了……唔……呃……”
皇后见刘承佑先自咀边喃喃,未几脸上一颤,纵是强装镇静,可那眉毛已团在一起,一直微喘之声越见急促,身子也按捺不住,徐徐弯下,双手藏于袍下,似是紧紧搂着肚腹。双眼煞地紧瞇,强自撑开,未几,又是紧紧瞇着。
“阿不,你身子……”
“皇后,我没事……只是……呃唔……”
刘承佑本已腹中难受,得悉耀屈之竟为护着他连朝廷危机也搁下,心里不知激动还是气恼,肚腹突来一阵强烈收缩,他刻下痛得说不出话来。
“阿不,快回话,别叫我担心。”
“我……不……”
皇后见刘承佑动作有异,正是上前往他手上搭去,刘承佑一急,更是疼得全身痉挛,动弹不得。
“阿不,你是胃痛还是腹痛,怎样痛得这么厉害?”
皇后伸手往刘承佑腹上按过去,刘承佑只感腹上一阵外压,人也难受到极点,但觉天旋地转,身子似失支撑点,快将倒下之际,小室却砰地一开。
“皇后请恕罪!”狄云在外闻得一切,见情势不妙,冒死闯至,向皇后跪下,道:“皇后,阿不他重病在身,就是要送他至辽东,也该等他康复才……”
“不,皇后,”刘承佑挣扎着喘一口气,撑着椅子,摇晃着身子站正,冷汗如珠滚过面颊,其深棕之瞳却闪着非凡亮光,道:“我……我现在就去。”
“阿不你!”狄云着紧一吼,却见刘承佑深喘几口气,竟还能挺直腰杆,一步缓一步急地走出屋子。狄云立誓一生不入王宫,东丹国也不例外,看着与刘承佑离去,他既有负耀屈之所托,亦负外祖父的一番苦心。
刘承佑不用侍卫相扶,只暗地按紧下腹,慢慢上车,只是御驾离地三尺,刘承抓紧车辕,腿却无力往上抬,尝试三数次后,竟是大汗淋漓,他身子微倾,靠着车旁,压紧肚子,暗暗喘气。他本想稍稍定神,再跳上车去。谁知再举手发力之时,腹中突来万箭相攒,他身子猛地一缩,竟要往后倒去,慌忙紧抓着车辕方未倒下,但见他一手死死揪紧外袍,脸部纵强自镇定,唇间已深深咬出几口印子。狄云滴汗旁观,终究按捺不住,一跃而上,托着刘承佑腰腹,抱他上车去。众将领见状,急呼着阻止,皇后却扬手着道:“他们有话要说,就让他们说吧。述律阿不病况沉重,仍迫她赶赴东丹,是我们不仁在先,如果连临别小聚也加阻挠,那辽军跟禽兽又有何异?”
车箱内,狄云让刘承佑半卧着,随即解开他身上宽袍,却见他微凸小腹暗暗痉挛着,下身已渗着一圈红印,狄云探其宫口,责备即随脱口而出:“都这么严重了,怎都不告诉我?”强自压下忧心之神,双手往刘承佑拱圆小腹两侧推去,刘承佑随即引颈呻吟,他声量虽低,可听上去却极其痛苦。狄云不住摇头,朝他腹上突起之处暗力按下,再沉沉往上推,刘承佑痛得张口不断抽气,他伸手替刘承佑印去急冒之冷汗,咀边轻道一声“始终还是动了胎气”,已往刘承佑腹上扎上数针。
自走出小室,刘承佑腹中已是一波一波阵痛,他却强自忍下,直至上车一刻,他也不知为何,双手往上一举,肚子就像被扯断一般,剧痛如潮,竟一发不可收拾。
“我算是个捣蛋的病人吧。”施过金针,刘承佑腹痛渐缓,涔涔汗脸,竟还露出鬼皮脸容。
“你没有病,只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罢了。”狄云声音低沉,传至耳边却有一种说不出之怨怼:“知否你刚才胎位下移,几乎流产了。已经告诉过你,怀孕期间,双手不可举起着使劲,你竟然还想在手术后递手借力跳到车上去?你怀胎不足两个月已重重的伤了胎气,难得胎儿才隐定一点,难道你真的想把他流掉不成?”
“我何曾想腹中胎儿受着伤害?”刘承佑张手抚过微隆的腹侧,身上轻轻哆嗦着,口中呼出之气,尽是伤痛无奈。
“你既知保胎,怎么不求皇后让你歇上数天才起行,难道在这关头还要逞英雄吗?”
“狄云,难道,你还不明白?”刘承佑阵痛刚缓,气息仍弱,可脑筋却清醒非常:
“前往东丹之车队严阵以待,莫讲病人,就是尸体,今天也必须起程,又岂容怠误?”刘承佑按着腰间轻咳几声,忧心道:“看来,东丹迫辽国甚紧,他的皇位实在岌岌可危。”
“做皇帝是他的事,你何必忧心?他就是知道,也不容你如此妄为。”狄云一脸烦恼,抽起金针,提掌在刘承佑涨满之腹间揉动几下,缓缓输入真气。
“狄云……噢……唔……”腹间先是压闷着难受,未几传来阵阵暖意,刘承佑感到自有孕以来少有的舒畅,不免闭上双目,打个小盹,可那发青之唇,仍喃喃絮语,轻柔得彷如一抹梦呓:“我跟他……已不可能了……他娶妻、立国,他会有他的家……当初沧州一战……我执意离开,也是如此……如果我真的离开……”
当天沧州战场,芦苇荡中,他以为可以了结尘缘,却始终,逃不掉。张眼一刻,刘承佑看到一张既陌生又熟悉之脸。
那满脸鬈胡,如百虫蜷动于脸上,棕黑之间,别是凌乱苍凉。若非那邪中带义之紫瞳依旧如星子般散着骇人光芒,他一定不认得,眼前人正是耀屈之。
执起凉如冰玉之手,耀屈之露出如获至宝的笑容。抚抚刘承佑额角,他开口第一句就是跟刘承诺讲条件,只是声线却与哀求无异。
三军对战,连连失利,长此下去,大王子定必以此为借口,加以对付。他谓刘承佑有将才,希望暂时辅他军政。待他大战得胜,定必还他自由。
刘承佑没有答应,却无声地留了下来。大战一打,足足两年。两年间,刘承佑以军师身分,助耀屈之南征北讨,二人出生入死,感情不退反进。
那天,刘承佑独驾轻骑,深宵探看敌方军情。本是突击探查,却听得身后几声轻咳,虽知大约猜得来者为谁,但安全起见,也先闪到一旁,静观其变。
一金甲战士月下失蹄,倒将下来,刘承佑一阵轻呼,好生把他接住。
“你伤寒在身,何故深夜出营?”
“咳……我被困深渊十年,岂会怕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是先回去了……”
“不要走……咳……难道你还不明白?只有月下……”
“月下?”
“只有月下,才有容纳我们之时光。”
“你何必说得这么凄凉?”
“小不点,不要走……”
“你又想怎样,你……”
他不知道,耀屈之深夜追来,就是为了送他一条项链。那天,他打破玉瓶,耀屈之拾起碎玉,亲自碾制玉炼,可惜技艺未精,至出军远征,仍彻夜不眠,赶制玉炼,即使病得沉重,仍未懈怠。
“你,送我这个干吗?”
“我也有一条。”
“你这是甚么意思?我不是说过大战一完,我就走……”
“怕你军中出了甚么事,可以压压惊。”
他觉得耀屈之很是无聊,玉,在汉人里,是订情之征。收了下来,可表示甚么?可刘承佑却是边骂着笨蛋,边让耀屈之给自己戴上项链。
“阿不姑娘,快到渤海了。”抚着胸口,那丢失已久之项链,似乎还叫胸前漱泠泠地凄寂。“山路颠簸,你要停下稍歇吗?”车夫在厢外再次高喊。虽勉强保住胎儿,可连日赶路,刘承佑腰腹尽是酸痛。摸摸腹下,这肚子也彷佛又长大了一点,到了东丹国,如何掩藏这孕腹?心下烦闷,不免也答应车夫一声,下车透透清新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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