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脑袋,怕被那双柔和的眼睛看透。声音在旋律中颤抖,众人的无知让他有勇气在这里向他倾诉 心声,他多么希望他能听懂一点,哪怕一喝点儿。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在被神遗忘的炼狱里念着咒语,只等有一天你能沐浴到我的相思泪雨 ,苦也愿意,傻也愿意,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可否听见我的咒语,救赎我离开爱你的炼狱, 轻轻一句,苦也愿意,傻也愿意,让我爱你……让我爱你……” 江节低着头唱,不敢让看着他的众人发现自己眼里含着泪水。“等一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请 救赎我离开爱你的炼狱……” 众人没有发觉唱者的哭泣,他们高兴地跟着他唱起来,把歌一遍遍地推向高潮。 你听见没有,你到底听见了没有?!我爱你……让我爱你……苦也愿意,傻也愿意!江节微抬头,透着泪 水向坐在原地微笑的人用目光做无声地呐喊: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我爱你……爱你,李沐雨,请你救赎我离开爱你的……炼狱! 第一次,他在他面前承认了自己对他无休止的爱恋,无法启口的感情用歌声全然倾吐。 歌声哽咽在喉里,失去了踪影。掌声雷动,年轻的脸庞上个个都充满着感动的神情,为他们出色的演 唱者,为他们的朋友江节动情的倾诉高声喝采,虽然没有人知道那真正的接受者是谁。 李沐雨也在鼓掌,同样的热烈,他向他翘起拇指:你唱得真棒! 他对他笑,他却对着他哭了,真的好伤心。 然后,他走过来,把他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替他擦拭着眼泪。傻孩子,不要哭。他却哭得更伤 心了,泪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晚,相信有很多人都会在记忆里留下江节的歌和他伤心的泪水,也有很多人跟着哭了,年轻的离别 总伴有泪水,泪水洗刷出的未来不见得一定光明,大家还得随着各自的命运向前奔去。 暑假结束了。大学新生江节带着三个沉重的箱子,终于要离开家向着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城市迸发,去 求学也是去逃避。他坚决拒绝了李沐雨想陪同去学校的要求,独自踏上了旅途。 李沐雨说:“要好好照顾自己,北方冷,要记得多穿点,还要多吃点,要吃好,该花的钱不要省。” 江节点头。 李沐雨说:“要好好读书学习,不要太贪玩了,你不笨,会有出息的,我一直部相信你。” 江节点头。 李沐雨说:“要交新女朋友的话,我也会理解你的,就是不要瞒着陈艳,让人家伤心,你是个大小伙 了,有些事不要一直都傻傻的,要知道分寸。” 江节点头。 李沐雨说:“要开心一点,自己学会排解烦恼,老看你阴着脸,我也不好受啊。” 江节点头。 李沐雨说:“有什么事不顺的话,打电话或者写信来,不要老闷着,跟我说说事,也不要让我老惦着 你。” 江节点头。 李沐雨笑了:“如果你一直这么听话该多好。” 江芍也笑了:“如果你要我听话,我会听你一辈子的话,可惜你不需要。” 李沐雨说:“傻小子,尽说胡话。” 江节点头:“是的,我是傻小子,傻得没边没沿了。” 然后,江节就走了。上火车的那会儿,他回头看到向自己挥手告别的李沐两,被自己吻过的嘴唇上挂 着慈爱的笑容,他有种冲动,想再去索取一次能让自己被震撼的电流。 当然,那只是想想而已。 火车徐徐开动,青涩的爱情在风中流落,不知归处。 远去了,安全了,平静了。 心在哪里发痛?不管了。这世界纷纷攘攘,人来人往,有几多人在平静而安和地享受生命?远去的黯然 日光,能用什么去应对? “心疼了吧?早知强硬点,不要把他放这么远的。”张莉丽见丈夫默默不语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微笑 。她挽住他的臂,两人慢慢地走出火车站。 李沐雨摇头,握了握妻子的手:“不,他想走的就让他走,对他好。” 张莉丽有点惊讶:“原来你想让他走啊?” 李沐雨点头后又摇头:“不,我不想,很不想。但我知道……他离开我,对他有好处,对我也有好处 ……” 张莉丽不解地蹙眉:“怎么能这么说?!你们爷俩真是奇怪,平时粘得紧时,好得让人嫉妒,离开时却 又那么坚决,连句亲昵话都不肯多讲!” 李沐雨也笑,有点意味深长:“养这小子都几年了,该说的都说完了。” “你是一个好父亲,我希望我们能有孩子,他有你这样的父亲会很幸福。”张莉丽钦佩地赞道。 “不知道……我怕再演一遍好父亲了。”李沐雨茫然地回答。 “嗯?”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好了,现在只剩下我们的两人世界了。”张莉丽靠着丈夫的肩膀,淡笑着。 “是啊。”李沐雨感慨。 第6章 江节花了好久的时间才适应什么叫真正的离开,如果说他冲动地想要“离开”,也只是“离开”这个 举动,有一时逃开自己情绪的味道,但在陌生的城市和环境里,他才知道自己曾经对李沐雨的依赖到 了何等可怕的地步,尤其是精神上的。 到校最初一阵子没什么体会,报到、军训、适应环境、结交新同学、学业重新起步,加入新社团等等 足够他忙上好一会儿,和所有初次离家的大学新生一样,对一切热情而新奇,适应新生活也算是迅速 。 然后平静了,他开始体会自己离李沐雨有多远。他知道不管再怎么相思如麻,都不可能如以前般地一 个电话就可以把人叫到面前来对他撒娇,小心地索取怀抱。 他也不想打电话,因为对着电话什么也说不出来,更怕听到李沐雨用对儿子般的口气对他说话,无法 碰触的关系结界让他觉得绝望。 所以选择写信,每个星期一封,有时会寄出去,有时不寄。能寄的都寄出去,不能寄的自己藏好,寂 寞时读给自己听,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没有遇到李沐雨前的童年,对着想像中的咸蛋超 人说话,崇拜和爱慕都无法得到回报却又无法摆脱。 同寝室的几个小伙子见这小南方江节写家信特勤快,颇觉好玩。一般男孩子都不太爱写家信,除了钱 不够用的时候,而这江节几乎每个晚上都会趴在床上写信,以圣于不久之后大家看到这寡言少语的小 于趴在床上,都会这样给他打招呼:“嗨,又给你爸写上了?” 寝室里的老大阿城是一身体壮实的北方小伙,脾气硬,性格阳刚粗糙,特看不惯江节给他爸写信,看 见一次就要嘲笑一次。 “我说,江节,你到底脱奶了没有啊,还恋爸哪?” 刚开始可能因为不熟江节没理会他,直到有一次,两人为这事干上了架,差点闹出人命。 这天,江节晚自修回来没事做就取出纸来写信。其他几个室友都出去找乐子去了,屋里只剩阿城和他 ,一个躺在床上看小说,一个写信,没什么交流。 对于江节来说,写信只是为了排遣思念。一封信会写上好几天,而这信通常是不会寄出去的。他写写 停停,画掉又重写,写了又画掉,结果只在纸上留下满目的“李沐雨,我想你”的字迹。 本来这句话,他死活都不敢写的,但什么情绪写到最后就只剩下这句话能说了,他觉得自己惨得没了 救。取出临走前李沐雨买给他的CD机,塞上耳塞,把头埋在枕头里,江节试图在音乐中挽救自己又开 始滑向悲哀的情绪。 等到再次睁开眼,赫然发觉阿城手里拿着他的信! “你干嘛?!偷看我的信?!”江节脸色发白,马上又转成愤怒的红色,他从床上一跃而起,直扑向阿城 。 阿城看他着急的模样,不由笑了:“怎么?情书啊,看看都不行啊?”把手一伸人一闪,硬是躲开了江 节的夺信,一边瞧着信,还在嘴里念叨:“李沐雨……我想你……你想不想我啊……李沐雨……你知 不知道我爱……咦?”他没有念完,腹部就一阵剧痛,忍不住弯下了腰。 江节发了疯似地抬腿就往人家身上踢,完全没了往日一副斯文傻气的模样,眼里溢满痛苦和羞恼相交 融的愤怒,让阿城愣了一会儿,身上就挨了好几下,痛得他头晕眼花。想这江节踢足球好几年了,这 腿劲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喂!你发什么神经啊?!”阿城也不是省油的灯,曾经在少武队混过的人,身体壮实着呢。他回过神后 ,连忙回身劈手去抓江节的腿,不想脸上又挨了两拳,此时的这个江节根本像个疯子,红着眼只想揍 人。 阿城只觉得鼻子发酸,暖暖的液体就往下淌,他真火了。“想打架?好哇!” 两人立即扭打在一起,撞翻了桌子,踩烂了书本,从寝室里打到寝室外,然后在走廊上滚倒在地,各 自拳打脚踢,不亦乐乎。围观的男生一大堆,有的想拉架,有的想看热闹,有的在旁边起哄。 “流血了,别打了!会出人命的!”有学生看到两人脸上部见血了,开始慌了,大叫起来。 一大帮子男生都涌上去拉人,硬是把两个疯小子分开。江节一声不吭,用力甩开众人,抹了一把血, 转身奔回寝室把门关上,在一堆杂乱中拼命寻找那张信纸。 阿城冲着门愤愤不平地大喊大嚷:“江节,你这疯子,***变态!” 江节“叭”地把门撞开,铁青着脸色朝人又冲过来了,这回众人怎么拖也拖不住这发狂的小子,只见 他操起拳头直往阿城身上狠命地招呼去。 两人又干上了,直到有学生去找来了管理员才罢休。 江节没有写信告诉李沐雨他被打得头破血流,在医院里躺了两天,而且开学没多久就受到了处分。他 怕李沐雨会问原因,不能告诉的原因。他在最近寄出去的一封信上写道: “李老头:我喜欢大学生活,我过得很开心,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忙得要命,忙得快要想不起你长 什么样了,你会伤心吧?哈哈,你一定会伤心的,当然是骗你的啦,烂木鱼的样子怎么会忘记呢?我有 好好听你话啦,每天吃三大碗饭,一大块肉排。我大概又长高了,裤子穿上去紧紧的难受,我要去买 条新裤子……” 他在没有寄出去的信上写道: “李沐雨:你大概永远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上课的时候,自习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作梦的时候 ,想你在做什么,说什么。阿城骂我变态的时候,你能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你能知道那时我有多恨你吗 ?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不会变成这样的,也不会被人骂变态的。你老说我是傻小子,我也觉得自己很傻 ,明明知道你根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可为什么梦里你总是抱得我那么紧,让我好高兴……” 回到寝室,江节看到阿城好模好样地躺在床上:真有些慌了。 其他室友没什么异常,只是围过来探看他的伤势,大伙儿打着圆场:“大家要做四年的室友呢,别翻 脸啦,打过就算了,我们还是好兄弟嘛!” 阿城站起来定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好声好气地说:“江老弟,算是不打不熟吧,别往心里去,反 正我们俩受的处分一样,谁也没沾到好。” 江节点头,握了握那尹。他怕的是另外一件事,可是从室友们亲切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朝阿城 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却回避了他的目光。 “江节,你去休息,我们替你请假。” 虽然不想休息,江节还是躺在了床上。大伙匆忙捡出书本准备上课去,阿城拖拖拉拉地落在最后走。 等着室内只剩两人时,他走到江节的床边轻语:“你放心,我什么也没有说。” “谢谢。”江节点了点头,闭起眼不想再说话。 “信我给你放在枕头下,没人看到。”阿城的脸上浮着不自然的红色,可惜江节没有看到。 “那天,其实我没有想看你信的,它被风吹在地上,我只是想替你捡起来,谁知……你就误会了…… 我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的,真的。” “对不起,是我太过头了。”江节睁开了眼,认真地说。 阿城别过脸朝门外走去,匆匆地似逃一般。 江节长吁一口气,伸手探向枕头下,信果然在。他掏出来,把它叠整齐准备藏回自己那本带锁的笔记 本里。 他突然瞥到信纸背面多了一行不熟悉的字迹:“我也是……” 江节怔怔地看着,他知道这个英文代表什么意思,可他觉得这个“也”字有点扎眼。我算是吗?他问自 己,大概吧,对李沐雨非比寻常的欲望相爱慕只能让他承认,虽然到现在为止除了李沐雨,自己对其 他男生根本没有留意过。不过,这行宇也让他涌起一种安心感。 也许在外人眼里真所谓应了不打不相识这句老话。阿城和江节在一场血腥的干架后,突然变成了几乎 可以穿一条裤子的铁哥们,让其他人啧啧称奇。 因为两人完全是两种相反的个性。阿城粗犷,大方外向,喜欢开玩笑说荤话,喜欢结交朋友,而江节 细致内向,斯文,常常彬彬有礼,有时会让人觉得难以靠近,比较酷。 这样的两个人会变成常粘在一起的好朋友,实在有些让人想不通。 阿城在寝室里开玩笑:“你们说江节像不像我老婆啊?” 众人嘘笑:“像哦!” 阿城来劲了,冲着睡在自己对铺的江节就叫:“老婆,快叫老公!” 众人爆笑。 正在写信的江节涨红了睑:“你又想打架啊?” 阿城大笑:“你长得跟姑娘似的细细嫩嫩,和我站在一起怎么不像我老婆啊?” 江节扑上去就开打,两人又在床上扭成一块儿了。不过这回没人急,习惯了他们之间常有的吵吵闹闹 ,变相的和气。 阿城私下里常跟江节说,这些玩笑其实没关系,普通人的神经都很粗,没人会往那事上想,可江节脸 皮薄心虚,常常会被吓出一身汗来。 阿城瞧着他那样,涩涩地怪笑:“你别老搞得我们俩好像真有什么关系似的,我觉得亏啊。” 江节抬头看天,沉默不语了好半晌才开口:“阿城,你几时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很早,大概刚发育那段时候吧。” “如果你喜欢一个根本不会爱上你的人怎么办?” “放弃啊,这种事没有办法的。” 江节又沉默半晌。“我无法放弃。” 阿城笑他:“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自己无法放弃?” 江节无法回答,他的确没有试过,也不知道怎么去试。因为李沐雨一直在身边,他就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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