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领到一处带顶棚,视野颇佳的坐席,只有太守陪坐在子惠旁边,我则跟一众侍卫一起站在子惠身后。 过了一会儿,一个彪形大汉跟在何九的身后,走了进来。 我好奇的望着这位陌生人,他大概四十岁上下,浓眉豹眼,却白面无须,身材魁梧,目蕴精光,可见是个高手。 只见他走到子惠前面,抱拳一揖道:“丐帮白凌阳拜见琅琊王殿下。” 子惠虚扶一下,说道:“帮主辛苦了!” 原来是祁盛的师傅,现任的丐帮帮主。 看来这次祁盛“临阵脱逃”,留下来选盟主的一大摊子事,总算是把这位懒帮主给逼了出来。 他们几个在那里说着场面话,我无聊的跟何九挑了挑眉,使了个眼色。 见何九知机,向外面退去,我也悄悄的跟了出去。 “蓝翎啊,你们怎么现在才来,还搞得这么正式,真是钦差来了啊!” “我的好九爷啊!你是不知道哇,这几天真是跌宕起伏,差点把给我整过去了!都怪祁盛那混小子,好好的在这儿争个盟主当当不好么?非要跟去祁国当电灯泡,害得大家都跟着受罪!” “是啊,是啊……哎,蓝翎,我刚才看见那条青蛇了,不知道他跑来干什么?难道也是想争盟主?” “就他?连我都敌不过,还争盟主呢?” “那倒也是。” 我转身就要往擂台那边去,何九连忙拉住我说:“你小心点儿,别乱跑,这次人又多又杂,白道黑道都来了不少,可不敢大意!” “知道了,我的好九爷!你就放心吧,我只是随便走走,绝对不惹事,一会儿就回来。” 我挤进拥挤的人群中,跟周围人一起,为台上精彩的搏斗欢呼喝彩。 正看得高兴,有人在身后拉拉我的衣服,我扭头一看,不认得。 不管他,继续看。 身后又开始拉我的衣服,我不耐的转身问道:“干什么呀?” 那人低声答道:“王爷叫您快回去呢!” 我一惊,担心子惠的身体,连忙跟着他走出了人群。 那人领着我朝着庄子后面走去,我停下脚步问道:“你领我到哪去呢?” 那人躬身答道:“王爷在那面等着,好像不太舒服。” 我扭头望向子惠方才所处之处,果然空无一人,连忙跟着那人走出了庄。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我们翻过一座小山包,果然见到一群衣着光鲜的人正围坐在下面。 我连忙赶过去,边走边问道:“子惠怎么了?” 忽然,我看到了一个人的侧脸,是青蛇! 我神色不动的继续向前走,一边注意周围的动静。 可能是怕被我发现,这里除了那一群人之外,只有那个带路人,并没有设置其他埋伏。我略略往左移了一步,将那人避开,猛然转身施尽全力,向别庄飞掠而去。 身后传来吆喝声以及什么东西的破空声,我只管全力疾奔,倒把一切都甩在了后面。 一口气冲到别庄里,看到何九正在四处张望,我连忙过去问他:“子惠到哪里去啦?” 何九一把抓住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焦急的说:“蓝翎,你还好吗?刚才跑到哪里去了?子惠他们闻讯说你被抓走了,都出去找你了啊!” “什么?”我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问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子惠带着几个人往东面去了,紫衣带着几个人去了西面,还有一队朝着北面去了。” 我想都没想,连忙朝着东面疾奔而去。 紫衣功夫诡异,只要别硬碰硬,一般都没有什么危险;另一队肯定是柳挚领头,那小子武功之高难逢敌手,又当过马贼,对于各类旁门左道都极为熟悉,不会出什么问题;我担心的是子惠。 说我偏心也罢,子惠重伤初愈,身体尚虚,哪里比得上那两只下山虎?我当然是要去帮他的了! 我渐行渐远,只顺着一行淡淡的脚印疾行,前面传来了打斗之声。 我飞掠过去,只见一群黑衣人围着子惠,他身边已经倒下了四五个侍卫,只留下一个依旧在浴血奋战,也已经呈现出疲态,动作缓慢凝滞,眼见是坚持不住了。子惠虽然神勇依旧,可是面对着十几个敌人,却也左支右绌,力有未逮。 我连忙冲入战团,那仅剩的侍卫一见到我,精神猛然间松懈,一晃神,居然被砍掉了一只手臂。 鲜血喷涌,映红了我的双眼。 我怒吼一声,接住了那失去重心的躯体,飞快的点住他几处大穴止血,拿过他手中握着的长剑,然后将他放倒在地,一切只在一弹指间完成,然后我举起长剑,开始迎敌。 我把后背交给了子惠,运用并不熟练的剑法,杀伤力却是极大。 我知道自己招式上的缺陷,便运足内力于剑尖,所到之处,人仰马翻,都被真气所伤。 子惠从见到我的那一刻开始,便不再保留,大开杀戒,毫不留情的将敌人斩于剑下。 十几个人转眼便倒下了一半,我身后却传来了子惠沉重的呼吸声,看来他使力过剧,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而我全靠真气御敌,也绝非长久之计。 倒在地上的侍卫们有死有伤,此时连同那断臂的一个,有三个慢慢的起身,拾起伙伴们掉落的武器,向着敌人冲去,口中还喊着:“王爷快跑!快跑!” 子惠还在挣扎,我却心知这是最后的机会,把心一横,拉起身后的子惠,趁着这不可再得的良机,窜出包围圈,向着来路奔去。 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叫声,我只觉泪水狂飙而下,却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只能运足功力飞奔。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我定睛一看,没一个认识的,子惠在身边低声说:“是敌!” 身后的敌人也渐渐追了上来,前面是狼,后面是虎,进退维谷,我只得转了个九十度,拉着子惠向着未知的地方奔去。 马蹄声和奔跑声渐渐的被我们甩在了后面,可是依旧能够隐约听到。我心焦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却也只能拉着子惠没头没脑的乱闯。 前面出现了一处庄院,我们不敢冒失前往,只想就这么绕过去算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庄院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涌出十几个与方才同样装束的黑衣人来。我暗叹一声“天要亡我!”却实在不愿就这么放弃。 我与子惠依旧将后背交予对方,感受着爱人温热的躯体,怎么也不能叫他冷却! 我只当面对的是解剖室里的标本,心中毫无一丝杂念,运功挥剑,剑落飞血,我全部无视。到了这个时候,只有保住自己和子惠的性命,才有明天可言。 力斩了七八个敌人,耳听马蹄声越来越近,我只恨从未想过用毒害人,身上居然一丝毒物都没带。不过,既然想到了毒物,作假么,我还是会的。 我空着的左手探入怀中,掏出一包麻沸散来,大喝一声:“着!”趁着敌人一晃神,我将药散飞洒出去。 白烟顿时四散,我拉起子惠,原地拔高两丈,只见下方之人都开始乱晃,知道那只是麻沸散的一时功效。 不过,只要能缓得一刻,我们就能得以突围。 我拉着子惠狂奔不已,身后依旧追兵不断,这下不仅子惠的呼吸粗重,连我自己也感到真气开始不济,心中直道“苦也,难道今天就是断命鸳鸯日?我和子惠竟会命丧于此?就这么一帮子名不见经传的杀手,居然就买走了大荆国一王一候的性命?我不甘心!” 子惠的呼吸越发沉重起来,我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在硬撑而已。可是现在只能硬撑,如若放弃,只有死路一条。 我使劲握了握子惠的手,又握了握,等握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得到了回应,子惠也使劲握住了我的手。我知道他明白了我绝不放弃 的心意,决心与我同生共死,绝不言弃。 前面出现了一座小丘,近前一看,居然是一座乱葬岗。下得岗来,一座破破烂烂的义庄挡在面前。 我正欲绕行,子惠却突然软倒在了我怀中。 我叹了一声:“罢了!”扛起子惠便进了义庄。 里面凌乱不堪,充斥着腐臭的气息,四窜的老鼠已食惯人肉,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甚至有的还在我脚下转悠,像是在等着喂食一般。 蛆虫一团一团的蠕动着,蚕食着无人认领的残尸。 我强忍住一阵阵的恶心反胃,来到后面的一间屋子,里面并列着一排陈旧的棺材,有的居然还往下渗着尸水。 我第二次催眠自己——这里是解剖实验室,里面都是标本而已。 正欲再去后面看看,耳边却传来了人马嘶鸣声。 完了,追兵到了! 眼看子惠沉沉的昏迷了过去,我们如今真是跑不了的。若是叫我独自脱身,倒是可能做到,我绝非不畏死之人,可是,我却绝不可能丢下我的心头之血,而独自逃生。今天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子惠的身旁。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敌人就要进来了。 我找了一口较为完整的棺木,一掌震开了棺盖,里面这位还算齐整。 先拉起那位原住民,接着我抱着子惠一跃而入,关上棺盖。我们两人对面躺在尸布下面,又将主人家摆在上方,我尽力屏住呼吸,只听脚步声已经进入了此间。 为防子惠突然醒来,我又点了他的睡穴。 此时满目漆黑,满鼻腐臭, 我却只觉内心平静安宁。 若是真被发现了,我们再继续拼力也是徒劳,不如就这么陪着睡梦中的子惠一起到阴间去投胎,也免得各自孤苦寂寞。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却含着笑意,轻轻的吻住了子惠毫无动静的唇瓣。 只听一张张棺盖被掀起的声音响起,敌人操着奇怪的语言,好像还在骂骂咧咧的。 身子猛然一震,朦胧中透出天光,我们所在的这一个棺材也被打开,我放缓了心跳,听之任之。 身上一轻,那位倍受骚扰的“标本”被拉了出去,我只道天命如此,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阵狂乱的声响传来,外面马儿的悲鸣和着人的惨叫,令人只觉一股寒意直瘆入心房。 室内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向外跑去,再没有留下一个人。 我总算是舒了一口气,等了等,见还是没有动静,这才掀开尸布,在棺材里面坐起身来。 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焦糊味混合了腐臭味,我向外一看,整间房都已经笼罩在了火海之中。 我必须设法带着子惠冲出火海,不能功亏一篑。 我连忙解开子惠的穴道,急声唤道:“子惠,醒醒,先醒醒,回去再睡。” 我使力摇晃着子惠的身体,拍打着他的脸庞。 子惠尚未完全清醒,我连忙将他抱出棺木,也来不及多做解释,便往门口冲去。 这义庄年久失修,本就破烂不堪,哪里还经得住如此大火,不多时梁柱断裂,房顶坍塌,我吃力的揽住子惠的腰,左闪右避,好不狼狈。 终于被我发现了一个塌掉的屋角,提气上窜,钻出了火窟。 “是谁?” “什么人?” 两声熟悉的呼喝声传来,顿时叫我心头一松。 我先将子惠放在地上,他方才脱力昏倒,又被点了睡穴,此刻尚未完全清醒,只能无力的靠在我身上。 我抬眼向前望去,哑着嗓子喊道:“紫衣、柳挚,是我和子惠,我们在这里!” 一片惊叫之声响起,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我只觉浑身松软,揽着子惠往下便倒。 柳挚拦腰抱住了我,紫衣也架住了子惠,我们面面相觑,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柳挚急问道:“伤在哪里了?” 紫衣也急道:“快把脸擦干净,这张脸本来就不够美,现在又搞得这么脏,叫人可怎么看呐?” 11 温泉 我跟子惠都实在是累惨了,加之子惠重伤初愈又拼力克敌,此刻只能靠在朋友们的身上,难以移动半分。 周围炙热难忍,我们俩被紫衣和柳挚分别带上马背,离开了那惊魂之所。 柳挚把我搂在怀里,嘴里还嘟囔着:“看你这下再怎么练那马背轻功?” 我不禁失笑,却没有力气反驳。 终于回到韩城,我们在梧桐居里瘫做一团,紫衣出去安排开办青衣楼的有关事宜,柳挚则不放心的留下来当保镖。 过了一会儿,魏章夺门而入,边走边喊道:“怎么样?没有大碍吧?” 我撇头看看熟睡着的子惠,坐起身来,汲上鞋,一把捂住魏章喋喋不休的嘴巴,拉着他走到外室。 我刚一松手,魏章就又开始不停的问这问那,我看他着实是急了,便将他按在椅子里面,慢慢的给他讲述这两天的惊心动魄。 明知我们都已经脱险,可是每听到紧张处,魏章还是会惊叫出声,音效非常出色。 直到我把大概经过讲完,魏章也红了眼圈,带着鼻音说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呐,非要如此赶尽杀绝不可?” 我心底黯然,知道他说的不错,除非太子的势力消失殆尽,否则我们就会时不时的陷入被阻杀的境地之中。 见我沉吟不语,魏章便开始向我汇报这几天来汇全行收集到的各类情报。 第一条喜讯便是玉公子妙手回春,祁绣的母妃已经能喝粥了。 齐全那边也传信过来,说钦差大人已经启程回京,总算是再没有人会去找“希望”学校的麻烦,孩子们可以安心的读书学习,我们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魏章说着说着,突然一顿,从怀中取出一枚小纸条,递给我说:“这是一只游隼传来的,我不明所以,才拿给你来看看。” “哦?”我展开一看,居然是冒铭那熟悉的笔迹——“百花谷温泉去腐生肌、缓解疲劳,可愿来否?” 看来他又被压在谷里代谷主了! 冒铭既然将信送来,可见他还一直惦记着我,毕竟朝夕相处了五年时间,师徒相处融洽,中间又把我弄丢了,恐怕他那边也不好受。 现在是多事之秋,太子自从锦州见过我和子惠之后,便始终派人缀在后面,把我们逼得很是狼狈。若是能好好的修养一番,顺便避开那些追兵,派人迂回牵制、消灭那些附骨之蛆,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也省得我们整日间疲于奔命,动不动便生死一发。 想到这里,我猛的一拍魏章的肩膀,叹道:“可惜你一点儿功夫都不会,还长得这么大个儿,恐怕是上不去了,就留下来看家吧。” 语毕留下一头雾水的魏章,进房去查看子惠的情形。 我坐在床边,望着熟睡中的子惠。 连睡梦中都皱着眉头的他,令我心疼不已。 回想这几天来的生死一线,我不禁汗湿重衣,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跟子惠就真得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那些外国杀手都与刘子陵密切相关,这毫无骨肉之情的天下第一家,令我感到心寒。恐怕终有一天,子惠将与他哥哥对阵,拼个你死我活。 非要去做那什么烂皇帝么? 大概我无意间竟问出了声,子惠刚好醒来听见,他扭过头来望着我,双眼之内尽是哀痛,一字一顿的说道:“骑虎难下!” 我瞬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如今就算放弃,也难逃被覆灭的命运,只有尽力一搏,才能有一线生机。 我握着子惠的手,望着他的双眼,启唇说道:“是我害了你!” 子惠却淡笑摇头,反握住我的手,摩挲着,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蓝翎,只要是你所想,我就要为你实现;只要是你想要,我就会为你取来。不论你怎样对我,不论你在不在我身边,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无怨无悔!” 唉!依旧是那个心里只装得下我一个的傻琅琊! 晚上,紫衣回来之后,我们一干人等在书房里面开了个碰头会,主旨是——安抚不能去泡温泉的魏章童鞋;一并安排抽调精锐部队,彻底剿灭那些杀手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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