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被子惠前胸上的一枚紫黑掌印惊呆了。 “是紫砂掌!”玉公子说着,拿出一枚药丸,托开子惠下巴将药放入,又在颈中一点,只听咕嘟一声,药丸被咽下。 玉公子让众人出去,倒也不管还坐在那里的我。 只见玉公子从怀中拿出一包金针,运针如风,转瞬间已将子惠扎成了刺猬,然后将子惠扶起,掌贴其背,输入真气。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收功起身。但见子惠已经能盘腿坐在那里自行运功,王怀玉却已是汗湿重衣。 我坐在一旁,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害怕惊扰了他们。 直到玉公子调息完毕,拔出了所有的金针,我才和他同时吁出了一口长气。 “别怕,没事了,这小子功力深厚,好好调养一下就能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 “玉叔叔……”放松下来的我再也坚持不住的哭倒在熟悉的亲人怀里。 “好了,乖,没事了,我适才已经通知了你父王和太傅,等他们都来齐了,我们的琅琊王也就该醒了。” “玉叔叔,子惠哥……子惠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我想起子惠的坚持,连忙改了口。 玉公子倒是没发觉什么不妥,安慰的答道:“不会有什么的,紫砂掌虽说内含奇毒,不过我师门灵药倒是可以相克,方才我已喂他服下,又帮他金针渡穴,这毒已经解尽了,我还帮他推血过宫,他的内力不比我差,此刻运转大小周天后,便不再妨事。只是那毒太过霸道,恐怕会损伤肺腑,尚需调理些时日。” “谢谢玉叔叔!” “还有你,气急攻心,气火上逆,方才吐了血,不过淤血吐尽,心事一去,便无碍了。” “玉叔叔,可是我还有心事。” “哦,我们的小翎儿有什么心事啊?” “我想跟你学医。” “什么?”这话是刚赶到的太傅说的“小侯爷怎么突然开窍了?” “也好,翎儿啊,等你父王回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玉公子看了看子惠,又看了看我,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不理会石文启和王怀玉在一边推测子惠受伤的原因,我站在子惠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想,就只是看着他。任谁来劝也不动,直到傍晚我父王赶到,将我抱进怀里,我还扭着头望着子惠,直到他终于睁开了双眼,我才轻轻的叫了一声:“子惠!”便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子惠卧房里,外间几个人在轻声说话。 玉:“我觉得翎儿学医很有天分,我随口说的药材、病症,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可是我的资质有限,怕教不好他,我还是想把他送回师门,交与掌门师兄,好好调 教,今后定成大器。” 父:“太远。” 子惠:“多久?” 玉:“时间长短没有定论,端看他的修为了。” 父:“能回家吗?” 玉:“我的祖宗啊!九盘山远在大荆国与西秦交界的边境之处,山高坡陡,清虚宫规矩又严,没学成的徒弟是不能出宫的。” 子惠:“我去看他。” 玉:“那也不行,清虚宫不许外人进入,哪怕是血脉至亲也不能通融。” 安静 无声 父:“还是算了吧。” 子惠:“找别家。” 玉:“我清虚宫的医术举世无双,我们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安静 无声 我起床了。 我走到外间。 父王过来抱起我坐到椅子上。 子惠过来把我抱到怀里,略显吃力的坐到另一边椅子上。 “我要学最好的医术!”——我表态。 安静 无声 “我会给你们写信的。”——我保证 安静 无声 “我会加倍努力快快学成回来陪你们的!”——我承诺 安静 无声 半晌之后—— 玉:“好样的!” 父:“别太累了。” 子惠:“我等你。” 于是,两人行,两人送, 一人由于重伤初愈被遣送回家先, 一人由于屡拖后腿被遣送回家后, 两人向着清虚宫前进中…… 第二卷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1 面具 我跟着玉公子一路只顾低调赶路,渐行渐西,据他说再过三四天就能抵达九盘山了。对于路上我一反常态的沉默,他很担心,反应出来就是—— 整日嘘寒问暖; 什么都让着我; 成天小心翼翼的看我的眼色; 时常会说:“那小子不会有事的,你父王和太傅那是什么人,别担心了!” “我师门众人都很好相处,没事的。” “山上有我的信鸽,你随时可以与你父王通信。” 反反复复说得我都懒得理他。 其实我的沉默的确是有原因的。 首先,我还处于对自己百无一用的检讨中; 其次,第一次离开父王很不习惯; 再次,我对支持子惠争位的决心有了动摇; 再次,我对清虚宫的确怀着怯意; 再次,我还在思考十三岁少年的吻…… 虽然我现在的身体只有八岁,可我却是二十五岁才穿过来的; 虽然我现在的身体是个男生,可我却当了二十五年的女生; 虽然我现在的身体不排斥子惠,可我却还是想享受一下以前没有享受过的软玉温香,没想着就这么——“一入耽美深似海,从此娇娘成路人。” 虽然刚穿过来的时候我曾经心中高叫“窝绞嗷!”庆幸自己居然男身女身都能够亲自体验一把,可我却已经在这八年的生活中习惯了做男生…… 我并没有性别错乱啊! 所以——我思考;我烦恼;我犹豫;我头痛…… 这日正是灯节,我们来到一个边境小镇,这里荆人、秦人混杂,倒是和平相处,很是热闹。 虽然刚过正午,玉公子却因见我几日来首次对外部事物有了兴趣,便决定不再赶路,决定在这镇上过夜。 小镇里,满街都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我看着新鲜,渐渐将那些心事抛开,跟着玉公子随便逛着。路人皆对我侧目,自己知道自己那张祸水脸,也懒得计较,就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走到一处茶楼,看到里面有人在说书,这个有趣! 我拉着玉公子走了进去,玉公子递过去一锭银子,小二顿时眉开眼笑,颠吧颠吧的领我们进了雅座,又端上了这里最好的茶水零食,站在一旁伺候着。 我凝神朝台上望去,只见一名留着山羊胡的男子,大约三四十岁年纪,书生打扮,手里拿着一块醒木,正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听上去好像在说战争故事,什么银枪白马素罗袍,一杆枪连挑敌方数十名大将,拒敌雁门关外,不教强虏犯边,大胜回朝,得配当朝丞相之女,随后娇妻爱子,朝堂江湖…… 我正在暗笑这故事太滥、太没新意,身边玉公子探过头来悄声在我耳边说:“讲的是你父王。” ……我呆掉了…… 这时候说书的一拍醒木,扬声说道:“这就是大荆国战神礼亲王,不世英名传四方!” 不理会四下沸腾的叫好声,我快步走出了茶楼。 玉公子尾随出来,对我温文的笑了笑,领起我的手,边走边说:“怎么?被震到了吧!那说书的讲的是大约十年前的往事,那时候你父王未及弱冠,一身天下无敌的武艺,一腔精忠报国的热血,奉旨守关,百战百胜,将几国联军击溃百里之遥。若不是当时先帝驾崩,上京局势不稳,陛下急诏他回京,以他的能力加上与他同生共死的三十万精兵,大荆国如今的版图还不知要大多少呢!他就是一个传奇!” 虽然从小就知道父王被誉为“战神”,还知道他因此成为了子惠的偶像,但是听到外人如此传说他的丰功伟绩,我还是被雷到了,请原谅我需要消化一下。 一个对我关怀备至的人;一个清冷骄傲的女王;一个对我有错必罚,每罚必轻的人;一个对我的远游牵肠挂肚的人;一个与我相依相伴将近八年的人……在我之前的八年生命中,几乎每天都有他的存在;自从我在这个世界上睁开双眼,他就陪在我的身边。那么一个人,对谁都不假辞色,却对我关怀体贴;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却视我如心头之血……可是,就那么一个唠叨起来像老母鸡;好奇起来像小孩;练起武功像变态;有人巴结爱理不理;有人批评就要扁死人家……的我的父王,啊啊啊啊啊—— 我是怎么也不能把他和那传奇的“战神”联系起来啊!!! 我一边走,一边指使玉公子帮我买糖葫芦、泥人、糖人、面人、甜糕、栗子、瓜子……一边用力的想象着父王“银枪白马素罗袍”的英姿。 嗯,应该是蛮帅的么!下次见到他,一定要让他扮给我看才行。 心情慢慢的好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吃,一边观察着周围的人群。 前面有几个个头和我差不多的孩童嬉笑着跑过,脸上还都带着什么东西。 我看着好奇,便向路人打听,原来是这里的风俗,灯节这天,未及弱冠的未婚男女都可以带上面具,恣意的看灯、游玩。 我兴致勃勃的叫玉公子帮我去买,他拿不定主意,便让我自己来挑。 卖面具的摊位不少,种类也很丰富,都是些动物的造型。 这里与西秦国接壤,西秦又以游牧为主,所以面具里少不了什么牛啊、羊啊、马啊,还有苍鹰、狼、熊和豹子。我挑来挑去,心中一动,拿起一个张着大嘴露出一口尖牙的浅灰色狼头面具,带到头上,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拉着不停为我买单的人继续逛,心思却已经跑到那个“狼牙王”身边去了,不知道…… 我开始深深地埋怨起这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任何迅捷的通讯设备的时空。 真的想他了! 说实在的,以我现在的身体,还得过几年才会动 情,说不定到时候子惠的孩子都会玩弹子了,所以,现在就能过一天快乐日子算一天吧,何必为以后的事情烦恼呢! 就算到时候真得和子惠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以他的性子定能做到“他好我也好”,绝对不会委屈我的。 一时想通了关节,又戴上了能遮住美颜的面具,走在街上立马自在了许多。 玉公子带我走进一座酒楼,故技重施掏银子摆足谱的进了二楼临窗的一处包厢,点了几道这里的招牌菜,沏了一壶当地特产的风露茶,边吃边看街上的风情。 “翎儿,明日咱们就要上山了,差不多再走两天就能到达清虚宫,我已经给掌门师兄传了信,今晚好好玩玩吧,上了山可就没有这么热闹了。” “玉叔叔,那边灯笼上写的什么呀,为什么我都不认识呢?” “那是西秦国的文字,并不难学,清虚宫里也有别国来的弟子,你去了以后可以跟他们学学。” “玉叔叔,那边有个少年的面具跟我的一样呢!” “估计那孩子一心想着什么‘狼嘴王’呢” “玉叔叔!” “咦,他也进来这家酒楼,好巧啊!” 不顾玉公子的犹豫,我跑下楼去,对那位“狼嘴”同好说道:“你看,咱们俩的面具一样呢,上楼去和我们一起吧!” 那少年看了看我,抿了抿嘴,说了声:“叨扰了。”便随我上了楼。 玉公子看到我居然真把人给叫上来了,也不再多说,吩咐小二又拿来一副碗筷,再点了两个菜之后,便挂上了他那招牌般温文的笑容,只在那里帮我们夹菜、添汤。 “哥哥你好,我叫蓝翎,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吃相极其斯文规矩,闻言仿佛愣了一下,缓缓咽下口中的饭菜,放下筷子,斯斯文文的说道:“我叫明基。” 他的语音有点怪,像是舌头绕不过弯来似的。 “明基哥哥是西秦国人吗?我看到你的蓝眼睛了,好美呢!就像大海的颜色。” “小兄弟你见过大海?” “呃……我以前见过” 不去理会一旁老玉头一脸的嗤笑,继续问:“明基哥哥,你们西秦国人都是蓝眼睛吗?” “也不全是,草原那边多一些。” “明基哥哥,你一个人出来玩吗?” “嗯。” “哇,真棒!我家里人就不让我一个人出来玩呢!” 继续不去理会老玉头一脸的嗤笑。 “我没有家人。”明基说罢低头不语。 我懊悔言语伤人,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好。 玉公子只是坐在一旁,偶尔夹菜吃上一口。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低沉起来。 过了一会儿,明基起身一揖道:“多谢盛情款待,在下告辞,有缘再会。”扭头下楼去了。 刚准备交个新朋友的我,倍受打击,蔫蔫的趴在桌子上,用手中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饭碗。 “翎儿,这个明基不简单呢!” “噢?” “西秦国只有皇族才是蓝眸。” “啊(二声)?” “你看他举止动静有度,肯定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哦!” “只可惜被你给说跑了。” “哼!” 2 入门 冬季的夜晚来的早。 今夜月朗星稀,人间灯火通明,我望着月亮,想起以前我在孤儿院过元宵节,身上穿着好心人捐来的衣物,虽不是很合身,却让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到了这里,一直被浓浓的关爱包围着的我,直到今天才有了一丝孤单的感觉,是离开家的缘故吧。想起上京的家人、朋友,有些黯然。 玉公子见我没精打采的,便领我找了一家客栈,梳洗一番,各自安睡。 第二天一早,我们收拾停当,吃过早饭,买了些馒头、干肉带着,开始爬山。 玉公子医术卓绝,武功却没有那么顶尖,现在的子惠都能把他逼得手忙脚乱,但轻功却是着实不错。 我这几年虽然也开始练功,但一则那内功心法进展缓慢,二则众人其实都怕我累着、伤着,虽有“严师”,也只是让我在逃打逃罚时练了几分轻功出来,别的么……遇到低手还是堪堪能自保的。 越走山势越险峻,有的地方都得玉公子抱着我施展轻功才上的去。 想起以前去华山玩,什么千尺幢、百尺峡、老君犁沟、 “仙人砭”、“天梯”、“阎王砭”、 苍龙岭、长空栈道、鹞子翻身……如今与这九盘山一比,竟也不分伯仲,真是——“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 走了两天一夜,渴了喝泉水、饿了吃干粮、累了靠石峰、困了睡石障,终于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清虚宫。 别看这一路行来山势陡峭,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清虚宫却是位于一处山谷之中。 玉公子告诉我,这里叫做“百花谷”,到了这里恍若隔世,满山满谷的野花开的恣意,不知名的小鸟飞来飞去,却哪里还有半分冬天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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