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对他身边两个人的动作视若无睹。他重新点燃一只烟。 "你的母亲因此恨你的父亲还可以理解,奇怪的是你为什么也一直不肯原谅你的父亲。" 我挑眉。 "这里的专家是你,你是心理医生,你解释给我听?" 他点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语气中的讽刺。 "我的解释是你自我厌恶。因为这点所以你总是想当时如果活下来的不是你而是妹妹会如何。我的解释是你对生存本身没有执念,因为你无法确定你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我的解释是--"他倾过身子,相当靠近。 "因为你孪生妹妹的死,所以你一辈子也都再无法爱人。包括那天那个医生。你利用他对你的爱情,却无法回报……"他向后靠回,突然消失了心理医生面对病人时无所不知的全能表情,换上略微厌倦的神色。
"菲,去结帐。"
菲尼克斯看了他一眼。我知道刚才在他的那一串长篇大论中,菲有几次想打断。 他转头看我。我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将另一只手掌举起。 他似乎相信了,起身去柜台那边。我看他走远,坐到他原先的位置,微微侧过身去,靠到与凯接近的地方。 "你妹妹还好吧?" 语气中是纯然的关心,绝无任何恶意。 凯看我一眼,脸上表情淡然,不答反问。 "菲尼克斯和你说的?" 我没有否认。过了一会,他端起一直没有动的杯子。开口时声音沉了下去。 "安,我们休战吧。" 我挑眉看他。我倒还不知道我们之间原来是有一场战争在呢。 "我不和虐待狂和谈。" 心里有点想笑自己。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在玩这个。凯摇摇头,望向我。 "我不是虐待狂,这点你也该知道的。" 我该知道?就凭他那对待菲尼克斯的方法。 菲尼克斯正朝我们桌边走回,脚步略微急促,显然是见我坐到他之前的位置,并且和凯太过接近。我笑等他走近。 "不要担心,菲,你也看到了的,我们正在和解。" 难得的是凯这次也表示同意。 "不过看来还需要解释一下。似乎安小姐直到现在对我们的关系还有一点误解,菲?" 菲尼克斯看了看凯,又看了看我。 "安。" 他开口时声音很低。 "凯从来就没有对我做过任何不是我希望他做的行为。" 32。 听人都说,被虐狂会甘愿承受,是因在那之后,虐待他的人会对他比平时好些。 最起码那些伤害案的调查者是这么说的。 凯近来常来公司,但却不是经纪人身份突然自觉缘故。 大多时候,他似乎也只是无所事事。对就在眼前的菲尼克斯,也以无视态度对待。 这种情况别的人也许没注意到,却不能逃过拉因斯的眼睛。 所以一大早,我就面对着占据了我座位上,脸色也完全与阳光扯不上关系的阳光少年。 我先不理他,只和本商量今天的行程。 昨天欧斯特终于打电话过来。词曲这部分定下来后,Narcissus的下轮广告也应该启动了。 本出去办他的事,我则转身面对拉因斯。 天晓得。 我的屋子里还赖着一个坚决不肯回去念书的比我小十一岁的妹妹,还有万里寻女的妈妈,似乎这些还不够,现在还要扮演公司职员的心理医生。 我努力做出和蔼可亲的大姐姐模样,想安抚拉因斯先去拍照片。 他走的路线和Narcissus不同。虽然也还都是视觉系,但Narcissus是视觉摇滚,而拉因斯则是纯粹的青春偶像。 "可是那个家伙是个虐待狂呀!" 我跟他耐心解释,虐待狂是从别人的痛苦中得到快乐的人,也就是说虐待狂是不可能和被虐狂在一起的,因为对方若从行为中反得到了乐趣,他就会毫无乐趣。 拉因斯睁大眼睛看我,我才想到把那个冒牌心理医生的解释念给他听了。 专业毕竟是专业的,拉因斯似乎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可是我去质问他时他还说是菲尼克斯诱惑他的,但菲尼克斯那时只有14岁,怎么可能--"我觉得可惜,这样的精力体力,若是肯用在好好拍照练歌上该有多好。 我提醒他,虽然最初忘记跟他说,可是公司的政策是不鼓励与同公司的人发展恋情的。 他一脸受到不公正待遇的表情要求解释。我告诉他这是业界约定俗成。 他咬了半天嘴唇,突然眼睛一亮。 "那凯也是公司里的人蔼-" 我看他,觉得孺子可教。 自己要得到要不到且先在说,紧要处是保证别人也要不到。 "凯",我慢声回答他,"是菲尼克斯的经纪人,严格说并不是公司的职员。" 言外之意是你不同,你可是签了137页的卖身契把约郝舻袅说摹?br> 拉因斯无话可说,却也还不走,只在那里别扭来别扭去,我想到还要出去做的和谈,慢慢失掉耐心。 "拉因斯,凯和菲尼克斯之间,没有他人插足的地方。" 让他停止的大概不是我的话,而是说话的语气。 "他说想见见你。" 斯卡拉在走廊上遇到我时,一把拉住,将我拖到一边角落里说。 我看他,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了别人说见见就见见的人了? 但斯卡拉的眼中满是严重,而我又恰巧想起他马上要开始拍Love的新一轮广告。 我点头答应他的要求。 回到办公室里,本跑进来,一脸紧张。 "戴尼尔先生打电话来,他说想和你见面谈谈。" 似乎我一下子变得热手紧俏,人人都想和我见面了。 我叹气。想到回家以后必须面对的两个人,每人也都迫不及待的想和我谈谈。 两个人冷战,为什么要把我夹在中间难做? 不过这世界本就不公平,这点,一定要先认清。 我先去见戴尼尔,到底是SM娱乐的音乐部执行总裁,就算跳了出来,也还是不可以怠慢。 "Narcissus发展得不错埃"他说,看我的目光仿佛得意的老师在看学生。 我笑回去。最近脸部肌肉运动太多,只觉一阵酸痛。 戴尼尔开始回顾过去,我觉得身体紧绷。 他可还没到容易回忆过去美好时光的年龄呢。 "怎么样,还愿意回来吗?"他突然问。 我看着他。过了一会,判定自己并没有听错。 "可是Narcissus--" 他耸了耸肩,似乎那只是一件小事。 "你可以带Narcissus一起回来。"他说。 "你也知道,公司现在正在大换血--日暮西山的死气沉沉,是不行的。" 我看着他,想到之前的上司,罗。他拍了拍身前的桌子,语气无比爱惜。 "这张桌子啊,也许将来要迎接一位女性的主人呢。" 他发出豪迈的笑声,相比之下,我的声音显得虚薄脆弱得多。 转去赶斯卡拉情人的场子前,我先去僻静的盥洗室,给李打电话。 他的手机没开,打到他的诊所,也没有人接。 我挂掉电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戴尼尔并没有说任何保证。他只是提供可能。 把Narcissus带回去,我会面对的可能。 当然那时Narcissus的权限就会属于公司,但最初他们还会让我经营。 之后,如果一切顺利,则可以向上提升。 SM是全球最大的娱乐公司,戴尼尔那个位置,觊觎的人绝不会少。 我洗了下脸,重新上妆。 大学时曾经有一次,以为山穷水尽了。 那时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后来事情解决,压力和后怕才一次性地袭过来。偏头疼发作地凶猛无比。 等镜中反射出的形象恢复了平常,我慢慢露出笑容。 那次是李和我在一起。 现在却是我一个人了。 33。 斯卡拉给我向他情人做介绍时,那男人露出略微的笑容。 "我们见过的。" 我想到费希特第一次请我吃饭的时候。当时我以为他一心是在公众场合骚扰我手下的乐队成员。 厉害,不愧是记者,无论何时都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我坐下后他立即进入主题。 "有人在施压,你的公司将来一段日子很可能不太好过。" 我愣住,然后想起戴尼尔给我的提议。 SM的历史上,并购其他企业的策划,从来就是以成功结束的。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次他们的动手这么快。 晚餐上来前,我在想应对之策。因为怎么也没有想清楚,所以干脆放下它安心吃晚餐。 等到快要告别时,那个男人突然说。 "对了,帮我向科里昂问好。" 我不解地看他。他露出微微的笑容。 "上次他提前告诉了我那场战争是假的,免得我还要亲自过去验证一下。" 报纸上还在登着某地某地的内战双方已各死了多少人。 之前对这种消息都不会去看。现在知道了是假的,反而关心起来。 战壕,尸体,鲜血,默哀的人群。 怎么看也怎么都觉得是真的。 我揉了揉太阳穴。也许是一天下来太累了,所以连真的假的都无法分辨。 回到家,发现屋里的灯还亮着。妈妈和梅各自坐在沙发的一角,空气中是压迫的感觉。 我当她们透明,开始脱鞋子,换睡衣,拿着换洗衣物进浴室。 洗澡出来后,直接往卧室走。 妈妈站了起来。 "安,过来,你知不知道妹妹在你这里做了什么?" 是质问的语气。我叹气。 "我不是她保姆--而且请不要在我的房间里这么……" 妈妈开始歇斯底里。从她破碎的话里,我只能分辨出"鼓手","未成年"的词汇。 我看向梅。梅仍旧的一脸倔强。我倒不知道她和菲尼克斯的关系,什么时候已经从崇拜与被崇拜者的关系,转成这样。 我回屋里收拾东西,出来时妈妈还在不停的说着。看到我手里拎的包她露出诧异的神色。 我直接打电话,预定了两张两小时后飞回纽约的机票,然后将手里的包给她。 "请直接带梅回去。走的时候把门关上。"我说。 然后我当着她们两个的面,把我卧室的门关上。拉起被子爬上床,把自己裹在里面。 小的时候有奇怪的想法,认为只要用被子将自己蒙起来,外边无论是什么也就都无法侵入,也无法伤害到自己。 我有一个妹妹,名字是安妮。她在十岁的时候死去,而和她在同一艘船上的我却没有。 其实我们是双胞胎,但是妈妈一直更喜欢安妮。所以她无法原谅救了我却放弃了安妮的父亲。 我从梦里醒来,起身时觉得头一阵晕眩,只有暂时躺回去。 外边没有声音。等我好容易可以撑起身体下床去看,外边一片狼籍。 碎纸片甚至还有破掉的玻璃,好象飓风过境后留下的残骸。不过这飓风倒是起码将我的妈妈和妹妹也一起卷走。 我到厨房去找了个干净杯子,给自己泡了杯咖啡。一边喝着一边想。 过了一会,我叹了口气。 虽然睡了一夜,但是现在的想法和昨天夜里也没什么大的不同。显见以为睡一夜讨厌的事情就自动解决的想法注定要破产。 刚上班就接到戴尼尔的电话。 本将电话给我时,一脸紧张的神色,我知道他必然也是听到那个传闻的了。 我接过电话,那边传来戴尼尔轻松的声音。 "安,你应该已经考虑完了吧。" 我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虽然知道那边看不见,脸上却仍然出现笑容。 "是的。很多谢。"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在我的理智能取胜之前,说出拒绝的话,立即放回电话。 本看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也就望回去,过了好一会,他点点头,抬手轻轻拍了两下,作为鼓掌。 "安小姐,实在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答应。" 很好,也就是连本这样具有基本常识的人也会认为,接受戴尼尔的提议是明智的选择,一如我的理智在听见这个建议时所选择的一样。 所以我也只是回给本不确定的笑容,却被他误解,以为我是对未来忧心憧憧。 "放心好了,安小姐,就算一开始有困难,但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能坚持下来的。" 到下午时,这消息传遍了公司,而同时,事先约好的要谈合作的几家,分别打电话说由于情况突然的变化,因此合作意图只有暂停,万分抱歉云云。 公司里却凡是斗志昂扬的景象。我看了只有苦笑。 卡莱尔闯进我办公室里时,我正坐在转椅上喝本给我泡的咖啡。因为约定一下都取消了,所以我竟然可以有一个悠闲喝咖啡的时间了,这也算是意外收获。 卡莱尔的眼睛闪闪发亮。"太好了,你拒绝了那只老狐狸。" 他用手撑着桌子,靠近过来。 "我们一起整跨他们吧。" 他说。 34。 我肯定要上了国家安全局的黑名单了。 我一边用精致的小银勺给咖啡里加糖,一边想着。 奇怪的是,连这种想法现在也无法让我兴奋。 卡莱尔的Darling坐在桌子的首位,之下是他的助手,亲戚,之类。或者最起码这是介绍时他说的。我在其中几个人脸上认出报纸上与行贿或勒索事件有关的相貌。 而我则坐在了他右手的位置。贵宾的座位。
等到家族会议般的聚餐结束,那男人请我进了他的书房。 "我知道戴尼尔给你的提议了。"他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知道戴尼尔的提议,甚至要比我还要早。但他选择等待,先看我如何决定。 "本来还想再等一下,看时机更成熟的时候,但现在已经不能拖延了。" 他按了一下电铃,过一会,房门打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进来。 其中一个我见过,记得刚才介绍时,说是公司里的总会计师。另一个男人则对我露出微笑。 "安小姐,好久不见了。"他笑着打招呼。 我转头看了看科里昂,他笑着,似乎认为凭我的智力可以不用解释就明白眼前的事实。 我又转过头,确认眼前站着的,确实是SM的那位头牌律师,费希特。 会议结束后,科里昂说要派人送我回去。 我刚想开口,费希特已先插话。"我和安小姐是顺路。" 于是我坐到了费希特的副座。 车开出去好一会,他才开口。 "安,很抱歉,让你吃惊了。" 语气很绅士。 我摇了摇头。 因为他最后请我吃了一顿饭时的话就认为他是反对黑道也因此不愿在和与黑道有牵连的我有任何关联,这也只是我一相情愿的想法而已。 "本来没有想到这么早就要动手,SM这次匆忙出击,显然他们内部的亏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些。" 我只有点头的份。说实话,对这两天来发生在身边的事,我越来越有不确定的感觉。 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醒来,然后长叹一口气,再躺回去。 他坚持要送我到楼上,我开门时他说。 "上次你问我关于十四岁的少年的事情,我回去又查了一下。" 我已经开了门,望他一眼,知道他在等我邀他进去。 喝杯咖啡,或睡前酒之类。 可惜他选择了错误的话题。 对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现在我哪有闲心去管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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