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过去,他们又来到这里,他比那时候有更坚定的心,因为自己对他更加强烈的爱情。 望着身边的人,他有足够的信心,并且渴望看这人老了的样子,渴望牵着他的手,到白发时还在这片海边,这样手牵着手,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无限柔和,深邃得动人心魄。 他忽然很想吻他。 侧过头,嘴唇便向泽昀贴过去。 泽昀却推开他,后退了一大步。 他笑了,以为泽昀又要玩什么花样。 海风吹在两人之间,吹起了衣杉,耳边有呼呼的声响和浪潮的沙沙声。 「白天朗,我们分手吧。」看着他的眼睛,泽昀脸上带着笑容。 白天朗以为自己听错了,笑问:「你在说什么?」 「我们分手。」他忽然静下来。 白天朗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听清楚他的话,像闪电猛然劈到心上,一震之下居然忘了怎样回应。 他就那样愕然的望着他,僵硬的酒窝还挂在险上。 「为什么?」半天,他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才慢慢响起。 「我受不了压力。」泽昀看着他的眼睛,「你的母亲,你的家人。」 「我可以不要他们!」他倏地大吼,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他双臂。 「现实一点吧,跟我在一起,除了我,你这能有什么?!你失去的比你得到的多太多。」 「我失去什么了?失去什么了?!」白天朗简直要抓狂,「你说,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到现在为止失去过什么?泽昀,别这样,别没头没脑的说这些话!你难道不知道,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你镇定一点,是我不要这样。」泽昀神色痛苦。 「你不要怎样?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不要被你母亲驾妖精,骂人妖!我不要你为了我,被人看不起!我不要你喜欢孩子,却因为我没有孩子!我不要,不要你有一天因为我而抬不起头来!不要等到那时候......」泽昀朝他喊,神色激切,又说不出的凄苦。 「这些都可以度过的!」白天朗无法忍耐的喊起来,抓着他双臂的手益发用力,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他实在太激动太着急,太受不了了! 「不要,我不要那么辛苦,不想那么辛苦,那么一点一点的度过。白天朗,我们分手吧!分手!」泽昀拼命的摇头。 「混蛋,为什么不听我说,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肯听我的?!」他痛苦生气到极点,心痛得扭作一团,拉过泽昀就激烈的吻起他来。 牙齿一点一点咬着他的脸颊、他的嘴唇、他的眉宇,牢牢捧着他的脸,激烈的啃咬,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与自己的骨血混在一起。 他叫他怎么办?他要叫他怎么办? 「放开我!放开!」泽昀在他怀里激烈的挣扎,身心的疼痛让他无法忍受。他要逃开,要逃开,快放开他! 「你从昨夜就打定主意要离开我是不是?所以那样和我做爱,看我出庭......你早就这么想了,是不是......」白天朗狂乱的吻着他,两人纠缠在一起,像负伤的野兽奋力挣扎。 「你真的快把我逼死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怎么办?!」他痛苦的喊。 「放了我,放了我吧,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泽昀感受他给予自己的疼痛,心脏痉挛得像要停止跳动,就算病得快要死的时候,也没有这种疼痛。 我也快要死了,快要死了啊!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爱你,好好的爱你呢...... 白天朗忽然放开他,望着那张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的脸,遮盖了往日的清俊魅惑,却是另一种凄惨的美。 「泽昀!我不会分手,你听清楚了!不会分手!就算要死,我也不会放手!」他不停的吼,像是发自胸臆的吶喊,他不会分手,不能分手! 泽昀颓软了身子,滑倒在地上。 他立即蹲下身,粗鲁的扳起他的脸,死死盯着他的眼,眼里的火焰像要将他焚烧。「你在这里等我!我有东西给你看!听到没有?如果你敢自己离开,那我就去死!听到没有?!」 泽昀虚弱的点点头,像是应了他。 白天朗又紧紧抱住他,下颔摩擦着他头顶,「我会证明给你看,你说的那些,都可以解决,都不用在意!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为什么你就不肯让我好好爱你......」 说完霍然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紧紧凝视泽昀,炽热的声音带着无限强制力,「在这里等我!听到没有?我去去就回!很快回来!一定要等我!」 泽昀抬起湿热的眼,迷茫茫的一片,看不清白天朗的样子,只看到那身影一点一点离开了视线...... 第九章 生命里有些瞬间,不能走错一点。 出了一点小错,也许失去的就是一生,就是全部。 说不清这是宿命还是人为,因为一切的偶然,仿佛又是必然。在人懊悔这其中无数的可能,如果不这样如果不那样的时候,其实必然已经在那里。 世上最难买的一样东西,便是后悔药。 而许,人最想买的,也是这个。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他对我总是一往情深。 他的心曾是那么单纯,只愿意和我一生一世...... 泽昀苍白着脸赶到医院,看到的就是那张熟悉却血肉模糊的脸。 「白天朗......」他轻唤着他的名。 那人却不会再应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没有一点动静。 「白天朗!白天朗!」他一下子扑过去,大喊他的名字,使劲的推他,狠狠的推他。白天朗,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刚才还在拥抱他的人,刚才还大声吼他的人,为什么一下子静静的躺在那里不会应答了? 为什么不再对他说话,不再看他,为什么?为什么? 「白天朗!」他恐惧到了极点,凄厉地喊他,整个人都没了理智。 好几个医生上前,才把他拖开,「病人情况危急,必须马上急救!」 泽昀在医生怀里挣扎,看着最心爱的人被推进那间冰冷的手术室,看着那盏刺眼的红灯亮起来。 「白天朗......白天朗......」他失魂般的叫他的名字。 身后传来急促的跑步声,简洁慌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就看到一个失魂落魄不成样子的泽昀。 那张脸上甚至还流着血痕,到底是怎么了? 「昀大哥,白大哥呢?为什么会发生车祸,到底出了什么事?!」 泽昀茫茫然的看她,整个人都像空掉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喃喃自语。 「如果你敢自己离开,那我就去死!听到没有?」 脑海里响起白天朗有力的话语。 泽昀的心在颤抖,「我没有自己走掉,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死......」他自语般重复说着。 「昀大哥,你镇定一点,白大哥还在急救!他并没有死!没有死!」简洁看他的模样,急忙拉住他的手。 「他没有死?」泽昀茫然回望她。 「没有死!」简洁紧紧地凝视他。 泽昀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慢慢地在椅上坐下。 「你脸上的伤口要不要去处理一下?」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泽昀摇头。 简洁见他稍稍平静,便到护理站找方才急救的医生。 「病人好像高速驾驶,车子滑出道路,出了车祸!」医生这样对她说,又交给她一迭东西。 「这是在病人车上找到的,现在那辆车警方正在处理。」 简洁接过,那是一个牛皮纸袋,上面还黏着鲜血和一些火痕。 她不禁红了眼。怎么会?上午还好好的一个人,还打赢了官司,为什么下午就出了车祸?为什么?! 解开袋子,拿出里面的东西,她震在那里。 手术的红灯终于熄灭。 泽昀从椅上站了起来,看来平静的面色有一种深沉的波澜,被他牢牢藏在镇定下。 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拉开口罩,看着他。 泽昀也一动不动地看他。 「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因为抢救过程中出现过心跳停止,脑部也受到严重撞击,所以现在还昏迷不醒,并且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现在会转入加护病房,要看能不能顺利度过今夜,像这种情况,随时的并发症最危险。」 然后,泽昀和简洁就看见白天朗被推了出来。 他脸色雪白的躺在那里,胸上微微的起伏证明着他的生命。 泽昀屏息着看他,看着他被医生推远,他一点一点跟在后面,不接近,不远离,就那样保持着距离,简洁只能跟在他身后。 深夜,ICU门外,泽昀只能透过医护人员进出加护病房时开启的门来探看里面的情形。 白天朗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先生,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可以去休息一下,这里会有护±特别注意,所以不要担心。」 一旁的护士小姐看他已经站了两个小时,忍不住出声劝道。 泽昀只是摇摇头。 护士小姐见他似乎执意不肯移动半步的样子,也无奈。 不过这家属很奇怪,是兄弟还是朋友呢? 这样的紧张,瞧他自己的模样,脸上都没一丝血色了,好像随时要倒下。 泽昀透过再次开启的门,细细且贪婪的凝视着白天朗。 他现在浑身缠满了白色的纱布,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起伏的呼吸器,看到他的身影。 不过这样他已经满足了,至少他还活着,是不是? 白天朗,你一定要活着,不能死,知道吗? 我没有走,没有离开,所以,你也不能死。 虽然我好想进去抚摸你,好想抱着你,但是不行。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你能感觉到吗? 天朗,你醒过来就可以骂我,可以教训我了。 所以,你一定要赶快醒来。 我知道你很生气,很生气。 我也知道你很爱我,很爱我,这世上除了你,再没别人会这样爱我了。 我流了很多眼泪,你知道吗? 我小时候就发誓不再流眼泪的,但为了你,流了很多,你知道吗? 所以你要把这些眼泪全回报给我,知道吗? 泽昀缓缓跪下了身子,在走廊的窗前,双手交握在一起,祈祷起来。 神明啊,如果祢们能听到我说话,就请保佑天朗。 保佑他。 如果真要带走一个生命,就带走我吧,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交换他的。 不该是他,如果不是我,他不会躺在这里,所以,即使您要带走一个生命,也请带走我,而不是他。 我从来没有祈求过什么,也一直不相信神,但现在,我相信了,我祈求所有的神明,听到我的祈祷,保佑天朗。 他张开眼睛,看着里面的人。 白天朗,你快醒吧。 醒了就能笑我,从来不祈祷的泽昀,现在在祈祷,你醒来笑我吧,我愿意被你笑,真的,天朗,快醒醒! 天亮的时候,白天朗的呼吸器依旧平顺地起伏着。 泽昀的脸比病床上白天朗的脸更加苍白。 主治医生走进加护病房,在无菌室里为白天朗检查,泽昀紧张的等着,漫长的等待后,医生终于走了出来。 口罩下的脸有和煦的笑,「他脱离危险期了。」 泽昀像听到天使的声音,整个脑海都松软得像棉花一样,眼前一黑,人就倒了下去。 泽昀醒来的时候,就对上简洁担心的脸。 「天朗呢?」他张口问,听到自己沙哑到无法辨认的声音。 「他很好,医生说再过一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现在就在等他醒来,医生说一般情况会再过几天。」简洁急忙告诉他。 泽昀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痛告诉他这不是作梦,整个神色才放松下来。 躺在病床上,他这才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在酸痛。 「你发烧了,林医生说是太紧张太疲劳的缘故。」简洁望着他。 「妳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泽昀忽然问。 闻言,她将手上的牛皮纸袋递给他。 「这是前天出事时在白大哥车上的,本来想昨天交给你,谁知你昏迷了一天一夜。」 泽昀挣扎着坐起身,急切地翻开那纸袋,从里面掉落出的文件却让他呆在那里。 那竟然都是有关办理他们两人移民的文件! 「很吃惊吧?」简洁见他神情,笑了笑,「刚看到的时候,我也很吃惊,白大哥竟然真的在办这个了,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说笑的。」 「他怎么......」 「他跟我说过想办移民,和你去荷兰。他说在这里,你总是在意别人的眼光,又担心影响他,很辛苦,所以想和你移民去荷兰,到那里重新开始,谁也不认识你们,而且那里也不歧视同性恋。」 泽昀眼里的晶莹又滚落下来。 「昀大哥,别这样,没事啊,现在白大哥脱离危险了,你们还是可以好好的在一起,什么都过去了,你别哭,别哭啊!」简洁慌乱起来,见不得泽昀的眼泪,那好像就烫在她自己心上一样。 泽昀的手不停颤抖,捧着那些文件,仿佛捧着最珍贵的东西。 他终于明白,白天朗要给他看什么。 因为他说分手,所以他急着给他看这个。 因为他急着开车,所以他出了车祸。 因为他,他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他,因为他。 自己觉得辛苦,觉得压力大,原来他早就察觉了,他也已经在想办法,已经在为他努力了,而他居然还那样与他说分手?! 他笑起来,那种凄惨的笑容,让人无法再看他。 白天朗,你待我至此,要我拿什么还你? 白天朗整整一个星期都没醒过来。 泽昀一直在旁边照顾他,自从他搬到了普通病房,他就寸步不离地在他身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在乎别人的闲话,只是,照顾着白天朗。 他替他擦洗,替他换衣,甚至他身体从导管排泄的秽物,他都毫不在意的帮他清理。 护士在那边窃窃私语,他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一个男人在为另一个男人做着这些? 这时候,白天朗的家人也从曼哈顿赶了过来。 谜底很快在医院揭晓。 因为白天朗的母亲对着泽昀又打又骂,那声响惊动了附近每一个人。 「都是你!你这个人妖,这个怪物!是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 「你这个该死的同性恋,是你勾引了我儿子,是你! 「你害了他,害了他!」 她对着泽昀又踢又打,完全失了理智,此刻的她只是一个急于保护儿子的母亲,而忘了任何一切。 她每打一下,泽昀都低头对她说:「对不起。」 每踢一下,泽昀都低头跟她道歉。 「妈,求求妳,不要这样!」一旁的白行宇终于看不下去,抱着母亲的身体,恳求她别再这样。 白父也拦住了妻子,「儿子现在还没醒,妳打他又有什么用?」 「喝吧。」白行宇递了一杯热咖啡给泽昀。 泽昀接过,看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忽然说:「天朗最喜欢喝咖啡。」 白行宇怔了怔,转头看他,默然半晌,才说:「很辛苦吧。」 泽昀摇了摇头。 「对不起,刚才我妈那样,她是太难过了。」 「不怪伯母,是我对不起她。」泽昀摸了摸纸杯的暖度,轻轻喝了一口。 白行宇怔然看他,见他脸上手臂和脖颈上斑驳的青紫伤痕,那衣服遮盖的地方,一定还有他看不见的。心里莫名一痛,他说:「去擦点药吧,我妈下手太重了。」 泽昀扯出一抹笑,摇头。 「医生说我哥什么时候能醒?」 「每个人的情况不同。」 「泽昀,要是我哥......」 「什么?」 「要是他一直不醒,你怎么办?」他迟疑地问。 泽昀居然很平静的笑了,「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不管他醒着还是睡着。」 「你别傻了,如果他一直昏迷不醒,你要一直这样照顾他吗?!」白行宇急了。 「当然,我会照顾他,直到我死。」他平静的说,很镇定很理智,完全不是疯巅的模样。 「我哥不会想你这样!」白行宇急道。 泽昀淡淡一笑,「他不想就自己起来阻止我。小字,不用为我担心,真的,我很清醒也很理智,天朗这样已经是上天厚待我了,没有把他夺走。」 「那你自己呢,你不能全为了我哥......」 「我会全给天朗。」他微微一笑,打断他。 白行宇震惊地看他。 「你们快来!病人醒了!病人醒了!」护士小姐急匆匆的跑过来,朝他们喊。
10/12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