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的因果属于它,天道才是债主。
看着众弟子一个接一个死去,消息也传不出去,聚合派四长老这才慌了,根本不清楚释沣带来了多少帮手,连血脉烙印也没有任何效果,这一切都超出了他们预料。
“第九天时,我隔着窗户,杀了…她。”释沣没有说出那个称呼。
在梧城时,他从不怀疑自己不是释员外的亲子,正是因为他长得很像母亲,与兄长容貌也有近似处。
隔了这么多年,释沣仍是一眼认出了她。
血脉烙印的消失,让她知道长子已经死了,释沣没死,她却感觉不到。
“我有意让搜索追杀我的人,尸体在大雪山被发现的消息传过来,她恨得双眼通红,愤怒的说要杀了我,我却看到了她的法器,峨眉刺一般刃面,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们的致命伤。”
就是那么恰巧,杀了他徒弟的人。
致死他徒弟的兵器……
释沣静静看了一会,没有动容,没有任何感伤,他在夜里来到窗户下……
“师兄!不要说了!”陈禾急切的制止。
释沣失神的眼眸顿了一下,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
乐沧与他的父亲死去的消息,不止激怒了乐夫人,也激怒了乐长老。尤其这位长老翌日发现儿子的道侣也无声无息死去时,当下再也不顾聚合派的援力还没来,丢下伤势沉重不能动的弟子,直接带了人冲了出去。
原本分作四个方向,更好突围,但释沣的神出鬼没,甚至有一次在一位大乘期长老眼皮底下杀人的事实,让他们惶惶不安,不敢分散。
一场血战再次展开。
释沣记不清自己杀了多久,他浑身是伤,而这种伤势,又给聚合派众人带来了死亡厄运。
最终他站在血泊里时,只有乐长老还没断气,喉管却被割断了,瞪圆眼睛,颤抖举着手指释沣,似乎想要说什么。
释沣抬头,赫然发现不远处站着很多修士。
聚合派的援力终于来了,由掌门亲自带着的人。
众人脸色发白颤抖不止,这位掌门却没有慌乱,他看看满地血迹,又看看死去的三位长老,连一步都没有靠近。
“乐长老,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番过后,聚合派再也不是修真界第一宗派。”聚合派掌门连眉头都没皱,淡淡说,“不过这样的代价,也是值得的,聚合派内几大修真宗族势力大损,你们死了,我也活得轻松。”
乐长老气得哆嗦,若非修为高深,这种伤势早就没命了。
释沣垂目缓缓回复真元,不搭理这两人。
聚合派掌门又是大乘期高阶,释沣力战耗空真元,不会轻易动手,不料耳边忽然传来一聚合派掌门的传音:“你要报仇,也是因果,我不阻拦。这场针对北玄派的阴谋,要说我一无所知,那是假话,但我也没有插手。我只是袖手旁观了而已。
你可知道聚合派来历?
吾等先人,为八千年前南合宗后人,侥幸逃脱,留语后裔,与北玄派深仇难消。
时过境迁,连先人功法也留之不全了,要说聚合派怀恨北玄派前仇旧恨,那也是谎言。他们被北玄密宝迷了心智,仇怨难解,我也不想解。
八千年因果,多添一笔而已。”
释沣微微睁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乐长老一声惨叫。
聚合派掌门杀了乐长老后,转身就走,口中斥责众弟子:“此人鲜血,有消融真气之怖,还不速速离开!”
众人退得比来时还快,只留下释沣一人,慢慢跌坐在血泊中。
杀亲,总是因果,释沣并不领情聚合派掌门这次出手,却也无力再追上去。
“我寻觅他处养伤,想了很久。”
南鸿子反复叮嘱的话,终于浮上心头。
不要入魔,不要成为第二个林青商,为报仇遗祸不绝。
“我又悄悄回到大雪山,凉千山做了什么,我在杀尽聚合派负责联络的弟子时就已知道。他倒也乖觉,见势不妙趁乱跑了。”释沣讽刺的笑了笑。
他懒得满天下的找凉千山,也没有在大雪山乾坤观等凉千山回来杀人。
“即使没有他,有血脉烙印指引,聚合派终究会找到禁地去。天下贪图北玄密宝的人太多,凉千山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这与凉千山的背叛隐瞒,根本没让释沣感到悲伤有很大关系。
他放过了凉千山,也没有继续找聚合派的麻烦,只因为那时万念俱灰,说来说去,释沣在心底,仍是感到自己错得最多。
南鸿子,两个徒弟,北玄派…
他作出了正确的选择,偏偏就因为这个选择,最终仍然失去了一切。
“后来,我去了黑渊谷。”
遇到了你,师弟。
第86章 豫州之变
一直到七七过后,豫州城里才勉强热闹起来。
西城十三坊地动之事上报给朝廷,得了一笔赈灾银子,几句训斥,轻飘飘的不痛不痒,让提心吊胆的李郡守好一阵侥幸。
听说国师在正月十五夜里死了。
京城还反常的下了一场暴雨。
外加正月初七天子在太庙祭祀的时候,在九鼎上看见烟雾般的幻象,许多人奉承说是吉兆,但却抵不过国师这么一死。
本朝的国师之位,有三百年了。
辅助新朝,驱赶乾坤观妖人的首位国师,被民间传得神乎其神,想听具体事迹可以去茶馆等说书人话本。
这样一来,有识之士反倒觉得“这些”国师“们”,不过是皇家养的方士,充当钦天监用的,死就死呗。
无奈民众多愚,一点针尖大的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正月里接丧信,皇帝怎会高兴得起来,灯会又被暴雨搅扰得提前结束,于是在接到“豫州城小小地动”的奏报时,皱着眉头就把事情压下去了。
疆土广阔,每三五年总有地方要闹点灾,皇帝习以为常,却不愿民间闹什么不祥之兆的风言风语,这结果正中李郡守下怀。
一个多月过去,赈灾的银子发了,城门管制也松了,李郡守只剩下一个烦心事:他的幕僚胡先生失踪了。
这胡幕僚知道他颇多权谋欲望,李郡守失眠了好几天,才接到秦蒙郡尉查到的消息。据说正月初一那晚,有更夫看到胡幕僚提着几盒糕饼去西城访友了,恰好赶上地动,这人怕是陷进地缝了。
李郡守又提心吊胆的过了数天,眼见没什么弹劾揭穿自己多年舞弊受贿的奏章,也就相信了胡幕僚不幸枉死的说法,慢慢将这事搁到了旁边。
豫州城郡守舒心了,郡尉秦蒙的日子却难过了。
作为一个筑基期的魔修,他效忠的魔尊,浣剑尊者死了!还是被裂天尊者勾结人,里应外合暗害死的,这简直是比天塌了还大的事!
魔修百无禁忌,或者说,禁忌自在个人心中。
要秦蒙继续为一个弑师之人效忠,他是不肯的——他这点修为,肯与不肯,裂天尊者都不放在眼里——秦蒙只能整天琢磨如何辞官的十八种方式。
浣剑尊者的属下很多,一气之下弃官销声匿迹的魔修有,静观其变的修士更多。说来说去,他们这样低的修为,就像京城闹宫变皇帝是篡位的,跟九品芝麻官实在没多大关系。又好比丞相与太师的女儿谁能做皇后,一个小县令想操心想跳脚也凑不上去啊。
秦蒙想撂挑子不干的原因,还有豫州境内修真界的风云变化。
豫州,正道最大的势力是河洛派,魔修则是鬼冥尊者的地盘。
白骨门,就是这位鬼冥尊者麾下数一数二的力量,可谓根深蒂固,撼不可摇。
谁知自去年腊月开始,白骨门几处分舵,包括在凡世里赚钱的铺子,统统被人毁去,损失惨重。门主一怒,誓要抓住罪魁祸首,结果倒好,反而把他自己一条命赔上了。
消息传来,整个豫州都为之震惊。
因为杀人者,正是血魔释沣。
传言中可能在裂天尊者弑师这事里还插了一手的血魔,年前与浣剑尊者一场比斗,导致浣剑尊者负伤闭关,这才给了某些人可趁之机。
血魔释沣,自三十多年前北玄派覆灭,杀戮聚合派四长老成百弟子血案后,就一直销声匿迹,眼下一出来,干得就是让人瞠目结舌的大事!
杀了白骨门的门主还不算完,趁着白骨门乱成一团,鬼冥尊者旁观京城之变时,血魔释沣堂而皇之的来到白骨门,说动了一群魔修转而为他效力。
白骨门因此一分为二。
整个二月,豫州魔道都是腥风血雨。
乡郊僻野,各种看到武林高手械斗,或闹鬼之说喧嚣起来。
正道修士都快不敢出门了。
先是分裂,随后大大小小的势力又被新一轮蚕食合并。去年还能在一起喝酒的魔修们翻脸相向,各种尔虞我诈,只要修为在元婴期以上的魔修,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而化神期以上的魔修蠢蠢欲动,妄想代替白骨门的位置,成为鬼冥尊者新的心腹。
至于释沣——
血魔的恶名怎样,魔修们毫不关心,重点是豫州没人能对付得了他!
大乘期中阶!真是见鬼了,这比死掉的白骨门门主还要高出一个小境界,他们又不是晕了头,谁想去找死啊!
更有一批魔修心中微动:反正他们在鬼冥尊者属下,也不得重用,以血魔释沣的修为,完全能够跟鬼冥尊者叫板。
魔道再出一位尊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联想到浣剑尊者之死,众人悚然觉得,这是一场天大的阴谋,浣剑尊者心腹属下向万春勾结裂天尊者,还暗中与血魔释沣有见不得人的交易,达成了盟约。先杀浣剑尊者,再吞掉鬼冥尊者的势力,这趋向——修真界要乱了!魔道要有大变动啊!
一时豫州风声鹤唳。
鬼冥尊者也气得暴跳如雷,似乎要带着大量属下,亲身前来对付血魔。
小魔修们恨不得缩起脑袋,中阶魔修人人都挂一张如丧考妣的脸,两大之间难为小,他们倒想在鬼冥尊者与血魔之间当墙头草,就怕被当做炮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嘛!
提到血魔释沣,众人又是一阵头痛。
——换了其他大乘期魔修,公然站出来抢权,简直是找死行为。鬼冥尊者势力不小,所属者甚众,大家没理由站出来与鬼冥尊者作对。
奈何血魔之名太凶,传闻里释沣心狠手辣,在整个修真界都是罕见的。
聚合派当年所作所为,知者甚少,大家只隐约猜测是聚合派抓南鸿子师徒威逼拷问北玄秘宝下落,结果激发了释沣骨子里的凶性,使他走火入魔,一路杀人,连南鸿子都没放过,末了释沣又回去屠戮了整个北玄派,就为了找聚合派口中十分珍贵的北玄密宝。
聚合派四大长老,数百元婴化神修士全都送了命。
聚合派从修真界第一宗门,跌成了诸多大派之一,如果不是聚合派掌门明智,退避而走,估计聚合派从此就要一蹶不振了。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拙劣行径,让其他正道修士暗暗鄙夷了不知多少回。
一手导致聚合派惨淡现今,最近又打伤魔道第一高手浣剑尊者,释沣的凶名,可远比陈禾想象中可怕多了。
除非是鬼冥尊者的死忠,豫州众多魔修都纷纷退避,不敢对上释沣。
——前车之鉴,白骨门主的尸体还在呢!
眼下释沣有意收拢豫州魔修为己势力,就看他与鬼冥尊者这一战,谁胜谁负了!
大家等着魔道势力大变样,偏偏鬼冥尊者一直拖延着没出现,豫州的气氛越来越凝重,散修们唯恐倒霉,慌忙逃离。包括河洛派在内的正道宗门,全部约束子弟,封闭山门不出。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一。
豫州郡附近的一个小县城里,正值庙会,城隍庙香火鼎盛。
一个穿灰衣的老道士,背着手在人群里东张西望,半晌后眼睛一亮,急急的朝一个方向挤过去的。
他虽然老,但动作十分灵活,游鱼似的,很快就来到一个穿茶白色暗纹缎面长袍,外罩一层染成牙色的呢子披风,足蹬银线绣兰纹云头靴,十足世家公子模样的人面前。
“你——”
“什么人!”
两个面相阴鸷的人忽然往前站出一步,将那老道士拦住。
“无妨。”这世家公子模样的人,其实就是陈禾。
而那个老道士,则是河洛派长眉老道。
长眉老道瞅着退下去的两人,还有附近隐隐朝他瞪眼睛的家伙,顿感新奇:“竟然不是傀儡?”
陈禾默默的指了指身后。
师兄重新炼制出来的傀儡,正尽心尽责的跟在后面呢,没有危险,它们当然不会跳出来拦阻长眉老道。
“那这是…”长眉老道恍然大悟,“我都忘了,你现在也是豫州魔道了不得的人物。多得是人跑来讨好你,顺带向释沣表态。”
听到这话的魔修,带着杀气的眼神唰地投注过来。
陈禾兴趣缺缺的说:“什么大人物,我看衙内还差不多。”
“噗。”
长眉老道喷笑,抖着手连连点头。
凡人称横行霸道的官宦子弟为X衙内,不管其人有无能力,多得是人奉承追捧。血魔释沣的师弟,果然很符合这种情况。
“道长喝茶么?”陈禾正觉无趣。
“咳咳…请!”长眉老道边笑边示意,又好奇的传音问,“释沣胆子这么大,敢将你暴露在人前,还让你独自上街,鬼冥尊者正愁没把握赢他呢!”
“师兄就在不远处为我买夏衣,道长来得正好。”陈禾眼都不抬的说。
“……”
八尾狐一事后,释沣似乎将师弟看得更紧了啊!
长眉老道摸摸鼻子问:“有件事老道一直想问你,释沣怎么这么会挑衣服布料,瞧瞧你这一身,还有当初你满地滚的时候穿的肚兜…”
长眉后面的话,被陈禾狠狠瞪没了。
——梧城释家,以前就是开布庄的,师兄当然很懂料子!这种事,你们又怎么会知道?
陈禾不动声色的想。
第87章 茶话会(上)
一进茶楼,长眉老道就紧紧张张的传音问:“你们去废墟里挖过东西吗?”
陈禾瞥他一眼,点点头。
“呼!”长眉老道松了口气,往桌边长凳上一坐,“真是吓死老道了!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剩下来的话只以口型说。
那个盒子。
在豫州西城的小院落里,那个装满玉牌的盒子。
“你急什么?”陈禾慢悠悠的坐下来,眼都不抬的说,“又不值什么,看了还碍眼。”
前前后后,为这北玄密宝死去的人有多少?
释沣的不幸就是其中之一。
那天他们在豫州城墙下站了很久,直到深夜,陈禾将头靠在师兄的背上,只是想想大雪山寒风飘雪中,横躺的尸体,满地晕染冻结的红色,都能感到一阵彻骨的冷。
62/287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