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认识到这一点,菲利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泽,很不巧,我和你一样,也承担着整个血族的责任;而保护他们,我也一样必须做到。"他微微地笑。 看着身后的贵族们,他傲然挥手:"现在起,任何人都不准参战。假如连我也不能打败他,死在他的手下,记住从此收回刚才愚蠢的想法。" 转头温柔地看着泽,他脱下宽大的大氅,随手扔在地毯上:"泽,我们来决个胜负吧。......" 吸血鬼之王指尖的利爪头一次对着泽伸出,那一刻,沉黑的光芒如同漩涡的风眼,昭示这场决斗的不可避免。 泽生涩的身形还没来得及躲闪,已经被菲利的掌风击中,身子飞起,摔向天顶的水晶吊灯,飞溅的片片碎屑嵌进了他柔软的身体。 空中血滴堪堪垂落,跌落下来的那一刻,泽咬牙举手,耀眼的金光已从手臂中决然划下,一道流金的无形光芒,幻化成长剑! 菲利的身影,猛然飞行倒退。 就算是吸血鬼之王的惊人速度,闪过那道阳光之剑时,四周散发的灼热感依旧烫伤了他的手臂。 前臂一阵灼热而兴奋的疼痛,然而没来得及品味这种疼痛,眼前泽的攻击又已经袭来,金剑如虹,气贯半空! 接连退后,菲利匪夷所思地在大厅中飞行穿跃。剑光和黑色掌风偶有交错,激起阵阵不能直视的光晕。 吸血鬼之王的攻击,越来越快,远远超过了从没有过实战经验的新生血族。 泽举起手臂的速度,渐渐变慢。阳光之剑的威力,也随着他力量的减弱,慢慢变得不再刺眼。菲利的身上,也有了片片的焦黑灼伤,鲜红的血,在两个人身上一起流淌下来。 可是,菲利的伤,在逐渐一点点自己悄然愈合,那毕竟是最强大的血族之王,自我修复的能力,无人能够匹敌。可是作为只有几十天生命的新生血族,泽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他的身上,累累的伤口在更快地流着血。 闪身在他身后,菲利的利爪急速伸出,在他回身举起金剑的前一刻,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划,留下一个微小,却足够影响腕力的新鲜伤口。 "泽,你不会赢。"菲利疾速闪身,退回几丈外,眼中似蓝似紫的眸光变幻,看着快要倒下的泽,"战斗中的鲜血会让我们血族无比兴奋,所以,我会越来越强。而你呢?"他残忍地说出事实的真相,"鲜血只会让你眩晕和软弱。" 踉跄着,清瘦的青年没有说话,只是用沉默而固执的眼光,看着他。咬牙忍耐着手腕上的刺痛,他等待着那些痛楚能够稍微平息。 可菲利并没有给那疼痛减退的时间,再次纵身扑上,吸血鬼之王有如黑色飞鹰般,巨大而强悍的身影倏忽遮蔽了整个天顶,阻止了泽举起手臂招换阳光的最后可能。 黑暗降临,光明退却。 "泽,加入我们吧。"用只有泽才能听得见的低喃,菲利从天空疾速落下,幽蓝的眸光因为这笃定的胜利而闪过一丝柔和,看向他的爱人。 为什么眼前猛然放大的,不是泽的惊恐和退让,却是他眼中那奇异的,巨大的悲伤?--伴随着身体一阵不可名状,撕裂锯割般的震痛,菲利的瞳孔忽然收缩:泽举起颤抖的双手,不再向上,却笔直向前,指向自己的胸膛。 泽胸前的那颗血灵宝石,猛然在菲利的眼前无限放大,被一股神秘的、不可抗拒的超自然力拉进那片耀眼的血红,菲利眼中最后一抹景象,是一滴如同水晶般耀眼却清冷的泪水,从泽的眼角滴落,近在眼前。 痴痴地抓住胸前的血灵宝石,泽的眼中,一片茫然。 前方一片凄清,没有了菲利的身影。 那个熟悉的男人,已经完全消失在这个世间,被封印在他胸前的宝石里。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划开了,锥心淋漓,冰冷刺骨,巨大到令他不由震颤着跪倒,令他眼前和心里,俱是一片空茫。 后脑传来一阵古怪的风声,听到了,却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就算知道,也完全没有力气闪躲。 "咚"的一声闷响,后颈上被什么重重击中,他慢慢瘫倒在地上,深深地陷入了昏睡。 "还好,终于把他制伏了,否则......"海荫克伯爵慢慢俯下身,看着在偷袭下昏迷的泽。 是的,所有的血族心里,都有着深重的惧怕--假如不制伏他,天知道这个强大的契约执行者,会不会真的大开杀戒,像封印了菲利陛下一样,把在座的血族们一一杀死或者封印? 看着凭空消失了菲利身影的空旷议事厅,沉默的血族贵族中,终于有人发话:"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把这个人杀死吧,他的力量,实在......太可怕。"一个亲王轻声提议。 "哈,谁来下手呢?您吗?"他身边的血族嘲弄地冷笑。 没有人说话了,看看众人茫然的目光,苍老的海荫克伯爵缓缓发话:"这个人,是不能杀死的--我记得看过一本古老的法术书,那上面似乎提到,血族一旦被封印,他灵魂的生存就依托在了封印者身上。" "所以,一旦泽王子死了,菲利陛下也就......"倒吸一口冷气,在座的人都沉默了。 "我瞧--"稳重的柏瑟亲王苦笑着皱起眉,"在找到离开地下城的菲克斯二殿下之前,我们只能把他关起来,不过,得想些办法,剥夺他那可怕的力量。" "当然,不然这里所有的人每天都会在噩梦里惊醒,想着头顶上悬着一把怎样的阳光之剑。"一个贵族苦笑着,耸耸肩。 第十章 地下城森严寂静的牢狱里。 几天前刚刚关押过默奈尔的重牢中,一切照旧,凄清森暗。侧耳细听,牢房里安静得像是完全没有人迹。 只有外面的吸血鬼卫兵从不敢松懈的神情上,才能隐约显示:这里面,关押的是个危险而重要的囚犯。 "时间到啦。"一个守卫捅了捅身边的同伴,"轮到你进去喂他吃的了。" "哦,知道了。"一个年岁不大的吸血鬼抓起身边的一只鸽子,有点发怵似的,踮着脚尖看了看牢房里面。 透过黯淡的烛光,牢房里的那个人影,妤像一动不动地,贴在墙上。 "喂,你说真的是这个刚变成血族的人类,把我们的菲利陛下封印了?"他熟练地一把拧断那只鸽子的脖颈,用手上的容器接住鸟儿喉管汨汨流淌的血,直到接了满满一碗,才停下来。 "当然是真的。地下城里早就传开了。"那个守卫闻着鲜血的味道,忍不住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牙,舔舔嘴唇。 "可是,那可是我们强大的、无所不能的菲利陛下啊!" "谁说不是呢!可是,你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能打败菲利陛下吗?" 偷偷看看四周,他悄声道,"--他能有召唤阳光的力量!" "啊!?"飞跳起来,年纪小些的吸血鬼面色惨白,"那种邪恶的东西!" 那个侍卫连忙安慰地拍拍他:"不过你也别怕,那天在场的贵族们已经联手制住了他,瞧,就算再可怕,不是也被桃木签钉在这里不能动弹吗?" 这倒是。桃木签啊,那可是足以让血族遭受最大折磨的东西。 "可是,这些天地下城失去了王,好象很乱啊。"年纪小些的吸血鬼有点担忧,"听说最近很多贵族们带领属下私自溢出了结界,跑到人界去猎杀呢!" "是啊,我听一个回来的朋友说,上面的人界,鲜血很美味啊。"另一个守卫羡慕地舔舔没有血色的嘴唇。 "可是,听说上面也有很多厉害的吸血鬼猎人。我可是宁愿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吸这里的人类的血好了,我觉得那已经很美味。"小吸血鬼摇头。 另一个守卫耸耸肩:"哦,可是那些贵族们可不这么想。地下城已经没有了王,菲克斯陛下虽然刚被找回来代替了王位--可是,似乎很多亲王啊贵族啊,都并不看好他,也不大服从他。" "是啊,老实说,菲克斯陛下太和气柔弱啦,实在不像是一个很厉害的王的样子。" 两个吸血鬼都不说话了,有点百无聊赖。 呆呆叹了口气,那个小吸血鬼过了好半天,才没精打采地,端着刚接好的鸽子血,走进了牢房。 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些,他有点困惑地看着墙壁上被束缚着的囚犯。 面容很憔悴,但是依然美丽的、昏昏沉沉的青年。 摊在身边分开的两只手臂,被什么固定在了墙上。仔细观察的话,就可以发现那是因为他的手腕上,钉着两根细小的,尖利的桃木签。 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吸血鬼侍卫就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好象被什么挤压住了心脏一样,那根小小的木签上散发出来的恶魔般的气息,让他难受极了。 身为一个血族,除了最最致命的阳光外,银做的刀具,桃木的器物,这些也都是足以压住血族灵力的东西。他还以为地下城里,这些可怕的刑具早就绝迹了呢! "喂,醒醒啊!"他远远地伸过碗去,在那个被囚的血族鼻子前摇晃。 大约被那香甜的气味诱醒了,那个青年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些天已经熟悉的守卫面孔,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可是,那笑容没有成形,就被某种忽如其来的巨大疼痛击散了。 那个吸血鬼守卫,战战兢兢地靠近了他,忽然伸出套着保护铁套的长指甲,飞快地把那两根有点松动的桃木签按紧了一点! "呜!......"没能忍住那种针锥般的剧痛,泽修长的十指忽然痉挛地伸直了。 "啊啊啊~~"尖叫着后退一步,吸血鬼侍卫叫得比他还大声,"你你......别怪我啊!谁叫你把桃木签挣松了啊?" 虽然这些天的相处,实在觉得这个人是这么安静平和而无害,可是,谁知道一个喜欢召唤阳光的血族,心里到底在转些什么奇怪的念头啊? 万一这个可怕的人挣脱了束缚,他们搞不好,会被他狂性大发杀死吧? 轻轻闭上黑亮无底的眼睛,泽的睫毛因为痛苦,而微微颤动。可是没有发出再大的动静,他安静地,等着那种煎熬慢慢过去。 半晌,虚弱的血族才重新睁开眼睛,不知怔怔地想着什么,他终于像这些天一样,把嘴巴凑到那碗鲜血前,轻轻咽了下去。 虽然是那么美味的东西,可是,不知怎么,那个年纪很小的吸血鬼侍卫却觉得,这个血族喝得很抗拒的样子。 不敢多做停留,一等那个被囚的重犯喝完,小侍卫赶紧跑出了牢房。 看着他如避蛇蝎一样的速度,泽的唇边,露出一丝浅涩的苦笑。 是的,记得变身为血族的第一天,他也在原先的同族--人类的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呢...... 无论是血族,还是人类,都不再有属于他的怀抱了吧。 好象,也不是的。曾经有那么一个人,虽然是这所有痛苦无依的来源,却永远等在那里,肯为他敞开一个怀抱。 脑海中有种鲜明的记忆慢慢浮现,那是那个人紧紧抱着他,用尖利的獠牙刺穿他的动脉。不知为什么,那时候觉得的冰冷颤栗,现在却能依稀回忆起一点错觉般的温暖来。 可是,现在那个人也不见了。 只剩下他痛苦的灵魂,在自己身边,以只有他才能察觉的咆哮和愤怒,证明着他的存在。 手腕上,系着的那颗血灵宝石似乎感应到了这弥漫在室内的鲜血气息,忽然发出一阵轻微的抖动。 "你也饿了吗?"看着那颗封印着一个灵魂的宝石,泽轻轻的道,目光柔和而哀伤。 困难地用小指勾起那根丝线上的红色宝石,他一点点地,把它攥在了掌心。手腕上那桃木的小小木签造成的伤口,随着这极微小的动作,轻轻颤动着。 泽的脸色,却因为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变得惨白。 咬牙狠狠心,他忽然猛地转动了一下手腕! 鲜红的血流,立刻顺着他洁白的手腕飞快地流淌下来,浸透了他低低垂下的手掌,掌心的宝石,也在同一时刻忽然发出了幽幽的灵光。 仿佛有了吸血的本能般,那颗宝石在迅速地吸收着流到他掌心的血液! 越来越急促,那宝石吸血的力量,越来越大!直到泽手心的鲜血被吸得干干净净,它又漂浮在了半空,急切地顺着血流下来的方向,移动过去。 闭目拉住了系着它的丝线,泽轻叹口气,终于黯然将它拉了回来。 感觉离血源的距离远了,那颗宝石忽然在他手中大力地冲撞着,震颤着,愤怒不已。 皱起浅蹙的眉头,泽痴痴看着掌心的血色石头。 "这么恨我,想吸干我的血吗?"他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发问,并不指望得到回答。 所以很快地,他微微一笑,有点抱歉似的凄然:"对不起啊,我不能满足你。被你吸干了血的话,我死去了......你要怎么办呢?" 失去了封印者的鲜血喂养,被封印的血族,会随着死去的吧?父亲说,那个六百年的契约是这么制定的。 "菲利......"他终于叫出了那个名字,"我可能,会被你的族人关在这里一辈子吧?" 血族的寿命这么悠久,几千年,还是几万年呢?他皱眉凝思,有点恍然。 "我记得你说过,你爱我。那么......我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呢?"他苦涩地看着那颗血染后华光四溢的宝石,目光纯净清洁,那是菲利从没亲眼见过的温柔。 听不到任何回答,他疲倦地停住了喃喃自语,陷入仿佛没有尽头的昏昏沉沉。 直到牢房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他才惊觉地抬起头,侧耳听着外面。 自从被关进这里,从来没人来探望过他--这外面的声音,会是什么人呢? 看着慢慢走进来的一群吸血鬼,为首的那个,让他居然一下子呆住了。 颀长优雅的身材,俊美精致的容颜。华丽的皇族装扮,那只有王者才能佩戴的服饰,那有点熟悉的眉眼! 怔了好一会,泽才终于从某种恍惚中清醒过来。看着菲克斯身后笔直站立的默奈尔,他无言地对他微笑了一下。 转过眼神,他看着脸色哀伤的吸血鬼二皇子:"菲克斯殿下......你好。" 是穿上了这身象征王权的服饰,加上那相似的容貌,才让他仿佛在一瞬间,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吗? 记得几年前,他还是个害羞而善良的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也长成一个俊美逼人的少年。 菲克斯沉默着,向着身后摆了摆手。 "陛下,这个人很危险,您......"牢狱的守卫长急切地规劝。 "陛下当然能够判断。"刚刚复职的皇宫侍卫长默奈尔冷冷打断他。 "下去吧,我有话想和这个犯人单独说。"菲克斯的语声虽然温和,却有隐约的威严。 不敢再多话,跟随新陛下进来的侍卫们,接连退出。微一鞠躬,默奈尔也悄然退了下去。 "泽......你好吗?"终于看向了墙壁上憔悴的囚犯,菲克斯沉静的脸上,有些伤感。 "谢谢您的关心,陛下。"微微笑了,泽清澈的目光看着他:"您继承了空缺的皇位?这真的......太好了。" 这是真心话,假如是这个善良的小吸血鬼做了地下城的王,相信他会反对一切杀戮和征战。 那么,他所做的事情,也就不会那么没有意义了吧? 目光注视着他手腕上那两根细细的桃木签,菲克斯握住了拳。那细小的木签附近的肌肤,看上去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害,但是那是假相--桃木的气息会沿着血族的身体侵蚀到每一处,让被钉住的血族每一刻都觉得像是赤足舞蹈在刀丛间。 他不由想起小时候宫廷的教师说过的话:别轻视桃木这种邪恶的木材,它能带来的痛苦,绝对不比银刀轻! 银刀......这次短暂的人界之行,已经让他尝到了银刀发出来的死亡气息。虽然那个英俊懒散又亲切的吸血鬼猎人并没有真的用它来对付他,可是,他却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人类猎人用银刀挑断自己身上的银绳索时,那种肌肤冰凉,寒毛倒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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