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能让开计程车的老爸发现他没骑脚踏车回家，这样一来老爸就会问东问西的，追根究柢之下不擅说谎的自己铁定会泄露陶延誉的事，其后果如何光是凭想象就觉得恐怖。但若说要搭计程车……他又没钱，都怪陶延誉，没事带他来这儿干嘛！也怪自己笨，已经有了那么多次的教训，却又明知故犯、自讨苦吃。 他实在讨厌自己有那么多把柄落入别人手中，就像现在一样。 「好，请载我回学校……」 一旦亏欠人家就要还以人情，就跟上回一样，庞絮炼已经开始懊恼这一次要回报对方些什么了…… 第二次的学期段考在一种尚谈不上紧张程度的气氛下黯然结束，原本为了准备考试而沉寂一时的操场又重现平日的声嚣，在被夕照染红的绿色草坪上散坐着一群引吭尖叫的女学生们，全是冲着对面排球场上展现英姿的球员们，他们时而撩发挥汗、时而跳跃杀球，每一个小动作尽是不断引起大大小小的骚动。 没办法，谁叫排球队里的球员有半数以上都是身高超过一百八、脸蛋也不差的帅哥，是全校最吃香的一个运动社团，当然他们也不是单靠外型出色随便摆个台面而已，拥有坚强的实力与超凡的球技也是他们受欢迎的原因，代表参加校外比赛拿到优异的成绩自然更不在话下，所以不难看到放学后的运动场上总会充斥一群群忠实的球迷后援会。 此时，球场上的队员们正为了下个月的校际杯预赛紧迫盯人的冲剌着，把练习当作真正的比赛来看，为让队员能够适应各种环境，于是选择了较不舒适的户外场地操练。无视于场外粉丝们激动的叫嚷，队员们各个表情认真的盯视着那颗球，巴不得它能从自己的手中击向对方的界线里。 场中唯一不甚专心的人，是身为队长的宫君骐，他的视线越过了那些自四方汇集而来的目光，扫向更远的他处寻觅着某个熟悉的身影，期望落空的泄意掌控了他的肢体动作，让周遭不仅仅是队员，就连远在场外的仰慕者都感受到了他的不对劲。 练习结束之后，纪咏恩抢在第一时间把毛巾递给他。 纪咏恩长得还算清秀，却不受校内女孩子的欢迎，一来是因为他的同志倾向，二来是他仗着自己外貌姣好跟她们抢搭全校最受欢迎的人物，装腔作势地讨好那些超人气学长，学起她们抛媚眼、噘嘴巴的小动作，最可恨的是学长们都爱吃这一套，让女生们真是又爱又恨。 「君骐，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好不好？」 纪咏恩一面说一面将身体靠了过来，由于身高的差距，加上刻意的缘故，他用一种从下往上看的媚诱眼神望着宫君骐。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有点觉得这水汪汪的眸子挺漂亮的，后来看多了却觉得有点假，宫君骐现在是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原本所抱持的心态只是享受一下自动送上门来的猎物，没想到这猎物竟像蛇一样，缠住后便紧咬着不放，宫君骐现在可是后悔极了。纪咏恩虽长得可爱，却勾不起他想认真的意念，说穿了，以往所上床过的对象全部都是玩玩而已，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没有什么节操观，但是会来招惹自己的人并没有因此而减少，或许那些人也都抱持着姑且一试的心理，猜想搞不好自己就是那个让他动了真情的人呢！ 无视于宫君骐的不解风情，纪咏恩擅自走在他的身边，就好像自己是他什么人似的。 没有任何兴致，再加上方才尚未化解的愁绪，宫君骐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或是骑着机车到大街上驰骋一番。 自从上次骑车载过纪咏恩去吃晚餐后，他便像上了瘾般不时的邀约自己，宫君骐承认当时的确热衷那样的感觉，然而现在他真的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了，我待会儿还有事，得先走了。」 急于摆脱不耐烦的纠缠，宫君骐随便编了个借口断然离去，果真骑着车子在街头晃荡，没有目的地的莽撞行动就像他迷失的心一样没有方向，无法解释的焦躁感就这么乖巧的跟了他一整个下午。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际呈现一片由紫转黑的渐层，狱黑的街道上弥漫着一股难以挥发的热气，宫君骐仿佛想借由车速的冲剌下将心头的郁闷狠狠甩开，在市区里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直到饥肠辘辘的肚子开始发出抗议声响，才在自家附近的便利超商草率打发象徽似的晚餐。 「欢迎光临！」 一旁传来店员制式化的问候口号，耳熟的声调让宫君骐反射性的转过头去打探究竟，视线对上的是比自己还要脸色惊愕的庞絮炼。宫君骐诧异地看着身着店员制服的他，哦喔！他该不会是在这里打工吧？ 难怪这几天放学后都没看到他徘徊校园的身影，宫君骐回想起这几天的心情总是莫名烦躁、难以自律，如今见他在这里行正经之事，这才有了松口气般的安心。 只要不是跟那个叫陶延誉的人在一起，他想做什么事都可以！宫君骐在心底偷偷的如此这般期盼着…… 「你在这里打工啊！」 「嗯……」 两人心里都明白彼此的关系并没有好到互相慰问的程度，甚至还有起过冲突的不堪回忆，而此时见面会打声招呼就要令人偷笑了，然后情况便陷入一阵无言以对的僵局。宫君骐所幸把注意力放在一旁的摆架上，开始挑选着今晚的食物。 目光扫过眼前种类众多的饮料，无法立即做出选择的宫君骐被一群聒噪的女孩子们分了心，因为她们正借着结账商品时趁机搭讪庞絮炼，虽然这不关他的事，然而从心底微微渗出的酸涩感却刺激着他无法坐视不管。 随手抓了包零食和一瓶饮料，他快步走到柜台，早已结完帐却赖在柜台不走的女孩们一见到他，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倒不是她们识相的知道该闭嘴了，宫君骐看得出来她们不过是处于目标转移时的储备状态罢了。 果不其然，在他结帐的时候，女孩们已在一旁窃窃私语着，像在推拖这次应该由谁出马一样。 这样也好，把女孩子们引开，这样她们就不会再继续纠缠庞絮炼，虽然自个儿心里也是老大不愿意，不过至少可以让庞絮炼不必陪笑。 ……等一下，庞絮炼陪笑关他什么事呀？发现自己的举止已超出了正常范畴的宫君骐不禁自问，庞絮炼搞援交、去打工，甚至跟女孩子愉快地交谈完全都不关他的事啊，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颇不是滋味，到底是哪里搞错了？ 结完帐后，宫君骐果然被那群女孩子包围在杂志区旁，其中一个女孩支支吾吾的，似乎是想询问手机号码，她们虽身穿便服、脸上淡妆，但是说话的语气一听之下便可猜出是高中生，看着她们羞怯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他还在想刚才跟庞絮炼大胆搭讪的气势到哪里去了？ 「搞些什么呀！」 由柜台那儿传来不客气的咆哮，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结账区，有位外形彪悍的男人站在柜台前面双手抱胸，柜台里神色忧虑的庞絮炼则是毫无退却地站在岗位上。 「怎么回事呀？」 周遭的客人关心的探问，宫君骐也不落人后地抢在人群之前，深怕这个作势凶恶的男人真的出奇不意对庞絮炼动粗。 「这店员收了钱不找钱哪！」男人有意虚张声势般大吼。 「不好意思，我刚才确实有找你钱，能不能请你再重新检查一下你的钱包，如果你坚持要我再找一次钱的话，那么也必须让我清点一下收银机里的钱，看有没有吻合。」 说的时候镇定，但宫君骐看得出庞絮炼其实有点惶恐，他从那男人的语态中感觉出不怀好意的成分存在，像是常常利用这种阴险的小伎俩拐骗内向弱势的店员，这种人没有必要跟他客气，庞絮炼对他还过于客气了。 「你说那是什么话，你是在怀疑我故意诬赖你吗？」无法得逞的男人开始恼羞成怒，拍起桌子来。「叫你里面最大的出来！」 由于场面太过喧嚷，店长早就闻声而来，他绕进柜台里面，一见到男人狰狞的面孔仿佛见鬼似的道歉连连，啥也不问便要庞絮炼马上把钱找还给客人。 「可是，我明明有——」庞絮炼想再解释，却被店长一口气堵了回去。 「混帐！叫你找你就找，那么多废话！」 店长一下对庞絮炼恶脸相向，一下又对客人阿谀承奉，那副嘴脸令宫君骐见了忍不住想一拳烙下，反观平时个性倔强的庞絮炼此刻竟顺从着店长，这变相的屈服更让他无法释怀。 「你骂个什么劲啊！不要以为你身上多了个牌子，就可以这样口无遮拦！」 「你又是谁呀？」接二连三的找碴让店长一时无以招架，脾气也跟着发冲。「我的员工不懂得待客之道，我在教训他不行吗？」 真是越听越火大，本来不想蹚这浑水，可是见到庞絮炼这样毫无反抗的受人责骂，胸口那份悄然若现的心疼，却怎么样也放不下…… 干嘛要这么委屈求全呢？看不过去的宫君骐禁不住喝声怒斥：「你他妈的不做你的员工总行吧！」 他将手中刚结完帐的饮料及零食用力甩在柜台上，然后推开两旁瞠目结舌的人群步向柜台内，以为他要挥拳过来的店长于是摆了个防卫的姿势，那动作显得好笑，但宫君骐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去研究那种事，只是迳自抓起了庞絮炼的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劲将他拉到外面。 出乎意料的发展让在场的所有人，包含那恶汉都来不及反应，直到庞絮炼已被人带走的事实摆在眼前，店长才恍若大梦初醒地叫嚣起来，闲杂人的七嘴八舌中夹杂了方才那群女孩们夸张的惊呼，一场看似闹剧的经历对她们来说却有如英雄救美般的壮举，让她们雀跃不已。 一出了超商门口，庞絮炼便被宫君骐逼迫坐上他的机车，一路上不知目的地为何的飙行以及一问三不答的无理举止，终于让后座的庞絮炼忍无可忍地用力勒住他的脖子，瞬时的压迫导致呼吸困难促使宫君骐猛然按下刹车。 「哇！你做什么！」他急急的深呼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车子才一停，庞絮炼连忙跳下车，那副样子活像自己差点被绑架而急于摆脱似的。 「你也知道情况危急的时候啊！那你到底晓不晓得你在做什么？今天可是我第四天上班，刚才店长仍在气头上，你竟然还把我拉出来，你想害死我吗？」 「你也清醒一点好不好，那种不把自己店员放在眼里的店长，值得你那样为他卖命吗？他刚才那样当众羞辱你，难道你还想要回去继续让他如此对待吗？」 像刚才那样的状况，身为旁观者的宫君骐早已听得火冒三丈，要是让他再放任那无理的店长和那无赖汉继续这样折腾下去，只怕庞絮炼会因此受到波及与伤害，于是他想也没想便豁了出去，等到他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行径时，庞絮炼已被他载上车子遁逃在暗巷中。 「难道你以为工作很简单吗？要是遇到什么事都像这样逃避畏缩，一点指责也承受不起的话，那我就一辈子都不用工作了！」 老实说，对于宫君骐这种出乎意料的干涉庞絮炼是半喜半疑，喜的是在那种危急惊慌的状况下，宫君骐的挺身而出真的让他感动不已；疑的是最近和宫君骐碰面的次数，也未免太频繁也太巧合了吧！ 「但是认真也要看状况啊！你可知道刚才那个男人已经气得快要动手了吗？」宫君骐心知肚明其实这只是他想尽速将庞絮炼带离那里的原因之一，事实上他更不想看到，孤僻的庞絮炼竟然可以在这种人来人往的闲杂环境中与人相谈甚欢。 「你别老是小看我好不好？那种状况我还可以应付，最糟的状况也不过被殴打几拳而已，更何况……不是你叫我去打工的吗？像我这种程度，我实在想不出我还能做什么……」 「你就真的那么需要钱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可真戳到了庞絮炼的痛处。「像你们这种要什么有什么的大少爷，怎么能够了解我们这种平民百姓的生活疾苦呢？」并非他故意把自己贬低，只是他讨厌宫君骐那副不明究里却又自以为是傲然姿态。 他是不是用词太过夸张了呀！宫君骐惊愕的这么想，不过他回想了一下，记得曾听纪咏恩说过庞絮炼的父亲是开计程车的，如果照这样推敲下去，那么庞絮炼的家境可能真的不是很好，也难怪他要想尽办法去赚钱…… 当初就是不希望他再去找那个男人，所以才会提议他以打工的方式来赚钱，然而在亲眼见到了他打工的环境之后，宫君骐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妥，那种毫无人性的店长、恶劣的客人，以及纠缠不清的女孩子们…… 「假如你真的那么需要钱的话……」 抱持这孤注一掷的想法，宫君骐掩藏着狂跳不已的心律，说出平静的话语：「让我买下你吧……」 「咦？」 「我、我是说，既然你有援助交际的意愿，那不如……把我当对象吧！」 要把这句话一口气说完整，其实需要很大的勇气呢！宫君骐觉得这辈子从没有这么难堪过，同时他也讶异于自己怎会把自己陷入这样尴尬的处境？ 这回换庞絮炼脸红了。「你——不要瞧不起人了！」 「我没有瞧不起你，」宫君骐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想要赚钱，这种打工方式是赚不了什么钱的，如果去找那种陌生的社会人士援交也很危险，但如果是找我的话，至少我是身为一个班长，再怎么样我也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不讲信用、吃干抹净后人就落跑不给钱的！」 说来是有几分道理，可是由一个身为班上榜样的班长口中讲出这样的话，也未免太没立场了吧！知道自己掰得离谱的宫君骐，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神经是不是哪里错乱了。 「你是说真的？」 听到庞絮炼这样一问，宫君骐这才发现神经错乱的似乎不只有自己，顺势接了下去：「当然，我以我身为班长的人格保证，我们各取所需，你付出你的劳力，我支付你应得的工资，当天买卖银货两讫，怎么样？」 「绝对不准食言……」 「那是当然，你放心好了。」 「可是……」 宫君骐唯恐他会反悔，立刻又给了他一针强心剂：「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绝对会保密的，包括你之前违反校规的所作所为——假如你配合度够的话。」 听不出宫君骐话里的暗示，庞絮炼关心的是身上仍穿着店家的制服。「再怎么样，还是得回去交代一下，顺便把制服还给店长……」 「把制服脱下！」 把套在身上形象化的制服脱下后，露出一派轻松便服的庞絮炼被迫将超商制服拿给宫君骐，他二话不说便把制服丢进一旁的回收垃圾桶。 「喂，你做什么？」 「好歹你也在那里工作三、四天了，这就算是你的工资吧！」 宫君骐的义正词严让庞絮炼无以反驳，总觉得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但若换个角度去想，这样的作法好像也无不可。 交易的谈判是超乎想象中的简单，宫君骐原本不抱任何期待的心情此刻正舞跃着激动之火，看穿庞絮炼那不肯认输却又单纯直率的心态，成就感满腹的他恨不得马上能将庞絮炼带回去，即刻验证他听话的程度。 第五章 望着眼前这幢从小就梦想有一天能够拥有的欧式花园洋房，精工砌饰的白砖外观，缀满青翠绿荫及缤纷花丛的宽广庭院，虽非夸张的一望无际，却也适度地衬托出中央建筑物的古典与梦幻。 「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快进来呀！」 被宫君骐这么一喊，庞絮炼这才从自己赞叹的幻想中转移意识。老实说，关于一放学就被宫君骐忽地邀请至他家，直到这一刻庞絮炼仍是摸不着头绪的，原本以为昨天的对话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他居然是认真的。 「我说庞絮炼……」 由于身处的地域实在是贵气得令人傻眼，庞絮炼又跌进了一场赞颂绝伦的思维之中，似乎若不借由这短暂的时分将之尽收眼底，美丽的景致便会像昙花一现般的转眼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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