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坐罢,我们只有三个人,不妨事的。」 算命的瞎子用十分沙哑的声音向他道了谢,把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卦筒放在饭桌上,在朱槿身旁坐 了下去。莫远仔细打量了他两眼,也看不出有什幺怪异之处,于是放心地继续吃饭。 只有丹若在一旁嘟起了嘴巴,表示不高兴。 那瞎子从破烂的衣袋里摸出四枚铜钱,要了一张烙饼,卷起来正要送到嘴边,朱槿拦住他,温言道: 「老人家,这饼太干了,您吃下去只怕胃里不受用,我们有带的茶水,请您喝一碗吧。」 说着,把自己的茶杯送到那瞎子的手边,丹若都来不及阻拦他。 算命瞎子点了点头,摸索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多谢公子好茶,善人必有善报。」 丹若气得要命,若是在平时,他早就抢过茶杯摔碎了,可是眼下不是在郡王府,他也不敢当着朱槿的 面发火。结果最后他什幺东西也没吃,光是狠狠地瞪着那老瞎子生闷气。 朱槿吃完了饭,正要起身离去,忽然觉得衣襟被人拉住了。 只听那老瞎子说道:「刚才这位公子好心,送了我一碗茶水,可是我从来不肯占别人的便宜,瞎子也 没有什幺可以回赠的,就送公子一算吧。」说着,捧过脏兮兮的卦筒,随意摇了一摇,伸到朱槿面前,「 请公子抽签。」 朱槿本来不想要他算卦,转念一想,来而不往非礼也,此人双目虽盲,但是行事磊落,不能违背了 他的好意,于是随手从卦筒里抽出了一支竹签,也不去看上面到底写了些什幺,直接就递给了那瞎子。 算命瞎子用手指摸索着竹签上刻的字,慢慢地念了出来-- 混沌初开,乾坤乃定,日月合壁,凤凰和鸣。 「这是一支上上签。易经第三十卦曰:日月丽乎天,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公子此行,必定是逢 凶化吉,遇难呈祥,诸事顺遂。」 朱槿听了瞎子的解释,心中高兴,对他笑了笑,说道:「借你吉言。也祝你前途坦荡,一路平安。」 丹若收拾完东西,一肚皮气还没有消尽,忍不住插话催道:「公子,咱们快走吧,还要赶路呢。」 朱槿向他点了点头,和莫远一起回到马车上。 蹄声渐渐消失,马车已经去得很远了。 依旧坐在原处的瞎子脸上忽然多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左手一翻,破旧的袖口里退出一枚纯金小箭,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正是御赐调兵令符 --刚才他拉住朱槿的衣襟时,轻而易举地便从他怀中偷了出来。 第二章 独立小桥风满袖舟上少年舟下水 直到晚上住进客栈,朱槿更衣正要睡觉时,才发现调兵金箭居然不见了。 他的衣袋里同时多了一个小小的纸卷儿,上面写着: 暂借令箭玩几天,日后定当原璧还 水上浮萍龙千夷 仍然是那种歪歪扭扭的笔迹,纸卷里裹着一小枝青翠碧绿的浮萍,两片叶子还很新鲜。 三天里朱槿第二次见到这枝浮萍了。他连忙把莫远请进自己房间商量对策。 莫远一听说调兵金箭丢了,受惊程度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直接打在脑门上。他走进朱槿的房间时,只 见丹若扁着嘴坐在床前的脚踏上,神情委顿,两眼含泪,泪珠只在眼眶里打转。 可是眼下,莫远也没有心思再去分神安慰他了。 「郡王殿下,您仔细找过,令箭确实不见了吗?」 「是啊。」朱槿沮丧地点点头,「丹若把行李都翻了好几遍了。」 「马车呢?会不会是掉在哪里了?」 「没有,丹若也检查过了。」 莫远的心拧成了一条线。 「您一直把令箭放在怀里。路上没有拿出来过?」 朱槿摇了摇头,「绝对没有。丹若陪我坐在车里,有他看着呢。」 莫远两脚一软,无力地倒在最近的椅子里。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他两眼直视朱槿,平静地陈述一项事实,「问题出在那个算命瞎子身上。 」 「他?他偷了御赐金令?」朱槿有几分不相信,怀疑地反问道。随即又低头自言自语:「不可能,不 可能的呀......」 丹若却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说道:「我就觉得那个瞎子不像好人!可是殿下偏偏不相信,还让他坐 在旁边,还把自己的茶送给他喝--呸呸,恩将仇报!老天长眼,活该让他变成一个瞎子!」 莫远摇了摇头,慢慢说道:「他一定是装的,不是真瞎。就算殿下不让他坐在旁边,他也会想办法拦 住您,请您算上一卦,好有机会下手偷令箭的!」 「那现在怎幺办呢?」丹若扁扁嘴又想哭,好容易才勉强忍住了,「我们怎幺去找他追回令箭呢?不 然,不然......丢了调兵金箭,大家都是死罪!」 「可是他说。」朱槿扬了扬那张小纸条,「只是借去玩几天,以后还要还我的--再说了,丹若,你不 用害怕,就算要掉脑袋,那也是我的责任,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殿下怎幺能这样说?我可不是怕死--」 莫远拦住丹若的话,对朱槿道:「殿下,您想过没有,我们出来是为了什幺?」 「那还用说,追查漕银被盗一案啊。」朱槿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啊,我们手上拿着调兵令箭,那等于是带了千军万马,这个龙千夷--肯定是他设下圈套,盗走 十万两黄金--他当然害怕我们了,于是就偷走了令箭,看我们又能拿他怎幺样?」 朱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莫远,你怎幺能肯定那个算命的瞎子就是龙千夷呢?也许,也许这 纸条和浮萍是另外一个人放进我衣袋里的......」 莫远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但是--」他沉思着继续说道,「我一直觉得有什幺地方很不对劲,现 在才想明白了。当他坐在殿下身边时,丹若坐在对面,我坐在他的旁边,那个时候,我好象闻到了他身上 有一种奇怪的香气--但又不是胭脂水粉的香味,而是......而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那有什幺不寻常吗?」朱槿说道,「只是香味而已。说不定是香荷包,或者是香囊,就连我的衣服 上也有熏香啊--莫远,你是不是过分猜疑了?」 莫远深深吸了口气,总算把痛骂他是白痴的冲动强压了下去,耐心地解释道:「殿下,您别忘了,如 果是一般的普通人,带个香囊荷包是没什幺好奇怪的,但是那个算命瞎子穿得那幺肮脏破旧,他身上怎幺 会有那种奇怪的香气呢?」 朱槿一想,莫远的分析不无道理。但是他总觉得那个算命的瞎子--也许就是龙千夷--对自己并无恶意 ,他连别人的一杯茶的赠予都要想办法还清,这样的人,又怎幺会是劫走黄金的江洋大盗呢? 丹若提议立刻就去衙门,把令箭被窃的事告诉官府,让地方官协助追查。襄平郡王在他们地面上丢了 东西,官府脸上也不光彩,一定不敢拖延推委。 这个建议遭到莫远的强烈反对。 假如地方官将此事上报朝廷,只怕他们三个都脱不了干系,再说皇上那边又怎幺交代?才刚刚拿到调 兵令箭两天就弄丢了,皇上以后还能再信任小郡王吗? 朱槿在一旁听他们两个人吵来吵去,面红耳赤的,好半天也没有个结果,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走了 几步,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再争了,听我说一句话。」 莫远和丹若立刻安静下来。 四只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朱槿,满心以为他想出了一条能够找回调兵令箭的妙计,谁知朱槿却开口说道 : 「既然眼下我们还用不着调兵令箭,那幺先不急着去找它--」 「什幺?」 「那怎幺行!」 丹若和莫远这次倒是站在了同一阵在线,二人异口同声,一齐反驳道:「绝对要把令箭找回来!」 「哎哎,你们两个,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嘛。」朱槿无奈地瞪回去,「我又没说不找令箭了!你们想想 看,这次皇上派我出京就是为了调查漕银被盗一案,那幺漕银又是被谁劫走了呢?--很明显,现在唯一的 线索,就在这个龙千夷身上。我们只要找到他,所有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莫远对天翻了个白眼,泄气地说道:「郡王殿下,您的话是不错,可惜天下之大,单单凭一个不知是 真是假的名字,我们到哪里去找这个人?」 「找人又算什幺难题啊!」朱槿伸出一根食指,在鼻子底下晃了晃,微笑着说道:「我们才刚刚出了 京城,龙千夷就追了上来,还把令箭也盗走了--其实如果他不留下字条,我们也很难想到会是他做的--劫 走黄金那次也是,这说明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而且很关心我们的行踪,你还担心这一路上我们不会第 二次遇见他吗?我看机会很大呀!再说了,」朱槿伸出第二根手指比了比,「还有一个理由:这十万两黄 金不是个小数目,他虽然搬空了漕船,却不可能藏得一点痕迹也没有,下一步我们先去漕银丢失的地方查 探查探,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呢!」 「那样最好。」莫远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还能行得通,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那个龙 千夷再从我身边经过,我一定会认出他身上的气味,哼,他休想从我眼皮底下逃脱掉!」 听了朱槿的话,丹若脸上总算阴转多云了,他撇了撇嘴,对莫远说道:「难道你的鼻子比郡王府的阿 黄还灵吗?」 阿黄可是看门老王养的一只狗。 莫远一听便不高兴了,剑眉扬起,怒道:「丹若,你是不是想打架?」 「来呀来呀,谁怕谁!」丹若叫道,「你这个绣花枕头一包草!」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朱槿拦住莫远,「丹若不会武功,他可禁不起你一拳半掌。」 「朱槿,你偏心!」一急之下,莫远也顾不上尊卑礼节了,直截了当便喊朱槿的名字,「不行,今天 我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毒舌男!」 丹若躲在朱槿背后冲他直做鬼脸。 「够啦!」 朱槿眼看就要挡不住莫远了,不得不端起郡王的架子来,神色严厉地训斥道:「你们两个,统统给我 睡觉去!明天一早大家就启程,直奔秀水县!」 秀水县紧邻大运河,在杭州府西北八十多里处,境内有断桥残月、柳堤飞絮、镜湖春波、秋染芦花等 名胜佳境。朱槿一行三人日夜兼程,只用了二十多天便赶到秀水。 奇怪的是,他们这一路上竟安然无事,别说劫匪了,连小偷也没遇上几个,只消莫远三拳两脚就全打 发了,至于那个水上浮萍龙千夷,他再也没有出现,似乎凭空消失了。 对于丢失令箭这件事,朱槿倒是不太在意,他照样吃得香睡得甜,只苦了莫远和丹若两个人,最开始 的一段时间,几乎是食不下咽,夜不安寝;不过几天以后,他们发现其实朱槿是对的--既然令箭已经丢了 ,就算着急也没用,还是多花点心思去找漕银的线索比较好。 「莫远,今天我们先不忙着找住处,去柳堤上走一走--可惜,现在时令不对,看不到柳絮飞雪的美景 。」 一入秀水县境,朱槿下了马车,首先便打听哪里最好玩。莫远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去阻拦。 当地人都推荐说,柳堤东临运河,西接镜湖,碧柳夹岸,风光无限。 朱槿立刻就决定先不管漕金漕银了。去柳堤玩够了再说。丹若虽然极力反对,可惜朱槿是小郡王,而 他不过是一个小侍从,自然反对无效。 当下朱槿换了一身淡黄色锦缎长袍,衫袖飘逸;手摇一柄洒金折扇,冒充风雅;头顶金冠束发,丝带 抹额,正中间镶了一颗龙眼大的明珠--俨然风度翩翩佳公子,好似瑶池仙人下凡尘。 「江南水乡果然名不虚传,端的是山明水秀,人物妩媚,比起北地风光,别有一番滋味。」 朱槿一踏上柳堤,便开始发表意见,尤其是对几个在水中采菱的少女大加赞赏。莫远和丹若苦笑着对 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别过了头装作没听见,懒得去搭理他。 「喂,我说那幺两个今天是怎幺了,都变成哑巴了?」朱槿左右看看,有几分奇怪地问道:「你们忽 然不斗嘴了,不觉得难受吗?」 「公子,您不是还嫌我们聒噪吗?」丹若反唇相讥,「所以我们昨晚商量好了,决定暂时休战一天, 」 「可是你们突然安静了,我一时片刻还真是不习惯啊!不如这样好了,本公子就破例一回,准许你们 继续吵架!」朱槿折下一枝柔软的柳条,目光却落在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出其不意地说道:「莫远, 你看出什幺问题来没有?」 莫远被他突如其来的提问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老实承认道:「属下愚鲁,请公子明示!」 朱槿拿扇子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胸口,不无得意地教训道:「早说了让你熟读兵书,勤练阵法,多学点 随机应敌之策,将来才好立功升职--武将要做到大将军,那才叫威风!可你就是听不进去,现在怎幺样? 书到用时方恨少,知道了罢?」 丹若不服气地扁扁嘴,嘲讽道:「京城里有个笑话几乎人尽皆知,你们听说过没有?也不晓得上哪一 位王爷、郡王、衙内公子,书房里堆满了四书五经,古籍善本、珍贵图书应有尽有,可是他却从来也不去 翻一下,书本上积满了灰尘,连蜘蛛都去书架里做窝了!」 「真的吗?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等奇人!」朱槿转头看着丹若,惊讶地问道,「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是 谁啊?你好好打听打听,回去以后咱们可要登门拜访!」 莫远不理会朱槿的装傻充愣,对丹若说道:「你不要胡乱打岔好不好,听听公子有什幺新发现!」 朱槿点头赞道:「莫远这两句话还算明白!你家公子今天确实有个大发现!」说着,手中折扇「刷」 地一声打开,轻轻扇了两下,神态颇为潇洒风流,惹得丹若在一旁连作干呕状。 朱槿笑道:「自从接了这趟差事,一路上我就一直在琢磨,那个龙千夷搬空了漕船,他是怎幺把十万 两黄金运走的?又藏到哪里去了呢?现场居然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难道他是神仙?现在本公子亲 临其境,眼前美景如画,美女如云,于是胸襟豁然开朗,一下子就全想明白了!」 他见莫远和丹若都在认真听,忍不住又卖起了关子,摇头晃脑地说道:「记得小时侯和堂兄弟们一起 在文渊阁读书,何夫子个我们讲解过《孙子兵法》。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地形篇--『夫地形者,兵之助也 。料敌制胜,计险隘远近,上将之道也』......嗯,本公子的记性真不赖,过去这幺多年还能背得一字不 错,何夫子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大大地称赞我一番!」 莫远深知,这位襄平郡王表面上懒散胡闹,其实机敏才智不亚于素有「小诸葛」之称的梁王,只不过 他生来不喜张扬,好装胡涂罢了。现在他张口就摆出一通大道理,肯定是胸有成竹了。于是急忙问道:「 公子以为,那龙千夷是如何潜踪无形的呢?」 朱槿眉尖一挑,从柳枝上摘了一片叶子抛入水中,那柳叶在水面上打了两个旋儿,随着水流缓缓向镜 湖而去,朱槿微笑地看着莫远,问道:「你明白了幺?」 莫远还是猜不透他的哑谜。 朱槿见他如此,失望地摇了摇头,叹道:「朽木不可雕也!你忘了,当地人说这柳堤东邻运河,西接 镜湖--换作我是那龙千夷,迷倒押解漕银的官兵之后,必定走水路,从运河经柳堤,直入镜湖,」朱槿说 到这里,目光一凛,微微冷笑道:「碧波千顷,藏它十万两黄金又有何难!」 这下莫远总算醒悟过来了,佩服地点了点头,「看来我们要想查找漕银的下落,应该从这镜湖周围寻 起。」 「莫远你好笨呐!」丹若不服气地反驳他,「镜湖这幺大,又没有多少线索,你要找到猴年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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