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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奴(出书版)下 by 彻夜流香——

时间:2010-09-13 21:16:54  作者:


文案:

十年生死两茫茫,在小乞丐心底留下了痕迹。

即使被逐出了王府,不思量,他依然每一次都在问我究竟是谁。

我究竟是谁,自难忘。

与亦非纠缠多年的爱恨情痴,他曾以为用一个新的开始,就能有一个新的结局,

才发现岁月无痕,人事已非,他想要的是可以生死与共的爱人,而亦非只能容得下一个贴身的奴才──他最终不可能也不会成为他的追求!

豁出生命的爱,一步一步的,女人连翻带爬滚的跑向了远方,该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相随?抑或是随波逐流,相闻相望却不相识?

 

第十一章

「此人莫非仍然没死?」

「不但没死,显然还过得挺好,有这闲情雅致,用皇室的厕纸作画!」

亦非笑道:「皇姐莫气,莫非此人竟从官牢里跑了出来?我着人查去!」

亦容微笑道:「是要好好查一下,而且皇弟你也不用太烦心,我已经查到了,托华文轩寄卖这张炭画的,就是你府上的统领李公公。」

亦非沉默了一下,道:「去把李公公叫来!」

隔了一小会儿,李公公提着衣服下摆急匆匆地一路小跑,从外面跑进了大厅,我见了他心中一阵气恼,这个贪财的老太监。

李公公一见了亦容,就立刻趴在地上,一连串地道:「奴才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千千岁!」

亦容微微一笑。

「李公公气色不错,看来这大漠也不是不能养人!」

李公公叹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个戈壁滩当真是鸟兽皆无,人迹罕见,书信不通,四季不分,白天就热得像酷暑,晚上是酷寒。

「奴才脸上这点红光,那都是见了公主喜的,奴才早盼晚盼就盼着见公主一面」

他说着竟拿起衣角装模作样地擦拭起来。

我心里好笑,李公公你这么凄情,难道座上那个,你早也盼、晚也盼的竟是你的娘亲?

亦容半垂着眼帘,等李公公把戏唱完了,纤手一挥,那张图就掉在了李公公的面前,我侧头看到李公公的腿肚打了一个颤。

「这是什么?」

「这、这是老奴在华文轩里寄卖的陈清秋的画」李公公颤声道。

亦容淡淡地哦了一声。

李公公突然捶心哭道:「老奴错了,老奴不该明知道这是一个杀千刀、剁万刀的画,还拿去卖。

「当时老奴一到手就该撕了,烧了,就算老奴拿去卖,也万万不可放在华文轩这么高档的地方卖,就该把它放在地摊上贱卖,它当然就只配贱卖,老奴这就重新去把它给卖啰」

他说着刚把地上的画捡起来,亦容哼了一声,李公公一吓,把手又缩了回去。

我则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当口他还是想弄钱,这个死要钱财不要命的老家伙。

「你也不用害怕!」亦容笑道:「陈清秋单论画,倒还值得一看,还不至于在地摊上出售。我已经出了一百两,从华文轩那里买下这幅画,相信这笔钱很快就能到你的手里。」

李公公一听,喜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公主大人有大量,那个就好比宰相肚子能撑船,心宽体胖,心宽体胖」

亦非皱眉道:「你又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李公公涎笑道:「奴才绝对没胡说八道,王爷您想啊,这宰相肚子里撑得一条船,那得是多大的地方。」

亦容微微一笑,道:「你先别忙着欢喜,我还有一件更好的事情,若是你替我办成了,我另外赏你一百两不是银子,是黄金。」

李公公突然消声了,大厅里一阵鸦雀无声,猛然间李公公那公鸭嗓子喊了一句,把厅里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公王您是老奴的再生爹娘!」

我笑着咂了咂嘴,怎么就被我猜对了呢。

「大胆!」亦非斥道:「皇姐岂会有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老阉奴儿子。」

李公公一连串是是是,道奴才改奴才改,然后又撕心裂肺喊了一声:「公主,您真是老奴的再生干爹娘!」

这一次不但是我,连将我摁在地上的牙将都笑抽了气,摁在我背后的手不停地抖着。

亦容倒是毫不动容,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缓缓地道:「你只要告诉我,你这幅画,是哪里来的,谁给你的,他现在又在何处?」

尽管早知道亦容会这么问,底下的人还是有不小的骚动。

安宁坐立不安的动了动身体,亦非也跟着抬起了头,低沉地道:「你好好想清楚!」

我则在心里微叹了一口气。

道陈清秋原来能值一百两黄金,可比自己估价高太多了。

李公公沉默了片刻,怱然捶胸顿足号啕道:「我的一百两黄金啊」

亦容嘴唇一抿,问:「怎么?」

李公公剜心似的痛惜道:「不瞒公主,这画是老奴十年前在花会上偷的,那个时候陈清秋还不是一个杀千刀、剁万刀的,奴才怎么知道他后来会变成一个杀千刀、剁万刀的,老奴画也偷了不是?

「公主,这世上事难料啊,您说一个大好的才子,他怎么转眼就成了杀千刀剁万刀的」

我微有一些诧异,李公公居然没将我招供出来。

只听亦容狠狠一拍桌子,打断了李公公的话。

「李福,若不是我看在你曾经伺候过我几日,怎么会让你在此地废话!此炭画浮粉都未掉尽,作画的日期不会超过半年,你又岂会在十年以前偷得此画,你最好想清楚了」

这个时候李公公真的愣住了,他微转脖子似想回头,但却最终没回过来,而是挠了挠头。

「难道奴才偷的不是此幅画,不可能啊」

亦容静静地看了他半天,突然下令:

「把人拖进来。」

很快就有两个随从拖着一个手足皆断,双眼被剜的人进来。

李公公一见此人,不由失声叫道:「李严!」

亦容微笑道:「看来你认得此人!」

李公公喃喃地道:「是、是小厨房的采办,是我托他把画寄放在华文轩的公主,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亦容站了起来,走近李公公。

「这是我的部下确定他所说的,是不是真的所以李福,你要想清楚」

我心中暗暗着急,此时即便是李公公真个儿把我招出,我也是绝对不会再怨他的。

大厅里又重新沉默了起来。

安宁笑道:「皇姐,你才来,不用着急,这李公公,我看年纪也大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是有的,你不如让他细想」

亦容霍地转过身来,她头上的珠冠轻轻晃动着,金黄/色的长裙簇拥在她的脚边,宽大的袖子轻轻颤动着。

她那双与亦非几乎一模一样棕色琥珀般的眸子冷得跟块冰似的。

「我还以为在这件事上,你永远都不会再插嘴。」

安宁与她的眸子一碰,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亦容回了座,冷冷地道:「够久了吧,李福你想清楚了么?」

李公公又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缓缓地道:「那一年也是一个大雪天,老娘哮喘病重,大夫说她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老奴问老娘想吃啥,老娘病糊涂了,竟说一辈子没尝过燕窝,想知道燕窝的味道。」

李公公叹了一口气,道:「想老奴当了大半辈子的太监,始终都是穷困潦倒,若是能混成小厨房的太监,倒还能偷一点。

「可老奴当时只是一个外厨房端菜的宴会上来了这么多有钱的人,老奴心里想,不如就偷他们的吧。

「老奴犹豫再三,看了又看,忽然发现陈公子在宴会即兴画的泼墨茶花,就摆放在一个角落里。

「老奴心中大喜,顾不得会不会有人瞧见,就上去偷画,没想到却被陈公子逮了个正着」

事隔这么多年,我没想到这件事李公公还能记得如此清晰,听他悠悠的声音里,我仿佛也回到了十年前王府那些无聊的诗会当中。

我当时心中诧异这个太监好大的胆子,于是忍不住上前询问。

万万没想到那太监脸皮极厚,只说自己家乡种满了茶花,思乡心切,忍不住拿起来细看,还说什么公子你画得真好,这雪中茶花开真是画绝了。

我忍不住喷笑,雪中茶花开,我还酷暑梅飘香呢。

但是眼见他转身离去,仍然转头看画,眼中黯然,便转念想他行如此大险,当众窃画,想必有难言之隐吧。于是隔日裱了画,差人给他送去,还不忘打趣一句:以慰思乡之苦。

「陈公子的画,老奴当了一百两,那买来的燕窝,老娘虽然只喝了一口就断气了,可是陈公子的笑脸,老奴始终也不会忘记。多好的一个孩子,漂亮,善良,风趣,学问大您说,老奴会不会想得起来?」

亦容脸色煞白,手中的茶碗抖个不停,她突然大声喝道:「来人把这老阉奴给我拖到狼圈里去,我看看新买来的那些北国雪狼能不能帮他记性好一点!」

我大吃一惊,连忙要站起来,背上却被牙将狠狠一击。

亦非与安宁都站了起来,亦非道:「皇姐不用动气,看在他服侍咱家十年的分上,饶了他吧!」

亦容转过头看着亦非,缓缓地问:「我饶了他,朝里的闲言碎语可曾饶过我?」亦非不由一滞,她转头喝道:「还不拖走!」

随从们一拥而入,将李公公倒拖出大厅,我一运气大喝了一声挣脱牙将的束缚,亦非立即指着我喝道:「快把他拿下!」

我已经大声地道:「亦容,别费事了,我就是陈清秋!」我说着将怀中藏了十年的药水拿出。

当年我不肯离开大漠,亦仁派来了一名奇士名唤易行之,此人有一手绝技,可以令人变成任何人的相貌,几可以假乱真。

当年他不无遗憾地道:「咂咂,一副好相貌换成了那獐头鼠脑!」然后留下了一瓶药水,笑道:「若是你想还那本来面目,将这个洒于面目,脸上的东西自然会脱落。」

我躲在顾九这平平的相貌之后,却是享受了近十年的平静。

我咬了咬牙,将药水往脸上一泼,用手一搓,有一团胶状物脱落了下来,从此我就又要作回陈清秋。

亦容脸色白得如纸,亦非则是面带怒色,安宁一副慌惑不安,李公公连声哦哟哟,侍卫们则面面相觑不知何去何从。

亦容最先镇定了下来,坐直了身体,冷冷地道:「很好,你没有让其他人为你顶罪,倒也有几分才子应有的骨气。

「你身为官奴,私逃官狱,按南朝刑法应判斩立决,亦非为皇家法司,有先斩后奏的权力。来人啊,推出去斩立决,以儆效尤!」

亦非笑道:「皇姐勿急,此人果然当斩,不过他是如何混进王府,又欲何为,还要仔细盘查」

亦容盯着亦非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不用了,这些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此人我今天是杀定了今日,有他无我,有我无他!」

她转头喝道:「还不拖出去!」

安宁连忙起身,哭泣道:「皇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把清秋哥哥骗进府的,迷香也是我点的,我早已经给皇帝伯伯承认过错」

我与亦容同时大声道:「够了,不是你干的!」然后我们互指着对方道:「是他/她干的!」

亦容颤抖着嘴唇,指着我道:「曼陀罗花是西域的禁物,普通王室谁有这个本事能拿到这种东西!」

我冷笑道:「但凡认识我陈清秋的人,都知道我喜欢男人,我又何必要急着去弄这种东西,好爬上你的床?」

亦容浑身颤抖,身体一晃跌坐在椅中,她身旁两侧的黑甲骑兵同时向前跨了一步。

亦非身体一晃,就到了我的面前,手起掌落狠狠刮了我一记,喝道:「来人,给我推出去」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半响才吐出两个字:「斩了!」

我一时只觉得眼睛一阵模糊,耳边只听安宁的哭声,道:「十五哥哥,是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那香真的是我点的」

我侧过头,见她的脸都哭花了。

难得见她这么斯文,化了这么精致的妆,细看之下她眼角也开始有了一点点的细纹。

我突然心里一阵难受,伸出食指将她眼角的泪水轻轻擦去。

原来,我从未真的从心里恨过她,即便是恼她,那也不过是一个哥哥对顽皮妹妹的无奈。

「我早知道不是你安宁或者刁蛮任性,却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我微笑道:「否则我怎么会半夜去赴你的约,你当你清秋哥哥是这么好要胁的人么?」

我的食指怎么擦不干净她的眼泪,只听见她在抽泣。

「我只是想让你高兴,清秋哥哥,我以为你是喜欢皇姐的,你总是在看她的眼睛我错了,我从未想过会把你害得这么惨!」

亦容颤抖着道:「快推出去!」

她贴身的黑甲骑兵立刻上前揪住我,安宁死死抱住我,我狠心将她推到一边。黑甲骑兵拖着我快速奔出大厅,我想回头却最终没有回头。

我救过你,也毁了你的前程;你教我识字,我也如你所愿当了一个才子。

你给过我温情,我还了你一世的爱恋;你赐我十两银子,我还你十年颠沛流离。你给过我一条命,我今日就把它还给你。

从此我们二人,两不相欠,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也不要再重逢了!

还没走到大门,只听有人报:「圣旨到!」

朱门立即大开,师兄托着圣旨淡淡扫了我一眼,道:「请十五恭亲王爷,十六宁江王爷,十二常宁公主接旨!」

他的话音未末落,只听身后一阵衣物窸窣声,然后听亦容亦非亦祥跪地道:「恭亲王亦非,宁江王亦祥,常宁公主亦容接旨!」

师兄将圣旨打开,用他呆板的声音一字字地道:

「朕德庆亦仁,受命于天,虽有先帝德惠当世,泽被四野,然五岳陵霄,四海亘地,纳污藏疾,更有强邻蔑德,硫台难守,非集倾国之力,不足以涤清其罪也。是以朕受命于天,亦受命于危难。朕以殷切,期盼各位宗室,众志成城,朕亦慌惶,误效郑伯之尤」

师兄环视扫了他们一眼,吐出最后四个字:「不教而诛!」

我哼笑了一声,这倒是典型的亦仁作风,出师必定有名。

他说完干净俐落的将圣旨卷好,放到了高举的亦非手中,道:「皇上临来之时,还有一件事。

「听说陈清秋现今在恭亲府上,此人虽然不恭,却实有一些才名,是以皇上想要见见此人,看看此人是否果然欺世盗名。」

亦容站了起来微笑道:「皇上何出此言,陈清秋原本出自福禄王府,皇上又岂会对他不知根底?」

师兄仍然绷着脸。

「陈清秋离开王府已有十数年,皇上都已不大想得起此人,听说公主之事,也是大为吃惊,因此要见见,也是常理。」

亦容冷笑道:「那皇上的吃惊也未免晚了十年!」

师兄板着脸道:「我奉皇命而来,公主有疑问,恕我无可奉告。」

亦容还要再说,亦非打断她笑道:「沈大侠不必不快,我等自当奉召!」

师兄将眼睛扫下我,道:「陈清秋,上路吧!」

亦容看着我的眼睛几乎要喷火,亦非似是松了一口气,我看着亦非低垂的眼帘,突然走到他跟前低声道:「你是不是杀不成我了!」

亦非沙哑地道:「陈公子如今是皇上要见的人,自然有皇上来定夺!」

我看了他半晌,嘴角一弯,缓缓地道:「那我岂非要欠着你的?」

亦非一皱眉,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懒洋洋地道:「这位钦差大人弄错了,小的不姓陈」

我冲亦非哈了个腰谄媚地道:「小的是恭亲王府的奴才顾九!」

「你!」亦非气急,一时语塞。

「小人与王爷黑字白纸,亲笔画押,皇上要见我,那还要请钦差大人回去另请一道旨,就说陈公子这会儿不在,顾九他要不要见?」

师兄则面无表情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

「皇上另有旨意,若是恭亲王府没有发现陈清秋,却是陈三陈四,那先留着,等皇上什么时候空了,再召回金陵仔细核查!」

他说着一拂袖,很有钦差派头地走了。

亦非只好无奈一低头,冲着他的背影回道:「是!」

亦祥一声冷笑,道:「现在亦仁好有派头,连派条狗都这么大的架子。」

亦容朝我刚走了两步,安宁慌忙拦在我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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