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连你也会落泪,为何却始终没有人来告诉我,那个人,他究竟去了哪里?」 第十五章 这日,一个不速之客造访阴王宅邸。这个不速之客来自魔界,名叫戠约。 彼时,阴王并不在府内,戠约便径自闯入阴王卧房。府中的奴仆们,虽对戠约的蛮行颇为不满,却又不敢如何。 戠约是魔,还不是下等小魔。以他们这些小鬼而言,是奈何不得的。 在房中,戠约四下打量,看到摆在案台上的古筝,眉头微微皱了一皱。视线一转,发现窗台下摆着一坛白色的花。 戠约走上前,捻起一枚花瓣,冷艳的唇角嘲弄地抿起:「哼,四百年人间之游,你竟也沾染了这人间俗气,可悲可叹。」 戠约将花瓣在掌中揉捏,不知是想做什麽。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房门外,正是阴王子痕。 见到房中情形,阴王眉心微微一动:「是你。」 「好久不见。」戠约从窗前离开,向阴王走去,「四百年了,你的模样,倒是丝毫未变。」 这时候的阴王,与在人间之时的相貌大为不同。阴王之本尊要更为高大,长发更长,并微微泛着金红。 眉,仍是高挑;眼,仍是修长,但更多出了一股冷冽骄扬之气。这张脸,有着说不出来的味道,若是不经意地看了,便会无法呼吸一般。这气,教人不可仰止。 「你也未变。」阴王淡淡道,看着面前这个紫色长发的魔,「你今日造访,所为何事?」 「没有事就不可以来找你麽?」戠约一步步继续上前。 阴王仍站在房门处没有动,雕像一般:「你是魔,这里是鬼界。你若无要事,还是趁早离开。」 戠约面色微变,冷笑,「从来无视六界规则的阴王子痕,竟说出这番话,真是教人不胜惊诧。又或是,你认为在鬼界,这是你自己的地方,多有不便?无妨,那就与我同去魔界便是。」 「戠约。」阴王记得这个名字。他记得的,不单只有这个名字。 「我不会随你去魔界,亦不希望你再来鬼界。」 「你说什麽?」戠约声音骤冷。 「我说,从前与你只是儿戏。」阴王漠然道。 不错,他是阴王。阴王,自有阴王的作风。 「如今我已不愿继续这儿戏。仅此。」 「……你!」 戠约眉心跳了几跳,咬牙道,「好!好!都说阴王多情,更无情,果然不错。无怪乎四百年前那笨河神为你泪淹河堤。可惜,我是魔,魔不会流泪!所以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让你永远记住我!」 说话间,戠约身上燃起紫色火焰,火苗扑腾扑腾,开始四处四溅。落在木桌,木桌便顷刻燃烧。 阴王皱眉:「戠约,你这又何必?你我原本就是殊途,断无结果。」 「哼,结果?」戠约恻然挑眉,「什麽才是结果?长相厮守?白首偕老?空谈!莫忘了,我是魔。得不到,便毁去。」 「你不是我对手。」 「我知道,我毁你不得。无妨,我能毁的还有很多。哈哈哈!」 越来越多的紫色火苗,飞射在房内四处。其中一簇,赫然落在窗下的栀子花坛中。 阴王脸色倏然一变,身形一动,便要上前。然而,留意到他脸色变化的戠约却抢先一步,抓起栀子花茎,将之从坛中连根拔出。 「阴王阴王,你可知道,这白色花朵,是多麽不适合你?」戠约讥诮道。 「住手。」阴王危险地眯起眼睛,「戠约,不要逼我。」 戠约昂头冷笑:「哈哈哈,要出手便出手,何必像凡人一般废话?我看这人间俗气,就由我为你毁去罢!」 呼! 炽烈火炎,自戠约掌中腾然而起。转瞬,便将那栀子花吞没在火焰当中。 子……痕…… 依稀,有谁轻叹。 痛……却凉丝丝的。 在如此感受中,邢春睁开了眼。触目所及,皆是浅浅蓝色。再仔细一看,并非周遭物体是蓝色,而是他的眼前蒙着一片蓝。 这是……他伸出手,却愕然一怔。手?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由远而近,缓缓步至他面前。 阴王看着这根水柱,是由黄泉海之水凝聚而成,内有无穷阴气。而被包裹在这当中的,就是邢春。 「你总算醒了。」阴王道,「如何?还痛麽?」 「你……」骤然回复人形,邢春的心情已是慌乱,又见阴王,听得他如此问话,心里,更是乱得不成样子。 「怎会,怎会如此……」他低喃。 「那日戠约之火炎,险些将你形神俱毁。」阴王缓缓道,「我救得及时,方保住你最後一丝阴气。而要真正救回你,还得依托这黄泉海之水。」 为何?邢春想问,却只是默然垂下头去。 为何,事到如今,还要将他救回?就让他魂飞魄散,又有何不好?对於子痕而言,难道这样不是比较好麽? 「邢春,你果然爱玩闹,你实在会对我开玩笑。」 阴王闭了闭眼,喟然道,「那日是你,送我赴黄泉,你说你职责已了,自此与我再无瓜葛。 「而你,却化作了栀子花,日夜在我房里,我所做一切你皆看在眼中,你竟……你竟如此戏弄於我。你可知我发现是你时,心中有何感受?终於找着你,同时却几乎永远失去你……若然如此,教我情、何、以、堪!」 邢春无言以对,唯有缄默。 「告诉我。」 阴王抬起手,将掌心轻轻覆在水壁之外,将邢春的脸紧锁在视线之内,他字字清晰地,「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 「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阴王如此重复,双眸益发显得咄咄逼人。 邢春虽没有回视那双眼,也感觉得到那迫人的压力。 终於,他开了口,低低道:「你这样问我,是希望我如何回答?你想得到怎样的答复?得到之後,又能如何?既然已恨我至深……我不奢望你能消去这恨意,只是,我也不希望,你如此与自己过不去。恨一个人,是件苦事。」 「恨?」 阴王轻挑了一下眉,「哦?你知我恨你,那你可知,我是如何恨你?恨你到何种程度?」 「你……」 为何定要如此逼我? 邢春心如刀绞,却又不能也不想回避,只有忍着痛,答道,「你曾说,你不要再有来生,我便知道,你已恨我恨到,不愿再碰触人间之情感……」 就如千年前的他自己,心已死,情已绝,便舍弃了轮回,甘愿在鬼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着枯燥而单调的事。 「哦?」闻言,阴王微眯起眼,目光更显深邃。 「原来如此,原来你是这样认为。」 他点点头,脸上闪过一道叹息,放低了视线,轻语道,「邢春邢春,我以为你聪明冷静,总能看透一切。想不到,你也有看不透的。」 「……」 「那时你告诉我,你是鬼差,你来自鬼界。既然如此,我若再入轮回,又怎能找到你,怎能够再向你问个究竟?」 「子痕……」 不曾料想过如此,邢春恍然瞪大了眼,唇微颤着,想说什麽,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要知道,身为虞子痕的我,固然无甚心机,却也并非呆的傻的盲的。」 阴王唇边泛起一抹似笑非笑。 「有些事情,并非三言两语能够掩盖。你是如何待我,我心中有数。 「而你常常说一些,那时的我还听不明白的话,如今我已明白。你要我莫忘的事,我没有忘。我都记得。你,是希望我好的,对麽?」 「我……」 「在山崖上,你曾说,就让你我二人一起坠落。当时你心里,是真的希望那样,对麽?」 「……」 「你去向阎王请求,将你变作栀子花,放入我房中。你不要说,这是因为你做鬼做腻烦了,也不想做人,便想到做花?」 「……」 「邢春,我再问你这最後一次。」 阴王骤然语调一转,冷硬似铁,直击人心。 「你是不是喜欢我的?若你否认,阴王子痕自此不再纠缠。但是,你绝不可对我说谎。你不可再骗我!」 阴王的步步紧逼,已令邢春再无退路,不堪招架。最终,他疲惫地阖上了眼,惨笑。 「子痕,我在世上这一千年,还不曾有过任何後悔之事。是怎样,便是怎样,落在我面前,我便认了。 「直至那天,是我第一次感到了後悔……哪怕被你恨透,哪怕就此再也见不到你,我也应该告诉你的,我的心意……我後悔,为何我不曾告诉你,我是多麽在乎你,多麽想与你,相伴一生……」 闻言,阴王的脸色终於缓和。他定定望着邢春,将手探入水壁之内,伸到邢春眼前,坚定地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到我身边来,不要再离开我。」 「子痕……」 邢春已不知该用什麽表情面对阴王。撼然过後,只是不断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你我之间,不可能的……」 「哼!谁说的不能?」阴王断然道,眉眼之间散发冷冽,但是转瞬又柔和下来。他将另一只手也探入了水壁内,双臂微展,迎向邢春。 「邢春,你不要管别人。只要你想和我在一起,就将手给我。」 邢春辛苦挣扎,犹豫地抬了手,又垂下去。过了一会儿,又抬起来,却僵在半空。 不是不想握住眼前这双手,只是怕,到最後,还是不得不放开。若然如此,又何必给自己不可能的奢望。 「邢春。」阴王催促道,眼光越发柔软,似要将人融化了。 「子痕,子痕……」 终於,邢春认输了。 就算前方有荆山,有火海,他也不管。 只要有这个人,便不必惧怕再多疾风骤雨。这个人终会坚定地与他一起,承受一切,这便足矣。 当四手相触的瞬间,阴王便将邢春握住,一扯。 邢春被扯出水壁之外,踉跄地跌入阴王怀中。旋即,一双紧得似钳的臂膀将他抱紧,就像是要将他嵌入自己体内。 「邢春,你叫我好找……」 寥寥几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回到鬼界这麽久,虽然从不曾放弃过,但是偶尔,阴王心中也会掠过「也许真的再也见不着了」的念头。 还好,并非如此;还好,他终是找到了…… 从刚才到此时,努力维持的平静,再不复在。 疾风骤雨似的吻,一下子就将邢春包裹起来,身子被阴王牢牢制在怀中,便是想逃,也再不可能逃得开了。 反反复覆地吻过了他的额头、眉眼、鼻尖,终於含住双唇,如贪婪一般地狠狠纠缠。阴王大手一挥,原本就只披了一层薄丝的邢春,失去了身上唯一的遮掩,连羞赧也来不及,便被阴王蓦地握住了分身。 「唔!……」 膝头顿时一软,即便依偎着阴王的怀抱也有些站立不住。 阴王并不扶他,反而就这样将他放落在地,接着又俯身上去,将他整个人覆盖於下。 「子……」 话音未完即被阴王吞入了口中。时轻时重地噬咬着他的舌,将他的口腔全部占领,若不是此时已不需要呼吸,必定早已窒了息。 不让他说话,阴王现在什麽也不想听,只知道,找得他好苦,想得他好苦。谁说人间才有相思?害了相思,便是鬼神也万劫不复。 一个个吻落在邢春肩头颈间,不算粗暴,但也并不温柔。来到邢春胸前时,阴王骤然合齿,着着实实给他咬了一下,邢春真的吃痛,这才闷哼出声来。 未想起抗议,喉咙里又被阵阵惊悸占满,发不出声。邢春抬手扣住阴王肩头,尝试着推了推,却是徒劳。 阴王却不管他,只顾揉捏着手里的物事,那里早已悄悄发热,挺立起来,又被如此蛮横与细致交加地爱抚,不禁更是昂扬贲张,颜色已红到令人羞耻的地步。 邢春闭上了眼,腰上一阵阵战栗,已经快要…… 「呃!……」突如其来,彷佛失去了唯一的支撑,整个人自高空急速跌落。邢春睁开眼,茫然又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忽然撒手不管他的阴王。 「子痕……?」 「邢春,你这个坏东西。」阴王微扬着唇角,似笑非笑。 邢春不解他的意图,正想问,话语上到喉间却转为了一声低呼。 「啊!子、子痕……」猝不及防的痛楚,一下子模糊了邢春的视线,修长的眉毛微拧起来。 「痛麽?邢春,你痛麽?」 灼热的坚挺已全部埋入了身下人的体内,阴王紧捉住邢春的腰,防止他任何一丝想要逃跑的可能。 垂眼睨视着眼底,泛着金红色的双眸之中,复杂的光芒迷迭百转。 「很痛,是不是?突然从云端跌落……」哑声说着,阴王缓缓移动了腰,从那紧窒干涩的甬道之中抽出了些,旋即又用力推了回去。 邢春的身体微微震颤起来,努力适应着这痛楚,并全力集中了视线,想看清楚对方此时的表情。 其实不必看,听便可以了,那低沈的声音里,万千情绪,理不清楚,却能感觉分明,一丝一缕也不会错过。 「就像那时候,你对我……让我以为找到了能够牵一辈子不放手的人,然後,你却放手,故意说无情的话,之後更把自己变成了我无从察觉的事物,躲着我,却看着我……这麽多天,日日夜夜,我在你眼里,有多痛,邢春,你可曾看到?」 「呜……」 猛然的一个用力挺入,冲散了邢春原本想唤出的名字,他只得皱起了眉忍耐,等到缓过来了,才开口,「子痕,子痕……」 然而,阴王根本不听他讲话,便又一遍遍地挺进他深处,像是要在他体内打下烙印,反复往他最脆弱的部分攻取而去,毫不留情。 只是偶尔,邢春在恍惚间会听见那暗哑的声音,如梦呓般地低喃,「邢春,你真是个坏东西……」 「唔嗯……」 邢春很想很想说些什麽,却又实在是连一个完整的词也说不出来。莫说找到言语,就连要稳住自己的神智,已是相当不易。 彷佛整个人都要被如是冲击给冲垮了,便只能紧紧攀住了此时唯一的倚靠,不能放手更不想放手,只想就这样长此下去,不论到哪里都是一起…… 就如此刻,一起,登上了云端,然後再一起缓缓飘落。 伏在邢春身上的阴王,一直沈默。 邢春等了等,等了又等,终於出声:「子痕……」 「不,什麽也不必说。」 阴王却将他制止,摇摇头,额头磨蹭着他的肩胛,「我并不是怪你,不是要你道歉。我只想你明白,我已不能再忍受那样的事……」 阴王抬起头,以指尖拂开在邢春额上颊边凌乱的发丝,专注凝视着那双眼,那眼中情满溢,痛也满溢。那是心痛,他知道,再也没有谁比他更了解。 「邢春,其实就算方才你说对我无半点情意,我也还是不想放你。纵然我也不愿强迫於你……还好,我不必如此。」 稍稍一顿,阴王脸上情绪沈淀,定定道,「现在我要你答应我,从此以後,无论发生何事,绝不再离我而去。」 「子痕。」 邢春抿了抿唇,双臂环过阴王後背将他抱紧,这怀抱的感觉是如此安心,如此踏实。只是心里,仍有些微的忐忑不安。 「我想在你身边,我是想的,可是……」 「没有可是。」 阴王将唇覆在邢春额上,低沈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不容旁人置喙。谁若敢插手,我会教他後悔莫及。」 「你……」邢春蹙起眉,看着阴王,在那飞扬的剑眉下,一如四百年前一般的骄扬霸气流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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