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乱用职权！”咚呛想起来才从报纸上看来的一个词。 “就是！你乱用权职！”天蔚的语文水平比咚呛差不少。 “我要找辅导员老师评理去！” “我劝你还是省省吧，要是到老师那里，说不定你会被双倍扣分的。” 咚呛不敢吱声了，天蔚也不敢吱声了，因为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被记下名字，会在操行表现上扣除两分至十分不等，被扣分就意味着得不到五角 星，得不到五角星就意味着得不到小贴花，得不到小贴花就意味着到了学期结束 当不成三好生，当然，咚呛与天蔚一直都没当上三好生，但是，总还是希望有一 天能得到的。 咚呛拖着天蔚垂头丧气地往校园里走，如果他们是有尾巴的，这个时候，一定是 象扫把似地拖在地上的。 咚呛说：“这根葱真狡猾！” “嗯嗯，他真邪恶！”天蔚觉得自己这个词用得真棒，又重复一次：“真邪恶啊 ！” “我要把这根葱放进油锅里爆一爆！” “炸一炸！”天蔚说。 “炒一炒！” “煮一煮！” “涮一涮！”过年的时候咚呛一家子才去吃过涮羊肉。 “腌一腌！” “煎一煎！” “蒸一蒸！” “焖一焖！” 两个小子把自己语言储备中所有与烹饪有关的词都用了一遍，心里面好受了许多 ，完全不去想，如果真的是一根葱，经过了他们俩这一番处理，一定变成了一堆 残渣。 这根葱就咚呛的天敌，也是他们班的付班长李聪同学。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早上有一个简短的开学典礼，有电视台的叔叔来拍片。咚 呛站在队伍里，国歌响起的时候，身边的同学都敬队礼，他因为没有戴红领巾， 只好象一截木桩一样站在那里，被班主任华老师凌厉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咚呛觉 得华老师的眼光就象一把大锤子，砰砰砰，把他往地里又钉了两三寸，他成了一 根陷在地里的木桩子。 李聪今天是升旗手，脱了大棉袄，只穿了一件红色的高领毛衣，戴了付雪白雪白 的手套，精神头儿十足地站在升旗台那儿，面容严肃，动作规范地拉着绳子，五 星红旗缓缓地上升，在冬天淡青色的天空里飘扬起来。 咚呛在心里嘀咕：“冻掉你的鼻子，冻掉你的牙，冻掉你的手指，冻掉你的下巴 ！” 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叔叔把那炮筒一样的摄像头对准了李聪，咚呛小小声地对身边 的孙昊昊说：“又给了他一个特写！” 咚呛的妈妈也是电视台的记者，他对这些专业术语是很熟悉的。 小黑皮孙昊昊用力地吸了吸快要流下来的鼻涕，干脆利落地评价：“狗臭屁！” 咚呛咕咕咕地笑起来。 第一节是语文课，咚呛没精打彩地坐着，时不时地在座位上扭一扭。他旁边坐的 正是李聪，这一学期，咚呛还是跟他同桌。 整整一个寒假，咚呛都在拼命地吃东西，并且在年三十的晚上央求小舅舅帮忙， 在门框上足足吊了十分钟，希望自己能够再长高一点，高过李聪，以便在开学后 能够向华老师请求调到后排去坐。 其实，咚呛很想和天蔚坐在一起，可是被华老师坚决地否决了，“你们俩一个唐 僧第一，一个唐僧第二，坐在一起说的废话十个篓子也不够装！” 其实咚呛还想跟另一个人坐，他看看前排那个穿着淡蓝色棉袄的秀丽的背影，叹 了一口气。 就是跟孙昊昊坐也好啊，虽然他的抽屉里总是有那么多擦过鼻涕的纸，有点恶心 。 咚呛泄气地把下巴礅在课桌上，嘴巴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声音：啊叭啦叭啦，啊叭 啦叭啦。 “有些同学--”有一把比妈妈更加嘹亮的声音传来：“有些同学，新学期，没有 新气象，第一节课就无精打彩，好象还没有睡醒，可以回家去睡嘛！睡够了再来 ！还有些人--，新学期了，长大了一岁了，要注意个人形象，不要总是鼻涕拉呼 ，有损我们小学生的形象！” 华老师讲话就是这样，不指名道姓地说，都是说“有些人”，“有某个人”，可 是大家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她说的是谁，所有人的小脑袋“刷”地转向咚呛，再“ 刷”地转向孙昊昊，咚呛脸红了，赶紧坐直身子，可是孙昊昊却不以为然地大力 吸了一下鼻涕，并且小小声地说：“就吸就吸！气呀吗气死你！” 马上有人听见了，叫起来：“老师老师，他说要气死你！” 孙昊昊抵赖道：“我没有，你离我那么远怎么可能听到吗？” 华老师说：“齐咚呛！你离孙昊昊近，你听见他说了没？” 咚呛感觉自己背上刷地起了一层毛汗，孙昊昊坐在他的右手，隔了一道窄窄的走 道，他的确听见了，可是，这不是叫他出卖朋友嘛！ 老师真是的！咚呛想，出卖朋友是很可耻的呀！ 咚呛从座位上慢吞吞地拔起身来，吱吱唔唔地说：“老师呀，我刚才没有听清楚 他说的是什么。” “你离他这么近怎么没听清呢？” 咦，咚呛想，那他的同桌杜威廉不是离他更近吗？你为什么不找他问呀！ 眼角瞟到杜威廉，发现他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能把自己那棵长满了细碎小卷子 头发的大头塞进抽屉里去才好，咚呛心里悲鸣一声：“我真的没有听清呀老师！ ” 华老师倒笑起来了：“你不是没听见，你是不想说，你以为说了就是出卖同学了 。你是没有是非观念！” 哎呀呀！咚呛心里说：这位女侠好厉害呀好厉害！她居然会读心术！ 这个时候，李聪举起了手：“老师，我听见了，孙昊昊的确是说了气死你，但是 我认为他说的不是要气死老师。气死你这句话是一个笼统的概念，我觉得这句话 很不文明，希望孙昊昊同学以后不要再说了。” 华老师简短地说：“很好！”示意叫李聪坐下：“我们就应该有这样的分析问题 的能力与明辨是非的能力！” 咚呛不停地对着李聪翻白眼翻白眼，翻得眼睛都酸痛了。 这家伙，咚呛想，太狡猾了！呸！ 这事儿告一段落，华老师开始上课，大家拿起书来读课文。 “我们走到哪里，哪里便披上绿袍。”李聪的声音特别响亮清晰，读到“披”字 的时候，他就微微侧了脸，冲着咚呛。 “撑起绿色的大伞，小兔再也不怕天上的老雕。”李聪便侧脸对着咚呛用力地读 。 咚呛突然发生“哎哟”的叫声。 华老师让大家停下来：“齐咚呛，大家在读书你发怪音是什么意思？” 咚呛用手背在左脸颊上用力地擦啊擦，站起来委屈地说：“老师，李聪把唾沫星 子喷到我的脸上！” 李聪也站起来：“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他是！”咚呛说。 李聪小声地诚恳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 “你就是故意的！” 华老师有点儿不高兴了：“齐咚呛！男孩子要大度一点，斤斤计较，象个小姑娘 ！” 大家吃吃地笑。 咚呛满腔悲愤地坐下，他真的是故意的呀！他想，怎么就没有人相信呢！为什么 呢？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呀！ 李聪从眼皮底下看着胀红了脸满眼是泪的齐咚呛，喉咙里的那一声笑好半天才憋 了回去，继续拿起书来读，读到爆破音的字时，微侧过脸来，对着咚呛的脸用力 地喷！ 终于熬到下课，咚呛拦住李聪：“你为什么要故事对我喷唾沫！” 李聪象外国人那样耸耸肩膀：“我没有办法呀，我身不由己。因为老师说过，读 书要声音响亮，一响亮那是一定要喷的！” “你为什么不对着别的地方喷，非要对着我的脸喷？” “对着你喷是看得起你呀！你知道唾沫是什么？是人身上的精华呀！可以帮助消 化，还可以止痒消毒，多宝贵呀！” 咚呛一肚子的话到李聪的面前统统花为乌有，气得只好对着李聪瘦长的脸“呸” 了一声，可惜，没有呸出多少唾沫星子来。 李聪笑得眯起细长的眼睛：“你看你看，我就不跟你计较，没办法呀，谁叫我这 么大度呢？谁叫我这么有男人气概呢？象你这个样子小心眼，说不定有一天，你 就变性了，睡一觉起来就变成一个女的啦！”说着，李聪翘起小姆哥比了一个兰 花指。 “你才变性，你们一家子都变性！妈妈变男的爸爸变女的！”跳出来帮腔的是周 天蔚。 李聪笑眯眯地看着周天蔚，不知道为什么，天蔚一看他的笑模样就觉得矮了半截 子。 “哎，我是不跟幼稚的人计较的，会损害我的智商的！” 一转眼，李聪对着前面的一个小姑娘叫：“朱丹妮，朱丹妮！我给你看一本新书 呀，要不要看？” 那个穿着淡蓝色棉袄的小姑娘转过身来，一张极秀气的面孔，眼睛乌溜溜的，一 说话就显出颊边的两个圆圆的小酒窝：“好呀好呀，我要看！” 这下子，咚呛连出气都不匀了。 这个漂亮极了的小姑娘就是齐咚呛把李聪当成是自己天敌的另一大原因！ 周天蔚说：“他又去讨好朱丹妮了，不要脸啊不要脸！” 咚呛说：“不要脸啊不要脸，连鼻子也不要！” “就是就是。”天蔚说：“眉毛也不要。一张脸上就是一张嘴！他可以改个名字 叫李嘴嘴。” 两个小子嘿嘿地笑起来。 咚呛新学期的第一天总的来说，还算不错，虽然语文课上受了点儿批评，但是英 语课上表现还是不错的，音乐课上老师还夸他唱歌音准不错，数学课比较闷，但 是因为是新学期的第一天，不用作奥数，作业也只有一眯眯，并且很简单，这是 最叫咚呛开心的事。 当然，下午回家还是跟天蔚一起走的，天蔚还是没有忍住，到底把那半瓶子可乐 喝掉了，估计他明天还会买一瓶，咚呛很想提醒他：别忘了你的儿子呀！可是忘 掉说了，他打算明天一定要对天蔚说。 咚呛上楼的时候，看着豆子缩在楼梯上，拿着拼图的范图在看，抬眼看到他以后 ，豆子就吱溜一下钻进了自己门里，象一只受惊吓的小老鼠。 咚呛一点也不在意，豆子一直就是这样的，他还是跑到韩叔叔家，跟豆子说了好 一会儿话，把今天发生的事儿都告诉了豆子，豆子玩着拼图，一句话也不说，不 过咚呛觉得，其实豆子的心里都明白。 今天晚上也有高兴的事儿，妈妈说，不在家里吃饭，说是同事宋青谷叔叔请他们 一家子吃饭，谢谢爸爸过年的时候送给他那么多好吃的腊肉香肠咸鱼还有素什锦 菜。妈妈说：大苞谷还算有良心啊！ 宋叔叔带他们去了一家北方馆子，还没上菜，就叫了一大盘大葱沾黄酱吃，那葱 很粗，雪白的梗，碧绿的叶。 宋叔叔拿起最粗的一根，沾了酱，象吃甘蔗那样嗝吱嗝吱地吃，妈妈批评他：活 象没有进化好的原始人，什么东西都要吃生的，是个侉子。 宋叔叔就说妈妈是个蛮子，爸爸就说：南方人北方人，都是一家人！ 宋叔叔问咚呛：“要不要吃葱？” 咚呛想起那根天敌葱，气势十足地说：要！ 我吃--了--你！ 小美女与戒指事件 3 咚呛回到家里就把自己卧室的小书架上那套新的彩乌鸦儿童小说拿了下来，妈妈 说，你打算干什么？ 咚呛吱吱唔唔地说：“看......看呀！” “看用得了一下子拿这么多本吗？一本一本地看！” 咚呛小声地争辩：“我想有时候看看这本有时候看看那本。” “不行！”妈妈的回答简明扼要。 “为什么呀！宋叔叔说这个叫平行阅读法。” “大苞谷就会骗小孩儿！他是大灰狼变的！” 咚呛不敢再说，更不敢告诉妈妈宋叔叔说过她是白骨精变的。可是，他是真的想 把这些书借给朱丹妮看啊，昨天李聪不是借给她一本新书吗？咚呛想，他借给朱 丹妮一本，我就要借给朱丹妮一套。再说，这一套书拿出去是多么地漂亮啊！ 妈妈刷地把那套书从咚呛手里拿走，又扔过来一本，说：“喏！一本一本地看！ ” 咚呛低下大脑袋，嘴里咕咕哝哝。 妈妈拍一下他的头：“你那个是什么表情？给我收起来！” 咚呛用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两把：“收起来了妈妈。” 妈妈满意了，拿了书走了。 咚呛叹了一口气，只好先借一本了。 晚上咚呛上床要睡的时候，维尼熊好爸爸进来了，拿了两本书替咚呛放进书包里 。咚呛从被窝里爬出来，跪在床上快乐地喊：“爸爸！爸爸！” 爸爸笑眯眯地说：“咚呛啊，是不是想把书借给人看？” “是的是的！” “我来猜，是借给朱丹妮？” “是的是的。”咚呛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呵呵，咚呛，还是那么喜欢丹妮？” “喜欢喜欢。”咚呛热烈地点头：“我长大了，也要象爸爸一样，娶一个美女做 太太。” “呵呵。”爸爸亲热地搂住咚呛：“人人都爱美女。” “嗯嗯！朱丹妮不仅是美女还是很温柔的美女。妈妈就比较厉害了。” 爸爸继续笑，眉眼全淹在和气的笑容里：“妈妈也很温柔，藏在心里面，要你认 真地看才能看见。” “我还没有看见。”咚呛小声地说。 “这个需要用心看，不能用眼睛。” “我明白了。” 爸爸又问：“丹妮喜欢你吗？” 咚呛想了一下回答：“我想她是喜欢我的，因为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就在 一起。上次她带了一套日本萤光的彩笔，舍不得借给别人用，可是她愿意借给我 用！” “哦--是这样。”爸爸说。 咚呛又跪起来，更小声地对爸爸说：“哎爸爸，我想跟华老师申请跟朱丹妮坐。 ” “哦--，不想跟李聪坐了？李聪不是很聪明的小孩吗？学习成绩很好吧？” “是很好。”咚呛泄气地说，这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可是我觉得他这个人 特别......”咚呛在脑中搜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自认为很合适的词：“特别 不厚道。宋叔叔常说，做人要厚道。” “是的是的，做人要厚道。” “那么我可不可以跟华老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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