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无戒眼见李求凰身上的白巾开始渗开鲜艳的血迹,他制止李求凰的咯咯直笑,甚至在考虑一把劈昏李求凰,好让他不再自我折磨,让伤口裂得更彻底。 "咳咳咳......天杀的痛......呵呵咳咳咳......"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停下来!"无戒干脆去捂李求凰的嘴,另一手小心翼翼压住他没受 伤的左肩,不让李求凰再动,而李求凰也真的无力再笑,他胸口最严重的那道伤口已经 完全进开,狂冒的鲜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染红整片包扎的伤巾及白绸单衣,无戒脸 色大变,飞快点住李求凰周身几个要穴,撕开伤巾,重新替他上药包扎。 "你有没有看到我的五脏六腑呀?瞧瞧我的心是什么颜色的?"李求凰很痛,但还有余力说 笑。 伤口虽深,还不至于深到有机会让人看见李求凰满腔的内脏,可惜。 "你不觉得这种时候一点也不适合说笑吗?!" "我是看你脸色铁青,才好意想让你笑一笑,我这么的体贴--该死的家伙!你就绑这么用 力好了!"李求凰痛得几乎要跳起来吠人。 "还知道痛,那么就乖乖躺平,受的罪会少些。" 李求凰胸口上下起伏,他大口大口喘气,突觉胸前一紧,他费力抬头,看见无戒正伏首 在他怀间,以牙咬断伤巾绳结的多余部分,那股由无戒口鼻间吁出的热气拂在伤口上, 热得发胀发疼。 "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无礼的人。"李求凰突地开口。 无戒一直到完全处置好他的伤口才抬眸看他。李求凰弯唇浅笑,"我这辈子还没有让人 大声吼过,只有我叫人听话,还没人敢叫我闭嘴听话的。" 分不清李求凰是在责备吗?因为他的语气似乎颇快乐。 "我加了‘请'字。"无戒还是这句话。 "你以为加了请字就能掩盖你的不驯吗?无戒,你蠢得真好笑。" 原来让李求凰笑到伤处裂开是因为他的愚蠢行径。无戒唇一抿,脸色也恢复肃穆。"要 笑也等你伤愈再笑,不然伤口又要裂了。" 李求凰无声呵笑,这回懂得要收敛了。 "明明气我气到不想再保护我的人是你,偏偏看到我受伤又急乎乎的人也是你......我 真弄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讨厌‘李求凰',却又不得不心急那位‘戴著双龙金 镯的李求凰',是吗?" "你就是戴著双龙金镯的李求凰,两者没有任何分别。" "差别可大了。要不是凭这只双龙金镯,你才不会对我效忠--哦不,你一点也不忠心, 主子不过要你办点小事,你竟然有胆赌气走人,也不想想我那天身边就只带了你一个人 ,我若真一命呜呼,托梦也要叫我父皇砍了你来陪葬。" "小事?" "打断范添的牙本来就是小事,大惊小怪什么呀。" 无戒深呼口气,压下想吼回去的冲动."本以为你收了范家人的贿金会去替他们救人, 结果你嫌麻烦,只想晃晃虚招......姑且不提这件事,你上国丈府去,不救人便罢,还 跟著国丈一起作恶,就因为范添在皇上面前说了你几句难听话。你公报私仇,也逼著我 为你为非作歹,你现在还口气风凉说这是小事?" "官场本来就是如此,不就是你陷害我、我诬赖你,比谁的手段要得高明些罢了,我铲 除异己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而你,既是我李求凰的人,为我铲除异己更是分内之职,你 弃主而走,光这一条罪名,我就可以叫人斩掉你。"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已经踩在跟我同一条道上了,无戒。" "......" "尤其在你明明就走得那么干脆,却又二度回到我身边的同时,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李求凰魅惑邪笑,带著恭贺他入地狱的味道。 无戒不奢望能和李求凰取得共识,如同李求凰无法说服他,他也无法改变李求凰!!何况 李求凰说对了一件事,是他二度回到李求凰的身边,没有任何人逼迫他,完全出自于本 能,明明走了,却又回来--绕在这上头打转也只是白费工夫,还不如问些他目前更在意 的。 "你认得出暗杀你的刺客是何方人马?" "不认得。结怨太多,数不出来。"半数以上的朝廷官员都涉有重嫌。 "他们动手之前说了什么吗?" 李求凰想了想,"把这家伙粉身碎骨。杀。给他死。别跑。让你看不到明天的日出。喝 。呀。嘿。哈。"后头全是舞刀弄剑时会发出的吆暍声。 无戒不难想像当时的情况,李求凰独立面对刀光剑影,身旁无人保护,他是如何如何的 危急,又是如何如何的惊慌失措...... "多少人?" "四个,一人砍我六刀,最高瘦的那个砍最用力,我胸口那道就是他赏给我的。"李求凰 很会记恨,谁对他不好,他记得恁牢。 无戒握握拳,光瞧李求凰胸前那道伤口就知道那刀砍下时有多重,如果他在场--如果他 那时在场,他一定能替他挡下,一定能! "你如何脱危?" "就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运气正好,遇到路人,他们就撤退啦。"李求凰说得轻松,那 样的生死关头,他少少几个字就带过去,听在无戒耳里--好沉。 "不会再有下一次,绝对不会。"无戒坚定道,望著李求凰,两人沉默半晌,无戒娓娓再 重复,这次更肯定,"绝对不会。" 李求凰听见无戒的话,他心里震了一震,感觉心脏正要从伤口蹦出来,跳得特别明显、 特别活跃。不过他没有发愣太久,他弯起薄唇,一直笑到连双眼都眯成弯弯的缝儿。 无戒的承诺,让他之前对无戒背叛的愤怒,消除得干干净净,就这么轻易,轻易得连他 自己都吃惊。 他向来不是好主子,从不做体恤下人的善德,会背叛的下人压根没有可用之处,舍弃了 也没啥好可惜,反正天底下的好奴才多得是,下差那么一个,他也不相信有哪一个人对 他李求凰而言是不可取代的存在。 然而就在无戒将范添血牙丢在桌上,决绝转身离去之际,他头一次脑子里浮现的是自己 玩得太过火的反省,而无关无戒的背弃。遇上围刺,他想的也不是任何人,脱口求救的 人名,也是无戒。 就连在昏睡后醒来,看见无戒在床畔没走,他竟然笑了。 他还以为应该是无戒对他这个主子忠心耿耿,他之于无戒是不容撼动的"天",他从不曾 想过,原来他也会对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产生一些些信任和一些些依赖...... "你也不会有命再有下一次了。"他可以给无戒机会自新,但不接受第二次的背叛,尤其 是他越信任,而再遭背叛,他的怒气会加成。 "对,我不会有命再有下一次。"无戒反覆李求凰的话。 李求凰以为无戒是乖乖听进他的教训,没想到无戒却缓缓补上!! "因为要伤你,必须先让我断气。" 无戒的失职,最震怒的人不是李求凰,而是爱子心切的当今圣上。 触怒龙颜的下场,当然是不容说情的斩立决,可是李求凰一句话便救下无戒的性命-- "我这个当主子的都没要怪他,旁人凑什么热闹?" "旁人"那两个字刺激了圣上,他差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要李求凰不许将这两字冠在 他这个亲爹身上,足见在圣上心中,李求凰的地位胜过一切,李求凰的随口一语都能呼 风唤雨、惊天撼地。 没有李求凰点头,谁也动不了无戒,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当今圣上也一样。 "十七爷!十七爷!范家那个书生师爷又来了!"豆儿奔进内堂,隔著珠帘禀报。 李求凰正在换药,裸著上身,坐在榻上让无戒包扎伤口,豆儿进来时,他正闭眼假寐, 听见她嚷嚷也没睁开,只随口回绝,"打发他走。" "可是已经好几回了,他说非见您一面不可。" "打发他走,打发不了就拿竹帚‘打'发他走。"李求凰挥手要豆儿退下,不想为芝麻小 事多费唇舌。 待豆儿领命退下,无戒才开口,"没脸见范家师爷,是吧。"拿了人家两桌金砖却没帮忙 救人,现在人家师爷心急如焚找上门来,干脆来个相应不理,这等小人行径让他不由得 冷嘲。 "我现在破相,脸上这么多刀痕,当然没脸见人呐。"李求凰替自己找了完美借口,故意 扭曲无戒的语意。 无戒目光扫过李求凰脸上只剩淡淡粉色的刀痕。在皇宫里什么没有,就是奇珍异药最多 ,随手一罐都大有来头,不是千年雪莲膏就是万年雪蛙精,圣上担心宝贝爱子毁容,天 天派人赏来药水药膏药粉,抹著抹著倒真抹淡了疤痕,看来李求凰要恢复俊美外貌只是 时间上的小问题。 所以李求凰拿这点搪塞实在太过牵强。明明就是对范家师爷有愧,不敢与他面对面。 "你这种推拖方法不能解决问题,范家师爷还是会一次又一次上门来追问营救范添将军 的情况,拖得过一时拖不过一世。"无戒包扎好他身上的伤,收妥药罐,又取出其他两 罐玉瓶,弹开红布栓,倒出药膏在指上混和,扳高李求凰的下巴,仔仔细细将药膏抹匀 在粉色淡疤上。 "无戒,你好啰唆。"李求凰以掏耳动作来说明他真没耐心听无戒说教。 "你别老做这种让我不得不啰唆的事,我就不啰唆。"无戒也很想叹气,他不是多话的人 ,却为了李求凰一天比一天更多嘴。像现在,他又有满肚子的话要啰唆了,"你无法救 范添,就该将你收贿的两桌金砖全还给范府,至少不会落人口实,也让范府师爷拿著那 些贿金去找其他人帮忙--当然,你跟著国丈爷一块凌虐范添的事,一定要瞒住,绝口不 能提半个字。" "金砖我用光了。"李求凰无辜地眨著眼,像个纯真小男孩。 "什么?" "一块也没剩下,用光光了。你都不知道,天下第一楼的收费很惊人呐。" "天下第一楼?"很耳熟的名字......无戒眸一瞠,"妓院!" 天下第一楼,达官贵人才踏得进去的"高贵"妓坊,据说里头的姑娘个个知书达礼,才情 容貌皆是个中翘楚,万中选一的极品,与寻常一般的瓦子院可谓云泥之别,当然,花费 也是天差地远。 他陪李求凰去过几回--当然是为了保护他--也记起来李求凰在楼子里挥金如土的阔绰纨 绔样,更记起了李求凰是如何对每一个挨近他身旁偎笑的姑娘都大方赏金砖的散财童子 样。 无戒无言了。 有这种主子,他还能说什么? 金砖花光了,他还能说什么? 李求凰不负责任,他还能说什么? 罢了,不如按照他私下的暗自打算,今夜深更去夜闯国丈府密牢救范添--因为李求凰收 了贿金,他只好为李求凰收拾残局,不能让主子变成言而无信的混帐家伙。 这......应该也算是护卫的分内工作吧? 额外的。 第四章 夜闯国丈府救人,对无戒来说,轻而易举。 国丈府内守备森严不在话下,每一盏茶时间便有一小队侍卫在府里各处巡视,无戒要避 开他们并不难,若避不开,他也能在他们拉嗓要喊出"有刺客"这三字之前,要他们全数 倒下,今夜的目的只在于救出范添,不打草惊蛇自是最好,何况他不准备浪费太多时间 在这上头,毕竟他的本职是保护李求凰生命安全,离开李求凰不超过半个时辰是他给自 己最宽松的要求。 知道范添的囚禁处,省去无戒泰半工夫,无戒无声无息进到牢房深处,却扑了空。 本该被系缚在铁炼架上的范添已不见踪影......难道已被国丈爷活活整死?还是--因为 他打碎范添满口牙,让他伤重失血过多而亡? 无戒心念一动,离开密牢,藏身于暗处,远远望见一名老总管正低斥两名年轻小仆,骂 完人,老总管仍气愤咕哝往廊道走来,无戒探出两指,精准扣住老总管的咽喉,掌握住 老总管的呼救,也掌握住老总管的生杀大权。 "范添哪去了?"无戒逼问。 "你--" "范添在哪里?" "范......范添逃走了......"老总管困难地挤出这句话。 "何时之事?" "就......就在十七皇子上门那天,范添人就不见了......"老总管说完,突觉咽喉上的 铁指一松,他匆忙回过身,哪里还有人影在,廊柱两旁的烛灯连风吹摇晃也没有,若不 是他的喉头还残留著扣锁后的刺疼,他还差点误以为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产生了幻觉 。 无戒奔离国丈府,来与去都沉阗安静,不惊动任何风声。 范添逃走了?单凭一个在密牢里被缚锁数日没吃没暍的虚弱老人?无戒下认为范添有本领 "逃",若有人劫狱还说得过去。但范家人将所有希望都赌注在李求凰身上,倘若不是范 家人无技可施,他们不会找上李求凰......还有哪批人马会勇闯国丈府救人? 时间上太巧合,李求凰上门的同日,范添便被人救走-- 李求凰救的? 这念头才一浮现,随即被无戒甩头否决。 不,不会是李求凰,那家伙差点弄死范添,绝对不会费心救人,况且如果李求凰救了范 添,范家师爷又何必日日上门来求见李求凰讨人-- 无戒越想越是锁眉,决定改探范将军府。 心里有道声音在催促他,去挖掘出真相。 一件关于李求凰是善是恶的真相。 范添将军府-- "还是没能见到那家伙?" "是,十七皇子仍不愿见我。" "这家伙别以为这项人情我会记在心上!师爷,明儿个再去!我就不信这株干年人参我送 不到他手上去!一定要送,听清楚没,人参送了,我和那家伙就毫无瓜葛,没有什么狗 屁恩德!他甭想让我昧著良心在圣上面前替他美言,他那副德行,我还是会再参他好几 本!" "将军,你身子还弱著,冷静些。属下倒认为您应该与十七皇子交好,眼下朝政左派右 派壁垒分明,国丈爷与左丞同属一派,拥立大皇子,右相则与卫将军他们属一派,拥立 四皇子,两派无时无刻不在扳倒对手,众官也被迫选边站,皇子们亦然,但十七皇子却 能位处中立,两方都想拉拢他,却谁也得不到他的表态。传言十七皇于自己也有私心想 登上龙座,如果十七皇子这第三势力成形,太子会落在谁身上,那可没个准。别忘了, 二十五名皇子里,圣上独宠十七皇子,他要什么,圣上哪一回没允诺?说不定十七皇子 心血来潮,讨个太子当当,圣上也会立即拟诏。" "那家伙配当皇上?!圣上要是老胡涂立他当太子,我范添马上一头撞死在龙椅座前阶, 血谏到底!" 屋子里谈话的两人,正是从国丈府逃出的范添与范府师爷,范添因为一口牙几乎碎尽, 有几颗连牙根都被打落,所以说起话来不清不楚,但仍吼得十足有力,看来伤势无碍。 "您与十七皇子为敌并没有任何好处,多一名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想您得罪国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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