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与自知理亏,讪讪道:“今日天色已晚,我明日再来看小意。”说罢,自行回了寝宫。
苏意洲松了口气,360只是个借口罢了,现在他在顾容与手里,只能避免与他正面的接触。
不过事实证明是苏意洲想多了,在顾容与的眼中,他现在已经是他的所有物了,反正也跑不掉,不如先好好哄着,先抱在怀里焐热了,让他心甘情愿,再吞吃入腹也是一样的,顾容与在对待苏意洲这件事上有十足的耐心。
日子就在顾容与的殷勤照顾和苏意洲的小憩中度过了,转眼就到了登基大典的前一天。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顾容与陪着苏意洲用了晚膳之后,又一个人走回寝宫,只是这天晚上,他不知怎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最后决定起床看书,烛火明灭,他的影子映在窗上,显得寝殿里空荡荡的,孤寂的可怕。
看到最后,他感觉眼睛发涩,精神却不知疲倦,最后终于倚在床头沉沉睡去,这一晚,顾容与做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梦。
梦境纷杂混乱,只记得梦里发生的都是他小时候的事情,本来都是已经在记忆里模糊的事情了,如今却脉络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
时间变得细碎而又冗长,那些温馨的,快乐的,心碎的,痛苦的画面……一一从眼前划过,最后画面停留在那一天,春日迟迟,陌上花开,他端坐在桌前读书写字,苏意洲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坐着与苏予下棋,白白嫩嫩的手拈起棋子来十分好看,一阵风吹过,有桃花瓣纷纷扬扬落在正在对弈的两个人身上。
他毕竟是少年心性,外面风光正好,他忍不住走出了屋子,靠在苏意洲的身上看他下棋,偷偷喝苏意洲落了桃花瓣的茶水,后来不知怎的就困了,再醒来的时候,黄昏的光影纷飞,夕阳西下,他趴在石桌上,周围无人,身上盖着苏意洲身上穿的青衫,棋局已定。
顾容与睁开眼睛,莫名的心悸,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全身冷汗淋漓,手心冰冷,外面是苍青色的天空,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心里猛然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从床上站起身来,顾不得头脑的晕眩,自己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外面的内侍听见动静进来伺候,顾容与正准备出去,惊的寝殿里跪了一地的人,他径直朝外走去,后面的内侍跟着他一路小跑,急道:“陛下,还有半个时辰就是登基大典了啊,陛下……”
顾容与有些等不及的驭起轻功,侍卫惊得连剑都□□了,发现是他又忙不迭的跪下请罪,他不管不顾的狂奔着,直到见到苏意洲好好的在侍女的伺候下穿着礼服的样子,他近乎抽搐的心才平静下来,他一把抱住苏意洲,身体因为爆发的太厉害有些微颤。
苏意洲也不反抗,任由他抱着,顾容与平静下来之后,想起自己衣冠不整的样子觉得有些窘迫,他摸摸苏意洲的脑袋,转头对着一屋子噤若寒蝉的内侍吩咐道:“去朕的寝宫把朕的礼服拿来。”
内侍很快拿来了礼服,伺候他洗漱更衣后,定时鼓响起,顾容与带着苏意洲前往奉天殿,顾容与穿着玄黑的冕服,十二玉旒遮挡住了他的表情。
他转过身拉起苏意洲的手道:“一会儿跟紧我,别松手。知道吗?”说完不等苏意洲反应,强势的拉着他往殿外走去。
庄严的钟声响起,顾容与带着苏意洲踏上了汉白玉阶,象征着“九九归一”的八十一个台阶尽头,大盛历代皇帝的牌位整齐的排列着。
顾容与捏捏苏意洲的手心,这一段路本该由内侍扶着他走上去,只是他想和小意一起走到这人世间最高的位置。他看着不远处的帝座,眼底流露出一丝欢喜。
【叮,任务即将完成,宿主请注意,准备脱离世界。】苏意洲的动作一滞,随后又跟着顾容与的脚步走上最后一阶。
他们一起站在最高处,“司礼太监”开始宣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盛历世二十有一,践年三百七十有余。”
【宿主准备,三】
“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除奸王,平天下,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
【二】
“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其以大盛为顺承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所有合行事宜,条列于后。钦此!”
【一】
“礼成。”
【任务完成,正在脱离世界。】
变故只在一瞬间,弓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顾容与扭头,看到的是挡在他身前的苏意洲。
箭尖入肉的声音被无限的放大,顾容与的头脑一片轰鸣,他下意识的接住了苏意洲下滑的身体,周围已经乱成了一团,康王带了一队弓箭手埋伏在承天殿上方,黄镜和地镜反应很快,在箭离弦的那一刻已经反应过来,只是距离实在太远没来得及挡住。
康王大声叫道:“顾容与,死的为什么不是你!明明是我谢家和你们顾家一起打的天下,凭什么却是你们顾家人当皇帝?凭什么?我当不了皇帝,你们顾家的人也别想当!”顾容与抱着苏意洲对康王的叫嚣充耳不闻,只是双手颤抖的源源不断的往苏意洲的体内输着真气,想要护住苏意洲的心脉不断。康王见他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疯狂的笑道:“没用的,一箭穿心,连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咯,死了好,死了好啊,哈哈……哈……噗……”顾容与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他的血兜头盖脸全喷在顾容与身上,顾容与不躲不避,脸上一片血红,他机械的一掌又一掌的打在康王的身上,康王被打的血肉模糊一片。
此时的顾容与已经扯下了遮挡视线的旒冠,他双眼血红,浑身血迹,状若癫狂,让周围的人一时都停了手,不敢靠近。他一脚踢开康王,连滚带爬的又奔到苏意洲面前,双手颤抖的几乎不能自抑,正要摸上苏意洲的脸,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狠狠的把手放在袍子上擦了擦,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摸上了苏意洲的脸。
尚还沾染着鲜血的手轻抚苏意洲还留有温热的脸,拇指轻刮着他紧闭的双眼,顾容与平静的从黄镜手里拿过护心丹,放进嘴里嚼碎了哺给苏意洲,丹药在苏意洲的嘴里毫无反应,顾容与的舌头拼命的将丹药往苏意洲的喉咙口顶,直到丹药完全化掉为止。
周围的人皆低着头不敢多看,承天殿落针可闻。天上开始下雪,顾容与抱着苏意洲一动不动,似乎在等护心丹发挥作用,苏意洲能睁开眼睛,雪很快在地上覆了薄薄的一层。
许久,苏圩流着泪上前道:“陛下,意儿他……已经去了,让他安心去吧。”顾容与抬眼:“嘘,小意睡着了,不要吵醒他。”苏圩泣不成声。
天色渐渐暗下来,顾容与轻道“小意睡了这么久都不醒,一定很难受,我去找人来把小意叫醒好不好?”
他抱起苏意洲,一步一步走下汉白玉阶,苏意洲的血顺着身体一滴一滴的溅在雪地上,像开了遍地的花……
番外 回廊一寸相思地
我叫顾容与,顾是大盛国姓,容与是聊逍遥兮容与的容与,我的名字是父皇和母妃一同想的,他们希望我的一生能够逍遥度日,平安喜乐。
我是大盛的五皇子,是父皇最小的儿子。和寻常百姓家最小的孩子一样,我是皇宫里最受宠的皇子,但同时也是最不被寄予厚望的皇子。我知道皇后讨厌我和母妃,所以,我渐渐长成皇后最放心的样子,嚣张跋扈,骄矜孤傲。
十岁那年的中秋宴上,我被封为了逍遥王,我的大哥,皇后的亲子,被封为太子,我无趣的看着和往年没什么不同的中秋宴,直到世界变成了一片血红。
康王造反,我和母妃被暗卫连夜送往江南,一夜之间,猝不及防间,那些我讨厌的,喜欢的,留恋的,弃之如蔽的亲人都不在了,当我看见父皇在我眼前被杀时,我知道我不再是那个任性妄为的五皇子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喜欢江南这个地方的,它冲淡了我心里的血腥味,直到像瘟疫一样的流言开始在青石巷里蔓延,我才知道,在这世上,有些人即使只是想要普通平庸的活着也是一个奢望。
一个容貌不俗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独居的时候,大家会说什么呢?大家会说她是大户人家里勾引老爷之后卷款携逃的丫鬟,更有甚者,会说她是勾栏院里大了肚子后私逃出来的□□。
母妃就在这些恶毒的揣测中死去了,这个女人,她曾经得到过着世界上最尊贵的荣宠,可是到最后,她却这么卑微的死去了。
我被打晕在青石巷口,被苏家的小少爷所救。醒来后,我向侍女打探到很多事情,虽然苏家的下人训练有素,但是只要我想,我可以知道所有我想要知道的事情,这个本领在太子第一次欺负我之后我就知道了。
我跑去佛堂找他,他对我的态度十分冷淡,可是对他那只黑猫却很温柔,让我感到很碍眼。后来我见他跪的太久了,让他休息一会儿,他竟然冷言冷语的拒绝了我,我生气的离开了。
苏家家主是个有点本事的人,在我被救回苏家的那天晚上,他就知道了我的身份,连夜从京城赶来见我,他对我说苏家在外人眼里看似清贵,地位崇高,只是却在渐渐的走向没落,百年大厦将倾,他愿意助我登上皇位,条件是我能保苏家百年富贵,我答应了。
我留在了苏家,以故人之子的身份。早上他在饭桌上看到我的时候很惊讶,我捏了捏他的脸,很开心,其实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同龄人,没有阿谀奉承,没有恶意诽谤,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让我很想亲近他。
他居然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好像整个屋子都亮了几分,我因为看呆了烫到了自己,好丢脸。
我和他一起上了蒙学,晚上我还会单独学习很多额外的东西,我知道这些都是君王应该具备的才能,因此学的很认真。只是很快我的身体就有些受不住了,我在课堂上打了瞌睡,没想到他居然会向先生撒谎帮我解围。其实他就是面冷心热的人吧。
晚上我回去的时候,看到他站在院子里等我,明明是担心我的,却装出一副别扭少话的样子,我第一次觉得怎么会有人这么可爱。
后来才发现他真的是个细心又温柔的人,我只是看到他的荷包无意的说了一句去世的娘亲也为我做过,以后每一次苏夫人做的荷包都会有我的份。
就是这样一个人,会在我装作落寞的说起过世的娘亲时会乖乖给我量身高,门牙掉了不好意思开口,性格冷淡却嗜甜如命,茶艺好到让人赞不绝口,头脑聪明到能够默写《大盛通史》全书,心软到普通的苦肉计都能乖乖上当。
我发现,我喜欢他。
我遇到小意的时候不过十岁,但是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我是喜欢他的,在后来漫长的时光里,我已经分不清当时的喜欢是怎样的一种喜欢,大抵还是一种超过其他人的好感吧。在我八岁的时候,当父皇还在的时候,我发现过他的一个小秘密,那时母妃并不是一宫之主,我和母妃住在一个小宫殿里,父皇隔很久才会来看母妃一次,母妃每次听到父皇在其他妃子那儿留宿的时候都会很难过。
但是我是知道的,父皇并不是母妃以为的那样十天半个月才来看我们一次,有一次我玩球的时候,球跑到了拐角处,我去捡的时候正好遇见父皇站在回廊处怔怔的看着在窗前绣花的母妃,直到我拉上他的衣角,父皇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我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弯下腰把我抱起来,我窝在他的怀里,摸着他脸上的胡子问他:“父皇是在看母妃吗?”他温柔的笑了,看着母妃的方向道:“是啊,不过容与要答应父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好不好?”我点头“嗯,容与保证不告诉别人。可是,父皇不在母妃很不开心,为什么父皇要在这儿看着母妃而不多陪陪她呢?”
父皇亲了亲我的额头,叹气道:“容与还小呢。”我很是不满,嘟嘴道:“容与不小了,容与是可以保护母妃的小男子汉。”父皇轻笑:“是是是,我的容与是小男子汉。那小男子汉,能赏脸陪父皇去吃饭吗?”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
后来和父皇一起进餐的温馨时光早就藏在了记忆的角落,只是,在我意识到我喜欢上了小意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父皇当时的怅惘,那时的我还太小,不知道有一天我也会像父皇那样爱上一个人,爱到只是悄悄看着他心都会隐隐作痛,爱之离之,这世上好像不管怎样的情爱都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走到这一步。
正如父皇为了保护母妃而小心翼翼的远着我们母子一样,我离开了小意,为了有一天能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小意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但是那时候的我总是觉得我还有一生的时间去了解他,知道他的秘密。
在凤鸣谷的三年,我收获了忠心的下属,得到了上任谷主的传承,这一切的前提是破掉上任谷主留下的阵法,我在阵中辗转了很久,像是经历了一生,我出阵后才知道这阵法很是巧妙,设下它的人原本是希望破阵者能够窥破魔障,斩断情丝,所以非心有所属者不得破阵,可是心有所属的人又很容易陷入自己的心魔之中,这样一来,就只能被困在阵中不得出来。
本来像我这样的心有所执的人是很容易在阵中迷失的,只是我终是分的清现实与虚幻的,我生来富贵,加之双亲疼溺,见惯世间繁华,哪怕之后遭逢大变,也不至影响心智,对心上人的心思,也未到求而不得的地步,所以我很轻易就破阵而出了。
再次见到小意,他静静的躺在床上,孱弱苍白,直到那时,我才真正确认,我认定这个人了,不是肤浅的喜欢,而是非他不可。
我故意焚杀五万俘虏,迫他到我身边,我等不及,亲自去迎他,在回幽州的路上,遇伏,受伤,逃亡。
我吃下了回阳丹,只求能送他平安回幽州,原来到了生死攸关之时,自私如我也希望他能够好好的,而不是和我生死与共。在颠簸的马背上,我想的居然不是大仇未报,而是不甘心还没来得及向他表明心意。
回阳本是承筠师父为了“镜”的人在执行任务时能够多一分生机而做出来保命用的,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大限度的激发人的潜力,可是对人的身体却极其有害,若不能及时调养,便会内力耗尽,力竭而死,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使用,当时的我为了护小意周全也顾不上着许多了。
我醒来之时,师父正在替我诊脉,他很生气,与我争吵了几句,师父走后,小意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内疚而又不解的样子,他果然都听到了,他似乎是很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甚至不惜性命。在我吻上他的时候,我在心里轻轻的笑了,我这样做,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小笨蛋。
自那天起,小意开始躲着我,我贪心的想要江山美人两全,战线向前推动的很快,不到年关就打到了盛京城,我心里踌躇满志,满心满眼都是要小意再也不能逃避,然后和小意一起登上至高之位,共享万里山河。
当小意满身是血的躺在我怀里的时候,我觉得我还在做梦,一定是梦还没有醒,一定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梦一直都不醒?
嗯,不是梦,那就是小意还在生我的气,气我故意扔了那只小猫,所以才这样来吓我,小意,你睁开眼睛好不好?我再也不会故意把猫扔掉了,我们养很多的猫好不好?你想养几只就养几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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