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段黎在躲着程振生，这一点只要不是没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张扬和谢武鸣虽然不大，但压实长了眼睛的。
“哎！你说他们俩这是怎么了？段黎最近都不见人。”张扬悄悄凑到谢武鸣跟前，小声的说。
谢武鸣冲着他翻个白眼，学他：“我怎么知道？该不会是月经不调，经期紊乱？”
张扬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词儿！？”
“我怎么了！你有女朋友你还不知道月经？”谢武鸣捂着脑袋大吼。
张扬赶紧把他扣在怀里，也吼：“你小点声！”说完冲着坐在他身后的程振生笑笑，“嘿嘿！没事，没事！我俩玩呢！”
程振生低头看书，没说话，也没回头。
张扬很有眼色的没再跟人搭腔，转过头接着和谢武鸣咬耳朵。
“这过两天就要论文答辩了，好好地闹什么别扭？”
“你管人家呢？”谢武鸣已经摆脱张扬的束缚：“人程振生考研，不愁答辩的事。段黎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别扭就别扭呗！”
“你小子！真没良心！”张扬一脸唾弃。
“你有良心？都是大男人，有什么事说开了不就行了？”谢武鸣故意把声音放大：“段黎那小子是太小心眼，躲着连寝室都不呆，那可不别扭嘛？！”
张扬又想一巴掌拍过去，被谢武鸣躲过了。两个人你来我往闹两下，又自顾自忙去了。
程振生盯着手里的考研英语，那一个个长相圆润的英文字母没一个入他眼的。
他知道谢武鸣那话是说给他听的，大概是想宽慰他。他也知道，段黎不是小心眼，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摆在桌面上说就能说的明白的，恰恰就是因为其中有一个人没忍住说白了，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对于那天的告白，程振生不后悔。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段黎会离开他，只是这一天突然提前了，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段黎躲着他，他意料之中。无论是谁，突然被自己的好朋友告白都会吓一跳，更何况他们都是男人。
自从程振生向段黎说开之后，段黎就很少再留在寝室。每天早出晚归，总是在大家起床之前离开，然后又在众人都熟睡之后回来。
程振生不后后悔和段黎坦白，但是他很难过，也很心痛，是他把对方逼成这样的。
“叮——”是短信，程振生拿起手机。
段黎：记得按时吃饭。
程振生苦笑，即使躲着他，那个人还是不忘这样小心翼翼的关心他。
程振生想，不然就这样吧？去跟段黎说他那天是在开玩笑，给段黎一个台阶下，他相信他会原谅他的。然后他们就可以像以前那样，做好朋友，他也可以继续留在对方身边，无论多久。
可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段黎明明对他那么好，他却一生都只能是他的好朋友；他不甘心自己明明那么喜欢段黎，段黎却不知道，最后还要残忍的让他去祝福他幸福。
程振生想起叶可，想起那些曾经和段黎交往过的女生，他很羡慕她们能名正言顺的和段黎在一起，同时他也明白，他再也无法容忍段黎牵着另一个女生的手，对他说：“振生，这是我女朋友。”
晚上，段黎趁着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摸回寝室。他轻轻地把钥匙□□锁眼，又轻轻地开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就怕有点声音会把里面的人吵醒。
自从上次和程振生吃过饭，他已经一个星期没在寝室呆了。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再小心翼翼地出门，到学校里随便找个清静的地方混时间。
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段黎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床边。程振生谁在他对面，他们两都是下铺。
他坐到床上，静静地盯着对面床上的人，借着窗外射进来的亮光看那人熟睡的脸庞。他发现那人睡得好像不□□稳，眉头紧紧的皱着，呼吸也很重，黑暗中惨白的双颊微微有点凹陷。段黎轻轻皱着眉头，这个人是不是又瘦了？
虽然他每天都在饭点给对方发短信，提醒他吃饭，可一想起这个人对食物的抗拒，如果没有别人的监督，他根本想象不到这个人自觉吃饭的样子。
段黎承认他被程振生那天晚上的行为吓到了。所以他躲着他，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
程振生是他最好的朋友，无论谁问他，他都会这么回答。但是他最好的朋友原来一直不仅仅把他当做朋友，他很惊讶，也很茫然。
他和程振生都是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段黎不是不止到这个世界上有的是喜欢同性的人，但那个人是程振生，而且他还喜欢自己，段黎觉得这简直比黑洞还要让他不可思议。
段黎想起程振生问他“段黎，告诉我，你能不能也喜欢我？”
看着不远处程振生那张熟悉的脸，段黎问自己：可以吗？
段黎不知道，所以他跟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回应你……对不起，我需要时间好好考虑……
第16章 第 16 章
16.
毕业答辩结束了，大学四年的生活也结束了。
张扬他们站在操场，就像上一届的毕业生那样，一个个穿着黑色的学士服挤在一起拍照。
环视这个呆了四年的学校，身边是和他们一样即将毕业的同学，校友，有人欢呼雀跃，也有人泪眼分离。
青春仿佛走到了临界点，从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无忧无虑、不思柴米艰难的孩子，他们就要投身于社会的大熔炉中接受生活带来的严峻考验。他们的面前不再有父母为他们遮风挡雨，一切都只能靠他们自己，因为从此以后父母要指望着他们作为依靠。
程振生站在人群外围，安静的注视着。他没有办法体会他们那种难舍难分的情绪，因为他的考研成绩下来了，分数显示他在这个学校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张扬他们拉着他一起合影留念。
“振生！快过来照相，一个人发什么呆呢？”谢武鸣站在一群人中间大叫。
程振生点头，刚走过去另一边的张扬就迫不及待的拉着他，说：“快点！你和段黎站这儿！”然后把他往位置上推。
程振生背他猛地一推，没站稳，撞到一个人身上。
“小心！”那人伸手扶住他。
程振生抬起头看，是段黎。
“谢谢。”他说，就想推开对方扶住他的手。但是那人手劲很大，而且还一直在他肩上捏着不放，他推了两把没推动，于是他不解的看着那人，问：“段黎？”
段黎本来只是看程振生没站稳才伸手去扶他，可是抓到对刚手臂的时候，他愣住了。
怎么会这么细？他又伸手去摸对方的胳臂、肩膀、背……突出的骨节扎的他的手硬生生的疼。
感觉到那个人推举他的动作，段黎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像被针扎一样，很痛。与此同时他又觉得很气……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照完毕业照，晚上理所当然的是班级聚餐。程振生和段黎他们不是一个专业，自然不能一起参加。
说起来，程振生大学四年几乎就和段黎，张扬和谢武鸣相处的最多。
他是程妈妈找关系插到段黎他们寝室的，和自己班里同学的关系本就一般，也不会参加什么集体活动，本来聚餐都懒得去的，但是班长找到他说：平常也就算了，这是大学最后一次，他还是希望同学们都能到。
程振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聚餐的地点就在理他们学校不远的一个酒店。毕业旺季，宽敞的大厅几乎都被他们这些学生包场了。程振生他们班长有办法，订了一个包间，于是他们就可以避开大厅里那嘈杂的氛围尽情的玩他们自己的。
话虽如此，程振生看着眼前嬉笑吵嚷、喝酒喝得乌烟瘴气的同学，他觉得还不如去坐大厅，至少空气比这里流通。
“哎！程振生！你也来啦？”一个看着还算清醒的男生举着酒杯走到他面前。
程振生觉得这人有点面熟。好像和他说过几次话。
“真没想到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的程振生同学也会出现在班级聚餐的现场啊！”那男生笑着把酒杯递给他：“来！这历史性的一刻，我们喝一杯。”
“我不会喝酒。”程振生伸手扶一下眼睛。
“怎么可能！生为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呢？”那男的一脸鄙夷：“就喝一杯！这都快毕业了，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说着又把酒杯往他嘴边送。
白酒辛辣的气味串到鼻子里，程振生觉得他的胃有点隐隐作痛。
“就这一杯！干了就是了！”那人还在不依不饶。
“我来帮他喝！”程振生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然后面前的酒杯一把被人抢走。
段黎他们班正好在这家酒楼聚餐，席间听谢武鸣说程振生他们班聚餐也在这家店，想到白天摸到那人纤细的身体，又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好好吃饭，会不会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会不会被别人灌酒等等一类的，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直接跑出来找人，刚好就看见程振生被人逼着喝酒。
来不及细想，他直接抢过那人手里的杯子，把酒喝干净。
他这动作做的一气呵成，直接把那个劝酒的人给吓住了。
这人不是和程振生关系很铁的段黎吗？那人愣愣的想，怎么跑他们班的聚餐来了？
段黎喝完酒，把酒杯倒过来，示意酒已经干了，冲那敬酒的人说：“怎么样？够意思了吧？”
那人咧着嘴笑笑：“够意思，够意思！”然后拿着酒杯和班里其他人接着喝酒去了。
“你怎么在这？”程振生疑惑地问。
段黎撇撇头，说：“我们班聚餐也在这。”他被班里人灌了不少，现在脸有点泛红。
程振生看着他没说话。
段黎受不了程振生这种沉默着看他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起他向他告白的那天晚上。
他伸手拍自己脸一下，拉着程振生往外走。完全无视一屋子人的诧异目光。
“班长，怎么办？程振生被人拉走了！”一个女生拉拉班长的衣服问。
班长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儿。”然后举着酒杯冲着停顿下来的大家道，“同学们我们喝我们的啊！今天大家就毕业了，但是咱不管那些伤心事儿，今朝有酒今朝醉！”
“今朝有酒今朝醉！”众人回应。
第17章 第 17 章
17.
出了自己包间的门，程振生盯着那人拉着自己的背影，挣扎着问：“你拉我去哪？”
那人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拉着他向前走。然后他被带到另一个包间门口。推开门，他看见张扬、谢武鸣正坐在一群人中间喝酒。
看到程振生，那两人显然也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冲人招手。
“哟！我说你突然跑出去干嘛呢！原来是去接振生啊！”张扬举着手里的酒杯冲着两人坏笑。
谢武鸣腾开自己旁边的位置，说：“快来坐这边。”
段黎他们班的人大多数是见过程振生的，毕业聚餐带个朋友什么的也很正常，便也跟着招呼程振生坐下。
段黎跟众人打了个招呼，拉着程振生到谢武鸣旁边坐下，又叫服务员拿一副干净的碗筷，开始给人夹菜。
整个过程程振生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包间里其他人都被段黎这种理所当然的动作惊到了，全都屏住呼吸，静静的看着程振生碗里越来越多的鱼啊、肉啊的，有些女生的嘴直接吓成了“O”型。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懒散、冷情的段黎吗？
张扬和谢武鸣见怪不怪，前者打趣着说：“果然是情深意重啊！你这样，是把人振生当女朋友了吧？”
程振生听他这话眉头不自觉的跳跳，段黎也明显愣住了。
谢武鸣看着两人的反应，适时地一巴掌拍张扬头上，说：“他俩关系铁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然后又对着震惊中的众人道，“大家手里都别停下啊！继续，该喝喝，该吃吃！别跟张扬似的大惊小怪！”
人群中有人带头响应，哈哈笑笑，说：“对！咱们吃咱们的！都别停下啊！”
整个房间又闹开了窝，片刻前还紧张窒闷的气氛瞬间消散。
段黎拿起筷子递到程振生面前，说：“你先吃点吧。”看你最近这么瘦，一定没好好吃饭。后半句被他默默咽回肚子里。
程振生越过他递过来的手，不动声色的盯着他，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振生就这么静静的眼前的人对视，他很想问：段黎，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对我……又是什么想法……
可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问，什么也没说。他默默的接过那人手里的筷子，如他所愿的往嘴里送着他夹来的食物。
段黎见对方终于肯吃东西了，心里不禁有点高兴，不过高兴之余他又觉得很困惑。程振生总是这样，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是他夹到他碗里的菜，他总是会一言不发的全部吃掉，无论那个菜他是否喜欢，他都不会提任何意见。
就像他监督对方已经变成一种习惯，对方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他的监督。所以在他有事，或者干脆忘记的时候，那个人就会饿着肚子等他，等他去提醒他：该吃饭了。
知道这一刻，段黎才忍不住去想，他的存在对程振生来说真的是好的吗？他是不是让程振生养成了依赖？这种依赖让对方在见不到他的时候习惯性的等待他，等待他向他投喂食物？
他开始怀疑，程振生所说的对他的感情，那样的感情真的就是喜欢吗？如果有一天程振生习惯了另一个人的陪伴，是不是这种感情就会不复存在？
他是不是……离开他会比较好……
“吱——”听到旁边有动静，段黎匆忙的转头。
“我要去洗手间。”程振生说，然后从座位上站起来。
段黎也跟着起身：“我和你一起……”
他话没说完，张扬醉醺醺地从一边缠过来：“段黎你搞什么？真把人当你媳妇了，上厕所也跟着！”把酒杯往他面前一推，“来陪兄弟喝一杯！”
段黎听他这话就觉得心烦，想把人推开。程振生知道他是怕自己走了不回来，不着痕迹的叹口气，说：“我自己去。一会儿就回来。”然后肚子走出包间。
段黎看他已经走了，一把把张扬推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扶着头不说话。
出了包间，程振生觉得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似的疼，忍耐许久的不适终于忍不住浮现在脸上，他捂着嘴，一路跑到洗手间隔间，关上门，对着马桶吐出来。
他一边吐，一边不停地垂着胸口，额角满是汗珠。
差不多五分钟左右，他似乎吐地差不多了，胃部的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他靠着马桶坐在地上，伸手擦去自己额头的汗，真是浪费他给自己夹那么多菜。他想，刚刚缓和的胃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之后他又吐了几次，最后几乎把胃液都一起吐出来，才终于消停了。
程振生抬手按下冲水阀，扶着墙支撑着缓慢的从地上站起来。他仔细地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又靠着墙缓了缓，觉得确实没问题之后，转身去开隔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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