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并不知道前因后果。”乔轶突然打断了段曦的话。
这一刻,寄人篱下的两个人距离突然变得无比亲密,超越了性别和血缘,这种静谧孤独,空气中时刻漂浮着下一刻就会爆炸的危险分子,却拉近了两个普通朋友的心里距离。这也给了乔轶一点勇气,让他剥开了心扉面对段曦。
乔轶的手掌在段曦的背上缓慢地拍着,他的声音低沉:“一开始,是我暗恋你哥哥。段辙……可能他很迟钝,但谁又知道呢,像他那样地位那么优秀的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大把大把的好姑娘好小伙向上扑,他又怎么看得上我。”
“我们在一起是个意外。”乔轶顿了下,终究没把话说的太明白:“虽然在一起,但他也是不爱我的。我却时刻想见到他,有一次他说会陪我过情人节,我就推了通告在家等他。谁知道那天你突然从学校回到家,段辙就没来我这边。当时我在家看着电视,突然就想,为什么我那么想要见到他?为什么他失约,我会那么难过?”
乔轶低下头,下巴蹭着段曦柔软的头发:“随即我就明白了。这世上终究会有人让你魂牵梦绕,割舍不断的。这是宿命,家人如此,爱人也如此。”
段曦喃喃地:“其实你很好,我和肖姐姐聊天时,还说你是瞎了眼才看上我哥。”
乔轶叹了口气:“可你看到的并不是完全的我。我和段辙在一起四五年了,我的不好,段辙都看在眼里。他很了解我,我也……很了解他。”
“我哥明明是喜欢你,肖姐姐告诉我有外国人追你,我对我哥说漏嘴,他一下就急了。他那个样子,我都从来没见过。”段曦锤了乔轶胸膛一下:“你不要这么说。我哥要是敢不要你,我就……我就不要他这个哥哥了!”
乔轶笑了,段曦终于挣扎着抬起来,看见这个蕴含着羞涩、明亮的笑意。乔轶道:“说起来也很惨,你们两个帮我出谋划策这么久,到最后段辙都不算是我追到手的。”
“不算吗?”段曦懵懂:“你们是怎么真正在一起的?”
乔轶还想笑,却绷住了脸:“你哥那个笨蛋突然开窍了啊。”
段曦点了点头,问:“那算是他向你表的白?”
“如果硬要讲谁表白,”乔轶伸手,将段曦凌乱的头发一点点理顺,他的眼睛在看着段曦,却又微微出神,回忆从前的事,“应该是段辙吧。”
他自嘲:“其实我不是个勇敢的人,之前纵使喜欢你哥,也只是在他身边呆着不走,但却从来不敢开口。”
段曦眨了眨眼,她倒是没想到,乔轶和段辙的故事如此的……俗套而又陌生。总是血缘相亲,距离很近,听两个人的故事,似曾相识却又相离甚远。
这一会儿,她因为专心听故事,被乔轶话里淡淡的情绪所感染,心情不知不觉放松了许多。段曦扯了扯被子,跟乔轶撒娇似的问:“你喜欢我哥什么啊?”
乔轶的视线回到她脸上,几秒钟后眼睫垂下,眼里淡淡的,看起来却让段曦感受到一种舒服的感觉。
“大约是他那种不可一世、自大自傲却又情商超低的模样吧。”
段曦笑了,她道:“其实我哥也有优点的……他长得帅啊,像我爸年轻的时候。有时候,还挺关心人的……就是方法都不太对。”
乔轶嘴角微微上翘,他眼里是怀念的光:“是啊。”
自黄安提及乔轶,段辙惶惶不可终日。
他知道黄安那个疯子肯定会动手,而他越表现出惊慌和愤怒,黄安就会越兴奋,所以段辙表面满不在乎,不为所动的背后却是紧紧揪起来的心。
在禁闭室里,段辙一直维持稳定的状态终于被打破了。他明白黄安想看到这一幕,但段辙没有办法不去想乔轶,他只要入睡,梦里就会浮现出乔轶的脸。
最终梦境都演化成相同的一幕——他想乔轶奔去,用尽全身力气叫他的名字,却发不出声来,眼睁睁看着乔轶倒在血泊里。
短短几天,段辙竟瘦了一大圈。黄安又来过一次,见到段辙的状态后很高兴,围着他走了好几圈,口里念叨着什么。
这是段辙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担惊受怕的滋味。
直到他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天例行送饭来的人端来的是宫保鸡丁、清炒西芹、米饭和紫菜蛋花汤。黄安不从饮食上苛待他,只是在精神上折磨段辙,有一种变态的施虐欲。
段辙起身,面无表情地接过筷子,加了一点米饭送到嘴里。接着又吃了点鸡块,喝了口汤。
味同嚼蜡。
嘴里甚至有微微的苦味,食物下肚时有一阵反胃感袭来,段辙顿了顿,身体僵硬了下。他不愿在黄安的面前露怯,于是死撑着。
来送饭的人还没有走,等着他吃完收走盘子。段辙干脆埋下头,匆匆几口将饭菜全部吞下肚,随即端起汤咕嘟咕嘟喝光了。
放下碗的一瞬间,段辙突然敏锐地听到了三声响动。是有人在敲桌子,这三声距离长短不一,段辙猛然想起在军|队学过的电码。
他不动声色的将盘子向前推了下,那人戴着棒球帽,也没抬头,拿过盘子放回托盘。
这人动作普通,看在段辙眼里却是另一番模样——他的动作很稳却不轻,几个盘子放回托盘,每次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同志安全,正设法营救。”
在心里默默解开密码,段辙懂了意思,脸上的神情瞬间放松了一丝。他慢悠悠地站起来,背对着那人,慢慢伸了个懒腰。
眼角余光瞥见那人隐藏在托盘下躲避着摄像头的手,做出一个熟悉的手势。
段辙慢慢放下胳膊,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空茫,他知道他要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了。
段曦的状态慢慢稳定下来,这几天脸上的笑容增多了。她也知道担心是没有用的,加之乔轶每天刻意跟她聊天,讲一些有意思的故事,两人聊得开心,时间就消磨得很快。
不能出门,吃喝都有路易斯买回来,乔轶颇不好意思,段曦却贼兮兮地跟他讲:“没关系,他喜欢你嘛,就让他做咯。”
路易斯憨厚地笑:“对啊,给你做一些事,我很开心。”
段曦蹲在地上,从食品袋里掏出牛肉干,淡淡道:“路易斯,我原谅你说我不可爱的事情了。”
路易斯看看她,又看看乔轶,道:“片场还有事忙,我先走了。”
乔轶关上门,扭头就看到用牙齿撕扯着牛肉干的段曦。
乔轶:“……你不是想要减肥吗?”
“对啊。”段曦咀嚼着,“牛肉干高蛋白低热量,很合适减肥的时候吃的。”
乔轶摇摇头,门这时又被敲响了。
以为是路易斯去而复返,乔轶一时竟放松了警惕,他打开门,漏出一丝缝隙之时,他看见了不同于路易斯牛仔外套的一丝黑色。
与此同时乔轶的眼皮一阵乱跳,察觉到危险的瞬间一股寒意直冲到脖颈。
然而已经来不及。
第28章 28
人的第六感是在千万年的传承里,镌写在基因密码上,借两个神秘的小螺旋来带给万物之灵趋利避害的本能。
乔轶的第六感异常强烈。
他面对经纪公司兴奋的星探时,即使当时年少懵懂,对做演员踏入娱乐圈还有着天真的认知,但随着一种不明兴奋感从脊髓根部上升到后脑,他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突然感觉到自此人生会有所不同。
他第一眼看见人群簇拥里的段辙那一刻,整个人突然僵了下,口不能言,眼不能转。那一刻他整个人的光芒都收敛了,自此为那个不可一世的二代低到尘埃里去。
眼下这一刻,当看见外面那个黑衣黑帽子的男人,乔轶若是一只猫,必定会炸起全身的毛,露出爪子。但他劈手关上门的瞬间,一只手已经伸了进来,缓解了门的惯性,牢牢抵住了门。
乔轶随手抓起玄关处的摆设朝那只手砸去,但外面那人的反应和灵敏度都不是乔轶能比拟的,木质根雕弹到地上,随后被男人踏入的脚踢到一边。
先伸进来的那只手紧紧扣住了乔轶的手腕。
乔轶心里一震,额头沁出冷汗。与此同时段曦察觉到不对,转过身茫然地看向乔轶:“怎么了……”
她只看见乔轶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微弱而古怪的笑意。
随即,乔轶的身体扑向敞开的大门处,帽子压得极低,挡住大半张脸的男人。
乔轶与那男人身体接触的一瞬间,男人猛地抬头看向他。两人视线相对,乔轶从他眼里捕捉到极其锋利的一道光,照的他心里发寒。
然而乔轶也是能从明争暗斗的宴席上全身而退的人。
他心里不怵,整个人带起的力量极大,男人猝不及防,竟被乔轶扑倒在地。
乔轶用脚跟勾住他腿,顺势一滚,两个人瞬间到了屋外。
段曦这天看见乔轶的最后一面,是乔轶从那人身上极快地起来,冲她大吼“关上门”时略带悲戚的脸。
饶是男人动作快得不像正常人,他反手劈晕乔轶又一跃而起后,门还是在他面前狠狠地关上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前。他离那不锈钢的门仅仅只有1厘米,然而这1厘米说明他还是慢了。
这位训练有素的特工不仅对此感到懊恼。任务失败,烦闷冲上心头,男人已没有第二次机会。
对待国外友人,任务的关键是一击即中,毕竟崇尚自由与民主的国家大使馆都不太好搞。
男人转身,低头看见昏迷不醒的乔轶。
乔轶的半张侧脸贴在地面上。男人紧盯了他的脸片刻,摇了摇头——这是一张太漂亮的脸,即使刘海撩乱地飞起,眉眼依旧清冽,衬得肌肤洁白如雪。
思考了一会儿,男人弓下身,将乔轶扛起。起身的瞬间男人结实的肩头顶到了乔轶的腹部,他听见一声含糊的痛哼,也并没有在意。
男人哼着小曲儿下楼,在他的视野完全失去路易斯的家门前,脚步顿了顿。男人回头,似笑非笑地朝那边看了一眼。
门这边,段曦离开猫眼,手抖着去拿手机。她的胃里在翻腾,因为恐惧和愤懑,以至于手指甚至按错了好几次键。
乔轶像一件行李被塞在车后座。路途颠簸,后脑不知道多少次撞到硬梆梆的座位,即使昏迷中依旧感到恶心欲吐。
醒过来时,车正好压过什么障碍物,巨大的起伏让乔轶不禁呻了一声。
前座副驾驶的人立刻闻声回头。
乔轶意识到自己双手被捆绑在身后,也抬起脸,他看见那个微微低头注视自己的男人,第一时间认识到他是出现在路易斯家门口的人。
同时乔轶的心里也在讶异——这人的眼睛竟和段辙有些相似。他的眼睛轮廓不如段辙粗犷深邃,但他们眼里都有一种光亮,注视着人时带来一种逼迫和压力感。
乔轶垂下眼,面色不变,活动了下脖子,僵痛的肌肉让他差点□□出声。
男人噗嗤一声笑了,他的眼神饶有兴趣:“你是我表哥养的小家伙?”
乔轶一愣,他心想,段辙是这人表哥?若是平时他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这男人和段辙笑起来时那股高傲的劲儿太像了。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稍微走偏一点就有生命危险。乔轶能做的,只是保持缄默。
男人看他不说话,不依不饶:“我之前在电视上见到你,还想过你怎么突然就大红大紫了,当时觉得是爬了谁的床,没想到原来是我表哥啊。”
他伸出手:“我是段泽。”
乔轶这时直起身体,艰难地坐下。他仰起脸,看着窗外的风景。不断的废弃工厂像颓废风MV里的画面,从他眼前掠过。
他无视了伸到面前的那只手。
段泽的脸色微微变了。他脸上演化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意。
段辙盘腿坐着,若不是还带着手铐,他觉得自己应该将双手放到膝上,做打坐状。
他在心里默默估算时间。经过特殊训练,他很轻松地判断出自己没日没夜地过了7天。
整整一周。
传递来的情报表示,段父段母已经脱离危险。
那么意味着段辙被扣押只是黄安的私人行动,而他这一方的势力正准备反扑。
段辙算是黄安手里的一张王牌。还有乔轶。
乔轶、乔轶、乔轶。
段辙在心里默默祈祷,乔轶千万不要落入黄安手里。他开始懊悔那一天的突然行动,也懊悔自己的自私。
如果没有临时翘掉会议,那么黄安不会轻易得手,乔轶作为他的软肋也不会暴露。
胡思乱想到这里,段辙微微一怔。
乔轶已经成为他的软肋。一个时刻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软肋。
……十分危险。
路易斯带着大使馆相熟的朋友赶回家时,敲了半天的门,没有人开。
路易斯掏钥匙,手微微的抖。身旁的朋友默默看着,突然说:“如果这涉及到国家内部争斗……你最好不要参与进去。”
路易斯打开门,面无表情,道:“乔是我的朋友。”
两人进门,只看见段曦一人。段曦蜷在沙发角上,她似乎很冷,身体微微颤抖。见两人来了,并不抬起头,路易斯靠近些,才发觉她的眼泪在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曦……”路易斯试探性地叫她,伸出手慢慢摩挲她的肩头,安抚性地:“你还好么?”
段曦往沙发里缩了缩,她像一只茫然迷失的小兽,摇着头:“乔轶、乔轶哥哥……被一个人带走了……”
路易斯很沉着,问:“什么样子的人?你还记得他的模样吗?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下午……”段曦努力回想,可惜她平时娇生惯养甚了,关键时刻缺了冷静的能力,事情发生后被吓的够呛,这是竟什么也想不起来。
路易斯僵立着,面色发黑,眉头拧成川字。半晌后,他转过身:“我去查小区监控。”
大使馆那位斟酌着开了口:“我和你一起去。”他叹了口气:“我只能帮你保护这个小姑娘了,那一位要是真的落入国家机器手里,大使馆不会插手这么麻烦复杂的事。”
路易斯脸色依旧不好看,只是点点头。
在出门之前,路易斯突然转过身来,对段曦道:“你觉不觉得乔轶很倒霉?”
段曦看着他,怔住。
“若是没有遇见你们,”路易斯语气低沉,“乔轶本会离这些危险远远的。”
第29章 29
嗓子干渴得近乎冒烟,双腿因站立过久而血液流通不畅,肿胀酸麻。乔轶尝试过蹲下身,而捆绑在他手上的铁链另一头捆在不高不低的消防栓上,让他想要休息却不能完全蹲下去。
段泽偶尔回来看他一眼,给乔轶带来很少量的食物。
段泽不想让他死,说话平时冷嘲热讽,话里话外离不开“乔轶就是段辙养起来的婊|子”这个意思——他似乎是在试探乔轶的底线。
乔轶不曾理他。段泽满口胡言乱语时,他就靠着墙,后背抵着坚硬的消防栓,默默闭着眼睛,休养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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