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定婴压着,这位也是个入阁的。
定花春见顾昭出来,他也不多言,先是施礼喊了声世叔,接着一言不发的在前面带路,左拐右拐的带着顾昭便去了一处隐秘之地。
甭说,这地儿顾昭来了这么多次,还是头回来。
定花春将顾昭带到地方,他也不多言,只是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他便束着袖子站在门口了。
得了!进去吧!
顾昭走进这件小室,一进门便看到定婴坐在正堂的位置,他身边还坐着几个人,这几个人分别是,永国公后焕海,常国公齐元景,淮国公夏侯擢,外加自己的大侄儿顾茂德。
顾昭一进门,顾茂德赶紧站起来给顾昭施礼,并把自己的位子让了出来。
顾昭站在那里不动,嘿嘿笑了一声到:“嘿嘿!你们几个族长玩什么呢?我就别掺合了吧……”
说罢转身要走,后焕海立时蹦起来,一把拉住他道:“哎,我说顾老七,说正事呢,说正事呢,你胡说八道个什么啊,快来吧,赶紧坐下吧……”
顾昭被他强拉着坐在了顾茂德位置,顾茂德笑眯眯的站在顾昭身后。
顾昭坐稳了,行了一圈団礼这才指指身后的顾茂德道:“你们几个老东西退忒没意思了啊,我家阿德而今也扛事儿了,把我拉过来也没用,我的脾性你们也知道,我不爱掺合这些事儿,再者,也没这个脑子!”
定婴笑笑,站起来亲手给他斟茶,斟满茶盏之后定婴才道:“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事儿还非得跟你商议一下,怎么,看不起我!”
顾昭一歪脖:“说这没意思的话,有啥看不起的?你说说?”
定婴顿时窘然,虚指指他,背着手回去了。
齐元景嘿嘿乐几声之后,也指着顾昭道:“好歹你是个长辈儿,当着晚辈儿就别说这些没边儿的虚话了,今儿请兄弟来此处,也不是旁个,乃是有要事需跟弟促坐详谈,快莫要磨牙了。”
呦,正事儿啊,顾昭做出坐好了姿态,立时不逗了。
定婴今儿神情十分的犹豫,竟是满腹心事儿的样子,他凝神静坐了一会子这才道:“诸位贤弟,贤侄,老夫往日俗事缠绕,各位多多担待。”
顾昭他们赶忙道,无事。
定婴又道:“今日请各位贤弟过来,皆因老夫年迈,已历经三朝,而今老夫年老力衰,怕是已然侍奉不动我主了。”
呦,这是要退休的节奏啊。
顾昭眨巴下眼睛,看老后他们不吭气,他便道:“呦,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
坐在一边的齐元景道:“何止老定,老后,夏侯皆是一个意思,老一辈儿的,今后怕是就剩下你我支架了。”
后焕海笑笑接话道:“什么叫支架不支架?老耿没了那会儿我就跟老定有了这打算,你们就说吧,人活一辈子呢,瞧瞧老耿,看着倒是吃得好,喝的好,偏偏就是成日躲在这一亩三分地,到死到死啥也空了,那也没去过是儿女都被牵连……”
定婴点点头,倒是一脸释然之外还带了一些向往道:“还是早年间那会子,也就十四五岁儿的时候,奉父母命携琴负芨,跟着先生也曾天南地北的跑过,那会子人小,能懂什么啊……”
定婴想起什么来的笑了一声摇摇头:“不瞒诸位,说句不恭敬失礼的话儿,那时候走得一天,累的要死要活,偏我家先生半夜不休息还要弹奏一会子,哎,那时候心里还抱怨呢,现如今想起……”定婴吧嗒下嘴巴:“那样的日子,这几十年了,再没有过了……”
夏侯擢在一边也是连连点头,他指着外面道:“上次茶会喊你来,你非说在家看孩娃儿?忒不要脸了,看个小娃儿就等你呢?你有奶啊?见天儿不像话,躲在家里好有意思?”
顾昭不在意的一摆手:“说你的,甭往我身上引,我可怜着呢,我家桃子可怜着呢?没个妈就算了,你们还跟他抢爹?”
夏侯擢失笑道:“这话品着真不是滋味,啥叫跟他抢爹?我是说,上次茶会,你知道那个冯裳冯先生吧?”
顾昭心神一动,端起茶盏喝了几口,做出不在意的样子道:“嗯,他怎么了?”
夏侯擢道:“人家能怎么,人家好不自由,那里都去得,生就的闲云野鹤的好福气,就那天儿人家冯先生说的,去岁他去过离京八百里外的一处回元山,那山上苔封石径,静无犬吠,露滴松枝,花间斜影,过得几山,还能看到满山的梨花尽放,还有平凉溪潭,荷叶宿露,花鸟绕亭……”
说到这里,夏侯擢站起来看看外面的小花园子,他不屑的撇撇嘴儿:“瞧瞧人家的日子!拿着不多的钱儿,哪里没去过,什么好景致没看过!人家可不白活着,哪都知道,啥都吃过,跟人比比,我们,乡下人尔!我们听的那叫个向往,这倒好,说是大富贵了,啥也有了,可拿着大钱尽修小花园子了!”
定婴也是连连点头道:“可不,看来看去还也就是这四方天儿,成堆成堆的花钱儿,还不就是出不得京师,就家里这两亩地里瞎折腾!今儿折腾的个青州景儿,明儿弄个甘州石头!
这不!我们几个商议了一下,那朝上瞧着我主年纪还小着呢,我们怎么折腾也熬不出四朝去!嘿!一咬牙,我们就准备一起告老,收拾收拾,我们也学学人家,一起过过闲云野鹤的好日子不是。”
顾昭端起茶盏,心下想,这个冯裳倒是个能够的,天生的一个纵横家,到处说闲话骗吃喝的主儿,这顿大忽悠,一忽悠朝廷上少了整三个超品大员。
后焕海连连点头:“是呀,劳心劳力一辈子,人冯先生说的可真没错儿,你说我们,降世录护身,管他几代帝王去,凭着家里谁去熬着,也不就是这么点儿意思!
上面一个萝卜一个坑儿的,见天儿窝在那里讨人嫌弃不是,老庄那些年轻辈儿的看我们就愁,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儿的,得了,别熬了,我们啊,集体给人家腾地儿,这人,就得给自己活上几天,才是真有意思不是?”
顾昭轻笑道:“哦,这是想开了!”好事儿啊,他家阿润早看这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不顺眼了,他得点点火。
定婴点点头:“是呀,想开了,都六七十岁了,我们身子骨还成,这三朝怕是大梁最颠簸的三朝,也是祖宗庇佑,我们好歹能混个三朝,以后他们啊,怕是没这个好机遇了!”
顾昭也是点点头,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一朝开国,一朝稳定,一朝安了民心开了盛世,这几位怕是要上了史书的,现在收手,那都是名臣的款儿。
想到这里,顾昭顿时一脸羡慕的道:“这么说,几位哥哥是要相跟着出去玩儿了?”
定婴脸上泛着红色道:“可不就是要出去玩了么?羡慕吧,嘿嘿,你就甭想了……老夫看你那迁丁司才刚起头,想出去啊!你也去不得!”
顾昭做出嗔怪的样子:“呸,好端端的喊了我来,哦,这是眼气儿我呢?”
他做出要走的样子,立时被一边的齐元景拉住:“嘿!想跑没门,喊你来羡慕羡慕是一条,还有几桩事儿要找你呢,赶紧给我坐下吧……”
顾昭眨巴下眼睛坐下又道:“找我?我能顶什么用处,怎么的?想去绝户郡开荒去?”
后焕海笑骂道:“都老胳膊老腿儿的,我们有病啊,我们开荒去……”说到此处,他对外面喊到:“都进来吧!”
这屋内门帘一开,先进来的是定花春,他后面跟着的是夏侯仪他们。
这几位都是护帝六星第二代的嫡出子嗣,而今竟然顾茂昌也跟在后面,竟是一个庶出的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顾昭不动了,纳闷的看看定婴。
定婴笑笑,指指顾昭跟齐元景道:“给你们两位叔叔磕头。”
顾茂德从顾昭身后站出来,排在那队伍里,一起跟着跪下,一起磕了三个头。
顾昭看老齐不动,他也不动了,反正,老齐本事没他大,老齐都能办,对他来说想必不难。
这些人磕完头也不动,依旧跪着。
顾昭就纳闷了:“起来吧!等着拿钱呢?还没到过年呢!”
定婴笑眯眯的道:“可不能起,你还没答应呢!”
顾昭失笑道:“你还没说啥事儿,强拉了我,叨咕了一堆儿废话,又架着我跟老齐火上燎烧!说什么事儿吧,朝上的事儿找老齐,借钱找我没问题!”
后焕海笑道:“不找你借钱,找你借点势。”
嗯?顾昭顿时纳闷了,他又有哪门的势力值得受这几个响头?
第一百八十一回
顾昭着实并不想受这几个响头,定婴他们四五个超品都干不了的事儿,他能如何?他又算老几?
他来来回回看这几个衣冠楚楚的老东西,见他们神情肃穆,就知道今儿这是逼上梁山了,这头,受也得受着不受也得受着。
这么些年了,还是头回被这帮老家雀儿当盘子菜端上来,可这盘菜有些不好吃啊!
顾昭心里早就有底线,他的底线就是端好自己的碗,办他可以办到的事儿,有关于朝廷,政事,朝臣任用这些他是一概不沾,碰都不碰。
那三条随意跨哪一条他也没得如今这舒坦日子过。
亏他心眼子多,如此这般的多年的坚持下来,他跟阿润的情感也是经营的十分饱满,半点磕碰都没有。
那是个真·皇帝,不是电视剧里演的一惊一乍的皇帝!
再者,电视剧也不是没道理的,电视剧里编剧情的虽是庶民,但是好歹脑袋跟一般人不同,可以切片当成自己是皇帝那般幻想。
皇帝么,就是感情再好,那必然也跟正常人不一样,有些事儿回避着装聋作哑着对大家都好。
现下好了,这一群晚辈磕了头,这是要闹腾啥福利呢?
顾昭本双手扶着叫他们起来,这几位就是不起!
好么,你们不起就不起,爷还不扶了!
顾昭溜溜达达的回到桌位,甩去一只鞋,一只脚就踩在凳子上,当没看到这事儿,他还端起茶喝上了。
这几位看顾昭不上当,他们到乐了。
那定婴叹息了一下,指指顾昭,吧嗒下嘴巴道:“你说说,到底是一家人,这副无赖的样儿活脱脱的一个小顾岩!装糊涂你家是这个!”
他竖竖大拇指,顾昭嘿嘿一乐并不以为然,他放下茶盏,指着顾茂德道:“可别瞎说,茂德难不成是捡来的?这可是老实巴交的孩子。”
顾茂德一脸难为尴尬,这话怎么说的?牵连他干嘛?
定婴很恳切的从榻上往顾昭这边挪动了两下,很是亲厚的道:“我说七弟,你受几个又如何了?”
顾昭就笑了:“不如和!不就是几个头么,我还真受得起,磕呗,只当过年了,一会子我叫他们家里娶过年荷包去,我不缺钱!”
定婴他们几个顿时一起咧嘴乐了起来。
笑完,后唤海道:“这事儿闹的,得了,实话实说吧,老七……这些晚辈儿,我们几个的意思是这么的,他们呢以后朝上也就那样了,不尴不尬的都摆在那儿了……就只有慢慢熬着去。
也不瞒你,不是逼着你如何,只……你是个长辈,他们给你磕着几个应当应分!
再者,你问问茂德,当年你哥哥早有下去的意思,那会子茂德也是这样,你哥哥带他跟茂昌挨家挨户的上门磕头去,我们还不是照样得受了他们的这份礼!而今,他爹糊涂了,你问他家里家外我们老哥几个管没管?来,茂德你说!”
顾茂德就跪在第一排,他抬脸看看自己七叔,又是委屈,又是羞愧的道:“当年就是如此,阿父本想着巡边回来就上折子的,七叔,家里这些年……也是没少麻烦几位伯伯,叔叔……”
闹了半天是这个意思啊,托孤呗!
懂了!
顾昭恍然大悟一般的点点头道:“这样啊,可我又算的什么人呢?老哥哥们数数去,往上走阁里没我的座儿,六部没我的窝儿,我竟不知道我能管什么?难不成明儿他们杀人放火去,就因为我受了几个头……得了,你们也就当我没来吧,茂德也好,茂昌也好!自己没本事,欠下成堆的人情,可天下间也没叔叔给侄儿还债的道理!”
说完,顾昭站起来要走。
却不想他身边的常国公齐元景一把拉住他,颇有老哥哥的样儿连哄带说的又将他按了回去。
定婴自然知道顾昭这个臭脾气,见顾昭坐下,他心里方松了一口气,这位可不是顾岩,他跟谁都寡淡的很,素日也不来往,做事最油滑,最是想挑理都拉不出短处来的一个人。
更加上,家常往来什么的,大家跟他家那是一丝半点牵扯都说不上,有牵扯的是平洲巷子那边,可顾茂德有什么用处?晚了一辈儿不说,天份跟那儿摆着呢,也就那样!
老顾家,从老一到老七,论心眼子,论本事……还就是最小的这位,人家身上的爵位那是自己赚的,谁也没求过谁。
而今他们赖上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谁叫人家爵位高,有实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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