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做出的决定你们不满意呢？”
“那太遗憾了。”露西亚公爵静静说道，“那我们只能请求陛下回来，做出公平的判决了。”
“……”凯文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没别的事情就退下吧。”
“请您好好考虑，殿下。”露西亚公爵朝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凯文坐在那张椅子上，又坐了很久。这张椅子初坐的时候温暖舒适，现在却让人感到寒冷。
然而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渴望权力。
“把吉尔叫过来。”他吩咐侍从道，“快一点。”
吉尔很快过来，他握着他的手，和他走进了小房间，挥退了一切仆从，坐下和他说了刚才的事情。
他用两个字作为结束：“该死！”
“你是怎么想的？”吉尔像是丝毫没有受到他的影响，冷静地询问道。
而这种冷静正是凯文所需要的。他站在窗前，低声说道：“他说得是对的。这是最好的方法。我们用恰当的代价重新平衡了贵族和王室，也平衡了爱法姆和露西亚。他们想用这个来教会我什么是牺牲，什么是隐忍。”
“他们选了个不错的方法教导你。”
“但是如果我接受他们教给我的一切，被尊敬的那个人究竟是我还是他们呢？克伦威尔的意志传承到了现在，也该被另一个人代替了吧。”
“被你代替么？”
“最好是我，但是如果是别人也没有关系。”凯文的眼睛闪闪发亮，蓝色通透得如同秋天尽头的天空，“我不算什么好人，吉尔，但是我一直希望，每天，每个人睁开眼睛的时候，会相信这个世界依然可以改变，可以被他改变。”
“你说了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情。”吉尔走到他的身边，揽住了他的腰，“但是我被打动了。”
凯文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不会做什么。我不会牺牲西格尔，那孩子不应当被这样对待。我不会遵从他们的意志，尽管我必须让他们满意。我必须在三天之内找出一个方案。”
“看来这一次，你要孤军奋战了。”
凯文紧紧拥抱着他，把头藏在他的肩窝中，闭上眼睛说道：“只要有你在，我就永远不是孤军奋战。”
吉尔抬起手，放在他的金发上，慢慢收紧。
窗户被阳光照成了金色，里面是两个相拥的恋人，金碧辉煌的宫殿也因此温情脉脉，温柔地拥抱着蓝天白云。
作者有话要说： 文艺的说法是：有了你就有了全世界。
逗比的说法是：有了滑板鞋，天黑都不怕！
☆、与囚徒对话
一大早，三辆马车停在王宫前，被仆人引进了空地。红发的美青年从为首的那辆马车之中跳了下来，跑到后面两辆陈旧的马车前，对车夫叫道：“跟我来！直接把马车停到我的房间前面！”
“阁下，这……”
“让他做吧。”蓝发的男子正走过来，伸出手臂，与红发青年拥抱了一下，“道格拉斯，你来得真早！”
“嘿，吉尔！”道格拉斯惊喜地叫道，说完之后看向那个侍从，“现在怎么说？”
侍从犹豫了片刻，考虑到凯文王子对蓝发男子的宠爱程度，下了决心，鞠躬道：“请跟我来。”
道格拉斯抬手与吉尔击掌：“谢谢！”
“这是凯文的主意。”
“别骗我，吉尔，我相信他绝对不会考虑到这种程度。他不是这种人，所以他需要你，一个足够好、却又不会同情心过度泛滥的人。”道格拉斯看了一眼吉尔，压低了声音，“你们真的是情人么？”
“至少这点我们没必要否认。”吉尔手自然而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你在怀疑什么呢？”
道格拉斯莫名有些怅然，然后叹了口气：“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我一直欣赏这种爱情。”
“听起来你年龄很大一样。”
道格笑了笑，看见面前已经到了自己的房间，吩咐跟随而来的马车车夫停下，紧接着和仆人们一起开始搬运东西。马车虽然已经到了它能够来到的最靠近房间的地方，但总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吉尔看他们费力，抬手用气流包裹住那些废铜烂铁，一股脑塞进了房间里。道格拉斯一抬头，他的东西已经到了屋里，堆成两堆，和马车里一般无二。
他愣了一会儿，说道：“谢谢，吉尔。我想我还有点事情要做，失陪了。”
“待会儿见。”吉尔说完，道格拉斯已经消失在门后。
吉尔有些苦恼。
他是被凯文赶出来了，小王子虽然看重他，但是思考政治的时候还是喜欢自己来，觉得其他任何人都很碍眼。
虽然这里所有的仆人侍从对他都恭恭敬敬，在这里他毕竟还是孤苦伶仃。他本来打算和道格拉斯谈谈，但是显然现在这个计划也破产了。
他没有太多选择，在帝都他本来就不认识太多人：安瑞拉远在教皇殿，杰伊跟随王室度假去了，西格尔……他还被关着，等待最后的处置。
每次想到这个曾经腼腆的孩子，吉尔总是有些心有不忍。
他忽然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谈话对象——比皇家图书馆那些言之无物的书好多了。
关押西格尔·爱法姆的地方绝不会警备松懈，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挡住随心所欲的大魔法师吉尔。他能化成风，化成雨，化成你不曾注意却无处不在的任何东西。
他轻而易举地见到了西格尔，对方待在一幢靠近城墙的房子里，房子里面各种东西一应俱全，从食物到住宿再到解闷用的书。显然，布置这个房子的人没把以后将会住在里面的人当做囚犯——至少不是个普通的囚犯。
西格尔在这种地方待着，说不上惬意，但毕竟没有受到虐待，相比之前还胖了些。
吉尔出于某种心思，没有显露出身形，而是躲在房间的角落看西格尔。西格尔拿着书看了好一会儿，拿出纸开始写字，吉尔看了一眼，发现是日记。他写完日记，又开始看书，并大声朗读。看了几页，他走到阳台，把书扔了下去，擦着守卫的肩膀落在对方的脚边。
他挑衅地吹了一声口哨，守卫拿起书，朝他鞠了一躬，走进了房子，不一会儿出现在他的房门外，把书交给他，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做一个特殊的动作。
西格尔有点无聊，继续看书。
吉尔也有点无聊，还伴着一些担忧。他猛地吹过西格尔的头发，掀起了他的发丝。
西格尔四处张望了一下，皱着眉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起身快步朝藏书室走去。他进了藏书室，吉尔也跟着进去。为了保存书，这里四处密封，没有任何人能够看见他们。
青年说道：“请出来吧，魔法师。”
吉尔在他面前出现，如同一阵风吹来的沙子恰好聚集成了城堡。
西格尔不怎么意外，说道：“我猜到或许是你。”
“我想告诉你两件事。”
西格尔扬了扬眉毛：“要我说先听好的还是先听坏的么？”
“我想这两件事情都是不好不坏。”吉尔没有吊他的胃口，直接说道，“我父亲到帝都了，和我妹妹一起。”
西格尔听到前一句还漫不经心，听到后一句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说话，又强行憋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才说道：“艾芙雅来帝都了？她还好么？”
“我不知道，我没见到她。”或许，也并不是很想见她。吉尔不知道他将面对的是家人，还是仇人的朋友。
“我想见她。”西格尔坚定地说道，“我爱她。”
吉尔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注视着西格尔，挑剔地扬起眉毛，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我可没听说过。”
“你是她的哥哥，但你没有我了解她多可爱，多可怕。言归正传，吉尔，你想跟我说的第二件事情是什么？”西格尔的确是闷坏了，话比以前多了不少，却更加简洁犀利。
“我想你能猜到。”
“我的确能。是关于审判的事情吧？我的父亲差人和我说过了，我会认罪，这样他能保护我，这样对所有人都好。”西格尔冷淡地说道，“不是把表哥推出来，只是我自己认罪。这是个很好的计划。”
吉尔愣了一下，叹气道：“……看来，我已经没有什么立场好说话了。”
西格尔看着他，说道：“不，说说吧。”
“既然你不会死，那件事情就无关紧要了。”吉尔觉得没必要再说什么了。既然西格尔不会死，凯文也应该放心了。
西格尔看着他，半晌不吭声。他最后说道：“你跟我说实话，吉尔，表哥其实不希望我认罪吧。”
吉尔不得不赞叹他的敏锐了。在元老院的要求中，核心并不是处决，而是认罪。只要西格尔认罪，王族和爱法姆家族就算是妥协了，而这将直接影响到凯文在未来的地位。
吉尔当然不愿意发生这种事情，但他也不认为他能说服西格尔为了这种事情拿他的性命冒险。就算能说服，他也不想做这件事情——这太残忍。
他模糊不清地带过：“只要你能活着，他怎么会关心这种事情？”
他又东拉西扯，和西格尔说外面的事情。西格尔是个很好的听众，他也很喜欢倾听。
吉尔说到无话可说，西格尔还会提示他几下，毕竟他对帝都比吉尔要了解得多了。这个时候，他不锐利，也不咄咄逼人，又变成那个温和沉默可靠的小男生了。
太阳升到了头顶，他看见有人在下面为西格尔送饭，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了。他道了别，重新化为风，在房间里旋转了一圈。
西格尔靠在窗边，略长的头发温顺地贴在脸颊边，碎发被风吹起，在脸前狂舞。他看着脚下，低声说道：“吉尔，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我不会认罪。别试图说服我了，我已经决定了。所以，拜托你们了，凯文表哥一定可以做到的。”
风在他的身边转了两圈，冲出了窗户，吹得窗沿一阵响动。
吉尔回去的时候，被肯尼斯告知凯文在道格拉斯的房间里。近卫长露出困惑的神情，对吉尔说：“殿下看起来很高兴，和平时不太一样。就像是……你知道，吉尔，就像是你小时候得知马上要过节的那种高兴。”
吉尔心里顿时咕咚咕咚冒出黑色的泡泡了。明明自己一开始也是被道格拉斯的美色所迷，但是他很看不惯凯文这样。小王子难道不应该是阅尽美色，才决定和自己在一起的么？
肯尼斯迅速地跟上了一句：“殿下似乎对道格拉斯的那些研究很有兴趣。”
“那些研究？兔子和狗么？”吉尔困惑地嘀咕了一句，不再纠结了。他邀请肯尼斯道：“伙计，陪我去一趟他们那里，我实在记不清这里的路。”
“这很正常，我刚来的时候也记不清。这可是帝国最大的宫殿了，有数不清的房间——这里走。”肯尼斯为他带路，一直把他带到了道格拉斯房间的前面。
站在那里，吉尔一眼就看见了凯文，但他几乎认不出来他了。对方用粗布包住了耀眼的金发，身上披着工作服，跟道格拉斯坐在一起，后者拿着什么东西，一边指一边和凯文说着什么，凯文不时地点头，身体愉快地颤抖。
吉尔走上前，重重地拍了他一下：“凯文？”
“吉尔，快来！”凯文抬起头，蓝眼睛里洋溢着孩童一般的兴奋，“看看道格拉斯为我们做的东西！”
“这都是不值一提的玩具而已。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制造更有用的……”
“哦，不，这就够了。”凯文指了指地上三样完整的机械，“陀螺，跳舞的兔子，还有会跑的小狗——当然，比较大的版本。在元老院的会议之前，我们需要一点余兴节目。请你尽快把图纸给我，道格，我会让机械师不分白天黑夜地制造他们。”
道格拉斯从零件堆里摸出了一支笔，从抽屉里掏出了纸，拿着尺子开始画了起来：“没问题。我会很快把它们给你。”
“你制造了很多厉害的东西啊……”吉尔在房间里四处看着，目光忽然落在一个机械的人形身上，“这个是……”
“别碰那个，只有那个，吉尔。那是个古董，我总能从古人那里学到些东西。”道格拉斯手的动作不停，嘴巴飞快地说道。
“抱歉。”吉尔手从那个东西上移开，耸了耸肩，双手放在凯文的肩膀上，“亲爱的，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道格的玩具们么？”
“那可是你给我带来的玩具，我总希望它们能有一些更大的用处，才能不辜负你的好意。”凯文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刚才去哪里了？”
“暂时是秘密。”吉尔露出微笑，“等你成功击败元老院的那一天，我再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注意到道格拉斯口中的“古董”了么？
没错那是巴洛克无误。
☆、元老院大会
在吉尔看来，凯文在这些用来讨好敌人的娱乐用具上花了两天，毫无准备地进入了元老院。
元老院设在一个小小的圆形礼堂当中，那里人数不多，所有人平等地围坐在一起，代表不同利益的人坐在一起，谈论事情。如凯文一般被邀请而来的人坐在最里圈，被外面虎视眈眈的元老们包围在中间，活像是在脖子上挂了一条锁链。
元老们一个一个进入元老院，坐在位置上，彼此交头接耳。有的在谈论最新的税制，有的谈论领地牛奶的产量，有的则在谈论帝都最新的服装款式和最美艳的女人。整个元老院不像是除了王宫之外最肃穆的地方，倒像是一个菜市场。
吉尔坐在凯文身边，露西亚公爵坐在凯文身边。公爵走进来之后，和凯文吉尔打了招呼，便坐下来戴上手套，享用早餐，换一双手套，看书，再换一双手套，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用谁也看不懂的字写东西……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凯文轻声说道。
“我有什么好着急的呢？这就是现实。元老也不过是普通人。就算现在坐在这里，他们中的大多数一辈子也不会遇到需要运用聪明才智的时候，只要随波逐流就能过得不错了。他们坐在大浪上，海水的声音会掩盖他们的声音，他们只好在这里吵闹。等过一会儿，他们就会安静了。”露西亚公爵慢条斯理地说完，拍了拍手，叫来了一个人，对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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