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点点头,“这人真是绝了,打完仗了他的伤也好了,还升了官。”
邢大夫想了想,也觉得尚德的运气不错,在后勤待着都能升一级,虽然当时是赶鸭子上架,实在腾不出人手,可是,升上去的也不能降下来对吧?总归是升官了的。
沈凌跟尚德两人带了几个士兵也就上了路迎接卫敬去了,过了两日,也便在滁州边境遇到了坐马车回来的卫敬,这次他的伤又是不轻,一刀砍在了胸前,划了一道大口子,不过幸好,这次伤口不深,就是不好动弹容易大出血而已。
见到沈凌,卫敬还咧着嘴笑着,“劳烦沈兄接我,我慢慢走也能走到成县的。”
沈凌十分无语,就这种龟爬的速度,生怕走快了颠簸,什么时候才能到成县,还好他来了。
等到了客栈,众人小心翼翼的抬着卫敬放到了客房里,沈凌道:“今天做个手术吧!缝合一下伤口就不会那么容易裂开了。”
“好的,沈兄的医术我也听闻了,据说是出神入化,那就劳烦沈兄了。”卫敬温和的道。
希望你不会后悔。沈凌微笑。
站在一旁的尚德和其他几个从伤兵营里来的小兵纷纷转头面露不忍,不愿意再看下去。
沈凌清走了士兵之后,也就摆好工具,取出迷药问道:“要用迷药吗?”沈凌在伤兵营这么久也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了,总有一些被害妄想症厉害的将官不愿意让自己昏迷,非要眼睁睁的看着沈凌动手术,对于这种有骨气的人,沈凌一向是成全的,毕竟,普通的士兵受伤的太多,麻药迷药一点也不嫌多,他就欣赏这种我为兄弟省药材的伟大行为。
卫敬犹豫了一下,“算了吧!我不喜欢没有意识被人摆弄。”
又是一个跟他一样的,沈凌微笑,把迷药放回去,其实他也是这样的人,不喜欢没有意识的被人摆弄身体,若是他今日躺在这里被人缝制伤口,他肯定宁可选择咬牙忍着,然后在手里偷偷攥一把匕首,也不会让自己完全昏过去,没有意识。
这没有什么对错,只是个人选择而已,他就是被害妄想症厉害的那种人。
“会很疼,你是咬牙忍着还是我找人按住你,在伤兵营的时候很多人也不愿意用迷药,他们都是被人按着做手术的。”沈凌温和的道。
“我……自己忍着吧!”卫敬眨眨眼,觉得被人按住自己拼命挣扎这种情形有点没尊严。
沈凌点点头,“好。”
沈凌解开纱布,用烈酒清洗了伤口,卫敬略略一颤,也就稳住了身形,脸上的青筋暴起,沈凌抬眼看了看,满意了些,他其实就是试了试,若是烈酒都不能抗住,那下面的也不用继续了,万一他忍不住挣扎起来,再弄伤了就不好了。
沈凌取出银针,道:“我缝合了啊!你要是撑不住了就说话,我立刻给你上麻药,别突然挣扎,扎到你了就不好了。”
“嗯。”卫敬喘着粗气。
沈凌开始下手缝制,屋子外,尚德连同伤兵营的几个士兵蹲在屋外,时刻等候着沈凌叫人帮忙,毕竟,以前缝制将官伤口的时候,到最后都是会叫人按住对方才能继续下去的,有些时候,对方都疼的哭起来,形象全无,就差求着沈凌给上迷药了。
也不知道将军能不能忍住,有没有让沈凌给上迷药。几个人蹲在门口暗暗想到。
沈凌节奏平稳,每一针下去间隔的时间都差不多,给对方准备忍痛的时间,若是他突然加快或者减慢速度,对方没有准备,说不定身体就会突然颤动,这就对沈凌的工作造成麻烦了。
“好了。”卫敬伤口不算十分严重,沈凌很快也就缝制完毕,成了缝了密密麻麻针线腿的蜈蚣,盘踞在卫敬胸前。
“酷!”沈凌赞许一声,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打量自己的杰作。
卫敬已经脱力了,满头大汗的躺在床上,脑门上的汗水顺着额头滚落下来,落在床上。
“这么能忍,连叫一声都没有。”沈凌问道。
“门口……有士兵在……”卫敬虚弱的道。
哦,要面子啊!沈凌明白,道:“放心,回去我一定把你不用迷药不用人按,就能撑完我做手术全程的伟大事迹给你宣传的满世界皆知。”
卫敬无奈微笑,“不必了,多谢。”
“不用客气,你还欠我一顿酒呢!”沈凌道。
卫敬喘了几口气,“其实也不是我能忍,只是习惯了,之前受伤比这个难以忍受,这个只是在表面,疼就是疼,也只是疼而已,上一次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内脏的存在,那种恐惧感比疼痛厉害。”
沈凌了然,点点头,“确实。”
“说起来,沈兄你的医术很是神奇啊!一般的大夫教不了你吧!你从哪里学来这么神奇的医术?”卫敬突然问道,带着一点审视。
沈凌回头看向卫敬,想了想道:“我师门大都是隐士,不出世的,你读过野记没有,野记里有一篇文章,写了一位叫做华佗的神医要给魏王治病,要开他的头颅,魏王觉得华佗是想杀了他,最后华佗被杀。”
“记得。”卫敬点点头。
“我的师承,与此人有关,我师门留有遗训,本门弟子,不能随意救人,否则便是自逐出门。”
卫敬瞪大眼睛,“为何?”
“大约是因为出山救人的那些大夫,下场都不太好吧!反正,也没办法了,我已经救人破戒了,他日我若是不幸落得了跟华佗一样的下场,也是我自找的。”沈凌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不会!沈兄你治病救人,乃是善举,岂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你的师门,也太不讲人情了一些。”卫敬摇摇头。
“也是自保而已,师门无错,错的是我。”
“不!沈兄,你不会有事的,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一定护着你。”卫敬坚决的道:“沈兄你医术超凡,若真的只能用开膛破肚的法子救人,我相信你也一定能不伤人的性命。”
沈凌看向卫敬,“你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医术不佳,远远不及华佗,缝缝伤口也就罢了,严重一点的伤口我都救不了,更别说治病救人了,否则,当日我为什么救不了你?”沈凌笑了,“你也不看看我今年才多大!真以为我的医术有多好啊!我可是连我夫郎怀孕都差点没诊错的人。”
卫敬:……
你欺骗我感情。
“好了卫将军,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啊!我事无不可对人言。”
卫敬有些尴尬,“我没有什么意思,就是随口一问,你别多想。”
“我没有多想啊!你还想知道什么,嗯,我是怀州人士,出身贫寒,家住山脚下,从小劳作,上山砍柴下地种田都是我的事情,去年生了一场大病,家里人为了冲喜,给我娶了夫郎,并把我分了出去,给了我两亩薄田,让我自生自灭去了,后来病好之后,为了生计,我去卖过春联,后来无意间救了穆大人的公子,得了一笔诊费,便依靠穆家做起了生意,你在成县见到我的时候,其实我是去成县做生意的,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至于我的师门,藏在深山之中,我那时候年幼,只认识我自己的师傅,据他说深山之中有山门在,我也没去过,我只是外门弟子罢了。”
“我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卫敬重复道。
“没事,我这人喜欢坦诚,你就当我白说。”沈凌微笑。
卫敬没有再说话了,沈凌收拾了东西就想走,卫敬突然又叫住沈凌,道:“你说你依靠穆家做生意?”
“对,有问题?”沈凌疑惑。
“沈兄。”卫敬目光郑重,“离穆家远一些吧!你既愿意来伤兵营救治伤兵,又出身医者门下,我相信你有一颗良善之心,穆家并非善类,还是早日远离的好。”
沈凌顿住脚步,回过身来,道:“就凭你空口白牙,说什么我就得信吗?穆家对我有知遇之恩,穆家公子是我兄弟,我夫郎也在穆家安胎,穆家对我仁至义尽。”
所以卫将军,有什么说出来!他一天到晚靠猜测感觉做事也很不稳当的,虽然以他眼见的,穆家尚且安稳,所以他才让韩实在穆家养胎,可是,真正内里的情况他是无法接触到的,他不想参与,但不能一点不知情,不然到时候被带到沟里就完了。
卫敬看着沈凌突然冷下来的脸色,自以为沈凌是在护持穆家,毕竟穆家对他有恩情,也就叹了口气,道:“你只需知道,这次的战役并非敌国偶然所为,乃是我朝内斗所致,而这黑锅,不是我卫家背负,就是穆家。”
“滁州府台呢?”这黑锅扯得有点远了吧!穆家可是怀州的府台。
“病死了。”卫敬道。
沈凌略略一顿,有些惊讶。
“怎么病死的,尚且没有调查清楚。”卫敬道。
什么叫做怎么病死的?病死就是病死,怎么病死是暗示他有人下毒手害死了滁州府台么?是穆家?为什么要动手?沈凌又想起傅老一事,觉得这里面的水实在太深,但是卫敬这人虽心思深沉却也光明磊落,他既然这么说了,便一定是真的,他倒不至于说谎骗人,再说,欺骗他也没有什么好处,他于内斗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只是个路人甲而已。
“边关城破,乃是有内贼引路。”卫敬闭了闭眼,“众将拼尽全力,才在滁州拦住敌人脚步,死伤无数,此事,总得有人出来顶罪。”
“你是想说,是穆家做的?”沈凌皱眉道。
“不,是滁州府台,但是滁州府台却病死了。”卫敬道。
沈凌点点头,“明白了。”也就转身离去,原来打仗不是最热闹的时候,打完仗才是。
而卫敬果然不负沈凌对他的评价,看似很坦诚很仗义的说了一堆推心置腹的话,连机密都敢说出来,但是仔细想想,却也一点重要的信息都没有暴露,若是沈凌跑回去跟穆家说,卫敬怀疑你们了,卫敬说敌军来袭是因为内贼引路,所以他们才没有守住边关,甚至丢了城池,滁州府台也病死了,卫敬还说是滁州府台干的。仔细想想,这些穆家肯定比他知道的清楚,根本不用他去通知。
卫敬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把一些最浅显的消息告诉了他,就算他去向穆家表忠心,也表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而且,这么说了,说不定还会把他拉离穆家,让他与穆家离心,更显示了他的仗义诚恳,百利而无一害。
但是卫敬说的,也极大可能是真的。沈凌叹了口气,眉头紧皱,心情十分不好,且不说穆宏远等人如何,韩实必须是要接出来了,即使是外面吃穿住行不如穆家,也好过处于暴风中心。
第八十二章
沈凌赶着回了成县,便请文老板帮忙寻找宅邸,他想要在成县购置房产。
自从碧芳酒出窖之后,加上荷叶酒杯的陪衬,沈凌又让尚贤在怀州办了一次诗会,将得来的关于碧芳酒的诗词记录于《花间记》之中,碧芳酒的价格也就越发的高涨,连带着《花间记》都不再只是赠品,而有书店售卖。至于碧芳酒,甚至有人带去京城售卖,于是尚贤便找了管事在京城开了酒庄,售卖酒品,还写信给沈凌问他同不同意,沈凌自然同意,还把京城的酒铺给尚贤分了一股,作为他努力工作的奖励。
总的来说,除去投资和给文家的尾款,沈凌手里现在还有不少银钱,所以也购买的起一座宅院,文老板知道沈凌要在成县买宅子,也显得十分积极,让文承荣日日跑出去打听好的宅院,给沈凌准备着,让沈凌选择。
卫将军这次没有居住在县衙,而是选择住在了伤兵营,跟伤病们混在一起,只是他住的还是单间罢了。
“沈兄?这边!”卫敬朝着沈凌招手,光着膀子露出缠了一圈的纱布,笑的灿烂,周围围了一圈的伤兵,尚德也在其中。
沈凌朝着卫敬走过去,恭敬的行了一礼,打了招呼。
“沈兄,坐啊!听说你在成县买宅子?”卫敬问道。
“嗯,在这边既然有生意,还是有个落脚的地方好。”沈凌道。
“也有道理,说起来你要是还没找到宅院,我帮你推荐两个,我跟县令熟悉,他肯定知道这边有什么好的宅子。”卫敬微笑道。
沈凌连忙摆手,“卫将军你别开我玩笑了,我哪里敢请县令大人帮我寻宅院,我算什么啊!你可别吓我!”
“哪有,陈县令是个很好的人,是我朋友。”卫敬道。
沈凌坚决拒绝,只说自己已经托付了文家,不好再另托他人,卫敬才不再纠缠,转而跟沈凌道,“尚德,你们认识的,咱们一起晚上喝个酒吧!”
“不!卫将军!你身上带伤,不能喝酒。”沈凌冷着脸。
“久病床前遇故知啊!怎么能不喝一杯,沈兄啊!我肯定能喝一小杯的对不对!之前我伤重,一直没有跟尚德兄好好聊过,现在我好不容易能下地走了,那这酒肯定是要喝一场的。”
卫敬跟尚德之前就认识?!沈凌看了看两人,沈凌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怎么把韩实接出来还不伤颜面的问题,还要考虑住宅的选址,竟一直没有发觉两人认识,一时间有些惊讶。
“你不知道?我以为你发现了?”卫敬惊讶的道,以沈凌的心思早就该发现了吧?他跟尚德说话的时候也没避着人啊!
沈凌愣了愣,“额……没有。”
“哦,我跟你说,尚德在战场上救过我的性命!”卫敬拍着尚德的肩膀,“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受伤的。”
尚德叼着一根小木棍,目光平淡,静静的看着沈凌,仿佛依旧是那个有些憨傻的汉子。
沈凌:……
话说,卫将军,救过你命的人估计挺多的吧!
“喝一杯吧!”卫敬再次邀请。
“你喝水,我跟尚将军喝酒,那就可以。”沈凌道。
卫敬一僵,其实他就是想喝酒而已,现在好不容易能从床上爬起来了,怎么能不喝酒,他都快馋死了。
“好啊!”尚德点点头,转头嘱咐卫敬,“将军,受伤的人不让喝酒,伤兵营里也没有酒,我也陪你喝水。”
“那我也喝水吧!我不好酒。”沈凌赶紧点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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